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亚奇当即说道:“咱们眼下是逃难来的,参差不齐,零落不堪,只有你有能力也有资历可以挑大梁,让歌舞团在新加坡发扬光大。”

“恐怕我不行。”阮霖儿一听,连忙推辞。

徐亚奇急得赶紧求她:“这不是国内,歌舞团要是还抓在我手里,迟早会变成一盘散沙,不成气候,到时候如果真的解散了,每个人的吃饭都成问题。”

众人一听,都纷纷同意,演员们都围上去:“霖儿,你虽然年轻,可你有远见有前途,是咱们都比不上的。”

阮霖儿低头想着,她不希望歌舞团解散,那样会很可惜,再说,还要捐钱回国,在这个纸醉金迷的世道里,能多赚一分是一分。

她很快点头:“我答应。”

徐亚奇带头欢呼雀跃起来,演员们有了盼头,更加兴奋。

也许是风闻阮霖儿背后有周钰鹤的缘故,那出资赞助了新加坡小姐的高老板虽然被气得嘴歪,差点中风,可还是不敢轻易找周家跟阮霖儿的麻烦。

尤其是因为前阵子,阮霖儿、朱时骁、周谦礼的案子搅在一起,所有人都觉得阮霖儿不是个简单女人。

虽然她并不是什么高贵身份,但一般人已不敢轻易靠近,高老板出了大钱却落了空,在抱孙子的年纪被人个小姑娘当众打脸,暗地里不知被知情的人笑了几回。

那俞子美等了许久,始终等不到周谦礼出手再对付周钰鹤,眼见那阮霖儿越来越风光,俞子美心头很有不好的预感。

父亲周泓光对阮霖儿似乎也没有那么排斥,照如今的情形看来,一旦阮霖儿破例进了周家,这对周谦礼跟她俞子美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周家往后,还不是周钰鹤跟阮霖儿的天下吗?

这两个人都是刺头,周钰鹤不好惹,那阮霖儿据说也手段非凡,连多少达官贵人都不放在眼里。

俞子美不敢惹周钰鹤,但她背地里还是敢动一动阮霖儿,苦思冥想,想出了一条很绝妙又可以从此安枕无忧的计划来。

俞子美派人找到了万黛兰,万黛兰离开了朱时骁跟金香玉,落魄至极,很多人都可以欺负她,尤其男人。

万黛兰一咬牙,干脆做了一个黑帮头目的情妇,求得一个栖身之地有吃有喝,重要的是不会再被人欺凌。

但她收敛了过去的那种表面上的飞扬跋扈,知道做人要夹紧尾巴,可她心里的恶毒是深沉的,心里一直在盘算如何给阮霖儿致命一击。

俞子美的人跟万黛兰在一个小酒吧碰了面,那人交给她一个小包裹,严严实实的,有些沉,对万黛兰说道:“用里面的东西,做你想做的事情,事成之后,会给你一个长久的安身之所。”

对万黛兰这种跟丧家之犬无区别的女人来说,给一笔巨款固然有吸引力,但远远不如承诺给她一个安身之地有**力。

不如此,万黛兰又怎会肯舍得拼命去做事?

那是一个冬日的夜晚,歌舞团正在花园广场旁边的空旷地段演出,上午跟下午已经连续演了两场,然而民众不断从各地赶来。

错过了热闹的人群不断要求加场,阮霖儿担心演员们的体力透支,但徐亚奇跟团队商量了一下,觉得还可以坚持,于是拉来了几盏大大的照明灯。

演出到了最热闹的时候,是晚上九点,梅菊很意外找到了后台,给阮霖儿发了结婚请柬。

“梅菊,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阮霖儿看到她,很是欣喜:“恭喜你,我终于要喝你们的喜酒了,怎么只有你,阿岩呢?”

“他找了一份学徒的伙计,现在还在学东西,我听说你们在这边挺好看,就过来看热闹,顺便送请柬。”梅菊冷得耳朵发红,但脸蛋还是红扑扑的。

“梅菊,你跳舞跳得好,加入我们吧。”阮霖想起来:“我早就该叫你了,在这里你有工作,大伙也很好,还能赚钱。”

“等我结婚后,马上就来,我去找了几份工,不是洗衣服就是缝东西,阿岩说太苦了,不让我做。”梅菊说起阿岩,满心都是甜蜜。

“真是羡慕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阮霖儿真心道。

“霖儿姐,你出了那么多事,我们都吓坏了,还好你也平平安安的。”梅菊看着她身上的桃红裙子:“这是新裙子吗,真好看,穿起来像是天仙一般。”

“你喜欢就送你,这是今天才送来的新衣服,我正觉得这颜色鲜艳了些,你是新娘子,穿这个是可以的,你等我。”阮霖儿说着,转身就去换衣服。

不一会走出来,把新裙子递给她:“穿上去我看看。”

梅菊很喜欢地把裙子换上,看看镜子里,果然是桃红一朵花,正是最好的年华,最美的时候,她不知不觉就羞得低下头去,笑了出来。

阮霖儿笑道:“就这样穿着回去吧,给阿岩一个惊喜。”

“可是,我这头发跟裙子有些不配。”梅菊摇头:“算了,霖儿姐,我不能再要你的礼物,我多厚脸皮呀。”

“这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阮霖儿满不在意:“这是团里订做的,我觉得好看多订了几套,你不要,也是白放着,拿一条去是不打紧的。”

阮霖儿送她到后台门口,梅菊喜不自禁,她转身顺着后台的台阶往下走去,桃红的衣裙在这冬夜白光之中晃过,虽然是后台,但也颇为醒目。

很多人恍惚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阮霖儿,就在不多时前,阮霖儿还穿着这身裙子上台报幕。

台前的中国小曲唱得如火如荼,然而就在两句歌词交接的当口,清脆刺耳的一阵枪声砰然从人群中响起,台上的歌手惊慌躲避,底下的观众也很快就尖叫着东奔西逃。

后台的人跑出来一看,梅菊穿着那身桃红裙子倒在地上,身上一滩殷红的血迹,比红梅还要艳丽,阮霖儿发疯一般扑上去叫着她。

梅菊的身体渐渐发冷,抽搐着,背后中枪,眼睛已经睁不开,嘴里是短促微弱的气息跟说不出的话。

徐亚奇上前一探脉搏跟气息,“要快,不然没救了。”

七手八脚用最快的速度送去了医院,然而梅菊还是没救了,花一样的年纪,却冷冰冰死在了医院。

阮霖儿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完全崩溃了,一直抱着梅菊痛哭不肯松手,就要跟着梅菊去了。徐亚奇等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拉到一边。

阮霖儿重新慢慢走过去,空洞无光,踉跄地一下跪在梅菊的手术床边,握着她的手忍不住地从喉咙里一声声哭出来,一声声地让人心碎。

报了警,警察刚来,阿岩也赶到了,看到梅菊的遗体,才不过几个小时,却天人永隔。他一个丈八男儿,脸上、身上是完全失控的,俯身托着梅菊的肩膀,贴着她没有温度的脸,没有哭出来,却让人感觉到他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好一瞬,医院长廊才响起阿岩痛彻心扉的呐喊声,听来让人肝胆俱裂、五内俱焚,那种悲痛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阮霖儿一看阿岩跟梅菊,哭得更加如火在烧,痛到了极点,一下就昏了过去。

天亮就有了眉目,有群众昨晚似乎是看到了万黛兰,她带着有面纱的帽子,蒙着半张脸,然而还是有人觉得她眼熟,加上万黛兰之前跟阮霖儿的事情,这案子很快就有了方向。

警察顺藤摸瓜,很快确定了万黛兰的藏身之所,黑帮的头目也不护着她了:“妈的!你在金香玉,把姓朱的弄进监狱去了,来我这里又给我惹事,老子就不该收着你,趁早滚蛋!”

万黛兰被踢出门外,她已经心灰意冷,只想求死,可是杀不死阮霖儿她一点也不甘心。那天那人暗里给她的是一把手枪,万黛兰为了报仇不惜做最后一搏,可惜还是不能如愿。

警察很快就逮捕了万黛兰,阿岩脸色狰狞,四五个人都拦不住他,他已经像是完全失控的猛兽,一心要朝万黛兰的喉管扑咬上去,怒红了双眼。

警察不得已鸣枪示警,在阿岩的脚边开了一枪,几个人压上去,才把阿岩给死死压制住了。万黛兰不想伏法,但她知道已经无路可走,不得不认罪。

阮霖儿在停尸房呆了三天,一直不肯离开,医生让家属签字火化,阿岩一直不肯签字,医生劝了几句,阿岩跟医生动起手来,徐团长等人一步不敢离开他们,歌舞团的演出也中断了。

周钰鹤在出事第二天就赶过去了,劝了阮霖儿好多次,阮霖儿一直听不进去,一直自责:“万黛兰要杀的人是我,到我面前直接给我一刀好了,为什么要让梅菊代我丧命!”

眼见她一直不断用头撞着墙壁,周钰鹤心都要碎裂了。

这事情,梅菊无辜死去,周钰鹤当然不想看到,可如果死去的是阮霖儿,那更加是他无法承受的伤痛。

阮霖儿忽然从停尸房消失,再出现在阿岩面前的时候,她冷静了许多,但神色仍然是悲怆的,清冷空寂的神色,目光无神。

徐嫂拉住她:“小姐,你这一天不见人,去哪里了?大伙都快要急疯了。”

“阿岩,我想跟你说两句话。”阮霖儿直接走到阿岩跟前:“你跟我过来,我不想在这里说。”

阿岩一直是坐在墙角冰冷的地面,他的对面就是停尸房,他木刻一样不动弹,眼光也不动,仿佛是个没有了魂魄的可怜人,然而成了死灰的心随时会把一切都燃烧殆尽一般。

听到阮霖儿说话,阿岩很久才有了微微的动静,艰难地起身,用没有生机的眼神漠然看着阮霖儿。

阮霖儿不忍又悲痛地盯着他,转身慢慢走出去。

一直走出医院后门附近僻静的废墟,阮霖儿赫然把包里的手枪递过去:“梅菊是因为我才死的,现在一命抵一命,阿岩,你杀了我吧,让我去陪她。”

阿岩先是一惊,但很快就接过手枪,打算扣动机板,可他心里最后一点良知拼命挣扎着,脸上痛苦地抽搐着,他明知阮霖儿帮过他们许多,这次的事根本不能怪阮霖儿。

但梅菊又的的确确,是因为阮霖儿才会香消玉殒。

阮霖儿眼含热泪道:“梅菊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一心要护着她,最后却害了她。她去了,我的心都死了,你叫我将来如何面对你,如何心安理得活下去?”

阿岩牙关紧咬,全身一直在发抖,眼泪迸出,他不断在开不开枪之间来回煎熬,真想闭着眼睛什么也不管,开枪发泄一通,最后他上前,枪口顶在了阮霖儿的额头上。

“霖儿姐,杀了你,我也不活了,我和你一起下去,陪着梅菊。”阿岩精神有些飘**起来,看不清眼前的世界:“梅菊离不开我,也离不开你。”

千钧一发的瞬间,周钰鹤从后面扑上前去将阿岩撂倒,他赶来医院,听徐嫂说阮霖儿已经回来,只是神色不对,急得一路找来。

徐嫂吓得赶紧跳上前去护着阮霖儿:“可不能杀,小姐是多好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我问你,小姐几次三番、千方百计叫你们赶紧离开,你们为什么就是不听?人死了谁都难过,可杀了小姐,那不是造孽吗?”

阿岩不断流泪,神色悲愤,手指跟身体一直颤抖,手枪被周钰鹤抢了去,他不断用拳头砸地面,皮肉鲜血淋漓。

阮霖儿大声对周钰鹤道:“这是我跟阿岩之间的事。”

“说什么傻话?”周钰鹤差点失去她,有些惊魂未定。

他转头对阿岩道:“你能不能听我一句话?”

“我什么都不要听!把梅菊还给我!”阿岩咆哮起来,整个医院的围墙似乎都为之颤抖。

周钰鹤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发自肺腑说道:“我也是个男人,万黛兰做的这件事情不管是伤害到梅菊还是霖霖,你和我都不能忍。”

阿岩听他一说,死死瞪着他。

“我会把万黛兰交给你,随你处置。”周钰鹤放轻了声音,但依然没有大意:“对万黛兰来说,只伏法,未免太便宜了她,你想一想。”

阿岩在就恨不得撕碎了万黛兰,此刻听周钰鹤一说,立刻像是被抽去柴火的开水,不再沸腾,想必是觉得这主意可行。

“不行。”阮霖儿不同意:“这是害了阿岩,要是杀了万黛兰,阿岩会被通缉的,你让他这辈子东躲西藏的怎么做人?”

“如果不能给梅菊报仇,我就算能够堂堂正正做人,又有什么用?”阿岩慢慢站起来,看向阮霖儿,此刻神情已经完全清醒:“对不起,霖儿姐,我差点酿成大祸。这不是你的错,这都是我跟梅菊在这世道的命。”

“阿岩!”阮霖儿还要说。

阿岩却不想听了,他问:“周先生,我要怎么做?”

“三天后的晚上,西郊野林子,我把人交给你。”周钰鹤道:“只要你不说,谁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阿岩,你不要听他的。”阮霖儿急切说道:“杀了万黛兰,你就没有回头路了。为了那种人赔上你一生,不值得,梅菊她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霖儿姐,我一向尊重你,但是请你别说了。”阿岩露出先前的一身匪气:“我说了,这是我跟梅菊的命,我谢谢你之前为我跟梅菊所做的一切,但从今往后,我的事你别再理会了。”

阮霖儿看到阿岩很快跑到转角处消失,回身看着周钰鹤,如鲠在喉:“你这是害了他!”

“这是男人解决事情的方式,要是有人伤害你,换了我,也会这么做。”周钰鹤将手枪两下拆解,子弹掉落,他问道:“告诉我,这是不是他的?”

“是我的。”阮霖儿别开了脸,不想看他。

“你疯了吗!”周钰鹤第一次冲着她发火,一把捏住她的胳膊:“阮霖儿,我周钰鹤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做事情之前,有想过我吗?”

“可这不是一般的事情,那是人命!”阮霖儿也大声起来,眼泪簌簌。

徐嫂赶紧上前劝阻:“好了,周先生,放过小姐吧,她够难受的了,小姐对梅菊那是掏心掏肺的交情呐。”

哭泣是消耗体力的,阮霖儿几天来悲伤过度、水米难进,此刻情绪大动,手脚发软,一下晕倒在地,周钰鹤单膝跪地扶着她,感觉她把他整个人都要揉碎了。

三天后的野林子,等候到后半夜的阿岩整个身影都淹没在林子的黑暗之中,偶尔有飞禽从林子掠过,甚是吓人,但阿岩是不怕的,他一直提高警惕等着。

远处一辆汽车开过来,车灯照着林子,两个粗犷的大男人把一个女人从车上拉扯下来。阿岩躲在树干背后,看到站在车灯里的人正是万黛兰,他走出去。

“你是阿岩?”一个大汉问道。

“是我。”阿岩简短回答。

“她是你的了。最好别闹出动静,私下随你怎么处置。”那两人说完,将万黛兰推倒在地,转身跳上车走了。

万黛兰被反绑着,嘴里堵着毛巾,倒在地上起不来,看到阿岩她什么都明白了,求生欲让她想逃,可压根用不上力气,只好躺在地上昂起头来,喉咙发出哀鸣一样的声音,在这林子里格外刺耳。

阿岩一下窝心脚踹在她的心口,万黛兰闷哼一声,再也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阿岩弯腰一把拎着她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拖进林子深处。

被堵着嘴巴的惨叫喊不真切,但一下接一下,持续了几个时辰,那种惨叫让人觉得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刀片,一下一下割着周身的皮肉一般,天快亮的时候,林子恢复了宁静,什么痕迹也不见。

过得几天,便有野狗从林子里拖出人的骸骨,人们议论纷纷,可尸首不全,无法比对,警察只能将案子悬着。

阮霖儿听到消息,觉得浑身发冷。

“好了,不要隔阂着我。”周钰鹤安慰道:“我知道你虽然一时间接受不了,但你心里是理解的。霖霖,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阮霖儿不说话,只是拿一双如水的眼睛看着他,像是一眼能看到底的空洞深井,她看起来心里受了不小的冲击。

“上一次你被驱逐,这一次你跟梅菊遭祸,全是我大嫂在背后作孽。”周钰鹤自责:“我以为她会知难而退,对她有些掉以轻心,却不知她心肠如此歹毒。”

“她为什么针对我?”阮霖儿一听,两手抓着他:“我跟她并无过节,她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她跟二哥是一起的,父亲把你请过去,大约是怕你真的进了周家,没有她容身之处,所以才会这么算计!”周钰鹤长长叹息:“霖霖,梅菊的死,说到底我也有错,我应该更加提防大嫂的。”

“疯子!全都是疯子!”阮霖儿再也承受不住了,用尽全身力气捂着脑袋大叫起来,这是个疯狂的人吃人的世界,根本就没有正常人的活路。

“霖霖。”周钰鹤怕她乱来,一把抱着她,死死抓着她的两只手:“杀了他们是没有用的,只能把他们毁掉,我会让他们都万劫不复的,你等我。”

俞子美也听到了万黛兰被抓的事情,但对于万黛兰已经被阿岩报仇这点却不知情,她料定中间人没有把她出卖,因此万黛兰绝对找不到她俞子美身上,所以很是安心。

俞子美上楼去服侍父亲喝药,正要下楼,忽然看到周钰鹤带着老金上来了。俞子美心里一跳,她清楚周钰鹤从来不做没头没脑的事,这回不知要做什么。

“父亲。”周钰鹤看着父亲精神还不错,转头叫老金上前去:“父亲,有件事想要告诉你,但还是让老金亲口说,因为大嫂从不轻易肯让我去看望大哥。”

俞子美心底轰然一下,立刻指责:“三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泓光倒是风平浪静的样子,看向老金:“什么事?”

老金一贯是负责给周泓光跟周谦修做按摩恢复的,他上得前去,双膝噗通一跪着,对周泓光哭道:“老爷,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周泓光坐直了身子。

“大少奶奶心里对大少爷一直不满,大少爷不能开口不能动,大少奶奶经常把大少爷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老金道:“今天我又看到大少爷身上多了几处淤血,不敢拿主意,只好先去告诉了小爷。”

周泓光顿时把鹰一样的目光转向俞子美:“是真的吗?”

“父亲不要听一个下人的话!老金分外贪婪,跟我要过几回赏钱,我不给他就怀恨在心。”俞子美拿出手帕哭起来:“我能对谦修一个病人那样狠心不成?”

“来人,这就抬我下去。”周泓光不肯听任何话,当即让人抬着自己下楼,一路进了周谦修的房间。

周谦修只有眼珠子能微微动弹,瘦弱不堪,老金把周谦修的衣服掀开,周泓光便觉得心里如同万千针扎一般痛楚,大儿子手臂上、腹部、腿部全是拧出来、掐出来的淤痕,触目惊心。

这要是在个正常人身上掐出来那该有多么痛?可怜周谦修不会喊不能说,甚至不能真切感觉到痛,但他心里会难受,却只能就一直这么默默忍着。

“最毒妇人心!你说,他有什么地方对你不住?你来跟我说!你凭什么对我的儿子下这样的狠手!”周泓光对俞子美大声斥责道:“他一个病人,又是你丈夫,你安的是什么心!”

俞子美站在原地,惊恐地双手绞着手帕,浑身筛糠一般颤抖,嘴巴像是被热油烫着抖动,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终于啊地一下哭出来:“父亲,那都是别人冤枉我的,我并没有。”

她觉得老金是不会张扬此事的,父亲自身难保,有时候一个月都不下楼来看一看周谦修,所以越发把怨气都发泄到周谦修身上,她想不到周钰鹤会来插手此事。

“大嫂,大哥虽然如此了,但周家对你不薄,你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是不是太过分了?”周钰鹤的眼神没有温度。

俞子美觉得胆战心惊,如果周谦礼还在,或许能为她说几句话,可如今在这对父子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去找周谦礼?

“父亲,这全是老三的阴谋。”俞子美忽然指着周钰鹤,对周泓光尖利说道:“老三害二弟不成,又来对付我一个妇道人家,他要把周家的人都赶尽杀绝!”

“大嫂这话好没道理。”周钰鹤脸上是不屑的:“我再算计,莫非还能让大嫂去掐大哥?再说,二哥的事情父亲有数,是二哥针对我,不是我无事生非。”

“谁不知道你手段通天?二弟的事情先不说,你大哥的事情,你怎么说?”俞子美发问,大声起来:“你说!”

周泓光一向不喜欢妇人撒泼,看到俞子美没有往日的规矩,不悦起来:“先说眼前的事情,谦修的伤是不是你做的!你要跟我说实话。”

俞子美很是嘴硬:“不是我做的,老金是被老三收买了。父亲,你被老三蒙在鼓里,这是养虎为患。”

不想,老金居然能说出证据来:“小腿上的是新伤,两天前用发簪刺出来的,手臂的淤痕是四五天前大少奶奶用手拧出来的,大腿上的皮伤是用梳子刮出来的,就在前天,我亲眼看到。”

叫人拿了梳子、发簪等东西一一去比对周谦修身上的伤痕,时间跟形状基本都对的上,俞子美一下瘫软在地上,周谦礼这时候才闻风赶过来。

知道俞子美暗地里对大哥做出这样的事情,周谦礼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站立着,看父亲如何发落。

“父亲,真不是我做的。”俞子美虽然是个女人,但不轻易服软,有些罪名是不能认的,她声泪俱下:“这是老三的毒计!父亲忘记了吗,就是因为老三,我跟谦修的骨肉才没有了,如今他还不肯放过我!”

提到那个未出世的孙子,周泓光心下悚然起来,忍不住去看周钰鹤的脸色,周钰鹤一点波动的神色也不见,他说:“大嫂,人应该有些分寸。你好好认个错,兴许父亲能体谅你,若是不断纠缠,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老三!是你。”俞子美发了疯,站立起来,冲到周钰鹤跟前,“你还我的孩子!是你把我的孩子弄没了,要不是怕你加害于我,这两年多我又怎么会不敢说出实情?”

听到这里,所有人的心都有些倒吸凉气。

周谦礼看准时机,见周钰鹤不做声,只当他心虚,一把上前揪住周钰鹤的衣服:“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那可是周家的长孙,是你的亲侄子!你居然能下得了手哇!”

周钰鹤一把将周谦礼推开,对父亲说道:“这两年来,我一直担着陷害大哥跟侄子的罪名,今天索性就全部说开了,好叫父亲也知道个一清二楚。”

周泓光已经有很不妙的预感。

周钰鹤转身走向俞子美,问道:“大嫂,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我做的孽,还是你亲手打掉的?”

“你说的是什么话!母子连心,我怎么会亲手打掉自己的骨肉?”俞子美后退了几步,眼神闪烁躲避,却话语有力:“是你!你让人在我的药物中做手脚,这才害我流产!”

“大嫂,莫非你忘记了瑞枝?”周钰鹤突然发话。

俞子美像是被惊雷划过:“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瑞枝一直是贴身服侍你的,后来你把瑞枝的妹妹瑞莲也接进来。”周钰鹤似乎在提醒她:“瑞莲来了之后不久,瑞枝很快就从周家出去了,大嫂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