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秘密
夏璎露出微笑，愉快地打招呼：“又见面了。”
张大全拿手肘杵了杵乐正劭，侧头小声说：“白天看，更漂亮了！啧啧，说你呢，别跟没事人似的！”
乐正劭不声不响，脸色不好。
夏璎有种说不出的得意。这次见面，他一定是没有意想到。
钟强问，面露忐忑：“夏姐，您拎的什么？这是干嘛去？不会又想搭车吧……”
夏璎的笑容撑不住了，僵在嘴角。
“不是……我听说山下的寨子里有家饭馆味道不错，想买来送去给董老师。嗯，实验室的董老师。”
说完，她刻意看向乐正劭。
乐正劭抬了抬眼皮，嘴角一动。在笑。
她就怀疑下矿坑的事是他告诉了董老头！这么看，更有鬼了！
她心里憋着气，忘了自己两天前去林医生那拿了碘酒、纱布和几盒消炎药，准备有机会给他。
张大全走过来，嘻嘻哈哈地探头说：“哎呦。要讨好董老头儿的啊，他最爱吃这的鸡肉烂饭了！还有米酒！对了，我们几个也爱吃！”
尤塌跟着凑热闹：“对对，我们都爱吃！”
两人笑得毫不顾忌，一点看不出工作12小时后的疲倦，眼睛里直冒光。
张大全回头，抬了抬下巴：“要不……乐正，我们追随夏工一起走吧，正好了！”
谁要跟你们一起？！
夏璎向后躲了躲，这个神智清醒的白天和之前那些绝望的夜晚无法相比，她勇气不在，眼神乱飘。
而乐正劭那厮，点了根烟，百无聊赖抽起来。
算了，本来好心好意想给他送药，再打道回府……夏璎捏紧袋子，看来，今天还是算了。
夏璎找借口回宿舍，钟强义愤填膺挡在她面前：“夏姐，别听他们的！你说那个饭馆，我知道！你记得吗？就是之前那晚，三轮车停着的超市，他家还是饭店，店门在侧门，我们常去！”
她如果说，她并不愿意记得呢？
张大全扒拉钟强的后脑勺：“你这臭小子，就你知道！我和夏工开玩笑不行？！”
钟强撇撇嘴。
尤塌也上手揍钟强，几个男人孩子似的胡乱打闹一气，惹得夏璎不自觉发笑。
“你到底要去干什么？”她一不留神，乐正劭从身边冒出来。
夏璎拂胸口：“你走路用飞的吗？出点声音好不好？”
乐正劭眼睛盯着她，散发浓浓的警告意味。
夏璎：“我说了，去买晚饭送给董老师。”
乐正劭笑：“得了吧。我路过实验室，刚看见老头儿从食堂出来。你想让他三高？”
夏璎被拆穿，却不羞不臊，挑眼角问：“你跑去实验室那边干嘛？你不是直接从矿上下来的吗？”
乐正劭吸一口烟，轻轻吐气：“我说了，路过。”
两人一直没有面对面，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远处看，以为他们还在观赏三个大孩子“打架”。
“我……我是真的没吃饭。”
她刻意放低音量，嘴巴都没敢张开，还是被尤塌听见。
尤塌黑脸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夏璎！走，下山！我请客！”
她有慢性胃炎，平时饮食不能饿，不能撑，不能辣，不能凉，不能硬……总之，矫情的很。
这几天，她一心扑在实验上，极少按时按点吃饭，胃隐隐约约有闹腾的迹象。
夏璎按了按胃，没有立刻答应。
张大全和尤塌抛下在地上打滚的钟强，已经默认她会去，兴致勃勃分别站到她身两侧，一边给她介绍小饭馆的菜品，一边圈着她下山。
夏璎回头，问钟强：“你还好吧？”
钟强从地上爬起，笑呵呵拍裤子上的灰尘：“闹着玩儿呢，没事没事！”
她似乎在借这个的机会，将目光故意掠过他，小心翼翼中带些委屈，在……向他求助？还是，想征求他同意？乐正劭皱皱眉头。
夏璎收到信号，挣脱热情的张大全和尤塌，跛脚往回走，说：“对了，我想起来，实验室有仪器忘记关，我要——”
张大全、尤塌、钟强：“诶——别介——”
鬼使神差，乐正劭开口：“不是饿了么？”
夏璎：“……”你不是不乐意我去么？
乐正劭：“又不用你请客……让老董头帮你关仪器。”
张大全、尤塌、钟强：“呦——这个可以有——”
夏璎愤愤不平，你和董所长到底什么关系？口气这么大，还支使他干活？你敢，我可不敢。
步行进了寨子，天色将暗。
雨后的山林，氧含量上升，呼气吸气间满是清新的青草和泥土味，夏璎一路下来，不仅没感到累，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竟随之松弛了些。
正如钟强所说，超市的侧面是饭馆正门，两个门前都立着汉字牌子，只是她两次路过，心不在焉，没有留意。
餐馆非常迷你，三张木桌，门口摞了一沓塑料凳，昏昏暗暗，飘着股酸唧唧的味道。
乐正劭和张大全一进门便去点菜，尤塌熟门熟路随手拿凳子，摆在桌旁边，示意夏璎过去坐。
夏璎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尤塌冲她挤眼睛：“不用谢。”
“起开！”钟强拖着一个凳子，一屁股扎在夏璎身边，推尤塌，“恶不恶心你！赶快洗澡去吧！”
尤塌挥拳吓唬钟强，转脸却对夏璎傻笑，说句“回见”，消失在通向后厨的走廊里。
“你们和这家很熟？还可以洗澡？”夏璎惊讶问。
钟强整理餐具：“熟啊，那边，老板娘是尤塌表亲，能不熟吗！”
夏璎咕哝：“尤塌家亲戚怎么这么多啊？遍布整个佤邦？”
她的话被从后走来的张大全听见，一口水差点喷出个彩虹，拍桌大笑：“这槽吐的好！没准真是这样！”
夏璎：“……”
他们这儿的人，都这么聊天的？
她坐立不安，摆弄看起来脏脏的筷子，下意识东张西望找乐正劭，毕竟四个人里，她和他最熟。
张大全坐对面，点了根烟，吞云吐雾中说：“别找了，乐正有洁癖，换衣服去了。”
夏璎沁低头，发散思维：他在这还有房间？
张大全有一双精明世故的眼睛，不大，眼珠转不停，此时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夏工啊。你真有意思。”
夏璎抬眸：“是吗？我没觉得。”
张大全轻拽嘴角，那笑容让她感觉不太舒服。
他换了个话茬，问：“对了。听说严经理前几天在实验室发飙了？看样子，你们过阵子就撤了吧？”
矿山里闭塞，消息传到矿工耳朵里，也不稀奇。
夏璎说：“就算回国，也是我自己，‘你们’你指的是谁，我不清楚。”
钟强插了句：“还有谁？叶工呗。”
“他？”夏璎也不知道哪来的耐心，解释说，“我和他没有连带关系，我是矿大研究院派来帮助解决技术难题，他是公司售后，一点边都搭不上。”
“哦……”钟强似懂非懂。
张大全似笑非笑：“怎么能没关系呢？你们试验结果直接关系到他们公司的利益啊！别人不懂，我懂。我在叶工公司上过五年班呢。要我说，你和董老头关系不浅，差不多得了，把矿和药往里一放，能产出多少产多少呗，你以为那什么经理，他懂个屁！让他能在矿上捞够钱就行！唉，你们这些技术人员啊，就是爱较真！”
夏璎听着想笑，敢情她自以为是秘密的身份，他们早知道？甚至比她知道的都多？！
原来深山里的男人比女人还八卦！
夏璎：“我尽好我的责任，其他的……可不是我说的算。”
张大全呵呵笑：“别这样不负责任啊，顾一顾叶工嘛，你们俩可是自己人。”
夏璎使劲捏筷子，语气强硬几分：“我想你是有什么误会。你说的没错，可我只负责技术部分，其他的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不会多过问。”
再继续谈论下去，恐怕她要暴走了。
张大全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不食人间烟火又有原则的女工程师脸色变化太明显，瞎了才看不出。
“开玩笑开玩笑！我瞎胡诌，你别当真！你们搞技术的不得了！得继续加油啊！佤邦政府这些年的财政就指望矿山出数了！”张大全向后厨大喊，“诶！嫂子，菜什么时候上啊？咱夏老师等着呢！”
里面传来应声，地道的汉语：“马上，再等等！”
夏璎无法忘记小城里交火时震耳欲聋的枪声，仿若身处战乱国家，可埋头在矿山中工作，却没有丝毫局势动**的紧张感，和在国内并没两样。
“之前的交火……你们是……认得联合军里的人？”这是夏璎最感兴趣的。
钟强抢话：“嗯，主要是正哥认得。”
张大全瞄了她一眼。
夏璎手托腮：“我上网查过了，佤邦是缅甸少数民族武装自治的地区……没想到——”
踏踏踏……她话说一半，一串急速的脚步声从身后的门口传来，等她要做反应转身，一个有着冰凉坚硬触感的金属筒状物在她的腰间。
是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