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仪的怒喝声让屋内的一行人都有些吓住了。
似乎是没料到,往日传言中为人软弱上不了台面的格格,竟然也会有如此气势。
赵瑾云也有些被吓傻了。
一向被宠溺轻哄的她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徽仪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站起身,缓缓向着赵瑾云走去。
谁都可以骂她,欺辱她,可她唯独不允许有人去诅咒她还未出世的孩子。
“把你的话收回。”徽仪语气强硬,颇有气势。
张毓晚见状也站起身,想要充当和事佬。
她轻轻抚摸了两下徽仪的肩膀。
“姐姐,瑾云还小,你不要和她计较,都是一家人,哪有这么撕破脸面的,少帅回来,知道了这事,可不为难?”
大家都知道,赵峯琛在赵家很宠爱赵瑾云这个妹妹。
张毓晚此话一出,意味很明显了。
无非就是在说徽仪当众甩脸子,不识大体,还和小辈计较。
果然,明明徽仪在理的场面,经由张毓晚这么一说。
顿时让人感觉,徽仪小题大做控制不住脾气了。
“哦?是吗?还是小孩,就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语来,少帅要是知道自己的妹妹的嘴都把不住门,他就不为难了?”
“我是少帅的女人,我做什么,也该由赵峯琛评判,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评价我。”
“同样,你也别想。”
徽仪甩开张毓晚的手,不卑不亢地说着。
在场之中的女眷都是赵家的人,可说到底,都是赵元帅的姨太太们。
她们都很年轻,对于徽仪的处境颇有些感同身受。
也是早就知道赵瑾云这位大小姐的娇纵脾气的。
所以,此时也不想跟着讨伐徽仪,只是默不作声。
徽仪的这话,说得并无不妥。
赵峯琛的生母早就去世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能被赵峯琛唤作一声母亲的。
那么自然,也无法管到徽仪头上。
张毓晚咬紧牙关,气愤不已。
“你……你竟然敢拿我二哥压我?”赵瑾云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徽仪当众呵斥。
“我今天就要给你个教训,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女人!”
赵瑾云不似张毓晚心机深沉,她年纪尚小,在众人面前什么情绪都掩盖不住。
她只知道自己竟然被徽仪弄得下不来台。
说着,她的手就已经高高扬起,作势就要冲着徽仪的脸扇去。
“三小姐且慢。”
楼梯上下来个人,走到了这剑拔弩张的餐桌旁。
朱云川缓缓走了赵瑾云面前。
将她高高扬起的手拉了下来。
“你……你管我?”
赵瑾云此时说话明显有些磕巴,情绪也不太对劲。
她看着朱云川拉着她的那双手,忍不住快速眨了眨眼,神情很不自然。
站在一旁的徽仪有些惊讶。
这个朱云川看起来很有地位啊,竟然能在元帅的一众家属面前说上话。
就连赵瑾云也没有因此生气,反而……那表情,怎么还有些娇羞呢?
“不是我管你,是二姨太刚刚吩咐我说,楼下是在太吵了,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三小姐,可不能再惹二姨太生气了,你的财政大全可在二姨太手里握着,小心明日没‘军饷’咯。”
朱云川故意用诙谐幽默的话语将这事情草草讲述。
二姨太是府中资历最老的一位姨太太,陪同元帅走南闯北。
虽然和此时餐桌上这几位闭月羞花的漂亮姨太太比,有些人老珠黄。
但她却是如今正儿八经的元帅府的女主人,统管全家。
她听说了北京那边的事,如今正愁着等电报,自是没有心思下来用晚餐。
但二姨太在楼上吩咐了,那楼下如今就必须将这闹局草草收尾了好。
赵瑾云很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嘴里暗骂二姨太。
“多管闲事。”
至此,一众人只能听了这话,闭上嘴,准备回房。
如今天已经晚了,徽仪今日生这么一遭气来,现在小腹和心脏都在微微震颤的疼痛。
回到房间的徽仪,刚打开门,发现朱云川正站在里面。
似乎在特意等她回来。
徽仪有些不解,但出于对他的信任,徽仪没有多问,而是先把房门关上,不要叫外人瞧见。
“徽仪,少帅可能……”
一听见他说少帅,徽仪立刻认真地走上前去。
“赵峯琛怎么样了?”
“刚刚我收到电报,元帅和少帅在回奉京的路途中遇到了直系残余部队的袭击,护送少帅的队伍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是什么意思?”徽仪不死心地追问。
朱云川顿了良久,才开口:“如今奉系内部高层猜测,恐怕少帅情况……不妙了。”
这个不妙是指什么,徽仪不傻,自是清楚。
只是她没料到,会是如此结果。
她身体有些控制不住地下坠,一股脑摔在了地上。
朱云川却依旧风轻云淡,反而还在仔细盯着徽仪的表情……
徽仪一直觉得,自己恨赵峯琛,可真当她听说赵峯琛会死的时候。
她几乎不受控制的感到惊恐和悲伤。
再次反应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竟然落下了几滴泪水。
此时,朱云川走了过来,将徽仪扶了起来。
与徽仪的伤心比,朱云川几乎没什么情绪起伏,反而还有心思出声安慰:“别害怕,这都是传言,只要没有明确的信息传达回来之前,就有一线生机。”
“更何况少帅说了,会让我护你周全。”
“所以,在形势稳定之前,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受伤。”
朱云川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徽仪此时也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像个木偶一样点了点头。
屋内,只剩下徽仪一个人,她坐在**,神情麻木。
她自己都说不出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复杂心情。
明明,他死了,自己就可以没有阻碍地逃往法国了,自己和孩子可以安全地度日。
可为什么,她就是突然毫无半点喜悦呢?
徽仪看着手上那枚还未来得及摘掉的祖母绿戒指陷入沉思……
·····
接连过了三日,徽仪日日都要看报纸,来打听赵峯琛那边的消息。
可是,不知是官方有意拦截信息,还是怎的?
报纸上从未报道过一句,反而日日都是娱乐八卦。
然而元帅府内,这些消息灵通的早就人心惶惶,徽仪每次路过一些姨太太的房间,都能听见她们收拾行李的声音。
还有张毓晚。
她这几日总是偷跑出去,不知和谁见面,每日回来,身上就有一股很浓的香烟味。
徽仪见这些看在眼里,却依旧没什么行动。
第四天了,依旧没有见到赵峯琛回来,徽仪的心,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而今日,却是个大晴天,前几日连绵的雪天还配合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天气奇怪又寒冷。
唯独今日,暖洋洋的。
今日赵趵宽的夫人,邀请元帅府的一众人参宴。
赵趵宽和赵峯琛是同父异母的一对兄弟,赵趵宽是由元帅曾经发迹前的一位妻子所生。
只不过,战乱年代,赵趵宽的母亲生下他没多久就去世了。
而赵峯琛传言是元帅曾经府邸中一下人所生,生母不详。
但元帅却对赵峯琛疼爱有加,悉心培养。
所以,赵峯琛与赵趵宽这么些年来,关系都很紧张。
而如今这样的局势下,大家表面上不说,其实心里都和明镜儿似的。
若是赵峯琛真的出事了,那么下个继承大统的就会是他赵趵宽。
“徽仪?”
朱云川敲门,出现在了徽仪房间的门口。
“怎么了?”
“参宴,换好衣物了吗?我亲自护送你。”
徽仪本不想去,可她知道,如今的奉京,没了元帅和赵峯琛在,那就是赵趵宽一家独大。
自己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必须出席,可不去总归是不给面子。
赵峯琛如今生死不明,他还让自己最衷心的部下守着她。
自己也不该让朱云川为难才行。
徽仪随便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小洋裙,便坐着朱云川的汽车来到了赵趵宽的别墅。
今日是赵趵宽的夫人举办的宴会,赵趵宽并未在现场露面。
全场是由她夫人一手举办的。
此时台上请来了如今唱片公司最火爆的歌手,在台上演唱歌曲。
整个宴会厅都传**着她的歌声,如靡靡之音,摄人心魄。
徽仪看着她腰间别着的那个最新微型话筒,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走神……
宴会办得很气派,只不过徽仪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过去,再怎么样,还有赵峯琛带着她,她不至于落单。
在奉京上层阔太太的名流圈中,徽仪始终不屑于混进其中。
然而张毓晚则在圈子中如鱼得水。
宴会才刚刚开始,徽仪就能听见四周对她的议论之声。
无疑就都是过去那些传言。
徽仪不予理睬,她本想躲在一处角落,平稳渡过这个宴会就好。
可赵趵宽的夫人,刘兰芝偏偏盯上了她。
非要将她同其他几个名媛一起带到自己府邸的后花园。
刘兰芝家后花园,不如说是后山,那里养了许多动物,颇有种过去皇族打猎的后山既视感,可谓穷奢极欲。
徽仪就站在那里,心里还在想着赵峯琛的事情。
突然,一束箭射在她的脚前,差点射中她的腿。
徽仪抬眸看去。
是赵瑾云射的,她此时正仰着脸,高傲不屑地看向徽仪。
下一秒,她就又重新搭起弓箭,向着徽仪射来。
这一箭从徽仪的脑袋上方飞过,‘咻’的一下,直接弄断了徽仪侧耳一把头发。
她本梳理精致得体的盘发,顿时散乱下来。
徽仪有些无奈,并未太生气。
她就知道赵瑾云那脾气,必然会找机会报复自己,可徽仪现在,没什么心思理她。
徽仪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发现已经彻底散乱。
在众人颇为惊诧的目光下,她也没有多说,转身离开,找到一间屋子开始梳理头发。
徽仪正在试图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梳理整齐,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熟悉的高跟鞋声,不用猜就知道是张毓晚来了。
“怎么样?这场宴会很棒吧。”
张毓晚语气平常,好似当真只是和她讨论这个宴会。
可下一秒,她走到了徽仪面前,一把掐住徽仪的脸蛋。
“只是可惜,你始终融不进去,也不配。”
“被人当众侮辱的感觉怎么样?你知不知道现在奉京上流社会的人都怎么评价你?”
“真是贱人,这样了还敢来参加宴会。”
张毓晚的表情很狰狞,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徽仪的模样。
徽仪只是轻轻一笑。
眼神不自觉地瞥向一旁,手趁着张毓晚不注意捯饬了什么。
“怎么?张毓晚小姐上次陷害我让你流产不够,现在还来?”
张毓晚听见这话没忍住一声冷笑。
“你怕了?怕了就识相些,赶紧滚出少帅府。”
徽仪听见她这话微微挑眉,依旧没有生气。
反而风轻云淡地冲着张毓晚笑。
徽仪那张漂亮的脸一笑更加明媚,看得张毓晚更加生气。
“那让你失望了,这次我会让你再害我了。”
张毓晚像是听见什么笑话。
“就你,也有胆量和我说这样的话?”
“我告诉你,徽仪,你别以为自己是根葱,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上次我故意陷害你,峯琛过后什么也没说,还不是惩罚你让你当了我的仆人,伺候我。”
“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张毓晚的语气极为不屑。
徽仪却微微扬起嘴唇。
“嗯……这么说,你承认上次是你陷害我了?”
张毓晚不甚在意的扬起头,讥笑一声。
“我承认了,那又怎样?你能奈我何?你和外人说,我看看谁会信你。”
“不自量力。”
徽仪听见这话,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
她站起身,右手在椅子下方捯饬什么,接着对视上张毓晚的眼眸。
“是啊,我说这些,谁会信呢?”
“可若是由你亲自向众人说出口呢?”
张毓晚有些不解,拧着眉,看向徽仪。
“你什么意思?”
徽仪笑了笑,将右手的那枚小型麦克风拿了出来。
那是赵趵宽的夫人花大价钱从法国购置回来的,特意为今日请来的歌星配置的。
只不过……在这期间,徽仪向那歌星借了过来。
刚刚张毓晚所说的话,全部一字不差地通过麦克风传回来宴会厅内。
她的话语,一字不拉地到了人们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