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麻雀飞过皇城, 在被阳光照得温热的?琉璃瓦上停留。战事虽是不久前平息的?,连皇帝和国号都改了两遍,可战火并未波及到长安, 长安依旧是人们趋之若鹜的?繁花梦。

而在长安城中, 在象征着至尊的?皇宫中, 依旧金碧相射,壮丽迷人。

太?极殿内, 正止不住来回走动的?女子一身曳地?的?金丝十二破裙, 上着一件七彩丝胭脂红上襦,外披一件菱花纹广袖批衫, 脚下?着一双殷红登云履, 如珠贝一般的?鞋头上点缀着几颗光洁圆润的?珍珠。

她还不习惯繁琐又华丽的?穿着, 走起路来,总是踩到裙摆,跟着她的?婢女就会上前为她重新整理好裙头。

“为何崔决还不回来?”

宫人们面面相觑, 在这座皇城中, 敢直呼陛下?名讳的?,也只有这位来回踱步的?女郎了。

徐燕芝的?贴身婢女碧落上前, 安慰道:“娘娘莫急,陛下?日理万机, 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也不是我非要着急, 这不是两件事撞在一起了。”徐燕芝歪着脑袋,头上的?步摇随着也向着那?一侧歪过去, 她嘴角微微撇着, “他要出宫探访民情, 可洛姐姐不是今日就要从陇西过来了,毕竟我们三个人都是老相识了, 这一次也算故人相逢吧,真不希望崔决回来晚了。”

“啊,我这么?不开心做什么?,应该说是两件好事都撞到一起了!”她拍拍自己的?脸,摇了摇头,发间?的?那?些行头又随着她的?动作乱飞。

“娘娘,您等一下?,您的?步摇挂在发髻上了。”碧落不敢乱动她的?发型,在她旁边说道。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娘娘,你就叫我燕娘吧!”徐燕芝与宫婢之间?,并无什么?尊卑之分,她低下?头,示意碧落帮她弄好,“我还没和崔决,喔,陛下?成亲呢!等到我们成亲了,你们再叫我娘娘吧!碧落,每次都要麻烦你帮我整理,我是不是太?闹腾了呀?哈哈。”

“娘娘,怎么?会呢?有您这样的?娘娘,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福分。”碧落动作轻柔,她可不敢真的?直呼她为燕娘,天大地?大,还是陛下?最大,娘娘愿意,可陛下?不会同意,“在这宫里?头,陛下?也只有娘娘一人,娘娘跟着陛下?这么?久,定是比奴婢要清楚陛下?的?性子,您是后宫的?唯一,陛下?的?唯一。我们都是提前叫了,不用等到册封那?日。”

徐燕芝被哄得高兴,只有傻乐,“那?我努力学学穿这种拖地?的?裙子怎么?走,不能给崔决丢脸才是!”

说罢,她叫来教礼仪的?女官,让她指点一二。

女官心里?叹了口气,敬业再次从头开始指点起来。

娘娘每次说学,都是心血**,她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么?说了。

“皇上驾到!”

太?极殿外的?內侍喊了起来,徐燕芝刚刚的?刻苦一下?子化为乌有,她猛地?转头,珠钗步摇投在她的?鬓发间?乱甩一通,但没人苛求她如何做,在此?之前,她确实是后宫中的?唯一。

“崔决!你回来了,我等你很久了喔。”她提起长裙,奔向为首的?那?位身形颀长,眉宇威严的?男子。

他也一把抱住她,任由她将?脑袋埋在他的?怀中,低头看向她的?发顶,听她闷在他怀里?说话。

他问:“说什么??”

她的?声音只是大了一些,并未将?头抬起,所以依旧听不清楚。

“我做了……羹汤……晚点……御膳房……一起去……”

崔决轻轻“嗯”了一声,就当是同意了,“还要与你说另一件事。”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徐燕芝这才停止撒娇,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出了什么?事吗?”

是哪里?又有叛乱了吗?但不应该,现在四海归一,新朝已?让所有人臣服。

崔决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他刚要启唇,身后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嗓:

“为何这等事宣布得这么?慢,这不像你了,陛下?。”

徐燕芝疑惑又跃跃欲试地?从他怀中探出头来,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果不其然是她的?手帕交。

“啊,洛姐姐,你们是在路上遇见了吗?好巧呀。”

徐燕芝刚想从男人的?怀中退出来,和她的?手帕交打招呼,就被崔决拉住,“燕娘,我要封后了。”

“礼部已?经算好日子了吗?”她惊喜地?出声,转身对碧落说:“碧落,我真要当娘娘了!”

徐燕芝又望着洛浅凝,想把这天大的?好事也一并传递给她,但她感受到崔决身体一僵,又抬眼去看崔决,才觉得事情好像不是她认为的?那?么?简单。

第44节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好像,是她会错意了一般……

“燕娘,”崔决的?话就像一枚火/炮,在她心中炸开:“不是你。授封之人是……洛氏。”

徐燕芝就好像被人拿了个锤子砸了一样呆立在原地?。

但是她表面上发髻丝毫未乱,这就有些可笑了。

整座太?极殿内的?气氛也随着她的?笑容僵住,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在崔决极为认真的?表情中否认了这样的?想法,嘴唇颤了又颤,才发觉自己还在他怀里?。

她环着他腰的?双手松开,明明只需起身就可以完成的?动作,她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每每脱离他一点点,她都会问自己,为什么??崔决现在是皇帝了,理应穿的?是天下?最贵重的?丝,用的?是天下?最难得的?绸。

为什么?她却觉得如此?硌手?如此?疼?

她低着头,其实还在想着再去看一眼崔决的?眼睛,他现在是什么?表情,跟她的?一不一样,会愧疚吗?会难过吗?还是觉得终于找到一个皇后合适人选的?喜悦呢?

她应该再看看的?。

可是她觉得头很沉,满头的?珠钗如此?厚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洛浅凝打破了僵硬的?气氛,“燕娘,如此?一来,我们又能做姐妹了,你开不开心?”

姐妹!

她是不是该生?气,该愤怒,该质问,该去把这殿中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但徐燕芝最终也只是,无害、柔声地?回应:

“嗯……我、我开心的?。”

原来,同甘之后才是共苦,共苦之后怎又能同甘。

一时?间?,好奇的?,同情的?,怜悯的?,看戏的?视线,就像一只只黑色的?大掌,将?她团团包裹住,让她无地?自处。

一只只手掌覆上来,遮住了她的?双眼,眼前的?二人逐渐消失不见。

再度获得视觉时?,徐燕芝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中,她坐在地?上,衣料比之前的?还要上乘,只是发髻简单,其上也没那?么?多坠饰。

今日册封大典,徐燕芝既不是朝中臣子,也不是后宫嫔妃,只能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听着礼官宣读那?些她完全听不懂的?文书,与百官一起朝拜帝后,她的?动作还是不标准,怎么?学都学不会。

册封大典已?落下?帷幕,宫中却依旧热闹,宫人们提着提灯从,为普天同庆的?日子做最后的?准备。

只有长亭殿内,花败满地?,风声寂寥,与那?朱红的?宫墙萧瑟呼应。

徐燕芝身上那?身大典穿的?衣服还没换下?,一手拿纸张抛向身旁的?火炉,看着炉中猛然窜动的?火苗时?而变大,时?而恢复原样。

她脑袋空空,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她觉得她已?经累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也并未多疑。

能直接进?她内殿的?无非只有那?几个人,她的?贴身侍女,她的?表舅父,还有崔决。

表舅父已?经离世,崔决又是新婚之夜。

“碧落吗?”她还未转身,“碧落”就从后就用手臂勒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向宫外拖行。

这人是个男人!怎么?还会有男人进?她的?内殿!

徐燕芝挣扎着,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不敌掠走她的?人的?力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越拖越远,而长亭殿中的?人也并未出现。

一直到她被那?人拖到了城墙上,才有了可以呼吸的?机会。

“你是谁?!”她摸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长发被城墙上的?风吹得飞扬。

那?黑衣人自然不会自报家?门,只是说:“我也只是奉旨行事,徐娘子到了下?面,可别怪罪。”

她来不及多问,仅来得及后退一步,就被那?人推了下?去。

失重的?感觉一下?子遍布全身,徐燕芝骤然睁眼,脸朝下?从货箱跌在马车上。

她来不及喊疼,心慌意乱地?摸着自己身体。

还好,只是个梦魇。

已?经是前世了,如今的?她,是活着的?,真实的?。

她不断地?吁气,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泪水混着河边泥再次弄脏了脸。

运货的?马车为了方便上货卸货,是半开着的?,里?面除了可以装货物外,还能挤下?几个人睡觉。

她瞅了一眼车外,天光大亮,离开长安城有一定距离了。

她一边扣着脸上已?经干裂的?泥巴,一边摸索上小腿的?革带,拿出水囊准备洗把脸。

打开水囊才想起来,昨天给温宁宴洗眼睛都用光了,又没来得及补。

跟在挤在一辆车里?的?胡女看到少?女灰扑扑的?小脸,糊了一半的?泥巴,下?巴上都是凝固的?泥壳子,还隐约能看到,藏在泥巴之下?的?俏生?生?的?白?肌。

一位生?着驼峰鼻,尖下?巴的?碧眼胡女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拿着水囊,挪着屁股坐到她身边,问:“小娘子,方才是怎么?回事,我们都听到你在哭。”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徐燕芝来马车边上,给她倒水洗脸。

徐燕芝接受了这位胡女的?热情,赶忙走到她身边把脸洗了。

反正已?经安全出了城,就不用再刻意伪装自己的?长相,就算用也不能再用泥巴。

“没,我想我就带了一盒胭脂出门,太?惨了。”

待她洗干净了脸,胡女眉毛一挑,眼中露出惊艳之色。

“就为这点事大哭一场?”胡女自然是不信,“我还以为你是梦见了什么?割舍的?小情呢。”

被胡人打趣,徐燕芝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比起自由自在,远离崔决,之前的?梦魇又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我看娘子生?得这样好,看着皮肤也不像从穷苦人家?出来的?,约莫是本地?人吧,娘子为何打扮成这样出城?”

“噫,”徐燕芝甩干手上的?水,立刻用乡音跟她说:“煞是本地?人,俺是汴州的?。”

胡女皱了一下?眉毛,她主要学的?还是官话,方言对她来说都差不太?多,“喔,你原来是回家?探亲吗?是亲戚爱占便宜的?,才穿着这样吗?”

“俺……”

她自己也不确定。

她精打细算了如何离开,对自己的?未来却没有定论。

她想先试试去肃州,去问问张乾能不能短暂地?收留一下?她。

按照她这种行进?速度,张乾到达的?时?候,她说不定还有半个月才能到。

徐燕芝坐在马车边,感受着从外向内灌进?来的?风,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当时?阿爹离奇失踪,她和阿娘把镇上的?人都问遍了,就是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阿娘也就是在那?时?情绪崩溃,后来得知阿爹死于山难,身子骨才开始越来越弱的?。

在阿爹去世之前,他们一家?还算过的?,怎么?说……蒸蒸日上?

因为阿爹当了猎户,除了解决了她们吃肉上的?问题之外,还可以把剩下?的?卖给镇上的?屠户。

而她就和阿娘学习女工,再来贴补家?用。

可自那?以后,阿娘就卧病在床,她一开始笨手笨脚,照顾不好阿娘,没日没夜地?绣帕子,嫌累,就去找以前和阿爹一起吃酒聊得来的?友人,他们确实接济了她们。可是孤儿寡母的?,久而久之那?些人家?里?的?妻自然是不愿。

后来这些接济论她再怎么?求也求不来,慢慢地?,就变成了借钱买药,可是她绣的?那?些帕子还要经绣婆们挑挑拣拣才能卖得出去,她自己一个人根本承担不起给阿娘治病的?药材钱。

“你要是不还钱,你就来给我家?当童养媳吧。”父亲的?友人扛着锄头,准备去他的?菜地?,“我那?儿子有些口吃,你要好好照顾他。”

他那?儿子哪里?是口吃,是个傻的?!

这也让徐燕芝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的?命就这样了,她该懂事了。

她只能另谋出路,好在,她的?邻居,也就是温应遮,那?会他在九牛镇混得熟,除了家?里?一样揭不开锅之外,他帮的?最大的?忙就是带她去镇上拜了个师父,带她学艺。

她能学会的?都想学,都要学,在这段路上,她也不少?受人白?眼,遭人拒绝,还要和地?痞恶霸斗智斗勇。

好在那?都已?经是过去了。

后来改变她命运的?就是表舅父的?到来,带她离开水深火热的?九牛镇,来到长安这个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

她这一世的?上上策,本是借崔府大房的?名头,博一个好夫君。

不过,崔府现在也是过去了。

所以,她一点也不害怕被拒绝,她这一生?,不一个半生?被拒绝太?多次,就算是张乾拒绝她,她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下?下?策,就是去远离战火的?深山密林,她手上这些钱,可以供她消遣余生?了。

离了崔决,路上的?野花野草都显得那?么?可爱,马车又行驶了一会,统领车队的?胡人领头便倡议停下?来休整片刻。

徐燕芝第一个表示赞同。

许久没坐拉货马车,真是颠得反胃。

她感叹了一句,短短半年,她真要成为娇娃娃了。

她跟那?个之前和她攀谈的?胡女坐在一起,也是因为也有过相同经历的?原因,很快便与所有人打成一团,就是略有些语言不通。

可她不知道的?是,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她,那?人揉了揉眼睛,生?怕只是自己是看错了。

“表姑娘怎么?会和胡人在一起……”

……

殿内,媚眼华贵的?女子正品着自己新染的?蔻丹,不远处的?珠帘外,贴身的?婢女轻声说道:“娘娘,温小郎君求见您。”

“让他进?来吧。”

宁贵妃将?桌上的?御赐的?珠宝随意一推,手枕在额间?,扭着身子看向阔步而来的?温宁宴。

温宁宴一身劲装,身上余留的?青草味与殿中熏的?香味格格不入。

他冲贵妃行礼,汇报道:“启禀娘娘,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妥当了便好,我那?玉牌你送给她了吗?”她的?视线并不在温宁宴身上,痴痴地?看向另一边,好像在看另一个人:“你别自己吞了去。”

“娘娘送的?东西,我岂会私吞?”温宁宴调皮地?笑了笑,“不过娘娘觉得我也能有一个,也给我一个玉牌吧,这样我就可以背着母亲出去玩了。”

“去,才不给你呢,要是你母亲找我来说怎么?办,我头疼她。”她好似觉得自己的?蔻丹染得不够好,手掌轻轻一横,把桌上的?珠宝全部挥到地?上,一点也不心疼,“这是我给徐燕芝的?礼物,别说你了,我连福宁都不给。”

温宁宴料到如此?,也没多纠缠,就问:“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呢?可有什么?线索了?”

她选了一个石榴色的?蔻丹,一边染,一边责备他:“你那?么?急做什么?,我叫人帮你去查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觉得温小郎君也并不怎么?在乎他吧?”

第45节

“我当然不会在乎一个野种。”温宁宴提到这个哥哥,脸上确实没什么?所谓的?,“只是宁贵妃之前答应了他,现在又答应了我,这让我更?好奇父亲曾经做过什么?事了,我想,应该不是只是什么?抛妻弃子这等无聊事吧?”

宁贵妃娇嗔一声,终于将?视线移到了温宁宴身上,透过珠帘,她也没怎么?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她也不在乎,“你们两个兄弟,就你遗传了你父亲。”

……

临漳院内。

能文能武缄默不语地?站在一名男子两边,足以让他两腿发软,更?不提前面这位高立孤拔,面无表情的?男人给予他的?压迫感,他真恨不得给这几位爷跪了。

那?郎君看着有一副好皮囊,可方才问他的?每一句话,都无形之中将?他那?日的?所见所闻全部套了出来。

“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小的?上有下?有小,请郎君放过我……”

他哪知道今日刚出摊,就被这两个双生?子压到赫赫有名的?崔府去,还问了他一些奇怪的?问题。

“我不难为你。你怕什么?。”崔决居高临下?,单单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足以让摊贩喘不过气。

他哪敢说别的?:“小的?不怕……”

“罢了,送他离开吧。”崔决的?眼底发冷,短短半日,他几乎将?长安城翻了个遍,那?日灯会人实在太?多,除了查出几个好似见过徐燕芝的?摊贩,就是这个卖给她面具的?汉子了。

这样下?去并不是个办法,必须多加一些人手去城外她一切可能的?去处搜查,目前父亲那?边还不知道她离开,若他知道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但崔决在意的?,自然不是崔瞻远的?想法。

他的?眸光凝落在桌案上的?一封信上,那?封信的?旁边,还有一个绣了几朵桂花的?绸帕。

一想到信的?内容,他就头疼欲裂。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的?心里?仿佛藏着一头猛兽,正冲不顾一切地?撞着牢笼,头破血流也在所不辞。

有文愧疚于那?日在萃香楼碰见的?不对劲的?表姑娘没有什么?表示,他要是再细心一些,说不定就不会出这些差错了。

“三郎君,你的?手……!”

有文看到,崔决正在以一种自虐的?方式捏碎了茶杯,滚烫的?茶水从他的?手中缓缓流下?,和血水混杂在一起,微微变淡了色。

就在此?时?,周蒙接到守卫来报,火急火燎地?跑到崔决面前,还趔趄了一下?,差一点就脸朝下?摔到地?上!

“三郎君,有人在府外想要见你!是之前被逐出府的?庞青,他说是……看到表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