安琴说,我在第一时间告诉了肖鹏,我要离婚的事。肖鹏毫不含糊地支持我。时不时的,我的手机上都能“嘀嘀”地,收到他的短信。说我在为自己的内心活着,令人敬重;说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包括他自己——不知道活着要“做我自己”,不知道活着应该有信念啊。还引用鲁迅先生的话说,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他还许诺,等我离婚了,他最迟会在三年内离婚。因为他有个儿子上初一了。初中阶段是孩子一生的关键,不能没有父亲管束的。

事情很快闹到了我父母那里。母亲斥责我,一辈子让他们都不得省心。平日里通晓大理的父亲,也跟母亲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也骂我说,当年生我的前夜,他就梦见了一盏高脚清油铜灯,不断地因为油耗干了而熄灭,不断地得有人往里边加油。我的两个在外地工作的哥哥,也闻讯打回了电话,骂我傻,骂我神经病!他们都讲究实惠,在算计得失方面,都有一把铁算盘。他们说,孙洋家有现成的单门独院住房,一家人都在挣工资,经济状况也不错。最终呢,老人们相继过世了,那一大笔家产还不都是你的?而肖鹏,即便是他老婆同意跟他离婚,他有什么?光杆司令一个。你们还得从零起步。白手起家就那么容易?面对他们的振振有辞,我只能选择沉默。频道不对。古人有言:倘若有人拿家中所有的财宝要换爱情,就全被藐视。在我眼里,爱情是不能跟现实利益同时放在天平的两端的。爱情无价,是因为价至高而无价;而现实利益,都是可以打上标签,明码标价的。硬要把两者同时放在天平的两端,简直就是脑子进水!当然,他们还说了其它好多理由,我听不进去,就是听不进去。

安琴说,我跟孙洋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虽然晚上还住在一起,但俩人已经很少说话。就是要说话,也说的是一些很客气的话。俩人都显得小心翼翼的。有时候他要做,我就一边看书,一边死鱼似地打开身体,冷冷地看着他龇牙咧嘴地做。等他折腾消停了,我会冷冷地笑两声,睁大了天真的眼睛,问,有意思吗?

孙洋开始了性虐待,掐我,咬我,揉搓我,挤压我。甚至故意在我例假时要做。我当然不愿意。他强脱我的短裤,用出了吃奶的劲儿;我拽住我的短裤,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进攻,防守,撕扯,挣扎……俩人都喘着粗气,俩人都气得鼻眼歪斜。突然,我爆发出了狂笑,那种汪洋恣肆、**的狂笑。孙洋起初一愣,随后也笑,狞笑,唇齿间迸出“咝咝”的声响。最后,还是他得逞了。他是男人。当一个男人成心要欺负一个女人时,没有他办不到的。那一段时间,我身上常青一块紫一块的,大都在女人的羞处。我心里反倒高兴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这样,我就能毫无歉疚地离开你。性虐待之后,孙洋又会赔着一千个小心,一万个小心,给我上药,给我热敷,给我按摩。还会爬在我胸前,鼻涕眼泪的,呜呜直哭,表示忏悔。白天一下班回家,就拖地,洗衣服,整理房间。一遇到阴雨天,就把我搂在怀里,喃喃地说着一些情话……小时侯,常在街道上听卖狗皮膏药的唱:不怕虎有三只眼,单怕人怀二样心。我是怀上二样心了,孙洋再怎么表现,都不能打动我了。我的心成了三九天的石头,又冷又硬。不过,有时候会有一个恍惚,想起我跟孙洋曾经的爱情。然后感叹,爱情啊,到底是什么玩意?说有就有,说没有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莫非真的是梦?是风?是幻觉?

婚最终还是离了。我重又回到了父母家里。就是现在我住的这栋房子。从那时侯一直住到了现在。

安琴说,我一搬回父母家里,就跟肖鹏约法三章:一、跟你老婆**时,必须想的是我。二、绝不允许你跟老婆一块出门旅游呀、吃饭呀、跳舞呀什么的,浪漫的事一概不许。三、必须每天想尽一切办法,跟我见面一次,哪怕只是说说话。然后,我一再重申,三年之后,如果你离不了婚,我也保不准我会做出什么事来。肖鹏自是满碟子满碗地答应了。

这个时候,肖鹏的老婆已经知道肖鹏在外面有了女人。并且知道这个女人是我,更知道我是为了肖鹏离的婚。这是个绝顶精明、绝顶自信、绝顶厉害的女人。她改变了对肖鹏的态度,彻头彻尾地改变。她不要肖鹏上缴工资了,甚或经常关心起肖鹏的口袋了,常问他缺不缺零钱花;还经常抽出时间来,让肖鹏陪她上街闲逛,给肖鹏买衣服什么的;更重要的是,她隔绝了与其他任何男人的来往,专心致志地对待肖鹏。她知道,她输不起。她是一个风云人物,一旦丢了老公,她的一切风光、声誉、面子等等,都将变得虚假起来,都将变得不堪一击。

安琴说,我的噩梦开始了。

起初,是几乎所有的出租车都拒载我。在有限的几个朋友中,我的悭吝是大家公认的,连护肤品都只买便宜的;跟他们吃饭,经常是我要提倡“AA”制的。可是,越有出租车拒载我,我越疯狂地迷恋上了坐出租车。甚至有时候出门上公厕,我也想着要叫来一辆出租车。仿佛我在求证着什么,更仿佛我在与什么力量作战。求证和作战的结果,是我承认失败了。那个女人,肖鹏的老婆,她不知道施了什么魔法,连绿洲公司、方圆公司的出租车,都要听命于她。

我知道,我斗不过这个女人的。我有些后怕,我不知道这个女人下一步,会采用什么卑劣的手段,来对付我。走在人流汹涌的大街上,都是提心吊胆的。人流中稍有什么**,我都会心惊肉跳,都会以为那是有歹徒冲我来了,要用硫酸毁我的容,要当众剥光我的衣服,要冲着我的要害部位来上一刀。

那段时间,在夜深人静时,我常常会陷入深深的灰色情绪中。我感觉我做了一件天字一号的错事,不但有愧于孙洋,害了人家孙洋一辈子,而且把自己置身于与另外一个女人抢老公的危险境地。真是可悲!可怜!可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回去跟孙洋复婚。孙洋已经好几次托人跟我谈话了,如果我能回去,他可以既往不咎。而且他自己也曾找过我谈,灰头灰脸地抱怨我害了他一辈子。这个可怜的男人!其实按他的自身条件,和家庭条件,他完全可以再娶一个姑娘回家的。他莫非要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不成?

我也更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肖鹏——确切说,我从来都没有认真想过,要放弃肖鹏。我知道,一旦离开他,我将重新陷入孤独和绝望的境地。

有一天,下着大雨,我下班回家。刚走到转盘什字,我就感觉不对劲了:有四、五辆出租车,明显是恶意的,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在我身边绕来绕去的,把我要夹在中间。我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尖叫着,左右躲避着,最终被它们逼到了街心花园边的人行道上。我眼睁睁地看着雨点越来越稠密,眼睁睁地看着我身边的出租车越聚越多,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打着雨伞站在一边看热闹。我是多么渴望着肖鹏能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啊。有他在,只要有他在,我什么都不怕的,什么都不怕!可是,他没有在。一瞬间里,我想到了死:他们无非也就是想把我整死。大不了也就是把我整死。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有一个人真心地爱着我,死又何惧?为了真心爱我的人而死,死得其所!这样想着,我感觉我的身上充满了钢铁般的意志。我望着眼前那一大片绿汪汪的出租车:密集的雨点溅在车身上,开放出了无数朵惨烈的白花;车头全都冲着我,车灯一盏盏的,像怪兽的眼睛。我自岿然不动。我扔了雨伞,任疯狂的雨点砸在我的身上,把我砸麻木,砸出密密麻麻的洞眼;任雨水在我的长发上、脸上、身上肆意流淌,又冰又冷。我自岿然不动。

忽然,有一声汽笛响起,仿佛是一道命令。紧接着,所有的出租车都鸣笛了,吼圆了嗓子鸣笛。尖利的汽笛响成了一片,像凌空劈过来的一把巨大的鬼头刀,像直扑我而来的一座滔天巨浪,像揭天卷地的一阵狂风。我感觉我的魂魄被这鬼头刀劈得粉碎,我感觉我的肉体被巨浪甩向了乱石,摔成了齑粉,我感觉我的生命被卷入了狂风的旋涡里,像一片树叶一样,飘飘****……最终,我瘫软在地上,在暴雨中。恍惚间感到,我躺在了肖鹏的怀里,有气无力地对他说,为了你,受多大的委屈,我都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