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四川重庆府东部区域。

黔江附近,高一功的数万大军正在缓缓前行,穿过群山,直奔重庆府的腹地而去,没有了重型火炮,全都是清一色三眼铳、迅雷铳这等可以冷、热兵器转换的装备,唯一的重火力也就是数十门虎蹲炮。

“元帅,让刘元帅他们南下,攻占湖广的余下州府县城,是不是有一些不妥当啊?毕竟,湖广是一个狭长的省份,被江西与四川夹在中间,无论是四川,还是江西,咱们都还未占领。尤其是江西,更是没有一点兵力,如果继续下去,刘元帅他们等同于孤军深入啊。”

对于副将之言,高一功不以为然,依旧自顾自的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道:“放心吧,如今的湖广之地,大半被我军攻占,余下之地的驻军也全被左良玉挟持而走,还在做着梦,想要去南京城清君侧,殊不知,整个应天府都已经被皇上他们控制了。”

“所以,刘宗敏所部可以轻易拿下湖广南部的地方,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至于来自于两侧的威胁,咱们的大军就在四川,不管秦良玉这些将领会不会就范,愿不愿意主动投降,都已经无力兵出四川,偷袭刘宗敏的右翼。”

高一功没有再言语,副将却已经了然,心中明白,凭着大顺军的强悍战斗力,装备精良,刘宗敏的数万大军足以应对来自于江西的威胁。

就在这时,似乎想到了什么,高一功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一旁的刘体纯,命令道:“对了,刘将军,秦良玉率军驻扎在重庆之外的三十里的地方,石柱宣抚司一定出于兵力空虚的状态,你立即率领一万人马,前往石柱宣抚司,将其拿下!”

“是,元帅,末将这就去。”

刘体纯答应一声,就要策马转身离去,却又被高一功给叫住了。

“等一下,刘将军,切记,拿下石柱宣抚司之后,一定要保护好秦良玉的族人,更不能损坏其家产。”

“是,元帅,末将明白,秦良玉在蜀中的威望极高,只要保其家人的安全,再辅以咱们的各种政策,就能令蜀中的百姓信服。”

“不错,刘将军,你明白就好!”

两人交谈之时,马祥麟就在一旁,虽然面色平静如水,心里却已经起起伏伏,翻了好几个个。

尤其是听到高一功的那一番话,心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刘体纯率领着一万大军分兵离去了,直奔西北方向,也就是石柱宣抚司的位置。

这个时候,大军继续向前走,高一功侧头看了一眼马祥麟,淡淡的说道:“马将军,明天就能见到令母了,不知道感觉如何?一路走来,想必你也看到了,凡是大顺军所过之处,百姓们都是热烈欢迎,极为的拥护,不知道你们可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刹那间,马祥麟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转瞬就恢复了正常,心里又怎能不知道,高一功说这么一番话的意思?

似乎早就习惯了马祥麟的冷淡态度,也没有想过能够得到对方的回应,高一功埋头继续赶路,极有耐心的继续说道:“马将军,对于明廷而言,对于朱家皇帝来说,你们一家子都是忠臣良将。然而,在百姓的心中,你们却是在助纣为虐。”

......

重庆城外三十里的地方,秦良玉的营地。

中军大帐之中,秦良玉与陆逊之分宾主落座,大帐里只有两人,后者一身的素衣打扮,却是满脸的愁容,焦急地说道:“秦将军,想必你已经接到了消息,大顺军已经打到了长江以南,占领了应天府,活捉了弘光皇帝。”

“不错,陆大人,末将素有耳闻,确实已经得到了消息。”

秦良玉面无表情的回应了一句,轻轻点头,更是说道:“不仅如此,大顺军兵分两路,已经入川。尤其是北面的陆世仪,几乎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就拿下了三府一州一卫,顺天府更是朝不保夕,不日就会兵临重庆府。”

“哎...既然如此,秦将军,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陆逊之长叹了一声,幽幽反问了一句,眸子里还是不禁流露出一丝钦佩之色,最后却充满无奈地补充道:“你也知道,巡抚邵捷春消极防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这是向大顺军示弱,在为投降做准备。”

秦良玉的神情依旧是古井无波,没有一丁点的变化,虽已过花甲之年,但整个人的精神头还是那么的矍铄,目光犀利,宛若当时佘太君一般。

看到秦良玉固执如初,虽然没有名言拒绝,但陆逊之知道,秦良玉这是做好了殉国的准备,一想到这位巾帼英雄的飒爽英姿,让人折服的品性,陆逊之就是心有不忍,不愿意这么一位巾帼英雄做出无谓的牺牲。

尤其是为了这个早已腐败不堪的朝廷,更是深深地替其不值!

“秦将军,就在三天之前,左良玉为了逼袁继咸就范,随他一起东进勤王,清君侧,不惜使用狠辣手段,让部将郝效忠放了一把火,整个九江城化为一片火海,百姓死伤无数,无数的人颠沛流离,没有了居住之所,这样一群人组建的大明王朝,虽还是朱姓皇帝,就真的值得你战死,以身殉国吗?”

秦良玉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闪过一丝愠怒之色,转瞬就恢复了正常,但陆逊之还是敏感地扑捉到这一变化,心中一动,更是加了一把火。

“当然,就算是你视死如归,想为朝廷殉国,但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些部将?好,就算是大顺朝有着种种的政策,祸不及家人,就算是曾经是明廷的兵卒,与大顺军对抗过,也不会对那些人的家人动手。”

“但是,秦将军,你招募的那些白杆子兵多是年轻人,有许多都是家里的独苗苗,他们的亲人,或是父亲,或是兄弟,或是儿子,几乎都曾经随你作战,或战死于中原,或战死于辽东,你真的就忍心让人家断子绝孙,灭了香火吗?”

“而且,好,就算你不在乎。可是,那些随你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家人呢?你们死了,也就是一死百了,可他们的家人却无人照料,高堂无人赡养,孩童无人抚养。”

“大明覆灭,已经是必然,谁也更改不了,不像大顺朝的士兵,若是战死的话,不仅有丰厚的抚恤金,家人更是有朝廷的特殊照顾,无人敢欺。可是,你的将士的家人呢?”

就算秦良玉铁石心肠,一心求死,但陆逊之的这一番话下来,她再也硬不起来,心开始动摇起来。

出生于四川,自小在蜀中长大,数十年的征战杀伐,秦良玉已经记不清有多少部将战死?

尤其是近几年,战乱频发,川中男儿郎更是死伤无数,许多的人家因此走向破败,生活越来越艰难,这些男儿郎十之八九都是听从她秦良玉的号召。

此时此刻,想起那些孤儿寡母,想起那些无人赡养的老人,秦良玉的心中又岂能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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