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拒绝
夏璎身体僵直，站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前，病患和护士在身边来来往往擦肩而过，一片喧闹忙碌，而她的眼睛里，只等待那人的身影，其他一切渐渐褪色成了静止的布景。
先发现夏璎的是钟强，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夏工……你怎么过来的啊……”说完，自觉不对，小心翼翼瞄了瞄旁边的乐正劭。
乐正劭的脚步已经停下，眉间紧皱，却似乎不意外。
大概是付大姐告诉她“偷”车下山了吧。
夏璎直直看着他，走了过去，太多话翻滚在喉间，竟不知从何说起，而他的目光，也未曾离开过她。
夏璎忽然无所适从起来，眉眼低垂，转向一身风尘仆仆的尤塌：“对不起……”
尤塌木讷地摇头，什么都没说，错身而走，钟强连忙跟上去，离开前冲乐正劭使了个眼色，乐正劭默认，点了点头。
夏璎久久看向尤塌落寞的背影，一个月不见，原本精壮的体格也被折磨得清瘦起来，肩膀都塌了下去。
乐正劭烟瘾大作，捻了捻手指，转过身，低声道：“出去说吧。”
夏璎没有提出意见的权利，一言不发，随乐正劭下楼。
已是快傍晚，橘红色的晚霞晕染了天边，是近几日是雨季里难得的晴空，医院的三层矮楼旁有两圈花坛，砖石上虽然满是斑驳，还是有许多病患面向夕阳坐下，彼此用当地话随意地聊天。
夏璎发愣，忽而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如此在佤邦过一生呢？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乐正劭刚走出楼门口，便点了一颗烟，缓缓吸起来，等他的脚步停在后院角落的树下时，烟已燃尽，一点猩红被他踩在地上后扔进垃圾箱。
“对不起……”夏璎面对他后背站着，这是她一路想到再见他时最想说的话，对不起。
乐正劭转身过来看她，向来平静无波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涟漪，夏璎再想解释，他摇头：“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道歉。”
夏璎内疚：“也那找过我，我说了些责备的话……对不起……是不是因为我，她才自杀？”
“她不是自杀。”乐正劭无比肯定，欲言又止，说，“总之，也那的事，你不要再管，也不要自责，没有人会怪你，知道了吗？”
夏璎愣愣点头，半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下头说：“我说对不起，还有个别的意思…………我上次那样问你，没有考虑过你的立场……我现在知道了，你一直留在佤邦的原因。”
乐正劭没有接住她的话，夏璎抑制激动，继续说：“我能理解你了，乐正劭，因为要承担工会联盟的责任，你才没办法离开对不对？”
夏璎内心是有所期待的，期待他的解释，期待他把自己在做的那些“事”更多地讲给她听，期待……他或是不舍，或是挽留的一句话。
然而，没有，乐正劭只是看着她，一语不发。
夏璎的眼睛酸痛起来，亦是深深望着他，哽咽说：“我明天……就要回国了，你知道吧？”
乐正劭皱了皱眉：“我知道。”
“我……”夏璎上前一小步，仰起头，鼓足了全部的勇气，低声说，“我可以不走的。”
乐正劭立刻退出她气息萦绕的包围圈，转过了身，夏璎扑了个空，心也随着他的离开紧紧揪在了一起。
“你想好了再说这句话。”乐正劭背对着她，从前热切的缠绵温柔又变回了疏离冷静，提醒着夏璎确实要想好再说。
“我……”夏璎深吸口气，因为心情过为激越，声音开始颤抖，“好，我是想要你离开这……回国！乐正劭……你难道不想和我……和我在一起吗？在佤邦也好，在北京也好，在哪里都好……我的重点不是在哪里，是你和我一起。”
乐正劭的眉头皱得更深，指尖也扣紧在手心，要不是这样，他恐怕会转身将她抱住。
过了许久，夏璎都没等到她的答案，那点希望，仿若烟蒂上的火星，一点点燃尽。
“你回答我啊！如果你从来没有过，你放心，我会乖乖回去……”夏璎默念他不要动，两只手臂穿过他的腰间，倾身环抱，力道很轻，小心翼翼，“不过，我再也不是夏璎了，我不会再和叶朝旭结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接受一个男人……就算接受，我要找一个相爱的人，上床，生孩子，度过余生……一切都与你无关了，乐正劭，你想这样吗？这是你在以后的日子里想到我的时候所期待的吗？你如果说是……我……”
乐正劭听不下去了，拉开她手臂，夏璎恍恍惚惚地像木偶一样被扯到他跟前，对上一双隐忍到发红的眼睛。
夏璎的心脏剧烈跳动，泪水一滴滴涌出，温热的手指轻柔将她的泪水抹去。
乐正劭咽了下嗓子，他原本也会冲动，也会被激将，但她现在已经没有了理智，他必须保持清醒。
“我想到你的时候，我期待你能好好活着，夏璎，回去之后，你要是能真的做到你说的那些……和我无关也没什么。”乐正劭抬起她的下巴，“佤邦不是适合你生活的地方，你没必要在这里受苦……”
“别说了！”夏璎烦躁地打断，推开他，“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其实我没抱多少希望……人真的太傻了……你是谁啊，乐正劭，你任何时候都这么……这么冷静，拎得清。我呢，我也不过是试试而已，我知道你不可能因为我，放弃你在佤邦经营的一切，也不会冒险留下我……你是我的……一场梦，当梦醒了，我该回归现实了……乐正劭，我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至少两次吧，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以后怎么活，我真的无法对你保证……”
夏璎泪如雨下，耳边是“和我无关也没什么”，她对他来说，也许根本就不重要，睡得开心就好，他的温柔和怜悯，可以给她，也可以在她走后，给其他一个什么女人……
很好，最后一次疯狂的火焰，到底还没爆发开来，就被捻熄在摇篮之中。
夏璎不愿多停留一秒，匆匆离去，一边走着，却一边留意身后的人是否和他所说的一样决绝。
正从后院走向大门的方向时，侧门忽然闪出两个人影，夏璎猛然停住，仔细一看，其中一个竟是不知何时从矿上追赶出来的叶朝旭，而向他大打出手的正是如同发狂的尤塌。
尤塌身手敏捷，力气更重，面对叶朝旭，每一拳都不留余地，叶朝旭虽然个子高，到底是文弱书生，被尤塌几招就打倒在地，连踢了三五脚，爬也爬不起来。
夏璎木楞站在一边，整个人形容僵硬如枯槁，并不想上前阻拦。
尤塌边踢打，边大骂，叶朝旭放弃挣扎，蜷缩在地上，连连示弱地大喊：“不要打了……我是来看也那怎么样了……放过我吧……”
叶朝旭嘴里是这样说，但夏璎知道，他根本不关心也那和孩子的死活，他是来抓她回矿上的，以保证明天他俩能够顺利乘上离开佤邦的车。
有医院的人路过见到，连忙上前拉架，然那三三两两的几人都按不住几近癫狂的尤塌一人。
最后，是乐正劭出现，勾住尤塌的肩膀，才强把他控制住。
尤塌孩子般无助又委屈，撕心裂肺扒着乐正劭的手臂失声痛哭。
夏璎要上前安慰，一想到要不是因为叶朝旭和她，他们兄妹也许正过着平静的生活，怎会经历这种生离死别……虽然乐正劭告诉她不必自责，可怎么可能撇的清？
夏璎默默退步，叶朝旭在乐正劭出现就发现了她，眼睛立刻冒了光，从地上爬起来，向她摇摇晃晃走过来。
正在这时，侧门里跑出一个小护士，满脸喜色对乐正劭说：“你们快点进去吧，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