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滑了?”杭峰把滑雪板立在墙边, 坐在了唐隽对面,服务员上前问他想要喝什么,他要了一杯温水, 才接着说, “滑雪比冲浪要简单一些,你冲浪都可以练好,滑雪也没问题。”
唐隽抬眸看他:“不想滑了而已。”
“是真不想滑,还是自己放弃了?”唐隽的眼神变得危险, 在发飙前,杭峰接着说道,“我教你, 就像冲浪那样。”
唐隽冷锐的目光又柔软了下来, 睫毛微敛, 视线重新落回书中:“算了,至少等你比完赛后。”
“好。”
唐隽是没有运动神经的, 不能期待唐隽这样的人,能够像郑晔瑜那样,能在他们下山前滑过一次高级赛道……虽然以一种很慢很克制的速度滑下来,但到底是掌握了滑雪的基础。
兴奋的郑晔瑜说:“板类果然是互通的。教练都说我很适合单板滑雪,上手的特别快, 那是不是下一步我就可以和杭峰一起玩滑板了?”
杭峰点头,如果郑晔瑜能够坚持训练, 就是参加业余组的比赛也是可以的。
“那专业组呢?”郑晔瑜跃跃欲试。
当然不行,专业组基本都是职业运动员, 每天不付出一定的时间训练,根本出不了成绩。
杭峰斟酌:“你可以从业余组考级,考上专业组就可以了。”
郑晔瑜倒是很积极:“那我看看, 滑雪是没什么条件了,说起N市人,果然还是冲浪吧,还有滑板,回头我再买块滑板……峰儿,有没有你淘汰下来不用的板子啊?”郑晔瑜笑的挤眉弄眼。
杭峰他们提前了三天抵达宾馆,本来只提前一天就够了,但临近过年的机票紧张,他们只能在银行的VIP服务下提前过来,因而杭峰就用了三天去熟悉赛场。
三天的时间,郑晔瑜已经可以独自滑行较为简单的高山滑雪高级道。
只有唐隽,每天带着摄像仪器上山,这里拍拍,那里拍拍,再拍一拍杭峰,然后就缩进游客中心看书,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比赛的前一天,杭峰先后接了他父母和姐姐的电话,接着王会长打电话过来,说是已经到了白山宾馆,约他下来聊聊。
杭峰独自下楼,在宾馆的咖啡厅里和王会长见面,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王会长带了一名导演过来,除了讨论宣传片的拍摄细节,王会长还提到了两件事。
“X-gamesU型池的比赛是在3月10号的阿尔卑斯山举行,你恐怕最少要提前三天抵达赛场适应场地,X-games的U型池和传统的U型池不同,高度高了半米,宽度也多了4米,这都是你需要适应的。
X-games的U型池记录现在是一名岛国选手,在最后一跳达到了六周的难度,你应该听说过,他叫拓海苍,是世界非常有名的极限运动员。”
杭峰点头。
极限运动和常规运动不一样。
单板U型池,常规赛场的最高记录只有五周1800,而极限运动则是六周2160,是因为极限运动为了让选手能够挑战更高的难度,增加了U型池的数据,让选手拥有更多的惯性助力。
换句话说,当U型池的数据再次发生变化后,可能选手能够完成的难度还会更高,七周甚至八周,不断创造人类的极限,正是极限运动的意义。
杭峰答应去滑“X-games”的U型池,也是因为想要尝试不同的场地,感受那份不同,创造自己的历史。
关于U型池的话题聊了很久,接着王会长话锋一转:“你应该听说了吧,隔壁的雪场有我们极限运动协会组织的野雪冠军挑战赛,要不要去玩一下?其实很安全,赛道的排查都提前做过,危险区域都做了安全防护,你要是想去,我今天回去就把你名字安排进去。”
杭峰扬眉,老实说:“我没滑过野雪,高山滑雪也没有专业练过。”
王会长听完只是点头,不说话地笑着看他。
杭峰嘴巴张了张,发现自己一肚子拒绝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最后终于发出声音的时候,竟然在说:“但我想试试,应该很有趣。”
王会长的笑容浓郁,“我就知道你会来,你注定属于极限运动。”
有人喜欢岁月静好,有人喜欢循规蹈矩,有人天生追求刺激,有着不安分的灵魂。
王会长总结的对,杭峰那看似低调的人生里,其实在渴望一次次的大冒险,让血液沸腾,让灵魂尖叫。他追逐的并不仅仅是冠军,而是刺激的挑战。
杭峰在答应下来后,整个人就亢奋了,强烈的期待,比他明天去参加比赛还要惊涛骇浪。
与之相比,明天的比赛就像是在一个遍布安全员的室内游泳池里游泳,微末到不值一提。
“有赛道的地形图吗?我可以先看看吗?”杭峰整个人往前靠,眼睛里闪着光,这还是他今天晚上第一次有这种神采。
导演看的扬眉,几乎想将这一刻的杭峰拍摄下来。
“当然有。”王会长点头,却说,“但等你明天比完赛再给你,先把眼前的做好,我期待你明天的冠军。”
杭峰想想也对,努力的将情绪平复了下来。
第二天的比赛很简单,U18的比赛是16~18岁的年龄阶段,也就是说,杭峰现在年纪是这个组别最小的一个。
但显然这种弱势对杭峰完全无效。
U型池。
一个他从两岁第一次踩上单板,就被他妈放进U型池当滑滑梯玩的赛场,这个标准到杭峰闭上眼睛都会滑的赛场,让他轻轻松松的就站在了这个赛场的最高点。
四周。
1440偏轴转体。
就是职业组的成年选手来滑,也未必达到他的质量。
他从第三个起跳就已经达到了三周半1260的难度,并且在第四个跳1260偏轴转体的难度上,加了一个极难的拧身后抓外刃的动作,再加上最后一跳的1440日本抓板,让全场欢呼的发挥!
就算到了职业组,他也能拿到高分,去尝试冲击奖牌。
太强了!
今年。
至少今年单板滑雪全国联赛第二场白山站的赛场,这一站的冠军选手也不过在最后一跳多做了半周。但他的第三跳和第四条不如杭峰。
如果是同一批裁判打分,杭峰是有可能去争夺这一站的奖牌,甚至对冠军造成威胁。
当然,在换了一批裁判后,对未成年小盆友们多多关爱,手指大开的打分之后,杭峰这套动作拿下来的96.20分就相当的不科学了。
专业组的裁判打分苛刻,严格按照国际标准衡量选手,男子组U型池的冠军选手也不过滑出了83.30分。
所以两个组别的水平不能单纯用分数衡量,只有专业人士和U型池资深爱好者才知道,杭峰如果进入成年组,一定会成为华国单板滑雪U型池的领军人物。
只可惜。
这位“未来的领军人物”在比完赛拿完奖后,就看不见踪影,一门心思的奔着极限运动去了。
……
同在一座山上,但是从白山滑雪公园到白山云顶滑雪乐园,却需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比去市区还远。
白会长安排的车早早的就等在宾馆门口,等着杭峰比赛完,就拉着他们和他们的行李往云顶乐园去。
他们需要先下山,然后再从另外一条岔路上山,一条盘山公路,倒是没有那边的好,但等到了地方,就连杭峰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只能说,新修的东西,就是好。
非常气派,符合现代旅行的特点,整个雪场修建的跟个仙宫似的,设计者大规模地采用了华国古代的建筑风格,雕梁画栋的仿木屋建在堆满了白雪的松柏中,就像浮在云雾上,仙气飘渺。
“漂亮。”
“这要花点钱了。”
“有特色才有吸引力,才有市场竞争力。”
公司投资建设的雪场,要想干过国家级的雪场,也只能在特色上下功夫。
吸引来的游客也是如潮如织,杭峰算是亲自感受到了丁哥嘴里所谓的,“抢走了很多游客”。
还真是锣鼓喧嚣鞭炮齐鸣,人山人海彩旗飘飘。
隔壁和这里比,就是个“弟弟”。
资本嘛,有钱。
为了吸引游客,老板掏了大钱,广告推到国外,才一到宾馆,杭峰就在宾馆大厅里看见了两名脚边放着滑雪板的外国年轻人。
杭峰还没和外国人比过赛。
免不了的就小小紧张了一下。
“电梯在这边。”郑晔瑜招呼着,完全感受不到杭峰的紧张。
房间早就安排好了,半路上接他们的驾驶员就已经把房卡递到了郑晔瑜的手里,同样是一间房,但却是个小别墅,华国古代的仿木质二层小楼,门前还有小花园,有假山水池。
这么冷的天,水池也没冻上,里面还有红的锦鲤,探手一摸,池水竟然是温的。
“有温泉啊?”郑晔瑜一路赞叹,率先推开了房门,继而就愣住了。
杭峰就在他身后,探头一看,就看见别墅一楼的客厅沙发上,还分的很开地坐着两个人。
所以,这是几个人共用的一栋别墅吗?
杭峰三人推着行李进了屋,先和屋里的两个人打了招呼。
这两个人也礼貌的起身,上前握手,一张嘴……我靠,外国人。
唐隽自然的就接过了交谈的工作,一口不明觉厉的流利外语,三言两语就打听出了两人的身份。
是大赛组邀请的岛国选手,他们都是岛国专业级的极限滑雪运动员,来参加“野雪冠军挑战赛”,再加上两场表演滑,费用总计是10万的软妹币。
他们已经来这里三天了,楼上的两个房间一直空着,直到他们今天过来。
“你们是大赛组请的职业运动员吗?华国的国家队员?”其中一名岛国选手这样问着。
杭峰也不是完全听不懂,就是说起来有点费劲,最后让唐隽帮他翻译:“不是,我们是华国极限运动员,只是来感受比赛气氛。”
唐隽深深看了他一眼,翻译的时候只说:“他是华国很优秀的极限运动员,我们是他的助手。”
勉强听懂的杭峰:“……”
两位岛国选手露出笑容,观察杭峰:“很年轻,之前没有在赛场见过,不然一定会留下印象。”
唐隽不客气地代替杭峰回答:“秘密武器,16岁,达到了x-games的参赛标准,所以我们来了。”
“哦,那倒是期待你的发挥。”
另外一个说:“华国很大,人很多,我一直希望华国能够诞生一名优秀的极限运动员,很期待明天你的表现。”
唐隽扬了一下眉,三言两语说完,让杭峰拎着行李上了楼。
到了楼上,四个房门,两间紧锁,将门打开,都是很标准的大床房。
没等分配房间,唐隽就把行李一放,直视杭峰:“你在学校低调我不管,出国比赛不行,什么叫做感受比赛气氛?你不是奔着冠军你来比什么赛?岛国那群人欺软怕硬,你不支楞起来,是要让我跟着你一起低头走路吗?”
被教训的杭峰:“……”
不敢说话的郑晔瑜:“……”
继而,杭峰叹了一口气:“国际礼仪。”
唐隽就说:“那我刚刚失礼了吗?”
杭峰哪儿知道,他又不懂外国文化。
唐隽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句蠢话,抿了抿嘴角说:“礼貌不是卑微,不同国家的人生活习惯不同,所需要的应对态度也不同。你不能让楼下那两个觉得你不重要。你很重要,你是王会长亲自邀请来参赛的人,是代表我们华国和华国极限协会的人。”
郑晔瑜点头:“峰儿,我觉得隽儿说的对。”
杭峰不是听不进话的人,而且他本质就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人,只是第一次与外国选手沟通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度。
如今既然有人告诉他,说的还那么有理,他为什么不听。
“我明白了。”杭峰郑重点头,“我的脸面就是王会长的脸面,极限运动协会的脸面,我不仅不会再贬低自己,接下来的比赛我也会很认真的去完成。”
唐隽听完,眉眼柔和了下来,轻声说:“我也语气冲了一点,不要生气。”
“不会。”杭峰深深看着他笑,“很高兴刚刚有你在,我不懂的地方有你看着,帮了大忙。”
“那倒不是……”
一旁的郑晔瑜抱着手臂搓了搓鸡皮疙瘩:“行了吧,兄弟间谢来谢去的怪见外,本来就是这样,我们还是小孩儿,未成年人,不懂就学,做错了就改,我年轻我试错成本低,怎么了,让他们羡慕去。”
这话说完,大家就都笑了。
本来以为的大事三言两语轻松解决,倒是小事莫名纠结。
两个房间,都是大床房。
按理来说,杭峰有比赛,肯定是单独一间,但唐隽直言不想和郑晔瑜睡。
郑晔瑜一脸受伤:“那我继续睡地上呗。”
唐隽说:“和你没关系,是我睡觉认床,好不容易和杭峰睡一起睡习惯了,身边要是换个人我可能又睡不着。”
郑晔瑜想想:“那我来杭峰屋里睡地上?”
唐隽说:“你自己睡,我和杭峰睡一个床。”
“可杭峰要比赛啊。”
“我和他睡习惯了,不要让我再换。”
杭峰坐在**左看右看,最后笑:“唐隽睡觉既不打呼噜,也不乱翻身,全程安安静静的跟他家的猫似的,影响不了我。”
最后自己独得一间屋的郑晔瑜捂着心口说:“你们是要让我惭愧不安到死啊,出来全程吃住不掏钱,就连机票都是头等舱,如今住在别墅里还有个小单间,我配吗?”
“配配配。”杭峰把郑晔瑜推出了门去。
和同学一起出门有个好处,就是随时随地身边儿都有伴儿,不用去楼下和两个外国人尬聊。
三个人整理好行李,又再度聚在一起,研究白会长找人送过来的雪道路线图。
既然是野雪,那条赛道的雪就是原封未动的,除了夏季的时候,将赛道的地基做过整理,整个雪道上都是积攒了三场大雪的原装雪。
也就是说,没有适应场地这么一说。
他们拿到手的地图就是他们能够对这个赛道能够了解的全部,缆车直达白山最高峰山顶,挑战赛道长度约800米,部分坡度甚至高于30度,半天然半人工的赛倒倚着陡峭山势修建,特意设计的大小数座雪包,跳台,急弯等,直至最后与常规雪道合并,抵达终点。
总长度是2300米。
“野雪极限赛”五个字足以囊括一切。
“野雪极限赛”也是欧米很有名的比赛,FWT(Freeride World Tour),世界野雪巡回赛,又名自由式滑雪世界巡回赛。
已经举办了22年的野雪极限赛,有着自己明确的星级制度,以及对赛道和选手标准的制定。
显然这位云顶乐园的老板和华国极限运动协会,都很有自己的目的。
一方面想要将赛道加入“FWT”,获得高星级的评判标准,拥有华国自己的高星级野雪极限赛道,二来自然也是想要借助这次的比赛打造声势,既推广了极限运动,又打出了白山云顶乐园的名气,多方合作共赢。
王会长的原话:“我们希望能够打造自己的高星级赛场,不是我们的选手出去考级,而是国外的选手来参加我们的考试。推广极限运动不是一蹴而就,国内的常规赛场已经挤满了所有的渠道,所以经过商议,我们应该优先和国际接轨,打造自己的优秀运动员和赛场,再在国内推广。
嗯……就像你一样,让你火了的短视频我们还专门做过研究,这或许是唯一打开当前极限运动局面的办法。
一个新势力的出现,需要发出独特的声音,固然从无到有的过程或许艰难,但总需要人去做。
我邀请了国家单板滑雪队的运动员,他们来了。
现在也邀请你,作为我们极限运动最年轻最优秀的运动员参赛。
这里没有职业区分,没有年龄区分,只有技术和胆量,答应我,尽管去做你自己。”
杭峰盯着手机里的地图很久,他试图记下一些复杂的区域。
如果大家都只凭借手里这张图去比赛,谁对这张图研究的最透彻,记得最深刻,那么就抢占了先机。
地图分为平面图和立体图两种。
都由无人机拍摄。
平面图是从上往下的俯览,可以看见整个赛道的情况,赛道整体里说并不难,雪包最多,障碍比较乱,其实更适合双板滑雪运动员发挥。
路线也不止一条,除了平面图上的整个俯览赛道,其实在赛道内部遍布各种最优路线,只要选手能进去,就能缩短时间。
可惜在急速滑行下,并不是你想要去那条道就能去,包括同组竞赛的选手,都会是你的障碍,进而被迫选择更远的道。
杭峰研究完平面图,就去看立体图。
感觉就有点像在玩一款滑雪游戏了,你的视角可以在整个赛道上畅游,也可以从出发点模拟自己的正在这条雪道上滑行,有时候可以看见前面的障碍,有时候却看不见。可能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是一处大飞包,速度控制不及的情况下,就是直接飞出去。
“喔噢。”郑晔瑜在旁边看着,“我感觉到极限运动的特色,这地方很危险吧?如果不绕过去,下面就是一个树桩,如果速度不慢下来,你怎么拐弯?”
杭峰点头,但他却在问唐隽:“你能算出来吗?理论上要多快的速度我才可能从树桩上飞过去?”
唐隽看他一眼,拿出纸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两笔答案就出来了。
“65迈就可以了,不过考虑到风速等问题,最好还是在70迈以上。”
“卧槽。”郑晔瑜瞠目结舌,“怎么算出来的?”
“初中的知识很难吗?”杭峰说这话的时候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得意,“我都算的出来,就是慢一点,你可是三中的学生。”
“……”很好,被侮辱到了。
杭峰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继而摇头:“这里不可能到70迈,做不到的。”
唐隽也在平板电脑上看立体图,他缩成平面图,又打开立体图,最后猛地抬头:“去勘察现场吧。”
“走。”说着杭峰就站起来身。
说去就去,既然要认真的比赛,就要做好各种赛前的准备。
谁说运动员只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靠肌肉活着?别说现在运动学的硕士博士早就开始进入到职业运动员的生活,就说这次野雪比赛,复杂的地形反而给了杭峰一种“有文章可做”的感觉。
运动和科学,滑雪和数学,完全可以融合在一起,为这次的比赛创造更多优势。
云顶乐园的游客很多,这两天又在搞滑雪嘉年华的活动,晚上有表演,还有酒吧活动,都下午了还有很多的游客往山上走。
好在杭峰他们是参赛的运动员,告知工作人员他们要去勘察现场后,工作人员直接就放侧面的小门让他们进去,挤上了最近的一辆缆车。
缆车很大,六分钟一班,每次可以容纳100个人乘坐,缆车没有座位,但头顶上遍布扶手,站在窗户边就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象。
很美。
这是南方人无法想象的美。
缆车徐徐上行,眼前便是漫天白雪,一片银装素裹,雪山连绵起伏,犹如白色巨龙仰天长啸。
突然间,缆车里响起一片惊叹声。
就见远处一片山涧白茫茫的云雾烘托出一团红彤彤的圆球,骤然间霞光万道,群峰尽染,犹如天门大开,人间仙境。
“美爆了!想在这里常住不走了。”郑晔瑜喃喃。
没有人反驳他,至少这一刻的大家想法完全一致。
美到极致,便是流连忘返。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唐隽轻声说着,又叹了口气。
杭峰转头看他,少年眸子被染上了金色的光,光在眼底跳跃,灵动又神圣,又有几分莫名的伤感,让人忍不住往深处多看了几眼。
过了那片区域,晚霞就看不见了,只有从山峰间隙处透出的点点霞光。
眼前再度恢复白雾萦绕,松柏遍地的宁静气息。
车厢里久久没有安静,但趴在窗户边的杭峰三人注意力却已经不在那里。这一路上来,他们已经看见好几段赛道,因为边缘处有被旗帜作为标识圈出,所以一目了然。
杭峰和郑晔瑜还需要掏出手机,对照现场和手机地图的差距,唐隽却只是沉默地看着,很快下出结论:“地图和实际赛道的视觉误差很大,而且明显地图在简单路段做了缩短处理,和现实不符。具体差距等到了地方,脚踩上去才能确定。”
郑晔瑜一听,有点忧心:“地图都不准,不会有危险吗?”
杭峰摇头:“这就是选手自己需要完成的部分,不然就不是极限运动了。”
唐隽说:“数据的不准确会影响你对时速的判断。”
杭峰笑开牙齿:“但我可以保证那个地方不可能滑出70迈。”
缆车到站,这里并不是野雪极限挑战赛的发出点,从这里再往山上去,还需要乘坐小缆车,不过已经停运了。
工作人员遗憾:“这个缆车站一直到比赛,都不会开放。”
接着这位工作人员说:“不过雪道建的时候是有工程图的,我知道经理室那边就有一份,要不我帮你们问问,能不能拿出来看看。”
最后好奇:“说起科学滑雪,我记得上次奥运会的时候,不是有个科学骑自行车的拿了奥运冠军?”
从经理室再出来,天已经黑尽了,偌大的缆车里就坐着六个人,在黑暗中缓缓的下行。
迎面驶来另外一辆缆车,远远的就像一颗星星般,发出莹润柔软的光,越来越近,直至与他们交错而过。
杭峰收回视线,转头去看唐隽。
晚饭还没吃呢,唐隽却无暇顾及,一只手拿着手机,手机里是拍下的施工图,另外一只手拿着笔,在翻开在腿上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这一次不再轻松了。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甚至有将算到一半的公式划掉过。
但坐在他身边气息很祥和,能够感觉到他在享受这个运算的过程,愉悦的嘴角甚至都勾了起来。
缆车很快到了站,唐隽的答案还没有出来,他将笔记本合拢,说:“先吃饭吧。”
“很难吗?”郑晔瑜好奇地问。
唐隽说:“还好,我在计算正确路线、更优路线和最优路线,还要结合各种赛场上的意外,因素有点多,所以还要考虑杭峰记不下来的情况下,怎么让他保持一个正确的状态。”
郑晔瑜噗嗤地笑,挤眉弄眼:“三中的学生,因素多点儿就多点儿呗,难记吗?”
杭峰:“……”谢谢,有被侮辱到。
后来,直到吃饭的时候,唐隽解释他的算法,郑晔瑜才闭嘴。
杭峰头大:“在三个小回转内提速五迈,怎么可能这么精准,第二个大回转要保持60迈的速度过弯,不是不行,但身边有其他对手的情况下,肯定会受到影响。还有……”
唐隽的手机在餐桌上敲了敲:“所以我才要找出更多的路线,才能保证你能获胜。”
杭峰压下情绪,“好,你说。”
“这是我们一开始想要选的路线吧?”唐隽将手机打开,将今天下午本来计划要滑的路线画出来,“这条路线是我们第一眼的选择,我想也是很多人的选择,大家都会找速度更快的路,而这条路显然很快,只要能飞过树桩。
但着需要速度。
成熟的选手可以一眼判断能不能做到,优秀的选手可以凭借技巧拼命完成,但你什么都没有。”
杭峰嘴巴张了一下,又闭上了。
被人夸惯,还是第一次被人说自己什么都不是。
然而这是事实,他无法反驳。
唐隽看他一眼,就继续说道:“看起来复杂的赛道,大赛组其实已经把路线做好了,能形成障碍的部分按照阶段落,就是3+3+4+2,面对这些障碍,最多选手一定选择的是绕过去,剩下优秀的选手一定会选择各种飞跃。”
杭峰点头,听说内容:“所有你还有别的想法?”
“你看这里……”唐隽用手指在平板电脑上一画,“它看起来很难,好像不可能,或许设计者都没有想过,可它确实是一条路……”
杭峰看向唐隽手指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继而不太确定地说:“或许可以啊……”
……
“世界野雪单板滑雪极限挑战赛”在杭峰抵达云顶乐园的第三天上午举行。
杭峰第二天上午又上山了一次,通过设计图纸和肉眼所看见的部分,最后定下了路线,就再也没上山过,闭门在房间里进行姿态训练。
唐隽怕影响杭峰训练,就去了郑晔瑜房间,杭峰的房门一关就是一天,直到晚饭。
唐隽进屋期待地看他:“怎么样?”
杭峰点头:“还行,我不是高山滑雪运动员,也没参加过这类比赛,现在已经能够做到我自己最好的程度,明天就看到赛场上的发挥。”
唐隽听的蹙眉:“时间太短,不然我就给你做一个路线训练图。”
“路线训练图?像游戏那种?你还会做游戏?”
“我可以学。”
算了,就当自己没问,杭峰无语,只能笑道:“知道什么叫脑内建模吗?类似于复盘,但却是在脑内,这是一名优秀成熟的的运动员必须掌握的能力。就……类似于赛前调整吧,我已经完成了。”
唐隽也一脸愣愣地看他,好一会儿失笑:“运动果然是我不懂的地方。”
晚饭后,杭峰接了母亲的电话聊了几句,没到九点就睡下了。
他躺进被窝里的时候,唐隽也上了床,房间里的大灯关了,只有唐隽那一侧的床头灯亮着,灯下的少年捧着一本书看的很专注,杭峰就问他在看什么,唐隽便轻声将看见的内容读出来。
拗口的英文发音,十个单词有大半不认识,没过一会儿,杭峰就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
“困了就睡吧。”唐隽头也不抬地说。
杭峰闭上眼,嘴角微勾,说:“有种老夫老妻的静谧祥和。”
“……”唐隽扬眉,“难道不是爸爸在给儿子讲睡前故事?”
“滚。”杭峰被逗笑,翻个身再度闭上了眼,临睡前又用脑子过了三遍路线,睡意才艰难降临。
第二天早上,杭峰四点就醒了。
窗帘透出屋外路灯稀薄的光晕,照出唐隽沉睡的侧颜,睡眠质量一直很好的杭峰才发现,唐隽睡觉竟然有抱被子的习惯。
沉睡的人面朝着自己,侧躺在**,身上的被只盖了一角,剩下都被他压在身下和腿间,还有一只手臂笔直向前伸出,搭在自己上臂部分。
很轻,几乎没有存在感,但细细感受又温暖柔软,就像他家的猫。
或许是这样的夜晚太安静了,又或者是才睡醒头脑格外清醒,让杭峰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和唐隽做很久很久的朋友。
从16岁到26岁,再到36、46,然后到老,可能还会这样骄傲着,他在知识领域,他在体育领域,为自己的一生自豪,也对对方的成就钦佩。
他们是无法交错的铁轨,犹如疾驰在上方的车轮,永远并驾齐驱。
就,挺好的。
杭峰轻手轻脚地起身,去上了个洗手间,再出来的时候穿上衣服出了门。
别墅里的暖气很足,出了门才能够感受到北方大山的残酷。
昨夜里刮了风,吹了一地的雪霜,薄薄的一层像盐粒子似的平铺洒落在地上,杭峰从上面跑过,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六点半。
夜色还沉,杭峰带着一身的寒霜回到别墅,就发现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两名岛国选手也起来了,在客厅里懒洋洋地坐着玩手机。
看见杭峰,其中一位年纪大的招呼道:“你是已经出去训练完回来?”
应届的高中生,还在学习状态里,掌握的知识在高考前都不会还给老师,杭峰勉强也能结结巴巴地聊上两句。
先是简单的问候,然后是今天的比赛,突然另外一更年轻的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杭峰,说了一句话,“……因为你们没有自己的赛道,也没有自己的考场,还需要我们……”
在杭峰感觉到对方的语气不对时,这人就被他的同伴叫住了。
杭峰脸上的笑淡下来。
“你在说什么?可以说的再清楚一点,让我听懂吗?”
杭峰笔直看着对方,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