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航跟着沈铎来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
沈铎惊诧之余,神色反而松驰下来:“我真开会。”
“她说她是你妈妈,”苏航垂下眼睛,轻声说道:“她很多年没见你,很想你。”
沈铎放下遮阳板,整张脸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喜怒:“我一直觉得你是聪明人……”沈铎目视前方,沉沉道:“聪明人从来不管闲事……”
“抱歉……”苏航清秀的脸庞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笑意,带着若有若无的尴尬与无奈:“是我越界了……”
沈铎态度越发平和从容:“苏航,你什么都不知道。”
干涉他人私生活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苏航向来懂得分寸,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苏航想到沈漫云为了见沈铎一面,苦苦守候一星期,心中某个地方,隐隐作痛。她深深吸一口气:“见她一面好吗?”
沈铎沉默许久,嘴角含了一缕苦笑:“很无聊的一个故事,你要是愿意,当笑话听吧。”
沈铎身体有些僵硬,勉强动了下手脚,喃喃道:“当年,她是那个小地方出了名的美女,给她介绍对象的人几乎踏破她家门槛。”
苏航木然望着不远处的广告大牌,到底什么样的故事,才能让沈铎如此厌恶他的母亲。
沈铎眼里似乎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语气却听不出一丝异样:“可是她一个没看上,她喜欢厂里新来的大学生……”
沈铎从置物柜中取出香烟和打火机,烟雾缭绕中,苏航闻到了悲剧的味道。
沈铎有片刻失神,随即哑然失笑:“你能想像吗?差不多三十年前,一个女人,未婚先孕。”
苏航摇头,她想像不出沈漫云是如何扛过当年的流言蜚语。
“大学生不愿意娶她,”沈铎重重掐灭烟头,唇边笑意如刮骨尖刀,看得人遍体生寒:“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前途一片光明,怎么可能会娶一个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女人,他当然要娶一个对自己有帮助的,这是人之常情。”
沈铎的目光,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她父母让她把孩子打掉,她不肯……”
沈铎的笑意凝固在嘴角:“至少有二十年,我都在恨她,恨她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沈铎沉静片刻:“就在她濒临绝望之际,救命稻草出现了,一个追求她多年的男人愿意娶她。她的婚礼,到现在还是当地一些人茶余饭后的笑谈,因为她是挺着大肚子去敬酒的。”
沈铎点燃第二支烟:“男人应该是真喜欢她,不然不会娶她,男人天真地以为,只要有爱,他就能不在乎外面那些风言风雨,结果呢,他被折磨成一只受伤的野兽,疯狂地把怒火发泄到妻子和孩子身上。”
“我命大,没被打死,可是她……”沈铎嗤笑一声,一掌击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尖锐的嘶吼:“有两次,被打到流产,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她躺在地上,到处都是血,我拼命喊她,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真怕她会死。”
?苏航听着沈铎一一道来,恍如五雷轰顶,低垂着头,喃喃道:“对不起……”
“道歉轮不到你……”沈铎慢慢合上眼睛:“没了两个孩子,男人打她的时候没再下死手,我有了个弟弟,他长得很像男人,因为这个儿子,男子心情好了很多,就在我以为日子会好过一些的时候……”
沈铎神情阴沉:“男人醉酒,半夜骑自行车回家,被撞死了。”
沈铎沉默,车内一片静寂。
苏航轻轻握住沈铎的手,她知道这又是一件不合规矩的事,可是,她不在乎,她就是想给沈铎一点安慰,那怕沈铎完全不需要。
沈铎缓了一口气,声音依然带着化不开的阴郁:“因为大学生的事,她一直没工作,男人死后,头七还没过,婆家就把她当成灾星赶出门,至于娘家,虽然父母心疼,但是她亲弟弟不让她回家。”
沈铎紧紧握住苏航的手,像是找到了支撑他回忆的勇气:“幸亏她依然漂亮……”
沈铎看着苏航,笑意冰冷:“小三?二奶?情妇?我不知道那个词更适合她?依靠男人们,她养活了自己和两个儿子。”
“对不起……”苏航的道歉几乎轻不可闻,平日里的冷静沉着,这一刻全部退去,她像是个说错了话的小姑娘,满是惴惴不安。沈铎的这段记忆,本应封存在内心最深处,一辈子不去碰触,却被她强行翻出,实在是她的错。
沈铎眼角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凄楚:“没有人看得起我,同学不和我玩,老师嫌弃我,邻居走到我家门口都能吐口唾沫,上高中前,我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苏航欲言又止,然而还是没有忍住:“她……”
“我知道她不容易,一个女人,要养活三口人还要供两个孩子读书,在那个年代……”
沈铎神色黯然,如深秋落叶,摇摇欲坠:“道理我都懂,可是我没有办法法控制自己不恨她,我恨她为什么生我,我恨她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我恨她为什么要让我痛苦这么多年……”
苏航眼中水雾弥漫,心中却越发明白沈铎的痛苦:“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高中考到了市里,寒假暑假,整层楼的人都回家,只有我一个人留校。有一年,大年三十,门卫过来找我,给我一个饭盒,我打开一看,家里做的饺子。她带着我弟弟坐了几个小时车送来的,她知道我不想见她,就站在校门口望着我宿舍窗户望了半个小时……”
沈铎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我。大学离家更远,她寄来的钱更多,我不想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我不能一边用着她用身体换来的钱一边恨她……”
沈铎眼中凉薄之意更浓:“本来,我准备大学毕业就工作,我想赚钱养她,大三的时候,她给我打电话,从高中到大学,那是她给我打的唯一一个电话,她说我学习好,让我往下念,钱的事情她来解决。我骂她,我说我不要她的脏钱,她哭着听我挂断电话。”
沈铎深吸一口气,勉强和缓神色:“我还是念了硕士,毕业后我拼命赚钱,我弟弟说,自从我工作,她没再和那些男人来往……”
沈铎沉默,似乎在回忆当年,苏航看他脸色隐隐发青,想必是伤心到了极点。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是给他看自己的伤口。苏航含着一丝深浅合宜的微笑,缓缓开口:“我父母都是搞科研的……”
苏航的声音温暖而柔软:“尤其是我母亲,毕生精力都献给了祖国的科研事业,一个完美的职业女性。”
记忆中,上次与母亲见面,应该是去年春节,想到这里,苏航叹息,轻不可闻:“原本她和我父亲商量好,不要孩子,一次意外,有了我。我母亲去医院流产,在医院门口,被我外婆死死拖住,我才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苏航垂下眼睛,一丝冷笑划过嘴角:“当时我母亲已经四十岁了,在所有人的劝说下,勉强同意把孩子生下来,只是……”苏航看了沈铎一眼,笑容又变得从容宁和:“这种情况下出生的孩子,对她来说,与其说是爱情的结晶,不如说是包袱。”
苏航一手横在胸前,一手抵在眉心:“我自出生起,就寄养在外婆家,我是喝奶粉长大的,某种程度上,我和孤儿没什么区别……”
沈铎看不见苏航的脸,但是听声音,他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递给苏航,苏航没有拒绝:“逢年过节,我会回家,可是我父母没有给我钥匙,每次我都得坐在门口等他们下班。”
苏航缓缓摇头:“一直到我念大学,我父母才想起我这个女儿,到处和人说我听话懂事,不用父母操心。”
“听话?懂事?”苏航淡淡一笑,眼中满是无奈:“我也想撒娇,我更想有人陪,可是谁给我机会?外公外婆除了我,还有七八个孙辈,能分多少时间精力在我身上?我除了让自己听话懂事,我还能怎么样?”
苏航音色温柔,神情却越发阴沉下去:“当好孩子很累,可是除了当好孩子,我没第二条路。别的孩子软弱时,有父母在身后,我身后永远是空****的,我没有软弱的机会……”
慢慢地,苏航连语气都淡漠下来:“我曾经尝试过和我母亲修复关系,那个时候她已经退休了,我以为她可以分一点时间和精力给我,我错了……”
苏航多年的隐忍,化为一字一字的冷冽:“她根本不需要一个活生生的女儿,她要的是一个听话懂事,让她可以和别人炫耀她完美教育方式的符号。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不是每个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我父母没有爱过我,从来都没有!”
苏航想到沈漫云,心中又是一痛:“你妈妈不能算一个好人,但她真的是一个好妈妈,你可以一辈子都不原谅她,但是,能不能见她一面,她太想你了。”
苏航知道沈铎需要时间考虑,没有强求,目送沈铎驱车离开,她回到单位。
沈漫云还在VIP室等候,一见苏航,悲泣不已:“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苏航看着沈漫云,以沉静的目光安抚她的慌乱失措:“沈铎没有怪您。”
苏航的声音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她握着沈漫云的手:“他和我说了一些事,当年的他,的确生您的气,可是现在的他,长大了也懂事了,明白您的难处。他不愿意见您,不是生您的气,其实是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没能保护好您。”
“全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他……”沈漫云哭着摇头:“是我不要脸……”
“您的事情,任何人都有资格批判,唯独沈铎没有,您的确做了很严重的错事,但是,对沈铎而言,您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苏航拿起桌上的纸巾,拭沈漫云脸上泪水:“给他一点时间,我相信总会有一天,他会回到您身边。”
随后,苏航开车把沈漫云送回宾馆,帮她订好回家的火车票。
回家路上,苏航把车票信息发给沈铎,可是直到第二天,苏航送沈漫云去火车站,沈铎依然了无音讯。
果然,想要打开这个心结,急不得一时。苏航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目送沈漫云走进安检口。
正惆怅间,苏航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寻着那个熟悉的声音,苏航看见,沈铎站在不远处。
?苏航心头一暖,急忙招手让沈铎过来,扭头对着沈漫云背影叫道:“沈阿姨!”
沈漫云看见沈铎,手上东西落了一地。沈铎垂眼看着地面,似乎不愿与沈漫云目光交汇。
苏航一笑,了然于心,催促沈漫云赶紧进站:“阿姨,火车要开了,您先回去,您放心,一有空沈铎就回去看您。”
沈铎没有反驳苏航的说法,一直到抹着眼泪一脸欢喜的沈漫云从视线中完全消失,沈铎才缓缓开口:“你真多事。”
苏航低眉顺目:“我这辈子最缺的就是母爱,见不得你这么浪费资源。”
沈铎的目光透着深邃之意,落在苏航身上,最终化为温和一笑:“走吧,你还欠我一顿饭。”
沈铎点名怀石料理,一顿饭吃了苏航四千块,放过去苏航眉都不会皱一下,可瞅瞅如今收入再加上全部储蓄都搭在言晓晓房子里,买单的时候,苏航的心微微抖了一下。
沈铎凑到苏航身边,压低声音,表情动作像是特务接头:“你知道什么东西最好吃吗?”
不等苏航回答,沈铎郑重道:“特别贵又不用我花钱的东西,最好吃!”
兴许是怕苏航动手,沈铎说完就跑,苏航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在POS单上签名,然后接过店员递来的存根,随手撕碎。透过窗户,日式庭院内,沈铎正兴高采烈地围观小池塘里的锦鲤,沈漫云的事给他造成的精神伤害,似乎已经痊愈。
苏航招呼沈铎回家,沈铎抬头看了看天:“时间还早……”
随手一句话差点没把苏航绊倒:“我没吃饱……”
苏航举起四根手指头:“刚才你吃了我四千块……”
沈铎苦着脸:“作为金融人士,说话要严谨,明明是我们两人吃了四千块,你怎么能把账都算在我头上?味道是不错,就是份量太少了……”
“店是你选的。”
“那有主人请客,让客人饿着肚子回家的?”
沈铎第二顿想尝尝海鲜,尤其是海胆,最好能吃到饱。苏航十分清楚本市高档餐厅内海胆的价格,以沈铎的吃法,下个月,差不多她可以靠光合作用活着。
“沈总,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男人,我闺蜜通常称之为渣男。”
“苏经理,你看你,又不是严谨了,我和你又没有感情纠纷,我现在的行为,最多只能称之为人渣。”
“沈总,我宁愿你伤害我的感情,也不愿意你伤害我的钱。”
“苏经理,感情难道不比钱更重要?”
“沈总,没感情我还能活,没钱我活不了!”
沈铎被说的哑口无言,勉强愿意稍微降低一点档次,万万没想到,这一降直接变成了麻辣烫,沈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严重,他指着熙熙攘攘的店面:“我们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苏航眼睛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寻找空位:“没啊,就是这,我同事介绍的,本市排名前三。”
“你就请我吃这个?”
苏航听沈铎口气有些不开心:“您那什么表情,您请我吃这个的时候,我可没意见。再说了,您看清楚,这是普通麻辣烫吗?这是骨汤麻辣烫,比您请我的多个骨汤!”
沈铎气鼓鼓地去拿食材,拼命往装菜的小篮子里装海带,苏航心中涌起一丝惭愧,想起沈铎最爱海带,立刻拿起冰柜里那盆海带,全部倒进沈铎篮内:“我请客,千万别和我客气,全拿走!”
沈铎静静地凝视着至少一斤海带,三秒后,把小篮子递到厨房,在老板疑惑的眼神中:“麻烦了,全部帮我煮了!”
吃饱的沈总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走出店门,甚至有兴趣和苏航八卦:“你没谈过恋爱对吧?”
沈铎表情很是有些惆怅:“大学没有谈过恋爱,人生一大憾事啊!”
苏航把被晚风吹乱的头发理到耳后,神色淡然:“在书籍和电影的陪伴下,我觉得我的大学还挺有意义的。”
沈铎欲言又止,微微踌躇后,大踏步地走到非机动车道,拦下一辆自行车,苏航还没有反映,沈铎已经掏出钱包,将一小叠粉红色毛爷爷塞到车主手中。
随手,沈铎跨上车,对着后座方向,冲着苏航扬了扬下巴:“看在你请客的份上,弥补一下你的遗憾,免费带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大学时代纯纯的恋爱!”
苏航干笑:“谢谢您了,我穿得裙子,恐怕不太方便。”
“那你侧着坐呗!我之前带的小姑娘裙子可比你短多了,”穿着阿玛尼的沈总丝毫不介意在单车上活动筋骨,弄出一身褶皱:“还是说你对我有想法,不好意思和我有亲密接触?”
苏航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正要开嘲讽,被沈铎打断:“你是不是真的害怕爱上我吧?不是你就上车!”
苏航按着裙子抱着包跳上后座,随着路面颠簸,苏航感觉自己随时会掉下去。沈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头也不回的指挥苏航:“搂着我腰。”
苏航以为自己听错,沈铎回头叮嘱:“马上就要上坡了,你不抱紧,掉下去不要怪我!”
苏航立刻空出一只手,紧紧抓住沈铎衬衫,沈铎再次回头,嫌弃地看着那只手:“知道什么叫抱吗?你这么抓着我,我怎么骑车?衣服很贵的,弄坏了你赔我!”
随着自行车再次颠簸,苏航认命地抱住沈铎,这是近年来,苏航第一次和异性如此亲密接触,淡淡的古龙水味道以及透过衣物传达到掌心的热度让苏航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
苏航甩了甩头,引发前方沈铎一连串的疑问:“你怎么了?你别乱动啊!我好多年没骑了,摔倒我不负责啊!”
苏航用和表情完全不相符的平静声音,指责沈铎:“你一身麻辣烫味道,晕得我想打喷嚏。”
沈铎一声惨嚎,举起胳膊闻来闻去:“都是你的错……”
话音未落,车子失去平衡往一边倒去,双双惊呼声中,沈铎勉强保持住平衡:“请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我要专心骑车。”
关享、言晓晓晚饭后到楼下散步,散到一半关享想吃蛋糕,拖着言晓晓来小区门口蛋糕房,正当关享眯着眼睛享受奶油在口腔内舞蹈的感觉,身边言晓晓猛拉她衣袖,导致她手一滑,把蛋糕扣在胸前。
关享以为言晓晓前男友全家突然来袭,立刻高度警惕,可顺着言晓晓视线方向,关享看见一辆自行车晃晃悠悠而过,骑车人高大英俊,坐车人……
“苏航?”
关享一声大喝,言晓晓拼命点头,两人面面相觑,苏航这家伙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竟然没和她俩说?
苏航回到家中,只想通过睡眠抚慰被沈铎折磨的内心,没想到关享竟然带着言晓晓破门而入,一定要她老实交待。
得知高大英俊男就是沈铎,关享眉毛高高挑起:“你还说你们没情况?”
苏航抱着薄被坐在**,伸出四根手指:“他吃了我四千块。”
听完来龙去腔,关享立刻翻脸:“简直是人渣的战斗机!你可千万别和这种人有情况!一个男人为你花钱不一定爱你,不为你花钱肯定不爱你,如果他想着花你的钱……”
关享拉过言晓晓推到苏航面前:“咱们家有一个反面典型就够了!苏航,虽然长得帅看上去赏心悦目,但是它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钱花,没事看看可以,结婚恋爱免谈!”
“我和他没情况,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可能有,我们就是单纯的……”苏航想说友谊,可是就沈铎所作所为来看,好像用孽缘更合适,苏航又把沈漫云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关享和言晓晓目瞪口呆,虽然对沈铎极度不感冒,对沈漫云关享是敬佩的很:“一个女人,没文化没本事,供出两个大学生,够了不起的,至于她干的这些事,从道德方面来说,肯定不对,但是从母亲角度,谁都得承认她是伟大!”
言晓晓点头称是:“那个时候她又年轻又漂亮,完全可以不要两个儿子再嫁,可是她没有,我觉得沈铎不应该怪她……”
关享结案呈词:“你帮他母子和解,他敲你四千块?”
苏航心中不爽,却不愿露在脸上:“他刚不是才报答我,让我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大学时代纯纯的爱……”
“你就应该直接告诉他,老娘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车后面笑。苏航,这个男人,你绝对不能要!”
“你放心,想要也轮不到我,就他那长相,他那工作,身边至少一个排等着。”
“可就他这做派,一个连也能吓走!”
“这你就不懂了,”苏航摇头,好声好气给关享解释:“越是条件好的男人,越是怕女人看上他的物质,所以,为了追求这些男人,女人会表现的一个比一个视金钱为粪土,再加上沈铎这种浪漫的调调,关享,别翻白眼,相信我,你觉得神经的行为,在大多数女人看来是浪漫的极致,我相信沈总应该是无往不利的。此外……”
苏航叹了口气:“别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种群体叫白富美,从小被人捧在手心当公主养,那见过我们沈总这调调啊,也就你我在这怨念自行车了,没准人家坐回自行车就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对沈总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呢?请问在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你觉得我何德何能能拿下沈总这朵高岭之花?”
关享思前想后,觉得苏航说的很有几分道理,这才放心的带着言晓晓离开,苏航被闺蜜这么一闹,虽然疲惫到极点,反而睡不着了,回味方才坐在自行车后那一幕,不得不承认,假如年轻个七八岁,光靠在沈铎背上那一刻,就够她砰然心动的了。可惜,错误的时候错误的人,注定只能是个还算美好的回忆了。
只是,现实告诉苏航,她还是太年轻,沈铎这种人,怎么容忍美好回忆这种东西存在。
隔天下午,一份快递送到支行,办公室内,苏航打开包装,只见一偌大礼品盒,外表颇有八十年代风格,饶是以言晓晓的审美,都迟疑的说出:“苏航,你买的啥?好像有点土啊……”
苏航可以以她的人格担保,这绝对不是她买的,在她的首肯下,关享打了盒盖,只见盒内一束五颜六色的玫瑰花在五彩纸屑的包围下,俗艳的能刺瞎眼睛。
言晓晓觉得花朵的质地有些特别,轻轻捏了一下,随后,一朵花朵竟然被她整朵拔出,言晓晓正要向苏航道歉,花朵被苏航接过,随着苏航轻轻一抖,一条亮粉色蕾丝三角**迎风招展……
关享急忙检查盒内其他花朵,只见各种荧光色小**一条比一条亮眼,一条比一条面料少,最后一条桃红色,竟然是由三根布条组成。
关享拎起小布条,对着太阳光欣赏:“老苏,如果不是了解你,我还真以为你有特殊的兴趣爱好。”
苏航检查快递单面信息,姓名、地址、电话全对,看来不是寄错,就是不知道是那位的恶作剧。
三人正讨论着,苏航电话响起,沈铎笑得像吃错药:“礼物喜欢吗?”
电光火石间,苏航联系到**花:“你送的?”
沈铎正色道:“上大学的时候,很流行的,每年圣延节、情人节,女生人手一盒!”
苏航用眼神指挥言晓晓把**花扔进垃圾筒:“沈总,看不出来啊,您审美方面还有这种黑历史啊,您给几个姑娘送过啊?”
沈铎像只猫咪一样慵懒地趴在办公桌上,打了个哈欠:“给谁送过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说话要算数。说了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大学时代纯纯的爱,就一定要让你感受一下,千万别和我客气!”
“谢谢,我不需要!”
“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已经扔掉了,不要这样嘛,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嘛!”
沈铎爆笑声中,苏航挂上电话,考虑到自己是成年人,不能像小孩子一样,苏航勉强控制住自己拉黑沈铎的冲动。
可是,**花只是开始。
第二天,苏航收到一个杯子,杯子上是沈铎从她朋友圈偷的照片。因为被印在圆柱形的杯身上,苏航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被拉升成一张长宽相等的大饼脸。
苏航拿起杯子就要扔,被言晓晓死死拦住,说是有照片扔了不吉利,苏航要放进柜子,言晓晓依旧不让,还是说不吉利,最后只好放在桌上当花瓶使用。罗行长来客户经理办公室布置任务,作为一个直男,看见这个杯子,一时眼拙,没认出照片是苏航,指着杯子问:“这是我们行的赠品?这女的谁啊?胖成这样还出来作代言?”
苏航再也顾不风水问题,立刻把杯子扔进垃圾筒。
杯子之后,是水晶球,里面刻着苏航的名字,还有一行字:爱你一生一世。
关享点评:“淘宝暴款,送女友最佳创意礼物,月销过万,好评如潮,话说,老苏,这玩意要放到你高中收到,没准你还挺开心啊!”
苏航面无表情把水晶球扔进垃圾筒,言晓晓欲言又止,苏航绷紧一张脸:“就算上面有我全家的名字,它注定也只是一个垃圾!”
关享认为水晶球应该是下限,但是下限这种东西是用来突破的。隔天下午,言晓晓从快递送来的礼品盒内拎出一串玻璃风铃:“我们初中还挺流行送个的……”
关享摸着下巴干笑:“沈总还真是言出必行啊,别说大学,连中学纯纯的爱都让你感受一遍……”
苏航夺过言晓晓手中的风铃,扔进垃圾筒后拔通沈铎电话:“沈总,你差不多了。”
沈总坐在办公桌前,吃着蔬菜色拉,吸着牛奶,笑得像个淘气的小朋友,刚刚干完一出完美的恶作剧:“说给你纯纯的爱,就一定要给你,少一点都不行!”
接下来的礼物,连言晓晓都觉得有点问题,满满一盒子的千纸鹤,只是叠这鹤的人,明显心不在焉,用的纸是打印过的A4纸不说,叠好的鹤也是东倒西歪,缺胳膊少腿。
关享捏起一只,举到眼前,细细端详片刻:“沈总保密原则做的不错,这纸上不是文件,应该是行政打印的废稿……”
关享同情地看着苏航:“我收回我之前说的,沈总这是连小学生之间的爱都要一起带你感受一把……”
这次,苏航没有把礼物扔进垃圾筒,而是拿进洗手间,全部冲进马桶。
得知自己礼物最终归宿是下水道,沈铎不无遗憾的感慨:“开了三天会,我叠了三天,苏经理,你可真伤我的心。”
对此,苏航表示:“滚。”
关享和苏航打赌,小学礼物之后,应该幼儿园礼物,没准沈总能苏航整出全套《喜羊羊和灰太郎》。
苏航捏着一块饼干,用力啃食,像是在啃沈铎的肉:“你也给我滚!”
关享被骂后一点都不生气,甚至和言晓晓讨论喜羊羊的概率有多大,言晓晓看苏航脸色没敢参与,晚上偷偷告诉关享:“我觉得可能是毛绒玩具。”
关享和言晓晓都猜错了,收到礼物的苏航连包装都没拆,就要直接扔进支行后门口垃圾箱,被关享拼死拦下,无论如何也要见识一下幼儿园时代纯纯的爱是什么样?
只是打开这份分量不轻的礼物,关享有一瞬间的失神。
只见TF唇膏礼盒,闪亮登场。
关享犹豫着问苏航:“要不要打开?会不会是恶作剧?这盒我心动过,淘宝代购一万五,根据前面的礼物,我不认为沈总会出这种血……”
苏航面无表情打开礼盒,五十只TF唇膏闪闪发光。
关享拿起一支,对着太阳,仔细观察:“会不会是假货?”
苏航面无表情打开一支,在手臂上划下三道颜色,关享拉过苏航手臂望、闻、问、切:“根据我的经验,是真货!”
关享沉思:“号称要让你体验纯纯的爱,礼物从未超过五十块的沈总,突然送上一万五的唇膏,试问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这个问题,苏航直接向沈铎提问,沈铎正在独立办公室吃螺蛳粉搭配榴莲,吃得进来送文件的秘书憋着气进来憋着气出去。
“你不喜欢吗?那天我们去吃麻辣烫,我看见你放进购物车,并且目光至少停留一分钟以上。”
“谢谢,我很喜欢,只是……”
“只是有些贵重,不方便收?苏经理,在我心中,你可不是拘泥于这些虚礼的人。礼物的价格从来不是重点,我关心的是你收到礼物是否开心。如果用这笔对我而言不算多的人民币,能换到你的笑容,我会非常乐意。”
苏航的心没来由柔软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勾,正要开口道谢,那头沈铎嘿嘿一笑:“我还给你订了一个一米八的熊,今天下午到,开心不开心,惊喜不惊喜,刺激不刺激?”
沈铎大笑声中,苏航挂上电话,关享警惕地抱住唇膏盒:“老苏,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讨厌人可以,别拿东西撒气,一万五呢,你要实在不想看见,我受累帮你收着,保证这玩意这辈子都绝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苏航忽尔一笑,拿起一支唇膏对着镜子涂抹:“沈总的心意,怎么能白费呢,我还等着和一米八的熊合影呢!”
苏航明明笑容灿烂,言晓晓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瘆人,赶紧挑起话头,说家里的卫生纸洗洁精需要补货,关享也想起来,她停支行门口的车不知道被那个不开眼的给擦了。
刚好苏航客户里有个开车行的,苏航发了联系方式给关享,说技术好价格又公道。
隔天中午,关享处理完手头工作,驱车来到苏航给的地址,一个穿着工装的年青男人迎上前来,尽管对方身上乌七八糟脸上满是黑油,关享还是一眼认出来:“李格非?”
关享以为,李格非这时候就算不在美国花天酒地,也应该在豪宅里锦衣玉食,为什么会以这种造型出现在这里?
李格非以为,在这个人口几千万的国际化大都市,他遇见熟人的概率应该无限接近于零,为什么还会碰到关享?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度陷入凝固状态,直到车行老板发现情况不妙,赶来化解尴尬:“您好,您是要洗车还是修车?”
关享迅速反映过来,把车钥匙扔给老板:“随便,你看着办。”
李格非转身就走,关享紧随其后:“你怎么在这?”
李格非甩不掉关享,干脆钻到车下检修发动机,眼不见为净。
关享看了看一地污渍,又看看了身上行服,拿起一张旧报纸铺在地上,双膝跪地,两手一撑,侧着脑袋往车底看:“喂,问你话呢,你聋啦?”
李格非为了证明自己听力正常,扔出个扳手,作为答复。
板手贴着关享脸蛋飞过,气得关享从地上爬起,一脚踢在车门上。李格非怕她弄坏车子,从车底出来,神色冷漠:“关你屁事。”
关享又急又气:“我关心你才问的!”
“我要你关心?我和你很熟吗?”李格非把手中抹布扔在关享脚前:“麻烦离我远点,谢谢!”
老板检查完关享的车,拿着报价单过来,知道关享认出李格非,神情有点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