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也那
夏璎气急败坏，一手拿手机拨给叶朝旭的同时，另一手仔细翻看文件，到了最后一页，再三确认回国日期，正是三天后。
三天！三天……
夏璎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叶朝旭”三个字，怒火攻心，叶朝旭从前很少不接电话，现在呢，轮到他高高在上，让她不得不发起夺命连环call。
夏璎耐心等待了五个听到“暂时无法接通”提示音的时间，愤怒随着过去的一分一秒累积，第六个通话接到一半，被她按掉，将手机狠狠丢进床里，摔门离开房间。
夏璎怒气冲冲，到了楼下，打算一口气去矿上的宿舍找叶朝旭面对面算账，到了一楼的大门口时，隐约听见付大姐房间的方向传来争吵声。
夏璎脚步缓下来，循声走近。
和付大姐激烈争执的是一个女人，声音不高，汉语流利，依稀能听出一些熟悉的口音……夏璎皱眉，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了一把，是和尤塌相似的云省口音。
“我说了多少遍！你找我也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付大姐嗓子调门高，不耐的吼声已经冲上了房顶。
“我不听你说那些！她就住在这个楼里，我知道！你不带我去找她，我就在这等着！”女人语气十分坚决。
“诶！”付大姐气得搂头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你哥前阵子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还不赶快走！别怪我没好心提醒你，我随随便便打一个电话，就有联合军来！到时候再搜出什么，我看你还走不走的出去！”
夏璎挪动脚步，侧身站在门口，把付大姐这样的硬茬气到火冒三丈的女人……不，应该只是女孩，换去第一次见面是的民族服饰，而是穿了一身姜黄粗布长裙，黑色的长发挽起，虽然化了妆，却明显有些粗糙，严重不符合她的年纪，此时胸口起伏，眼中含泪，仍然是不肯罢休的架势，说：“我……我……我要是走不出去的话，正哥也不会放过你！”
不是别人，她就是也那，夏璎的第一直觉一向准得惊人。
“呵！你可真好意思啊！”付大姐在矿上前前后后也有快十年了，哪受过人威胁，何况对方只是个不到二十的丫头，正要破口大骂，眼神一飘，看见了一脸麻木的夏璎，立刻住了嘴，拉了也那一把，向夏璎走去，顺便将门带上。
“这不夏工吗？你回来了？车……”付大姐又像平常一样对她笑眯眯的，关爱有加的样子。
“车我停在外面了……”夏璎从身上摸到钥匙，在付大姐面前晃了晃。
付大姐正要上手拿，夏璎倏然躲开。
付大姐一脸懵，勉强扯个笑：“夏工这是干什么呢，跟大姐开玩笑呢嘛！”
“没有。”夏璎朝门扬了扬下巴，“她是来找我的？还是……叶朝旭？”
付大姐表情垮下来，不做声。
“不对，叶朝旭不住宿舍，这么说，还是来找我的。”夏璎将钥匙塞进付大姐手中，准备越过她。
付大姐苦笑，连忙蹭了蹭宽大的身子，将门缝挡住：“夏工……别让大姐为难嘛，就一个没文化的小姑娘，你跟她说不明白的，再说……你看她是尤塌的亲妹子的份上……算了吧。”
算了？因为什么算了？叶朝旭？
夏璎失笑，在外人眼中，原来她和叶朝旭还有感情可言呢，再者，她难道是如洪水猛兽的存在吗？明明刚刚还急红了眼，这会又护着了？
倘若是这样，她就更好奇也那为什么冒着危险跑到矿上来见她。
“大姐，我不能把她怎么样，我和叶朝旭已经分手了，我真的只是想知道她找我要做什么而已。”付大姐听到叶朝旭的名字，尴尬得走了神。
夏璎手掌撑着门板，趁付大姐没注意，向内推，门开到一半，也那在里面一把拉开，直挺挺站在门口。
夏璎再一次仔细端详眼前的女孩，除去她和叶朝旭有过亲密关系这一点会让自己有些生理不适，竟对她有一丝莫名的怜悯。
如果她出生在一个安全的国度，一个普通的家庭，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辍学，去赌场做荷官，那之后的事，还会发生吗？
也那被她看得心虚，还是鼓起了勇气，昂首挺胸，伸出手：“夏姐你好，我是也那。”
夏璎一顿，没有回应，转身走的同时，低声道：“上楼说。”
也那将手收回，颤抖着握成了拳，一咬牙，跟了上去。
夏璎进了门，站在窗前，身后脚步声的主人一直亦步亦趋，能感受得到她的小心谨慎。
等她也终于站定，夏璎转身回到门前，关好门，也那跟随她的动作，也在仔细地观察她。
“你找我？”夏璎心情复杂，还是先开了口。
也那点头，深吸一口气，咽了咽嗓子，说：“我……我听说你和叶、叶先生……要回国了……”
夏璎咬咬牙，这消息传得倒是快，她不过是刚刚知道，而他叶朝旭的女人已经找来了。
“只是暂定，也许还会有变数。”夏璎矢口否认，见她里表情微动，直接明知故问道，“我们都是被单位委派到这的，自然要回去，不过就算走，我走我的，他走他的，你要道别的应该是他才对吧。”
也那听罢，低下头，许久接不上话。
夏璎目光淡淡，等着她回答，上次见她还是在佤邦的医院里，她楚楚可怜地扑进乐正劭的怀中……想来，尤塌现在在北佤，不知何时归来，叶朝旭又着急回国，佤邦女性的生活传统，未出嫁前多依附家中男子，嫁人后便是跟随丈夫，这样一看，也那的确是无处依靠的处境。
“对不起……我……我是来求你的……夏姐……”也那突然蒙住脸，委屈地哭出来，“叶先生要回国，要和我分手……我不能没有他……夏姐，你不是已经和正哥在一起了吗？能不能不要和叶先生结婚了，让他带我离开这……我想跟着他，以后都跟着他……呜呜呜……”
夏璎从她断断续续的语句中，终于捋顺了思路，也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
这像是叶朝旭能做出来的事，警告也那他已经和自己订婚，结婚已经提上了日程，让也那死了这条心。
“我不会和叶朝旭结婚。”夏璎肯定地道，“就算过几天我要走，回国后也会跟他各奔东西。所以……他带不带你离开佤邦，不关我的事。”
也那震惊，立刻不哭了，眼中闪烁着希冀：“真的吗？你不会和他结婚？”
夏璎点头：“不会。”
也那下意识捂住了腹部，长叹口气，嘴角上扬，兴高采烈地就要拉门离开，夏璎在后面叫住她。
“等等——”
也那身形停住，回身问：“夏姐……有什么事吗？”
夏璎犹豫了会儿，乐正劭在山下决绝离开的背影跃入脑海中，越想越是不甘，情绪不受控制地说：“作为一个局外人，我一直有个疑问，钟强、张大全，还有乐正劭，都三缄其口，但是我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今天正好你在这，能不能解答个疑问？”
也那眼神飘忽，底气不足。
夏璎也不管她答应不答应，顾自一边走近一边说：“我没记错的话，自从我们实验室下山去你姐姐家饭馆吃饭遇见你那次之后，乐正劭那边总是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生，先是在赌场被突袭，然后是矿上死了人，你哥哥被栽赃，还有你进医院……这些是因为什么呢？一连串的事，这么巧吗……”
也那抿紧嘴唇，被夏璎逼得一步步后退，怯怯地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夏璎先前还只是猜的，见她这反应，却有九成肯定了，“付大姐说‘不知道’时，你是怎么对她说的？不知道？城里的酒吧出事了，你知道吗？”
也那慌张抬眸，泪眼婆娑地盯着夏璎，连连摇头。
夏璎哼笑：“我确实不懂你们的规矩，你们的义气，所以一直以来，我什么都不做，只是被动地被搅和在里面，但是你也得到消息了，我再过三天就回国，有些话，我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
也那始终沉默，夏璎不确定她是真的听不懂，还是面对质疑，想要逃避。
“起因是从你开始的吧……”夏璎的声音在也那头顶飘**，也那攥拳，眼圈发红。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已经说了你们这的复杂情况我了解的不够透彻，还有乐正劭，向我提起的也不多，可能就算没有你的存在，这之间的矛盾也早晚会爆发，我不过是……没想到，也许此时此刻乐正劭钟强他们生死不明，而你，在这里……只想着自己能够跟叶朝旭远走高飞？”
也那激动道：“不是这样的！我……正哥……他们没事的，他们有枪，人也很多，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他们是不会死的！”
“呵呵！”夏璎冷笑，“真的是孩子啊，想法好天真……子弹会长眼吗？人的生命多脆弱你见过吗？你怎么保证每一次他们都会没事？你是没见过死在枪口下的人吗？”
也那语塞，赌场那日的死伤，所有人有目共睹。
“不是我不信，是你不要自己骗自己了，谁不想安安稳稳地活着，谁愿意枪林弹雨、出生入死？乐正劭救你，护你，不是天经地义的！你懂不懂啊！”夏璎一口气发泄出来，身子打晃，胸口发痛，只有大口呼吸才能缓解。
也那向后退一步，背后直接贴到了门板上，惊愕地看着夏璎。
夏璎深深叹气，话虽然都说了出来，却突然后悔，假若三天后她离开佤邦，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她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也那？
“我懂我懂……所以如果我跟着叶先生走了，正哥……就不会因为我，被那些人找麻烦了……”也那的泪水流满了脸，语气却仍是笃定。
果然如付大姐所言，和她说也说不通，一天下来，夏璎忽然很累很累，跌坐在床里。
“夏姐……你会成全我的吧……”也那欲言又止，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哭道，“我和叶先生本来只是偷偷的……如果不是我……我、我是不敢来找你的。”
夏璎一愣，听出一丝端倪，再结合她的动作，脑袋嗡一声更晕了
“我怀孕了，我有孩子了。”也那哭得凶，突然“噗通”跪到她面前，扯着她的袖子说，“夏姐，叶先生不要我的话，我这样，没办法嫁人，宁愿带着孩子跳矿坑，死了算了……夏姐，你就当……可怜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