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敢以为父亲说完,便岔开话题。“父亲不该为我的婚事再做操劳才是。”

郭士安又连声叹气。“这个也怪我没有及时告诫你母亲。她竟一人自作主张,真是糊涂,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父子问心无愧就是。”

郭敢不禁见疑,不知父亲因何有此一说,是以看向父亲,一脸的疑问。

郭士安见状只得解释道:“真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告诉你也无妨。就是我的那些诏安的兄弟,剿匪后三亭去了两亭,余下伤残的、出家的、远遁的走了一批,回到京城的不过十多个人而已,按功领赏奔赴各地任职,其中不少伤患的家属愿意留在京城的,就由我们几个在京的文官照顾。因为我是太医,以前他们都与我多有接触,所以伤患家属大多愿意依附于我。”

郭敢插话道:“这些孩儿都知道,怎么父亲今日又提?之所以我在晚辈中被众兄弟尊称为大哥,这也多是父亲的功德而起。”

郭士安苦笑道:“可是这其中有个好大的隐患,正因为山寨大哥临上楚州上任的时候,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周全照顾愿意依附于我的兄弟遗孀。我自是不敢怠慢。可是不曾想,一年不到,朝廷便派人送毒酒将山寨大哥给毒死了,我当时就觉得有什么不妥,立刻将大哥给我的那笔钱悉数交付给了那些遗孀家属。大概每人有200贯之多。”

“这个孩儿当年也听母亲说过。”

“可还是有人提出疑问,说山寨大哥肯定不止留下这点儿钱,要我把余下的全部交出。为父哪里还有,只能辩驳说:‘我与山寨大哥,昔年在山上落草,本就不是一个派系,至如今也未有全部交心,之所以有些托付,全赖我的医术与人脉,在京城多有交际,对当年兄弟也多有助益,才有如此人缘。”

郭敢也为父亲鸣不平。“真是难为您了。”

郭士安依旧长吁短叹,“其实大多数兄弟还是相信我的,只是有个别的兄弟和后辈受人蛊惑,不明白这其中的真正缘由,对我有些不敬,为父心中无愧,自然也就不去多加理会了。”

郭敢道:“人心不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爹爹见多识广,有些病治不了,也就只有放弃他了。”

郭士安苦笑道:“你失踪这十年,他们也没有登门为难于我。想来已经淡忘了吧。你放心就是。如果跟公主的婚事能成,花销的那些钱财难免不被昔日的朋友诟病。我明天就将各地药铺的账目累计清楚,左右原本也是要交由你去打理。自然你要过目,核算。”

“这个——”郭敢一时有些踌躇。

郭士安不等儿子推辞,便又道:“一切放心,都有专人帮你打理,你要娶的那位公主人品不错,并不娇纵,我最是知根知底,只因官家对其母甚是冷淡,让她对男女之事,有些回避,结果拖了几年,后来反被宫里的人污为有心病,是以弄成如今这般年纪大了,一直是我常去走动、诊治。张才人和公主对我一向敬重。是以知道是你母亲托人去提亲,一口便答应了,只说要瞧上你一眼。明日她们去相国寺去看热闹,你便也去走一趟吧!”

‘原来爹爹也是这么的急切。’郭敢心知,父亲是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母亲的头上,其实他也迫切在出力给儿子娶这门好亲事。

郭士安笑笑,“家里都知道你与金花十年患难的真情,你母亲早就吩咐下人,见到金花就如同见到她一般。有奕儿在,下人们也没有不听的。我见金花也挺上进,求进步。你母亲和她谈过一回。金花说他父亲就有四房妻妾,大娘生的哥哥是庶出,可族人也都很敬重他哥哥。她对大娘也很好。”

听父亲这么说,郭敢感到了一丝的欣慰。继而笑道:“我明天见公主一下,人家也不一定能看上我呐,我也不必先自彷徨。”

郭士安也笑道:“你的情况,人家已经全部知晓,应该不会唐突了佳人吧。等过些时日风平浪静了,爹爹再花钱给你弄个六品官,这样才能和公主匹配良缘,等年后爹爹再做些赈灾的善事。出钱充实边防,献些物资,让你的官再做得大些。”

郭敢不禁心中感叹:“自己家中,看来是真的有钱呐!”

次日,郭敢起了个大早,不想儿子也爬了起来,小声对郭敢道:“我也要去看公主。”

郭敢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我昨晚饿了去寻吃的,后来困了,正歪在那里瞌睡,就被你和爷爷堵在屋里,是以有些话都听到了。”

郭敢大为懊恼,可也不便斥责,只得千叮咛万嘱咐,“儿子,万万不得与人乱说,知道吗?”

“知道,就是娘亲,我也不说,不过,你以后可不可以对我不那么凶了?”郭奕竟然提起了条件。

郭敢满口答应,“只要你肯用功读书,其他的爹爹都依你就是。”

“那今天去看公主。”

“为父也不一定能够见得到。你还是和你武姑姑她们一起,看看热闹吧。爹爹多揣些钱给你。”

郭奕也自欣喜,自打弃海登岸,他才发现那些黄白之物的可贵之处,‘真是好东西。’

郭敢叫金花也跟着去看看热闹,见见世面,可以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回来。

金花不为所动,说自己只想居家读书。

郭敢也不好多说什么,家事不用操劳,读书以求上进,以解烦忧,倒也不错。

郭奕看过伤重的李家小姐,便跑出来与武丽、吴若兰母女会合。同车的还有邻家大户人家的妻女吕侠,以及任麒两个同龄的孩子。

今日恰逢寒衣节,十月初一,四个孩子都发放了新衣,个个自是眉开眼笑。

钻进车里,郭奕给众人分发瓜子,小孩都有糖果进项。

车子启动,武丽便向郭奕介绍大相国寺的情况。“过些日子是官家的生日——圣节。宫外主会场就在相国寺,据说重阳节一过就开始准备了,原本相国寺每月都有五次万姓交易大会,今天正是正日子,肯定热闹。”

郭奕完全懵懂,听得心痒难耐。

一旁的吕侠是吕好问吕大人的千金,颇见过世面,和若兰在一旁添油加醋,说得眉飞色舞。

一行人叽叽喳喳,赶到相国寺,远远便见人山人海,传来阵阵嘈杂鼓乐之声。

若兰道:“这曲子是万国朝天乐,右边的是采莲歌,据说都是太宗(赵光义)皇上所做。等到圣节那一天,曲子就由教坊司来演奏了,不会这么乱了。”

若兰人小却颇有见识,争着讲解各种典故。

一行人下了马车,挤进人群。郭奕紧紧的拉住吕侠和若兰的小手。“你们拉着我,可别把我弄丢了,大人看着小孩,你们得带着我。好吃的,我来买,千万不可丢下我。”

一旁的任麒不禁讽刺他胆小。

两个女孩却嘻嘻哈哈,乐得牵郭奕的小手东游西窜。

每每见到好吃的,郭奕便停下,买了分给众人。

眼见这交易大会人越来越多,各种珍禽异兽、香料药材、金银珠宝、书画古玩、仿真小金佛、大师手抄经,直看得郭奕眼花缭乱。

郭奕忽然想起个念头,“武姑姑,这么多人,要见我爹爹,那可比登天还难了,更别提见什么公主了。”

武丽不悦道:“你爹爹他今天要私会公主吗?”不等郭奕回答,武丽便话锋一转:“找他干嘛,百戏相扑,这么多表演,还不够你看吗?再说公主就是来了,也是坐轿子,他们皇家有规矩,是不能下轿子的,也不知你爹爹有什么本事,可以和公主接上头见上面。”

吕侠却道:“大戏台那里有清场,没准儿是给出宫的嫔妃、公主们准备的。咱们可以到那里去碰碰运气,没准儿能看到你爹爹与人家暗通款曲。”

郭奕努嘴,对吕侠的调笑并不甚介意,听闻要看戏,完全没有兴趣,可两个女孩儿喜欢,就一直怂恿郭奕。“你不是最爱舞枪弄棒嘛,那里的保留节目《目连救母》就是武打戏。你爹再娶,你不帮着你娘吗?”

“那是什么名目?”郭奕不禁好奇起来。

“就是目莲下到地狱救出母亲的故事。阎王小鬼自然要强加阻拦,结果被目莲打得滚的滚、爬的爬,个个一身伤损。”

“这个好,这个好。”一旁的武丽连声赞道。

郭奕被说动,随了众人赶往戏台那里。

看那戏曲的名目,《目连救母》正巧刚刚上演。郭奕又给众人买了瓜子,于是一行人等一边吐着瓜子皮,一边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戏演到**处,不断有人高声喝彩。一旁的吕侠不停地讲解。其实两个女娃都看过,也听大人们讲过其中的典故,是以讲得绘声绘色,瓜子皮横飞。

这里只有郭奕一人不知道剧情,不免听得入情入境。别人叫他动一动,他反而不动了,只是掏银子让人去买吃的。

至此,一行人便停在了戏台前,一直看完《目连救母》才转回家中。

「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写写东京汴梁的盛况,与后来的靖康之难有个视觉落差。觉得对主角有必要,于是还是加了这一章,读者莫怪。加了《木连救母》一节,也是为了给后面主角的创伤撒把盐。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