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师府书房。

剔红祥云纹围屏后,元疏执笔沾了一遍又一遍油墨,写出来的东西就是不尽人意。

脑海中前几日里,解清规哭得梨花带雨的画面屡屡浮现,扰得他心浮气躁。

在京城横着走的小纨绔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娇曲淋淋?

他眯起凤眼,将案上废了的宣纸揉作一团,扔了出去。

随侍周河恰在这时走了进来,脑袋撞上那纸团,整个人顿时惘然。

元疏冷冷瞥了一眼,“来得正好。”

“去查查这些年解清规受过的委屈。”

平日里主君待人不至于如此淡漠,如今却宛若一座冰山,周河便知道,他是动怒了。

“是,”周河小心翼翼道,“主人,郡主的贴身丫鬟来了,她说,她家小姐有东西要交给您。”

“让她进来。”

得了应允,周河将候在前堂的祺安领了进来。

祺安面色焦急:“元大人,我家小姐她在赵氏玉坊……可能遇见了歹人,她让奴婢前来通风报信,请您速速前往城外三里客栈!”

元疏眉头一紧,立时动身。

“周河,备马,随我出城。”

出城路远迢迢,更因融雪路滑难行,元疏却是不断快马加鞭。

周河紧随其后,察觉他此番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已然怒火中烧。

正着倒春寒的三月里,元疏竟觉得有些炙热。

真是疯了。

一炷香后,元疏赶到了三里客栈。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的姑娘?”元疏比划着解清规的身高。

他看着掌柜,目光锐利如鹰,见之眼神飘忽,更是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衣领。

“想清楚了再说!”

掌柜原是有些期期艾艾的,见了他一身雨丝锦后,马上如实相告。

“客官,你要找的人可能……在二楼西南角那间房。”

元疏奔向二楼,一脚踹开了房门。

门扉打开的刹那,他迎面撞上了解清规如矩的目光,她的外衣已被撕裂,正用簪子对准脖颈,一副要自尽的架势。

元疏瞪着正抚着她左臂的男人,冷不丁吐出一句话:“你用这只手碰了她?”

说罢,元疏便扒起周河的剑,贯穿了他的手腕。

长剑入躯的瞬间,血溅了一地,其中少许分别溢到了解清规的脸上和元疏的衣袖上。

刹那间,嘶吼的声音响彻房间。

元疏怕吓着小姑娘,极力掩饰眸中的冷戾。

“周河,把他们带去山鬼司。”

周河愣道:“主人,为何不是交给官府处置?”

元疏瞪了他一眼,周河便不再啰嗦,将两个男人绑严实后便带着他们离开了。

“郡主为何笃定,臣一定会来救你?”

元疏丢下剑,为她轻轻擦去颊上的血迹,并将她手中的发簪拿开。

解清规抬眸,正对上他如鲛珠般清明的眼眸,反问道:“先生这是在审讯犯人吗?对着一个刚死里逃生的女子。”

元疏不语,脱下斗篷披在她身上。

便是这间隙,他看见解清规雪白的肩膀上一颗猩红的朱砂痣,心头一痒。

解清规忽然笑了起来,“因为先生先前已经帮过清规两次了。”

元疏眯眼,面色肃然。

“郡主是想试探臣?但是不该用自己的性命冒险。”

他的声音极冷,责怪意味鲜明。

计谋被看破的解清规微微一怔,这模样落在元疏眼里像极了憋着坏的孩童。

元疏不再为难她:“为保郡主的清名,臣会秘密将你送回将军府,请郡主放心。”

他冷峻的脸色稍缓了些许,解清规松了一口气,这时,客栈外传来了异响。

“伏娘子,你莫不是搞错了?这荒郊野外的破客栈,郡主怎么可能在这儿啊。”

“怎么不可能?我今日寻她不得,便猜想她莫不是遇害了,我可是循着好些线索才找过来的呢。”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解清规瞳孔微缩。

伏容这么快就来了。

上一世遭遇这件事的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惊心动魄,哪能回顾细枝末节,原来伏容如此迫不及待,从未给过她喘息的机会。

元疏凤眼略弯,笑意不达眼底,“郡主还真是交了个好朋友呢。”

解清规:“……”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开在开玩笑,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上一次见您的时候我已陈情了,并非什么好朋友。”她反驳道,“既然先生方才说会保全清规的清名,那么,还请您陪我演一出戏。”

“嗯?”

元疏神情茫然了片刻,耳闻脚步声与嘈杂的谈论声愈发近了,溘然,解清规拽住了他的衣襟,整个人便猝不及防地俯身下去。

一缕凛风顺着支摘窗略入,本就束不严实的彩纱帷幕转眼松散下来。

便是此时,不速之客轻松推开了周河没关严实的门,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妹妹,你没事吧?如果有人伤害了你我一定……”

伏容声音朗朗,在看见房中二人交叠的场景时,转而惊叫一声。

“你叫什么?”

跟随她身后的女子以为她撞邪了,不信邪的她同几人一起朝榻上看去。

“啊!——”

彩纱后面,两人交叠在一处,衣物略为宽解,显然在行云雨之事的前戏。

二人脸离得极近,鼻息虽然稳定,相撞在一处时,却难免紊乱似絮。

元疏看着解清规的桃眼,没有分毫秽物,总觉得那里面藏了算计。

这一刻,向来明察秋毫之末的他,竟看不出这小了他十岁的小女孩的心思。

元疏有些愤懑,出声道:“放肆!滚出去!”

伏容认出了他的声音,碍于身份有别,元疏的品阶高了她父亲不知多少,于是不敢多加冒犯。

“小女无状,惊扰了您,我们这就退下。”

临走前,她仍半信半疑双眼圆瞪了须臾,想要看清他身下那着绛纱色襦裙的女子是谁。

确认无果,只得草草收场。

元疏意气添了几分寒凉,欲从她身上起来,腰间兀然有什么东西被压住了。

反应过来时,衣物好似松了些许,他的腰带落入了解清规的手中。

他伸手就要去拿,那刚刚又承了一次恩情的人忽然张口。

“先生,您也是体验了一回做狂徒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