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崩裂

夏璎急促转身,没走几步,被叶朝旭粗鲁地拽住胳膊,她不理,面无表情使劲挣开。

正是中午午休时间,有工人们吃完饭有出来望风聊天,撞见这一幕,几人跑上前来问。

“没事没事,我们吵几句嘴……你们回去吧。”叶朝旭勉强笑着解释,一不留意,夏璎已经快走出了视线。

叶朝旭疯狂追上去,夏璎上山下山来回折腾两趟了,力气有限,被叶朝旭追上抓住她的肩膀,她几乎瘫软。

山谷里隐隐能听见回声,叶朝旭尽力压低语声:“夏璎!你清醒清醒!”

夏璎冷冷地瞪他,不想跟他废话,还是挣脱着要走,叶朝旭忽然扯起嘴角,笑了下:“你是去见也那吗?我看你是想去邦康见乐正劭吧!”

夏璎一动不动,牙齿咬紧,眼里的光芒可以称得上是“凶狠”了。

“你瞪我?瞪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一直以来,压抑在叶朝旭心中的妒火在夏璎的决绝下猝不及防爆发。

在他心里,他与也那不过是露水情缘,和许多矿工一样,独自在这异国他乡,总会随意找些解闷的乐子,但夏璎对乐正劭,显然不如这样“坦坦****”。

夏璎不给他任何回应,还像以前一样,盯着他抓着她的手,冷冷说:“放开我!”

叶朝旭不但不放,更加重力道,掐着她的肩头,那张永远覆盖在脸上的完美假面就这样彻底崩裂,狰狞道:“我不会放你去找、乐、正、劭!你听清楚了吗?”

夏璎眯起眼睛:“你还有没有点人性!叶朝旭!”

叶朝旭冷嗤:“你是说也那吗?”他忽然仰天笑,“呵呵,你啊夏璎,你是快三十岁了吗?你太天真了!这是什么地方?跟我谈人性?你是要我为也那负责任?这个孩子是我逼她要的?那我不是有病吗?!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呵,她想算计我?想得美!”

叶朝旭看起来不像是扯谎,夏璎一时竟无言以对。

“你哪里都不能去!我们马上回国了,我就算为了自己,也不能让你冒着危险下山去找乐正劭!”叶朝旭恶狠狠,紧扣夏璎的手腕,往宿舍的方向走。

夏璎亦步亦趋被拽着,沉默了一阵,忽然开口,声音很小:“也那快死了……”

叶朝旭眉眼压低,冷漠说道:“死?是我让她自杀的?”

这才是真正的叶朝旭吧,自私而冷静,利弊权衡如斯清晰,关键时刻,对奄奄一息的情人不闻不问,竟然还愿意守着作天作地给他戴绿帽子的未婚妻……只因为,她如果在佤邦有个三长两短,且不说婚结不成了,他对“夏总”也实在是不好交代啊。

这样的人,既好笑、又可怕。

回到宿舍前,叶朝旭顾忌人来人往,微微放松了对夏璎的钳制,牵起了她的手,自从进了院子,夏璎目光直直望向付大姐的窗前,确定昨晚那辆车还在,此时,小钱正和付大姐在车子旁边说什么。

叶朝旭带着她经过时,付大姐和小钱不约而同看过来,脸色各有各的精彩。

小钱以为两人在回国前终于言归于好,一脸灿烂地打招呼,而付大姐则皱紧眉,表情一瞬间变幻莫测。

进门前,夏璎拼命看见付大姐,好在付大姐终于看出端倪,只是愣了愣,不明所以。

“大姐。”小钱在旁严肃起来,“你这就剩这一辆车了,还不让我借,领导刚打完电话,要我开车接客户,你再——”

后面的话,夏璎没听清。

付大姐那只剩一辆车了?小钱还要开走?

夏璎被叶朝旭拉进了门,一动不动站在床前,将屋子内的每个角落都看了个遍,记忆纷涌而来,全是关于乐正劭的,确有许多不舍。

叶朝旭将行李箱从床底下来出来,打开柜子,发泄一般将她的衣物全部掏出来,看也不看扔进箱子,当翻到之前她从付大姐那“交易”来的东西时,顿时火冒三丈,从里面掏出剩下的几盒套,狠狠扔到她的身上。

夏璎没有躲,还是站在床边,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乐正劭影响,她竟可以平静地看着叶朝旭,看着他像一头愤怒的雄狮,胸口剧烈起伏,眼底崩出红血丝,在屋子里怒吼着打转。

大抵是她“不知羞耻”理直气壮的模样让叶朝旭的火气没处发泄,他用手指用力点了她几下,薄唇翕动,那两个字就在嘴边,只差一点点,就朝她吐了出来。

“你……你们……真敢!”他到底没说出口,笑着看她,“夏璎,我不认得你了……你真会给人惊喜!”

夏璎歪了下头:“叶朝旭,你又何尝不是呢?我们彼此彼此。”她从**拾起散落的盒子,摆弄几下,自言自语,如同梦呓,“我太浪费时间了,和你在一起那么久,我根本不爱你,也不想和你任何……身体接触,所以怎么可能结婚呢?我之前到底在做什么……”

“你说什么?啊?”叶朝旭抓起她的手腕,“呵,好好好……你不爱我,你爱乐正劭?”

“嗯。”夏璎轻飘飘地点头,双眼看向叶朝旭,“我爱他……你收拾吧,过去的东西,我也没什么好留着的,我最后说一遍,要走你走,我不会走。”

夏璎思考了一路,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离开。

过去的十年,她为了父母的面子,为了满足他们的期许,为了平复他们的心痛,一直按照既定的路线走着,大到读大学选专业安排工作,谈恋爱结婚,小到吃穿用度,跟哪个朋友交往,去哪一家美容院做什么颜色的指甲……有多少是她决定的?

夏璎记不起,反正是行尸走肉地活着,好像什么都无所谓。

若是一直如此到死为止,倒算了,可偏偏现在,她有活过来的迹象,便存在了自己的意志……

决心已下,反而轻松自在。乐正劭,他在哪呢?有没有将尤塌接回来?接下来会怎么样?

夏璎四下看看,还有什么值得拿走,索性只将手里那盒套子放进包包里,动作到了一半,被叶朝旭蛮力扯开,胡乱地将她手中的东西丢进空中,然后一把抓住她的T恤领子,拉到面前,眼底赤红,青面獠牙,仿佛理智全无的吸血鬼。

“你不走!你什么都不要,也要去找乐正劭?找乐正劭跟你上床!是不是?你……你是不是贱!啊?你……真是下贱!”

叶朝旭终于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一定是憋坏了,夏璎冷笑:“再说一遍!”

“说你下贱怎么了!”叶朝旭理智全无,大吼道,“你难道不是吗?你难道忘了十年前你是因为什么出事的,啊?”

夏璎的身子猛地一震,狠狠咬住嘴唇,才不至于用失控的大叫来打断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夏璎!我只是在提醒你!十年前你是去酒吧找男人才被人下了药!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会会长?然后呢,你被别人搞完了,他肯要你吗?”叶朝旭面不改色,欣赏着夏璎的情绪在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残忍的过去时,彻底崩溃掉,“你不是活该吗?你不是贱——”

啪——

叶朝旭的声音戛然而止,夏璎的手掌甩过他的脸,他的眼镜被打落在地上,脸颊留下一片红印。

夏璎满脸泪水,大口喘着气,在叶朝旭回神的工夫手脚并用向他奋力踢踹。

叶朝旭的手还死命抓着夏璎的衣领,右手高高举起,落到她耳边前,额头上突然传来的冰冷触感,在他愕然之时,被恐惧支配着停了下来。

一条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而女人的手指已经勾住了扳机,她眼神冰冷又决绝,让叶朝旭想起,她第一次在家里自杀时被保姆救回来时,躺在病床的样子。

生和死,她疯狂起来时,是她最不在乎的事。

“放开你的、脏手。”夏璎握住短枪,向叶朝旭的额头一推,叶朝旭立马松开双手举高,放在身体两侧,呈投降状。

夏璎一脚踹开他,站起身,把包包捡回来,始终对他端着枪,直到自己到了房门前,才收起枪跑向楼下。

她脑子发木,还没忘记要抢在小钱之前把车开走,刚巧不巧,她藏好了枪到达门口时,白色的现代引擎已经发动,而小钱还在和付大姐争论什么。

付大姐见她满脸泪水慌慌张张地出来,先是愣了一下,才朝她使了个眼色。

夏璎心领神会,直接上了驾驶座,砰一声关上车门。

当小钱后知后觉发现追出去时,车子已经转弯,只留下一道白色的影子。

小钱不甘心,追出了五十几米,目瞪口呆中停下脚步。

他看错了吗?怎么会是夏工?!

夏璎的记性向来很好,所以许多久远的事,回忆起来,细节依旧清晰如昨。

她曾不解,也很怨恨,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能把过去的伤痛都忘掉,是不是就可以减轻痛苦?

忘记,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难了,可现在,她必须感谢自己的好记性,之前钟强只载着她去邦康一次,走得还不是朝天大路,不过,那天她心情好,头脑开阔,不经意就把路线大致记了下来。

当车子停到邦康医院门前时,夏璎也没想到这一路“逃亡”这么顺利,她停好了车,走进医院,打给了钟强,铃声不期然在身后的走廊响起,随之的还有两个熟悉至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