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交换

夏璎的意识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头重重地撞到身旁靠着的铁皮车厢上,额角传来剧痛,紧接着所有感官渐渐恢复——她的手脚被缚,嘴上层层叠叠被缠着黄色胶带,瘫坐在类似货车车厢的一角,此时车子正在路上颠簸摇晃,有明亮的光线从车厢的缝隙中照射进来。

她脊背立刻泌了一层冷汗,头皮一阵阵发麻,这到底怎么回事?有人绑架她?!

夏璎鼻子敏感,她又是常年泡在实验室闻惯化学试剂味道的人,残留的药物让她仍是迷迷糊糊,但车厢里浓郁的硝烟味掺杂着潮湿腐朽,提醒着她车里曾经装载过易燃易爆物,在佤邦这个地方,夏璎能想到的,只有枪支弹药类的武器……

是……恐怖分子?联想到新闻里发生过的境外绑架中国人的案子,多数结果逃不过被撕票,她脑袋嗡嗡作响,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等呼吸和思绪终于平静下来,她第一反应是弓了弓身子,确认被她夹在腰间的短枪是否还在……

果然,空空如也,定是绑架她的时候搜了去。

最后的保命符也没有了,夏璎绝望至极,在马上离开佤邦的一刻,怎么也想不到,还是要命丧于此?她用力摇头,提起精神,花了五分钟艰难地爬起来,在车厢里小心翼翼移动,找寻有没有能够解开她手脚上绳子的工具。

夏璎满脸的水渍,已经分不清是窒闷的汗水,还是慌张的泪水,正背对着车厢门,蹲下身拾起角落的一颗长长的钉子,水滴落眼睛里,传来刺痛,突然,车子骤然停下,黑暗的车厢里大亮,她连忙背过身,将钉子藏在手中,跌坐进角落。

四五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操着听不懂的语言,依次跳上了车,手中持着长枪,渐渐走近,在光影中显得恐怖、邪恶。

这个画面,像极当年她苏醒后,模糊的记忆中留存的片段,另夏璎恐惧的同时,疯狂地憎恨着。

她急速的喘息,待领头人手中把玩她的枪,狰狞的面容也清晰起来,她攥紧手里的钉子,身子下意识向后挪动。

这些人穿着灰米色的迷彩服,和联合军的橄榄绿军装不尽相同,领头人晃着走来,向她探头观察,扒下缠在她嘴上的交代。

夏璎喉间颤抖,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想要什么?”

他们互相看了看,爆发出狞笑,领头人抓来后面一个瘦小的男人,指着她暧昧地笑说了几句,那男人谄媚地点头,蹲下来时,面对夏璎,说出口的是中文:“你听着,我们是你得罪了的人!待会他们让你享受的时候,你最好别反抗,不然死的更快!”

说完,站起身冲领头人点头哈腰。

夏璎全身震颤,不再说一个字,因为她知道挣扎、喊叫、求饶,不但不会换来任何机会,还会激起恶魔的兴趣,到头来不过是浪费力气。

她眼底通红,仿佛燃烧着烈烈火焰,将手中钉子的尖锐处在手腕上的胶带上滑动。

领头人一边大声骂了几句,一边摘去头盔,扯开皮带,朝她俯身过来,身后几人跟着附和,只有那说中文的男人不时看她一眼,眉间紧皱。

夏璎瑟瑟发抖,生生忍着,按兵不动,竟在他们说话间仿佛听到了乐正劭的名字……

乐正劭……

夏璎咬紧牙关,才没有在那领头人靠近的时候,吐他满脸唾沫,手中的钉子马上就要刮开腕上胶带,她要忍一忍,忍一忍……

就算死,她期待一个痛快的死法,一枪毙命最好。

领头人见她这副阴沉着脸“淡定”的样子,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在抓住她反缚在身后的胳膊的下一瞬,夏璎挣开胶带,高高抬起右手,将钉子插进男人的侧颈,狠狠拔出来,又插进去……

速度太快,以致后面看热闹的几人没反应过来,领头的男人侧颈已经血流如注。

夏璎被崩了一脸的鲜血,脸上却浮现出诡异的笑,将男人推开后,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砰——

几乎在同时,车厢天翻地覆一般地晃动,车子在泥泞的路上差点被撞翻飞,那几个人跌跌撞撞慌忙爬起,发觉情况不妙,瞄准夏璎的枪口,对准了车厢门口。

砰砰砰……砰砰砰……

未见来袭的是什么人,只听见激烈的枪声在耳边震耳欲聋,夏璎抱起身子缩成一团,余光看见她的那把短枪就在脚边不远处,强烈的求生欲复苏,她奋力地一下一下爬过去,终于将枪抓进手中。

周身一片混乱的殴打和枪声,夏璎筋疲力尽,迷迷糊糊,看不清眼前的人,险些晕倒,一个人直直冲到她的面前。

她本能地,颤抖着,冲他举起枪,手扣住扳机。

砰——

“正哥!”有人大叫一声,夏璎手一颤,枪从手心滑落,瘫坐下来,男人隐忍的面容她终于看清了,是乐正劭……

她……居然……向乐正劭开了一枪吗?

他会不会死?

夏璎望着自己沾满了血的手,失控地大哭起来,想要去查看他的伤,乐正劭却按下她颤颤的手臂,紧抱住她,严丝合缝,左手一遍遍捋着她的头发,她的后背,右手持着枪,揽住她的腰。

“我没事……夏璎……你也没事了……乖、乖……乖,没事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夏璎哭得一抽一抽,借着昏昏暗暗的光,扫过车厢里此时的光景,除了被他扎伤的男人在地上苟延残喘,剩下几人似乎都被控制住,无法反抗。

夏璎想要开口说话,身体不听使唤,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十二点半,客运站里广播播报即将发车的客车车次,小钱差不多跑遍了客运站所有角落,都没找到夏璎的影子,急匆匆回到叶朝旭所乘坐的那辆客车前。

“怎么办!没找到!”小钱脸色大变,“会不会出事啊!”

“能出什么事!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叶朝旭还在气头上,刚又喝了酒,说是一瓶,最后其实喝了四瓶,满脸的醉意,“再说,她手里……有枪!一定是乐正劭给她的枪!谁能把她怎么样!”

“枪!?”小钱大惊失色,后悔不该让叶朝旭喝那么多酒,“叶哥,到出入境处时候一定把枪处理好啊!唉!夏姐私藏枪支你怎么才说啊!不行!得找到她!”

小钱长叹一声,刚要下一轮找寻,叶朝旭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是来自夏璎的。

“车开了,不用找我了,国内见吧。”

叶朝旭冷嗤一声,把微信给小钱看:“你看我说什么了,她不过是不想跟我同行,呵呵!”

小钱焦急,拿出手机找到夏璎的号码,不放心道:“还是得确认一下,让她把枪解决了——”

“哎呀!”叶朝旭醉醺醺挡住小钱的手,“别打了!人家是矿院最年轻的高工!还不知道出境要把枪扔了吗?她是疯子!不是傻子!车快开了,我要上车了!”

说着,叶朝旭走向客车,将行李箱递给乘务员,拿着车票,冲小钱挥了挥手,走上车。

小钱忧心忡忡,想想叶朝旭说的也不无道理,便将手机揣回兜里,长叹了声,心想,总算完成任务了,赶紧回矿上,不然一会再下雨怎么办。

客车离开了小城,一路向北行驶,离边境越来越近。

小钱为夏璎所买车票的那辆车上,全员客满,检票员正走过来,女人将车票递给检票员,手机突然振动,她的手收回来时,落在已设置成无密码锁屏的手机上。

她轻而易举地点开微信,备注“冯老师”的头像上有红色的标记。

她点开,看了聊天记录才知道,“冯老师”原来是她的妈妈啊……

上一条记录停留在今天一早,“冯老师”交代上了车给她发微信,夏璎留言“知道了”。

而这一条问的是“上车了吗?”

有妈妈随时随地的关心真幸福啊。女人点开对话框,将九键输入法换成了手写,写下“妈妈,我上车了,不要担心我。”

退出微信,女人转头望向车窗外,阳光温柔地洒落在脸上,她的嘴角上扬,眯着眼享受,深深呼吸,是自由的味道,喃喃地说:“终于要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