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现下的情况来看, 她只能?迫于无?奈地向温宁宴求助。

不谙世事的小郎君,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是非曲直,他只以为是自己?的戏法?哄得?了徐燕芝开心?, 洋洋得?意?道:“就?知道你会反悔, 趁我心?情还算妙, 倒也不是不能?带你去。”

徐燕芝抹掉快要干涸在脸上的泪水,回答道:“那便先谢过温小郎君了。”

温宁宴才不管崔决的表情如?何, 自顾自地与徐燕芝约定好了时间:“三天后?, 辰时在崔府门口见。”

说罢,他吊儿郎当地从崔决身边经过, 好奇地望了一眼僵着脸的洛浅凝。

洛浅凝低着头, 被忽然凑近的温宁宴的脸吓了一跳, 支支吾吾地说:“温、温小郎君……有什么事吗?”

“崔决,不行啊,你怎么又把人?家娘子?惹哭了?”

他总要嘴贱一句, 在崔决那冷若冰霜的视线扫过来时, 迅速溜走。

在崔决年幼时,温家, 或者说是神定侯府也算关系亲密的世交,曾经也有过二姓之间也有过联姻。只是后?来, 神定侯解甲归田, 选了一个毫无?背景的状元郎当女婿。

那状元郎也是争气,借着神定侯的助力, 迅速爬上了背靠宁贵妃的京兆府, 因为宁贵妃与崔瞻远这对兄妹不合, 神定侯与崔府的关系也就?在这代?人?之间淡了许多。

但总归是有一层亲缘关系,崔氏还不至于和温氏真正撕破脸。

若把这些占领着长?安的世族大家比作参天大树, 那么他们?的根系便都紧密相连,现天下动**,节度使与外?敌跃跃欲试,大齐内部再继续恶化下去,也不过是唇亡齿寒罢了。

崔决瞥了一眼温宁宴离去的背影,视线缓缓落在不情不愿地与他相错的徐燕芝身上,问:“非看不可?”

徐燕芝的心?抖了一下,连带着身子?也颤了几分,她赶忙抬眼囫囵搜刮了一遍他的表情,并未在其上察觉到其他,压下心?中的紧张感,编起谎话来:“三郎君知道我过去是什么人?,我这样的人?是怎么也跟那些勾栏把戏分不开的,就?喜欢这样的庙会闹市。”

崔决听着她的解释,“不是说了大房近些日子?的情况,并不易出门。”

就?算崔决的语气隐忍,但她一旦知道了他也是重生的,心?中便将他的每一个字眼其中的含义无?限放大。

想到他方?才在书房说的那些话,意?思不就?是不打算放过她么?

她真不知道,她上辈子?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他。

虽然最终也没得?到过真正的情爱,但也算是鞠躬尽瘁了吧!

她曾经为他挡过一箭,靠近胸前的位置留了一个丑陋至极的伤疤。

她还陪他走过了他几乎被当成废人?的岁月,又帮他瞒下了杀兄的脏事。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他这鳖孙居然还要恶心?他两辈子?!真要细算的话,他合该是欠她的比较多!

“可是……”徐燕芝也知道这回事,她也仔细想过,这些针对大房的事,真的是冲她来的吗?

她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表姑娘,只是沾了她阿娘的光,才能?让表舅父给她安排了新的去住,不再起早贪黑去赚那仨瓜俩枣,不再饥一顿饱一顿,为五斗米折腰。

离他们?远远的,才是离危险更远。

“三郎君说得?有理,”徐燕芝思来想去,先退让一步,趁着他眼睛还未好透,不给他忖度她表情的机会,“可是我来长?安那么久,去街坊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提西市庙会这样的大方?面。总想着见见世面。不如?这样,早些送张五郎君时,三郎君不是也叫我一起出了门?可不可以用相同的法?子?,再让我出去瞧一瞧,逛一逛,可好?”

“也罢,你非要去也不是不行。”崔决略一沉思,墨眸微微眯起:“但必须由我和你一起。”

或许是温小郎君离开的缘故,徐燕芝觉得?崔决的戾气好似收敛了一些,人?也变得?更似他表面那般矜贵傲然。

“三郎君也要去?不如?和洛娘子?……”她视线偏向黯然离开的洛浅凝,她憋了一口气,你的白月光心?上人?怎么也不管管,非跟她在这里?浪费时间。

算了,她干嘛帮他们?两个人?找那么多借口,以后?哄人?的时候再也别?把火烧到她身上就?是了。

狗男女爱怎么样怎么样去,她也不会再被他们?的假意?分别?迷惑住的!

她心?底连着诅咒了几句崔决,今后?必是情感破裂爱而不得?,追悔莫及也追不回她的心?上人?。

这样她在其他地方?再听到他的消息,才能?笑得?出来呢。

庙会她是必须得?去的。

她要找个人?多的机会离开。

温宁宴不是说,会有很多西域来的戏法?班子?过来吗?那几日长?安通关的必定会松懈一些,城中人?多眼杂,她也可以给那些西域来的人?一笔钱,让他们?帮她打掩护出城。

毕竟他们?其中一些人?可能?这辈子?就?来长?安几次,只赚快钱,表演完了就?走,不怕今后?在长?安因为得?罪谁而混不下去。

大齐目前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只有在长?安在维持着虚假的和平,除了长?安本地人?和真正有一技之长?的人?,根本难以在长?安稳住脚。

“那三郎君便和我一起去吧。正好不是眼睛好了一些,也该去外?面看看,说不定会有奇遇。”她又与他虚与委蛇了一阵,强忍着不适找个借口先行离开。

徐燕芝回到青陆阁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洗浴。

趁着烧水的空隙,她在院中站了许久,一会看看她栽的春花,一会看看她养的绿树,甚至连院中的石卓石井扫帚都要告一遍别?。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坐在浴桶中,看着自己?的手游离天外?。

大半年没再做过什么粗活,她的手都细嫩了不少,手掌上的茧子?也薄了。

她不知道何时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长?安寸土寸金,随便一个三进宅院就?可以要价几万贯,更不要提在崔府这般地界的小小院子?了。

前世的爱人?也好,仇人?也罢,她每一次跟他见面,都暗自告诉自己?,只有她还记得?前尘往事,所以,只要避开他,不再去讨好他,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便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她错了。

崔决不愿放过她的。

她自欺欺人?太久了。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重生的,比她估计的时间是早还是晚,单单想到这样一个恶劣的人?,居然还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想到他与她之间的接触,想到他的呼吸洒在她的皮肤上,她就?止不住地去往自己?身上泼水擦洗,非要洗掉一层皮她才罢休。

她无?论如?何都再不能?接受他的存在。

她又在浴桶中哭了一痛,安慰自己?再不过几天一切都会真正的过去,她再也不想看到崔决了。

哭着哭着,徐燕芝心?中有了更进一步的打算。

她从浴桶里?出来,她白嫩的脸蛋被水蒸得?红彤彤的,擦了身子?,便套上一层寝衣,从衣柜里?挑出条过去穿的素色的衣裙,又翻出自己?曾经进城时用的文牒,外?加这半年攒的几两银子?。

事情发生得?匆忙,她也没时间再准备太多了。

她从自己?的抽屉中,翻出来一切之前没送出去的礼物,还有她曾经卖艺留下的小玩意?。

除开一些变戏法?的道具,还有几味为了对付九牛镇的地痞流氓的蒙汗药和迷魂烟。

她本来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用到这些,差点就?扔了。

时间过了这么久,希望这些还有用。

她想着崔决跟她一同去也好,他安插在庙会中的守卫,便会更在乎他的安全。

她将手中的蒙汗药攒得?死死的,在脑海中不断构思着计划的可能?性……

以及,

她合该向对她最好的表舅父好好道个别?。

翌日,她便来到崔瞻远一贯居住的竹倾院,是袁驾给她开的门。

“表姑娘,您是来找家主的吗?”

徐燕芝往里?探了一眼,“是,袁大哥,家主不在吗?”

袁驾:“家主在,表姑娘进来吧,只不过声音小些,莫打扰了家主的雅兴。”

徐燕芝点点头,放慢了脚步,轻声走到书房前,歪着头看到崔瞻远正提笔在桌案前,欲下笔描绘。

他的发间,已有不少白发。

她心?痛不已,这辈子?,还没怎么和表舅父相处,就?要道别?了。

她这样想着,已然来到了他面前,叫了一声:“您在画什么?”

崔瞻远愣了一瞬,毛笔从手中滑落,掉在即将完成的画作上,溅上一片墨汁。

“表舅父,我、我错了。”她面露惭愧,她是小声了些,却把表舅父吓了一跳,毁了他一张佳作。

崔瞻远很快缓过了神,并未怪罪于她。

“这有什么?无?非是一幅画罢了,我天天在这画画,并不缺这一幅画。”

徐燕芝好奇地问:“表舅父,那您是在画什么呢?”

她很少在崔瞻远作画时打搅他,又对琴棋书画不感兴趣,未过问过几次。

这次,是迫不得?已。

“你感兴趣啊?你来瞧瞧?”

说罢,他让她绕到他身边。

待徐燕芝定睛一看,便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是一幅美人?图,就?算有因她鲁莽而染上的墨,此上的佳人?也堪称活色生香。

只不过,这美人?图上的女郎的样貌,与她如?出一辙。

仔细看,仅有眼下的小痣才会凸显二者的差别?。

第40节

而正是因为那颗小痣,美人?如?若垂泪,好不可怜。

徐燕芝一瞬间笑得?眉眼弯弯,却再次热泪盈眶,

“是阿娘,阿娘要长?得?比我好看些!”

她不禁感叹:“在这个世上,约莫也只有表舅父和我还能?惦记阿娘了。”

崔瞻远不知想起了什么,双眼一暗,不再去看桌案上的美人?图,转眼透过徐燕芝,仿佛在看故人?。

“是啊。”崔瞻远道:“可谁知道之后?会出现那么多事,蕊娘心?思单纯,被小人?诓骗,把她带走,让她受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有了她的消息之后?,却……”

说着说着,崔瞻远也不忍红了眼眶,许是在小辈面前掉眼泪太过丢面,他背过身去,稳下心?神,才对她说:“燕娘来府上半年多了,素来是乖巧懂事,你这样我也放心?不少,还缺什么,觉得?哪里?不快,要是有谁欺负你,受了委屈别?自己?扛着,你尽管跟我提就?是。”

“多谢表舅父夸奖,我在崔府哪受得?了委屈,这里?跟九牛镇比,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崔瞻远缓缓点头:“那便好。只需要记好,有舅父在,必护你一生顺遂。”

徐燕芝忍不住低头落泪,她从不想让表舅父为她担心?,多数便忍着不说,况且她在乡野摸爬滚打惯了,那些轻蔑对于她来说根本不算受苦。

唉,也只有表舅父觉得?她从不惹是生非了。

可惜她要让表舅父失望了。

表舅父,燕娘之后?,也只能?在很远的地方?祝你如?愿以偿逐鹿中原,江山安好了。

……

终于到了庙会那日,徐燕芝穿着一身素裙,她不能?带包袱,这样显得?太刻意?,就?把所有能?拿走的行头都放在身上。

这身过去穿的素群还有一个好处。

就?是经由她自己?改造过的,一眼看上去没什么,内里?却被她缝了许多小口袋,烈药和碎银,以及张乾留给她的玉坠都可以装的下,必要时,还可以将长?裙撩起别?再腰带上,从外?形看就?像穿着短褂一样。

毕竟在九牛镇她经常要对抗那些地痞坏人?,这样逃走和用药都会更方?便。

来到崔府大门时,崔决就?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他正弯下腰,亲自检查着马车,在意?识到她的存在时蓦地抬起头。

今日阳光正好,为这位清隽的郎君也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更添几分清寂之色。

“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