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绩文在门后不知站了多久,何飒敲门,原本想让他回去,但醒过神来,还有事情要做,只好给他开门。

何飒鲜少见老板这样失魂落魄,刚才太太出去,表情也怪怪的,看来是因为下午的事情吵架了。

周绩文低头盯着手机,身旁的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周绩文抬头看他:“怎么了?”

何飒出言提醒:“您,手机拿反了。”

周绩文眉一皱,把手机扔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再出来,眼神已经恢复清明:“今年过年,给你们全都放假,放长假,等我从澳门回来,再通知复工时间。”

何飒掏出记事本记下:“您的澳门行程,计划不变吗?”

周绩文这会儿有点敏感:“当然不变,你什么意思?”

何飒松了松眉毛:“没别的意思,只是确认一下,计划不变,明天晚上我正常安排人送机接机。”

“不用,我们东西不多,不用安排人接送。”

“明白。我们都放假,手头的事情是要搁置?您今天见的人,怎么说?”

“今天见的人……”周绩文想想他道貌岸然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笑,“手上的活儿都停下来,资料全部备份,给东成那边拷贝一份,明成集团的账目,包括云基金暗箱操作的证据,举报到税务部门,让人盯着点,别罚少了就行,派人给蒋传个话,以后回京州,千万别让我知道。”

“真的有人保他?”

“郑明伯。他让我放开手去查呢,知道手下有可能贩毒,让我这个不政不军,安心做生意的白身去查,你说他是看得起我,还是看不起我?”

“老狐狸。难道就真的不查了?刘铭伟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刘铭伟是郑明伯趁手的枪,蒋示明是弹药。问我能不能缓缓,那我就缓缓,给你这个面子,等蒋回了南边,照样有法子治他,那儿又不是他的天下,真当自己是号人物了。至于刘铭伟,跟文涛说一声,从刘承宗身上慢慢割肉,放长线,钓大鱼。”

何飒点头,这是要连郑明伯也拽下来的意思:“这下玩儿大了。”

“怕了?”

“咱是那怂人嘛。”

周绩文拍拍他的肩膀:“下班吧,放假了。”

“您接下来去哪儿?回家吗?我顺路送您。”

“不了,我自己走,还有点事儿。”

“太太刚才交代,让您今天别开来时那辆车。”

周绩文知道安保部的人在排查车库,小琪说有可疑人员进出,没想到她出门还惦记着自己,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也越发自责,想去找她,但也知道,想让她原谅,还有些事情没做。

“我知道了,你先送我去趟医院吧,也顺路。”

“好。”

周绩文去医院见了陆淑,向她说明了派手下人送去她老公私生子的经过,诚挚道了歉,并承诺会为她安排最好的离婚律师,帮她打离婚官司,陆淑很意外,但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任何一个真正爱妻子的丈夫,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妻子被人欺负而无动于衷,况且丈夫有私生子这个事实,自己应该也必须得知道。

陆淑更加好奇他来道歉的原因:“既然你是瞒着她的,为什么又来道歉?”

周绩文苦笑:“没瞒好,被她知道了,跟我吵架呢,我不来道歉,怕她不原谅我。”

“难怪不收我的红包,我身体这样,她是不是自责了?”

“嗯。”

“她,真是个不错的人。”

周绩文点头:“你虽然年纪比她大很多,但待人接物的确需要和我太太好好学一学,她从来不会一棍子把人打死,即便曾经被你伤害过,依然能看到你身上的闪光点,希望这次的事情能给你一个经验教训,以后行事不要再如此冲动无理。”

陆淑皱眉:“您是来道歉的吧?”

“当然。”

周绩文从医院出来,又去了吴女士的住处,他是在这座房子里长大的,但这里的一切都让他不再熟悉了,包括母亲。新来的佣人甚至不认识自己,防备了半天才在认识自己的老佣人训斥下开了门。

周绩文倒是无所谓,坐在客厅等吴女士下楼,吴女士泡澡的时候,佣人不敢去打扰,周绩文一等就是一个小时,也正常。

“你来做什么?来替她道歉吗?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就和她离婚,反正你们有协议,离婚也不用分割财产,赶紧离了。”

周绩文回头看了看她,她站在楼梯上,即便保养得宜,也能看出年纪,刘铭伟这会儿显然不在,应该是知道自己会来,特意留出的空间,这些年还是小看他了,连财产协议的事情都能查出来,不过律师不出问题,并不能保证律所不出问题,大意了。

“你让我别查刘铭伟,他不是也在查我嘛,那他有没有查到,我还立了一份遗嘱,我死了,财产全归我老婆,你一分没有。”

吴女士冲到他面前:“你真的疯了,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的财产和她有什么关系?上了法庭,我照样能让她一分拿不到!”

周绩文笑了笑,猜到她会这么说:“今天的事情,看来你是觉得自己没有错,也罢,不需要你道什么歉,以后有你的地方,我会尽量回避,请你不要再找我太太麻烦,我倒霉摊上你这样的母亲,不希望我老婆跟着我倒霉,这次不是请求,是警告,如果你能做到,我就不会再调查刘铭伟,如果你做不到……我在外头这么些年,不干不净折磨人的法子还是学了一点儿的,我拿您没办法,跟他不大熟的,是吧。”

吴兰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说什么,你说有我这样的母亲是你倒霉?难道我不是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的,没有把你拉扯大了?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一个死人,不如一个攀龙附凤的死丫头?你怎么不干脆和我断绝关系!”

周绩文冷冷应声:“也不是不可以,就怕你最后不肯签字,真断绝关系,这房子也有我一半儿,毕竟是爸爸的遗产,我给你钱,你搬走怎么样?这里环境位置都不错,我和琪琪上班更方便,你那一半我可以按三倍市价折给你,或者其他房产都给你,我只要这一处,集团股份是爷爷给的,不用跟你分,还有什么可以分一分?爸爸的葡萄酒庄园,亦庄的天文馆,车都被姓刘的碰过,我嫌脏,马场你也卖了,珠宝首饰都算你的,股票基金还有海外资产,这些年我过问得少,得找人好好理一理,咱们都到这份儿上了,也是时候算算清了,我爸的东西,我总得留点儿,您觉得呢?”

吴女士说断绝关系是有恃无恐,觉得儿子怎么都不可能和自己断了,听他冷静地一笔笔算账,心凉了半截:“周绩文,我是你妈,我是你妈!”

“我知道啊,所以我没有派人和你谈,而是亲自来谈。”断绝关系是她自己说的,稍微来点真的她又十分震惊,“你现在会不会后悔,没有和姓刘的结婚再生一个?你们俩,是他不想要孩子,还是你不想要?”

“这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

周绩文拍拍衣服起身离开:“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考虑清楚,断绝关系的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哦,还有,你可以和刘先生好好谈一下,关于孩子的问题,你儿子不像话,看看他儿子怎么样,现在好好培养,以后给你们养老送终,不成问题。”

“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你什么意思。”吴兰淑回过神来,周绩文已经走远。

他让立风回家去了,这会儿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找了个地方抽烟,不远处是个小公园,看到小孩儿嬉闹,虽然离得远,他还是把烟灭了,看吧,烟瘾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想停就能停下来,活到如今这把年纪,也就对琪琪有点执念了,当初以为会死在菲律宾,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眼看看世上最漂亮的妞儿,回来见到她,就怎么也撒不开手了。

不知道琪琪现在在哪里,会不会在和陆雨吐槽自己做的坏事?周绩文捏着手机,谁的电话也不敢拨,又开始在街上游**,想起以前在芝加哥,心烦的时候会出去慢跑,没有目的的乱跑,然后再导航回来,当然都是白天,国外的治安不比国内,如果是在芝加哥,他绝对不可能让琪琪天黑之后,独自在外,即便外出,也会掌握她的位置,时刻保持联系。才不到三个小时,他已经心烦意乱,吴女士最长的时候六个月没有一通电话一条讯息,是真的不太在乎吧。

他看到路边有开着电动三轮车卖年货的人,生意都还不错,买东西和卖东西的人都笑呵呵儿的,价格谈不拢也不会有脾气,都说再看看。

卖鲜花盆栽的那辆车,只剩下一盆金桔,一盆蝴蝶兰,老板有些急了,一直吆喝着便宜卖。

周绩文买了那盆蝴蝶兰,看着时间回家,琪琪还没有回来,他站在客厅落地窗前,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结婚之后,他就很少一个人站在这里了,他宁愿站在琪琪房间外面,也不愿意站在这里,外面的灯火车流会让他想起曾经多么孤独,多么可悲。

他最终还是选择发短信:[什么时候回来?在哪儿呢?我去接你。]

其实他前脚从医院出来,宋斯琪后脚也去了。她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知道陆雨在医院陪护,她就来找他了,顺便看看陆淑。也就知道周绩文来道过歉,送了个果篮,宋斯琪还开玩笑,既然他带了东西,那自己也不算空手来探病的。

宋斯琪没吃晚饭,陆雨领着她在医院附近的粥铺吃东西,她不太饿,但有点冷,就点了一碗赤豆元宵,一手拿勺子吃元宵,一只手舍不得放下抱着的富贵竹,陆雨一看就知道她和周绩文吵架了:“小琪,也许你们之间的感情变了,但你们的婚姻,有各自的目的,就像我和菲菲,并不是发了誓要一生一世,不离不弃那种,不能因为彼此的一点喜欢,放弃太多自我,明白吗?”

“嗯,明白。”

“你最聪明,知道怎么让自己好过一点,想想结婚的时候多勇敢。”

宋斯琪放下勺子看着他:“你也想想,有些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张医生,比我们以前看过的医生都厉害,你要好好听他的话。”

陆雨笑着点头,宋斯琪看他勉强的笑,心里泛酸:“小雨,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我知道你很累,想哭的话,也可以哭的,他们都说把情绪闷在心里不好,我们俩也的确不是太会发泄的人,我觉得打沙包挺解压的,咱俩要不去练拳击吧。”

“好啊,过完年,有时间去报个班儿。”

“过完年,我说不定还会有一笔横财,等我成了富婆,咱们吃香喝辣,好日子在后头呢。”

“什么横财?”

“我爷爷给我留了点东西,之前一直被宋家瞒着没透露,被周先生查出来了。”

“那行,以后我就跟着琪姐混了。”

“你不一直跟着我混嘛,敢情之前都是假的呀,琪姐伤心了。”

“少贫,不早了,送你回去。”

“不用,我坐地铁回去。”

“必须回去啊,不许再乱跑了,真的不早了。”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