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嫂站在楼梯口纳闷:“十年前?小姐,你说什么十年前?”
阮霖儿回到房间,坐在梳妆台边,想到要去周家,心里噗通跳得厉害,她漫无目的随手抓起一把紫檀木流苏梳子,梳理了几下头发,又擦了些口红,看起来更为青春年盛。
然而,她很快把口红擦去一些,颜色淡淡,但是素颜朝天,这是她本来的面貌,阮霖儿很喜欢。
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乱想也不是个办法,阮霖儿很快强迫自己清静下来,到时候,见到周泓光再说吧。
歌舞团被军区的人打砸,损失的数目不是太大,但是对于流亡于新加坡的歌舞团来说是巨大的费用。
阮霖儿把他们交给她捐回国的钱退回去,又资助了他们一些,徐团长感恩戴德,很快重整旗鼓,不几天,又带着人马到各地转场去唱。
一连好些天,也不见周钰鹤来消息,阮霖儿正在准备参赛新加坡小姐的事情,无暇分身,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中午,阮霖儿正抱着一本书在厅里小憩,突然电话就来了,周钰鹤只在电话里头说:“晚饭过后我来接你。”
“为什么是晚饭过后?”阮霖儿不想在周家吃饭,但大晚上的见面实在是有些奇怪。
“父亲有了些年纪,身体跟平常人不同,白天昏昏沉沉,晚上倒是有几分精神。”周钰鹤道:“只好委屈你将就一下,晚上过来一趟。”
“这有什么委屈的?我理解了。”阮霖儿挂了电话,就让徐嫂准备见面礼。
周钰鹤去接她的时候,发现阮霖儿提了一盒子东西,说道:“见面礼不必了,父亲不在意这些。”
“在不在意是你父亲的事情,但我不能失了礼数。”阮霖儿叹气:“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知道周家什么也不缺。”
车子进了周家,阮霖儿看到偌大家园如同新加坡的公园一般,这才知道上流人家的气派,心里也有些忐忑起来,下了车,有下人带路。
天色完全黑了,穿过一重一重的院落,每个院落都点着明晃晃的灯盏,照得花草亭台格外幽静,颇有诗情画意,终于走完了长廊,上了别墅小院的楼房。
阮霖儿穿着高跟鞋,轻易不敢踩踏出声响。
她今晚换了鹅黄底色淡绿方格子的长裙子,清新淡雅又别致,是个透着干净的水做的光洁女孩儿,在这样安静的夜里一眼看去,这裙子素雅大方的颜色很让眼睛觉得舒服自然,像是树梢上绿萼包着的淡黄花朵。
乌黑光亮的头发用洁白的发夹别着,透出一种与世无争的娴雅、利落、别具一格,一双眼睛是最为传神动人的。
周泓光见了阮霖儿头一眼,也不能轻易看低了她。
“周先生,你好,我是阮霖儿。”阮霖儿站在周泓光跟前,不卑不亢,礼貌问好,如果说杜景真是标致的大家闺秀风范,阮霖儿则比杜景真多了一种更加独立的品性。
阮霖儿不想称呼周泓光为周老板,那样显得世俗跟谄媚,也不想称呼他为伯父,她有自知之明,不想先让人看低跟误会她攀交情。
“请坐。”周泓光脸上不是十分欢迎的神色,只是客气又生分地指着旁边的椅子,从头到脚看了她一下。
阮霖儿心里已经觉得不好,她不喜欢这样被人挑来拣去的目光,像是在掂量一件东西到底是好是坏。
但是她顺从坐下去了,坐姿也得体,不比闺中千金差多少,她道了谢,说道:“听小爷说,周先生想要见我,少不得唐突前来打扰。不知道周先生有什么教诲?”
“听钰鹤说,你们曾经在海南就是旧相识?”周泓光问道。
“并非算是旧相识。”阮霖儿句句有分寸:“那时小爷偶尔赏脸,去听我唱歌,我只在台上远远见过小爷几面,并未见面或交谈。”
“是吗?”周泓光看了一眼周钰鹤,对她说道:“那么过了十年,你们怎么会认得出彼此?”
阮霖儿只考虑了一秒,回答道:“在海南的时候我唱的是海南小曲,来新加坡之后我唱的也是海南小曲,小爷觉得熟悉,去听过几回,这才认出来了。”
“你怎么会到了新加坡?”周泓光一直盯着她,像是随时要等着她出纰漏,这样的眼光让阮霖儿很不好受。
“天灾人祸的,家乡待不下去了,跟乡亲们逃难过来。”阮霖儿只说了这一句。
但是周钰鹤懂得她背后的辛酸。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周泓光似乎在追问。
“父亲还在海南,在新加坡只有我一人了,母亲已经去世。”阮霖儿垂下眼眸,又抬起:“有一个亲姑姑,但也疏远了,如同路人一般。”
周泓光点头,见她言行谈吐还算是知书达理,不像一般带着风尘气息的歌女,心里一开始对她的抵触也少了许多。
“上次的绑架案子,是我周家不对,向你说个不是。”周泓光道:“请你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阮霖儿一听,心里就释然了,说道:“上一次的事情有惊无险,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也请周先生不必挂心。”
周泓光心里微微一跳,阮霖儿这番话显然不像是一般女子所说的话。一般女子受了那种惊吓跟伤害,一定还心有余悸,但阮霖儿沉稳大气,颇有一种豪爽。
看来,阮霖儿也是个经历十分复杂的人,不然不会历练出这样的心态,周泓光暗自想道。
“你这么说,我就感激不尽。”周泓光平静道:“但因为这事情,影响很不好,假如阮小姐能跟周家保持距离,也就不会惹来这样的麻烦了。”
周钰鹤脸上一担忧,可还没有说话,阮霖儿先微笑开了口:“多谢周先生关心,像小爷这般锦衣玉食、不懂人间疾苦的富家公子,我也不想与之来往太多。”
“哦?你这话倒有趣。”周泓光见她不动声色地顶撞,眼色跟话语有点冷:“看来你倒是经历过许多。”
“若不是经历过一番挣扎,我是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的。这位置在周先生看来一文不值,但却是我的全部身家性命。”阮霖儿依然笑着,顿了一顿,说道:“若是小爷离开周家孤身闯**,也能做到我今天的本事,我才算敬仰小爷。”
“你想说什么?”周泓光的脸色已经很不大好。
“我虽然身份低下,但也是个人,想要寻找真心。”阮霖儿收敛笑容:“不懂得我疾苦跟过往的人,即便是周小爷,我也不会高看一眼,这一点,请周先生放心。”
周泓光没有想到阮霖儿这样无礼,低头咳嗽起来。
“父亲。”周钰鹤连忙过去扶着他。
周泓光一面咳嗽,一面摆手,周钰鹤回头说道:“请你先下楼等我,我马上就下去。”
阮霖儿也知道说话到了这个份上,没有再逗留的必要了,她起身说了“告辞”就走人。她知道这次前来,自己一定会受侮辱的,然而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很难受。
下楼梯的时候,阮霖儿还听到周泓光发火的声音,他因为咳嗽而带着喘息的声音铿锵如钟:“一个歌女,还配说什么真心!”
阮霖儿的脚步停滞,周钰鹤跟父亲说了什么话,但是听不清楚,像是在劝解,阮霖儿一秒钟不想多呆,直接跑下楼去,再见到满花园的景色,不觉得气派好看了,只觉得都是灰暗。
不到一分钟,周钰鹤就下楼了,阮霖儿擦去眼角的潮湿,回头看他:“我先回去了,徐嫂在等我。”
“对不起,父亲的话的确是过分了。”周钰鹤拉着她的手,用力握着,一直低头,像是自责。
“这有什么?我什么没有见过,还怕这几句话吗?”阮霖儿抽回自己的手,不说话了。
周钰鹤看着她的脸:“霖霖,可你说我不懂你的疾苦跟过往,我不了解你的为人,又怎么会对你有心?”
“你还跟我计较这个?”阮霖儿眼眉如蹙:“那种情况下,你想让我怎么说?说我跟你彼此是真心的?像我这样的人,不配说真心。”
周钰鹤知道她听见了父亲那句话,更加怜惜又心疼:“霖霖,别往心里去,你只要看着我怎么做就可以了,别的什么话也别放在心上,好吗?”
阮霖儿与他对视着,正要说话,周谦礼忽然走进园子来,看到他们,三个人都当场愣在原地。
“老三!你居然把女人带到这里来了。”周谦礼先发制人:“她是什么身份?周家是什么低三下四的人都能进来的吗?”
周钰鹤冷冰冰道:“父亲今晚请她过来说话的,不信你可以上去问问父亲。”
“什么?父亲他怎么会?”周谦礼不服气又讶异。
“我先回去了。”阮霖儿不想呆在这个地方,看到不想看到的人。
“我送你。”周钰鹤跟她走出去。
周谦礼哪里肯放过他们?上前拦着,蛮横无理:“这叫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私下偷偷摸摸见不得光,总算被父亲知道了,我看你们这次还得意下去?”
阮霖儿浅笑嫣然:“二少爷,劳驾你把脸伸过来,咱们好好说说话。”
“怎么着?你要是说几句好听的,没准我就会放你走。”周谦礼果走上前两步,把脸凑上去:“说说,你是怎么把老三迷得神魂颠倒的?让我也开开眼界。”
阮霖儿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巴掌朝周谦礼脸上呼过去,啪地一声响亮,周谦礼捂着脸踉跄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慌又气愤:“臭娘们,你敢动手打我,活腻了!”
阮霖儿因为周谦礼叫人绑架他,对周谦礼有气,如今见他满嘴不像话,也不犹豫,有仇报仇:“二少爷,我这是让你见识一下,一个巴掌也能拍得响亮,往后开口之前,请你先动动脑子。”
周谦礼冲上前去要抓阮霖儿,被周钰鹤一把拧着胳膊:“二哥,父亲让你在家思过,你再这么胡搅蛮缠,你猜猜父亲怎么发落你?”
“她敢打我,你眼睛瞎了吗?”周谦礼指着阮霖儿的脸。
周钰鹤一笑:“那你就只能自认活该,你差点害她送了命,她打你一下并不过分。还记得我的话吗,别再轻易招惹她。”
周谦礼涨着脸不说话,周钰鹤将他一推,拉着阮霖儿走了,周谦礼看了看远处小楼上父亲的窗口还亮着灯,但始终不敢上去,只得认倒霉,摸着脸回头找俞子美商量对策去了。
阮霖儿出了周家大门,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周钰鹤笑了:“没想到你这么大胆。”
“有你在嘛,你不是会护着我吗?”阮霖儿靠在座位上:“坦白说,你二哥早就该打了。”
“二哥的事情先不说。”周钰鹤转头看她一眼:“霖霖,还在生父亲的气?”
“他对你来说,是个好父亲。”阮霖儿分析道:“可是他身上也带着一个成功商人的傲慢跟偏见,我不生他的气,毕竟这世俗就是这样,也不单只是你父亲这样。”
“父亲也是个有感情的人,只是他对你还不够了解,一旦他了解你,认可你,那么对你的待遇自然不一样了。”周钰鹤安慰道。
“我只要自己清楚自己,不强求、不希望别人理解我。”阮霖儿补充道:“当然,你除外。被你父亲认可接受,对我来说不是什么荣幸,我不要变成别人喜欢的样子,我只想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为了我,也不可以?”周钰鹤小心试探。
“不可以。”阮霖儿很坚决的口吻。
周钰鹤笑起来:“这才乖。你要是变成我父亲喜欢的样子,那我早就闭着眼娶一个规矩的千金小姐了。”
“你去娶。”阮霖儿马上提议道。
“我娶你。”周钰鹤道:“我要神仙眷侣,要千金小姐做什么?父亲就是不喜欢你,那也不能代表我。”
“好了,我不想说。”阮霖儿打住了话题,她知道跟周钰鹤之间隔着门楣,想要在一起谈何容易?于是岔开话题:“我总算是来了,完成了任务。明天我就要去排练了,你等着我参赛归来。”
“你这么想摘得桂冠?”周钰鹤好奇道。
“我原本不想。”阮霖儿很无奈的样子:“可上次排查,我找人家机构帮了忙,如果不参加了,说不过去。”
秋天的月亮升起来了,银白银白的,大如脸盆,沉甸甸挂在半空中,像是装满了水的气球,随时会沉下去。
周钰鹤跟阮霖儿吻别,还不舍得放她走,随身掏出一样东西送给她:“这是南红,颜色跟红山茶一样,最适合你,我找了很久,才买到满意的。”
阮霖儿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开门下车,眼看他的车子消失在路尽头才回去,到了房间打开锦盒一看,是一条南红玛瑙项链,潋滟生辉、红得浓烈逼人,似乎数百朵红山茶叠叠绽放,触目惊心的美丽。
阮霖儿爱不释手,手指抚摸过那些圆润红色主子,这红色似乎是祖国的情结,像是红牡丹、红旗帜,像是中华一腔热血,也像是周钰鹤,像极了他的赤子丹心、万千柔情。
她戴上去,感觉肌肤冰凉,不一会却温润生暖,整个人都精神焕发,光彩多了。然而很快摘下来放好,这是他的真情,她自然要保存完好,轻易不肯示人。
俞子美跟周谦礼是叔嫂,碍于身份,大晚上不便去庭院房屋,只得去大厅假装喝茶聊天,并且把下人都暂且打发了。
“父亲让那样低贱的人进门来,还不肯告诉咱们,可见对你我有戒心,跟咱们是生分了。”俞子美端着茶,一双丹凤眼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哼,这臭娘们居然敢动手打我,这口气我迟早要讨回。”周谦礼摸着自己的脸,还有些痛。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要趁着这个时候再反扑上去,要是等什么时机成熟,你我早叫人给大卸八块了。”俞子美火上浇油:“你瞧,一个歌女都敢打你,过些日子,他们不更加无法无天了?”
“可是,父亲现在对我实在是看的紧,我放不开手脚。”周谦礼摆手:“你放心,父亲再喜欢老三,也不会让歌女进门的,他们在一起,起不了什么风浪。”
“你还会说呢!”俞子美露出讥讽的神态:“杜家的婚事,生生让老三给你搅黄了。要是杜家肯帮忙,老三他还能猖狂?”
这句话把周谦礼的新仇旧恨全部拎起来了,他一拍桌子:“妈妈的!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你赶紧拿主意吧,早动手好过等死。”俞子美站起来:“我父亲那边也成不了事,竟然叫一个歌女给压制住了。什么参选新加坡小姐?那是低贱女人才会去做的事,你见过哪个名门小姐去凑热闹的?不要脸还去张扬。”
过了两月,天气是很有些寒冷了,然而新加坡小姐的比赛正式开始了,这是顶级盛事,评选官除了声乐机构跟专家,还有跟比赛不相关的高官、有头有脸的人物。
阮霖儿向来不喜欢高官达人,她知道这是资本游戏,说什么票选新加坡小姐,也不过是变着法子给那些权贵之人找娱乐罢了。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从初赛到决赛,阮霖儿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把所有人远远甩在身后,夺得第一名,主办方让阮霖儿登台献唱,阮霖儿踏上万众瞩目的大舞台,却迟迟不肯开口再唱一句。
主办方的人急得上台催促:“唱完之后,桂冠就是你的了,之后请你再到舞台办公室,高老板亲自给阮小姐你发第一名的奖金。”
高老板是这次比赛的赞助人,财力雄厚,是个年过六十而不肯安分的老头子,对赛事有决定权。
阮霖儿冷笑,她当然知道叫她亲自去领钱意味着什么,她可不愿意把自己当做资本家的玩物,亲自投向什么高老板的怀里,那只会让人恶心至极。
阮霖儿对台下的观众说道:“我阮霖儿能走到这一步,已经说明了我的实力,多谢各位一路的支持跟喜爱。但从这一刻开始,我宣布从此不再登台演唱,正式告别舞台。”
话音刚落,人群炸开了锅,各种叫喊声铺天盖地,主办方也慌了神,他们实在是没有想到阮霖儿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阮霖儿连桂冠也不要,转身就下台,群众一下涌上舞台,主办方的人不得不前去抵挡,现在闹哄哄地乱成一片。阮霖儿坐上一辆车子,很快走了。
报纸铺天盖地都是阮霖儿告别演唱生涯的消息,她出现在新加坡才三年,如今却戛然而止,如同一道闪电,醒目又短促,很多人还反应不过来。
然而,阮霖儿很轻松,像是完结了一件心事。
周钰鹤拿着报纸去问她:“你不后悔?”
“那不是我想要的。”阮霖儿回答:“我要正式走好自己的路了,这就是我去你身边的勇气。今后我只在周氏出唱片,只组织歌舞团的人去演唱。”
“谢谢你,把整个自己都托付给我。”周钰鹤抱着她:“你让我的内心无比震动,我真想不到你是这样有魄力的女子,你破釜沉舟来我身边,我心里真的很感动。”
阮霖儿也伸手抱着他:“今后咱们只管自己,再不管别人了,我心里只有你,不想在面对那些乌压压的观众。”
“可是,你怎么不愿意要皇冠呢?”周钰鹤打量她:“那可是你一辈子的荣誉。”
“荣誉?我宁可不要!”阮霖儿眼中露出冷傲的光。
事情传到周泓光耳朵里,周泓光问道:“她是为了你才不唱歌的吗?”
“她是为了她自己。”周钰鹤回答:“她清楚自己要走的路。如果只是为了我,她倒是不肯刻意改变自己了,我喜不喜欢,她本身就已经在那里。”
“听说那金香玉已经倒台了,她就是想要登台怕也没有地方唱了吧?”周泓光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态不知是讽刺还是好奇。
“凭她之前的名声,凭她如今新加坡小姐的地位,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在任何地方登台,更加有不少唱片公司等着跟她签约。”周钰鹤放缓了声音。
周泓光抬头盯着他:“你这么维护她,生怕我吃了她不成?”
“父亲有问,我必然有答。父亲又怎么会吃人呢?”周钰鹤如实说道:“其实很早之前,阮霖儿就打算跟周氏签约,只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才耽搁了。”
“不管你怎么说,她敢不登台,多半还是因为有你撑腰。”周泓光垂下眼帘去看自己轮椅前方的地面:“你说,你跟她之间是不是相互有情意?”
“是的。”周钰鹤言简意赅,没有别的话,但是这两个字的回答是带着力度跟决心的。
“她有什么值得你喜欢?”周泓光本来想发火,但已经没有力气了,接连许多事情的打击让他衰弱,身心俱疲,此刻他语气缓慢,倒像是跟周钰鹤谈心。
“她在风尘之中,却没有完全沦落风尘,一向洁身自好,她跟朱时骁等人的矛盾由来已久,原因就是因为她不肯同流合污。”周钰鹤一口气说完:“她想的不是个人,她离开金香玉是为了组织自己的团队去演出,她把赚到的钱都通过我捐给了华人工会,再捐助回国。”
周泓光听得有些震动,想不到她一个单薄柔弱的女孩子,身上居然会迸发出来巨大的能量,那是一般大丈夫也少见的气魄。
单从阮霖儿敢在新加坡小姐盛会上宣布不再登台来看,她有男儿一般的心气跟意志,这些品质,恰巧是身为商人的周泓光一向欣赏的。
“听说她得了头名,却怎么推辞掉了加冕?”周泓光问道。
周钰鹤拧着眉宇,片刻又松开,说道:“那是因为,她看透了这些赛事背后的污秽,所以不肯接受。”
“怎么说?”周泓光目光仍然很有神。
“主办方的人觊觎她的姿色,让她赛后自己去领奖金。”周钰鹤好不容易才把心口不平的气压下去:“阮霖儿看惯了那些人的嘴脸,干脆连桂冠也不要了。”
“好。”周泓光纵然不大喜欢阮霖儿,此刻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好,“这事情,她一个女人却做得这么干脆,我早看出她是个不怕事的,连在我面前也不退缩半分。”
“父亲还在生她那天的气?”周钰鹤小心询问。
“我虽然不喜欢别人当面顶撞我,但我更加不喜欢别人阿谀谄媚。”周泓光摇头:“但是,我今天跟你说到底,你跟她,是没有结果的,她不能进周家大门。”
“父亲觉得她身份低下,不配周家?”周钰鹤有些失神跟空洞。
“你说呢?你是个聪明的人,你也从来不会做让我失望跟伤心的事情。”周泓光道:“你二哥那样害你,你都害怕我难过而不肯告诉我。因为这样,你才配得上更好的,但绝不是阮霖儿。”
“我只要她。”周钰鹤只说了这一句。
周泓光也不急:“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十年还能重逢,也算你们有缘分,但你是我最器重的人,人生大事可不能马虎。”
周钰鹤退了出去,他本来还有些担心,可很快就自在起来,父亲不同意不要紧,他跟阮霖儿也不着急,过个三年五载,说不定父亲就回心转意了,再说眼下父亲不是已经看到阮霖儿的可取之处了吗?
余庆给周钰鹤打电话,先把阮霖儿长长地赞了一通:“不得不说,你小爷的眼光毒辣,这阮小姐果真是让我不得不佩服,敢把官方的人当场全摆了一道,这胆气是旁人学不来的。”
“你要夸她,何必打电话给我,直接跟她说便是了。”周钰鹤微笑,心里很高兴。
“我跟你说才有意思呢!既夸了她又捧了你。”余庆脆生生的声音始终是带着几分慵懒跟撩人:“你可不知道,官方乱成一锅粥了,阮霖儿犯了众怒,那高老板据说已经气得嘴巴歪了,说不出话来。”
周钰鹤笑了起来:“那算什么?你要是亲眼看到她在周家院子里打了我二哥一巴掌,那才叫震撼人心。”
“真的吗?”余庆像是挖到宝一样,“快说说。”
“见面再说好了,这事情你可不许上新闻。”周钰鹤先交待。
“行,要怎么做还是你小爷一句话?我只想听个热闹,你让我写报道,我还懒得写呢。”余庆拉长了声调。
阮霖儿本来名声就大,当众辞掉了桂冠,更加是无人不知,她带着歌舞团去哪里演出,哪里就水泄不通,只为了争先恐后看阮霖儿一眼。
阮霖儿跟徐团长并不登台,只负责打理登台的事务。
徐团长不止一次赞扬道:“我也不叫你未雪了,今后也改口叫你霖儿,你可真是我们中国人的荣光,脊梁骨一直是挺直的。”
“什么新加坡小姐,不过是给当权者找个最佳玩物罢了,咱们虽无权势,可也不能让人玩弄。”阮霖儿看着歌舞团那些缤纷夺目的演出服:“我跟人订做了一批演出服,过几天就送来。”
“霖儿,我有个提议,我这个团长退出,你来做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