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敢对父亲的话还是有些不能尽信。“爹爹不会是弄错了吧?”
“怎会搞错,我一探脉象便即发觉有异,可与西云几番谈话下来,她都不露一点儿口风,也许想让咱们践行婚约,就是掩盖此事,如果是那样,咱们倒是小瞧她了。可是从表象推测,她似乎并没有那样的城府。”
郭士安忽然拉住儿子的手语重心长起来,“以前你提过两回,说对你李叔的为人并不看好,我因公不能往来,只能让你代劳,千里往返,你一直不解这其中的缘故,其实这中间有件很大的关节,如今让为父委实难决。”
郭士安说着,回身查看门口,伸手将房门插上。
郭敢一见大为疑惑,‘什么事竟让父亲如此小心翼翼?’
郭士安转身回到郭敢身边坐下,不禁长叹一声,良久才道:“当年父亲被几个兄弟劫掠到山上治病,见我医术了得,便设计让我入伙。之后,在一次攻打胡家庄的时候,我碰到了你的三娘。她那时武艺就很出众,在山寨之中,也只有厉害的穆聪打得过她。她一经被穆聪所擒,就投降了山寨。这其中原尾有的兄弟并不知情。其中就有一个叫李亏的,带着另一路人马杀进胡家庄,一路杀得手顺,抢进庄里,把你三娘一家老幼全都杀了。”
郭敢一听,自是惊骇不已。
郭士安接着道:“那李亏叫人牵了马匹,财物装车,回身一把大火将胡家庄烧得干干净净。他带着一众喽啰兴高采烈回来献纳请功。山寨大哥听闻他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大为恼怒。其实战事已经结束,各路将领纷纷归寨。要知道三娘被捉投降后,已经被山寨大哥的爹爹收做了义女。”
郭敢听得心下骇苦。“不知此事后来如何周全了?”
“山寨大哥叫人绑了那个李亏,心中却暗暗叫苦。这时军师也不言语,竟然溜出帐去。山寨大哥假意叫喽啰去砍了李亏。上前的喽啰很是犹豫。要知道这个李亏,可是大哥的嫡系,最管用最忠诚的金牌打手,每一个在场的将领都心知肚明。老大只不过是在做戏罢了,老大的面子不能不给,为李求情,让老大就坡下驴刻不容缓。帐中立时有一半的人为李亏求情,当时山寨中可以说山头林立,什么来头的都有,求情的自然是大哥嫡系的那一伙。正这时,军师带了两个喽啰绑缚押解着三娘来到账中。”
郭敢一听,不禁大怒道:“岂有此理?!”
郭士安又叹气道:“三娘早已松绑,想是被那军师使弄什么诡计,又给捉住了。山寨之中,一向兄弟义气为重,女人如衣裳,那李亏知错难返,竟然挣脱绑绳,扯过喽啰的手中刀,直奔三娘的头上就砍。”
郭奕一听,惊得瞠目结舌。
郭士安扶住儿子的肩头接道:“还好一旁的穆聪眼疾脚快,闪身给了李亏一脚。继而骂道:
‘无耻!无辜老幼全给你杀了,还敢在此逞凶杀人。’
“众人就此一拥而上,拉架劝解。山寨大哥气急败坏,却束手无策。众人来自五湖四海,成分复杂,上山落草实属无奈之举,更兼动机不纯,稍有风吹草动,就有可能分崩离析。李亏杀不得,可要是杀了三娘,也有违道义,陷山寨中一众好汉于不义。这时有人来报说:
‘追到胡家一车幼小,只有赶车的一个是壮汉,要不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此时此刻,真真是不知好歹。被一旁新近入伙的女将顾青一个高扁劈腿,将报事的踢翻在地。
‘这还要问?一车幼小你tm也敢杀?’”
“此时,但见帐中局势诡异,山寨土崩瓦解就在眼前也未可知。眼见山寨大哥额头见汗。这三娘武功了得,放不得,杀不得,留又留不得。顷刻之间,大帐中落针可闻。连军师也现出无用的废材表情,呆在原地无话可说。”
郭敢心想:“这事万难周全,不知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郭士安长出了一口气。“局势骑虎难下,为父当时无奈,只得出来做这个和事佬了。言说自己有办法。我转身回到自己的居所,取了离魂忘情的毒药返回忠义大厅。”
郭敢一听不禁大惊。“爹,你怎么——”
郭士安连声叹气。“爹爹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眼见三娘身死吧?你三娘她那时跪在地上,早已泪流满面,恨的嘴唇咬破流血不止,一家老幼尽皆送命贼人之手,怎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家仇无法得报,眼中怒火焚烧,心中更是在滴血。我只能上前劝慰。”
‘三娘,大错铸成,山寨是绝对不会放你走的。三娘,这碗不是毒酒,只是会迷惑人的心智,一杯入肠,前尘往事皆忘,这也是无奈之举。山寨中兄弟负你,但求你成全。’
“我当时单腿跪地,将酒碗递近三娘的唇边。三娘泪如雨下,心下凄苦无助。”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三娘向我交托了后事之后,仰头就着泪水将药酒一饮而尽。众人无不心虚叹气,危局虽解,心下却不能释怀,尤其是为父,这事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三娘喝酒之后,就如同成了一个木头人一般,被山寨大哥许嫁给了一个矮丑的将领。”
郭敢赶紧安慰父亲。“能救下三娘的性命已是功德。真是难为爹爹你了。”
郭士安抚着自己的额头又道:“后来的事你也大概都知道了。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山寨大哥带我们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之后,被派到南方剿匪,结果损兵折将,三娘的丈夫战死,正好我赶到军中救了重伤晕迷的三娘一命。之后接回汴梁静养。伤好后便娶她进门,算是做了个侧室。”
郭敢只得继续安慰父亲。“爹爹不必自责,这应该已经是三娘最好的归宿了。”
“你哪里知道,这么多年,父亲有个心愿,一直以来,就是想配置出那离魂症的解药,给你三娘,希望她能恢复心智,好叫她们母女团聚相认。”
郭敢惊讶不已。“三娘还有子女在世?是那个矮子将领的?”
“不是,是在喝毒酒之前,山寨兄弟问她有什么心事未了。三娘便说她与朱家公子订婚之前曾与李家公子有情,并且有了夫妻之实,可惜李家公子天不假年,英年早逝。三娘为了李家有后,决定生下孩子,不想却是两个女孩,结果李家却不认了。两个女孩儿只得寄养他处。这其中就有你李世叔家收养的一个义女。”
郭敢颇感意外。“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您是说,那个西云就是三娘的女儿。”
“这里面颇有曲折,之前你李叔来信有过提及西云的武功,非我能及。就是他也要全力应对才能斗个平局,所以这个西云应该是个假冒。”
郭敢猜测道:“我看这西云一心要为父报仇,情真意切,会不会是李家小姐与西云互换了身份?”
“我也有这个考量,那样的话,受伤的那一个才是西云,李家小姐因为无处安置,才想到送来咱们家里,她借此才有了余暇,去寻找仇人报仇。”
郭敢心道:‘三娘对那个西云甚是关心,对屋里躺着的那个却瞧也不瞧上一眼,她多年失家,丧子之痛,一旦醒悟,非得弄个不可开交不可。’
郭敢想到此处,忽然想起父亲之前调制解药一事,于是急切问道:“爹,您是不已经调制好了忘情的解药?”
“自打娶你三娘过门,爹便一直在调制当中,期间一直有些副作用,如今已经调制到最好,可是如今——”
郭敢想到,厢房里躺着的极有可能就是三娘的女儿。想到这事处理不当的后果,不禁眉头紧锁,大为愁苦。“爹,还有谁知道这事啊?”
“在世的十几个兄弟都知道,当年他们都亲眼所见,我给三娘喂药,亲耳所闻,三娘的托付之言。知我配制解药,在京的几个有的反对,有的赞成,倒也没有横加阻拦,想是这么多年也都无颜面对三娘。”
郭敢想到此局一时无解,不禁为父亲这些年付出的良苦用心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