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夏璎脸色发白,一动不敢动,冷汗瞬间冒满额头。
亲身经历过军械交火,似乎打家劫舍也在情理之中。
她呆滞,无声向两位“同伴”求助,首先看到的,却是对面张大全手捂住半张脸,肩膀直抖的画面,紧接着,身旁的钟强愤然起身,朝她身后踢了一脚。
小钟强……这么……勇敢?!
“臭小子!瞎几把指什么!”钟强骂道,“快收起来!”
咔哒。
冰凉的金属枪杆离开她的腰间,立在水泥地上,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夏璎身后大概一米左右的距离响起:“她是陌生人。”
钟强气得又踢了一脚:“跟你强舅一起吃饭的会是坏人嘛?快特么收起来!”
难道是个孩子?拿枪……指着她?!
夏璎转身,男孩个子长得算高了,头顶到钟强肋条的位置,没到变声期,十一、二岁左右。
钟强喝道:“快!给阿姨道歉!”
“!”
阿姨?!
夏璎哭笑不得:“不用了不用了……”看了眼搭在男孩手里的枪,她不懂枪的型号,只觉得这种长长一条的步枪,在国内,大概真的只在军队使用,“这……有杀伤性的武器……是不是该妥善保管比较好?”
男孩低头,脚尖踢了踢地。
门口一阵嬉闹,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男孩探出脑袋,嘻嘻哈哈地看热闹。
张大全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夏工,别害怕,平常枪里面不装子弹,伤不到人!哈哈哈哈——”
原来,刚才他肩膀颤抖……是在憋笑!
夏璎抹把虚汗。乐正劭那个家伙是去换衣服还是扒皮去了!
正想着,乐正劭头发湿润,穿着干净的白T和黑运动裤出现,大概是因刚洗过澡,或是刚下过雨天气潮湿,他这一身像极她高中暗恋过的一个运动型男生,高大帅气,阳光清爽。篮球赛结束,他会拨弄被汗水沾湿的发梢,露出迷人的微笑。
乐正劭发现男孩拖着枪在桌旁,走过来摸摸他的头,从裤子兜里掏出一张五十块,说:“拿包烟去。”
男孩哭丧着脸,撅起嘴:“哦。”忽然面向夏璎,鞠躬道歉,声音洪亮,“对不起,阿姨!对不起!”
夏璎一怔,想挤个笑,却当真笑不出。
她刚刚二十九岁,十一、二的孩子叫她阿姨?合适吗?
男孩抿嘴巴,满眼纯真地转头看乐正劭,乐正劭笑:“去吧。”
男孩拿钱,提枪,扛在肩头,动作利落,和小伙伴们风风火火地离去。
乐正劭落座,自然而然在夏璎的另一边,她目光不曾离开他,心脏随之疯狂鼓动。
“尤塌的表外甥,叫李尼,没有恶意。”乐正劭简单说,“佤邦几乎全民武装,枪支弹药不受管控,男孩六岁就可以碰枪,只要负担的起,每家都可以有。这个……你在网上查到了吗?”
“……”夏璎底气不足,坦白,“我查了佤邦地缘地貌和近代发展史……还有、时政,咳咳,还没查到这。”
张大全打趣:“哎呀,真是读书人的逻辑啊。”
乐正劭也被逗笑,不似之前的每一次,他的笑很浅淡,很平常,有些无奈,有些宠溺。
恰时,喷香的饭被端上来,用不锈钢盆装,快有方桌大了,盆子一落,除了四溢的米饭味道,有股子冲鼻的酸味儿。
夏璎好奇问:“这是什么……”
乐正劭说:“鸡肉烂饭,佤邦的特色。你闻到的酸味是酸笋,里面还有青菜和辣椒。”他伸手,“要不要帮你盛?”
夏璎把不碗递给他:“可是我不吃辣。”
“知道了。”乐正劭舀了几勺,将辣椒仔细挑出去,再放到她的面前,“饭很烂,适合你吃。”
他知道她有胃病?
夏璎手心出汗。
有触动,也有怀疑。
好似,关于她,他了解到的比她想象的多。
不重要了。夏璎拿起勺子大快朵颐,酸酸咸咸的味道萦绕口腔,陌生却美味。什么都不重要了。
旁边几人却是脸色十分复杂地看着他俩,尤其老板娘和同样洗完澡出来的尤塌。
张大全见状,扯扯尤塌胳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静坐下。
尤塌没出声。
张大全缓和气氛,招呼老板娘拿出水酒给夏璎尝尝。
一顿饭,吃饱喝足,夏璎抵不住张大全激将,在乐正劭的警告下,仍是赌气喝了酒。
水酒度数不高,不过到底自酿的酒,后劲十足,夏璎的酒量向来不错,今天不知怎么,两杯下去,头脑越发昏沉,眼皮打架。
几个男人喝的是地道的米酒,个个醉醺醺,尤其张大全,量不多,还爱劝酒。
时间不早,月上山头,乐正劭保持清醒,拍了拍夏璎的肩头。
夏璎一起身,胃中翻腾,双手捂着胃,一阵阵的干呕。
老板娘见状,说:“看样子,让她先进房里休息一下吧。”
乐正劭拨开她披散的长发:“胃不舒服还喝?!能不能回去了?”
夏璎耍赖摇头,脑袋垂下去,咚咚,撞进他怀里。
乐正劭没辙,搂住她的腰,将她架起来,向后院拖,老板娘叫住:“乐正……你和这位夏老师……”
这女人看起来瘦,实际挺沉的,乐正劭手臂酸涨。
老板娘欲言又止,只说了句“没什么”,眼见他亲密搂着女人越过后院,上了高架屋,推门回到他自己的房间——
夏璎醒来时已经半夜。
佤邦大多原住民居住在木头架成的高架屋内,有尖顶,棚支的很高,她眨眨眼,黑漆漆的一片,唯一的光亮来自枕边一盏黄色的小灯……
这是……哪?!
“醒了?”床对面坐着一个人,说,“醒了我送你回去。”
夏璎登时精神,待他端着一个碗,站起身,慢慢从暗处走进光明,她才确认,是乐正劭。
她的记忆停留在被张大全劝酒上,之后她又困又累,想找个地方睡大觉。
这些天,她被浮选实验搞的紧张焦虑,没一晚睡的踏实,难怪喝了点酒就睡的死死。
夏璎身上盖着薄毯,鞋子没脱,床头柜一抹香柱袅袅上升,旁边躺着蚊虫的尸体。
“这是什么?”她问。
乐正劭直直看她:“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已经一点半,你清醒清醒,该回宿舍了。”他将手里的碗向她面前伸了伸,“喝光。”
夏璎垂头,久久看着碗里轻轻曳动的**,眼前打转,变成多年前那人递给她的水杯,灯光下五光十色、美丽炫目,丝毫没意识到等着她的是无尽的黑暗……胸口一阵窒闷,她手指死死抠进了手心。
“夏璎?”
夏璎大喘一口气,回过神,对上他的幽暗中黑亮的眼瞳,皱眉问:“这……又是什么?”
乐正劭看着她:“走私来的岩峰蜂蜜。纯天然,不加药。”
“……”夏璎无语,盯了他片刻。
走私,加药。这男人总话中带话,可能耐了。
她松开拳头,接过来小声说:“你够记仇的。”
乐正劭轻笑,懒得反驳她的样子。
喝完蜂蜜水,夏璎舔舔嘴唇,味道沁香清甜,满口余香,市面上那些添加剂勾兑出的蜂蜜果然无法与之比拟。
放下碗,她掀起毯子,看看衣着,叫他大名:“乐正劭,你……没对我——”
“放心。没有。”乐正劭坐回沙发,点烟。
气氛静默几秒钟,夏璎下床,跺了跺脚:“我想洗个澡,再走。”
乐正劭上下打量她:“宿舍没有浴室?”
“有。但是……”夏璎想来难以说出口,浴室只流冷水这么久,她一直硬扛着,“没有热水。”
“什么?”乐正劭显然不信。
“是真的。只有冷水……天气热时还好,今天下雨,太凉了。”夏璎看着他说,“之前那晚……我……其实是想下山洗个澡,正好碰见了你们……”
乐正劭眯了眯湛然的眸子,哼笑:“是吗?之后呢?下矿坑,是想洗个天然野浴?”
他像在故意挖苦,也像摸底试探。
夏璎吃不准,毕竟她的话听起来更像胡说八道。
“信不信随你!反正……我要洗澡!你出去!”
乐正劭一动不动,眉梢轻挑,嗓音暗哑:“夏老师,这是我的房间,没人能让我出去。”
“好!你愿意的话,在这看着啊!”夏璎脚上穿着运动鞋,三下五除二踢掉,踩在木质地板上,瞥见床底露出一双男士拖鞋,弯身正要换,腰几乎是折叠着被提了起来,一转眼让人按在门后。
“啊!”她失叫,乐正劭捂住她的唇,离她很近很近,鼻尖蹭到了鼻尖。
“在我房间洗了澡,会发生些事情……所以,你确定?”他的气息灼热,喷洒在夏璎耳边,“上次你留给我的疤……还没长好呢,嗯?”
夏璎大口呼吸,手**、乱够。
这次乐正劭准备好了战略战术,跨顶着她,一手腾出空来,扣紧她两只手腕举过头顶,一手架住她受伤的腿,分开。
夏璎像被钉在了薄弱的门后。
“嗯?”他低声,有什么酝酿已久,蓄势待发,两厢僵持,他还是吻了她的嘴唇,蜻蜓点水,轻轻地啄,舌尖带过,好像**,“还洗不洗?!!”
夏璎又双叒叕怂了,她渴望缠绵而放肆的热吻,却厌恶彼此身体给出的反应。
她理智尚存,才矛盾至极。
“不洗就不洗!臭混蛋,放我下来!”
乐正劭气的笑了,松开她,打开门,出去前说:“夏老师骂人也骂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