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丽见郭敢如此,只得简略将当年事叙述了一遍。“为这事,父亲他焦灼了很久,都说他们是去刺杀奸臣的,有你的参与,结果官家临时起意,去了码头,结果成了刺王杀驾。”
说到此处,武丽将声音尽量放低。“其实是早就被人告发。官府预先得到了消息,自然是一网成擒,当场就射死了两个,其他的下了大狱,没判之前又死了两个,其余的自然都推到午门斩首了。连带家属都有株连,好在父亲他多方奔走,总算是撤清了你与他们的关系,可你始终不回,却也让人见疑。”
郭敢强自镇定,后背直冒冷汗。“确定是抓住了八个人?”
武丽心中不免疑惑,道:“多年前的事情了,哥哥又何必挂在心上呢。”
郭敢心痛如绞,别了武丽匆匆出门。
当年十兄弟商讨刺杀梁师成和朱勔几个奸贼,决定在汴河的码头动手,主意还是他郭敢出的,计划得天衣无缝。
不想行动前几日,郭奕突遭家人传唤,言说母亲在山东出事了。
郭敢一路追到潞安洲,遍寻母亲不果,临上船时,只得托人给九位兄弟报信,言说自己因事不能成行。
待到渡海追击劫匪,直至碰到金花,如今竟成此局。
郭敢心热如沸,奔波了半日,到处打听当年的案情,却毫无头绪。
当年刺杀朱勔几个奸贼,结果临时皇上出宫,要在第一时间观摩觐献的花石纲,结果成了刺杀皇上,如今开封府尹,都厢(市长公安局长)坊吏,都换人了,想要查探当年的旧案真是难比登天。
郭敢奔波无果,直到天黑才郁郁而回,快步赶到上房给母亲请安。
待到转至三娘屋里时,西云和儿子郭奕都在。
“你倒是会躲清净,家里人可为你的事都忙坏了。”西云劈头便怪声怪气的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郭敢不明所以,倒是一旁的儿子,一脸不悦地快速说出事情原委。“中午奶奶请人吃饭,那人一口答应,说肯定帮忙周全,结果下午就来了消息,说是有六千贯的彩礼钱就可过门,奶奶忙不迭的答应了,说过几天就去过礼。”
“都是些什么?”郭敢虽问出此句,却也明白了大半。
三娘也不无感叹道:“这事也确实有些办得太快了。”
西云撇嘴道:“你倒会装,是好事临门,听说是位公主,不然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咯,真个好福气呀!”
“荒唐!”郭敢也觉得父母太过于急躁了些,转身要走。
西云又道:“我和嫂子一说,金花嫂子倒挺大度,一脸的波澜不惊,说她并无怨怼。”
郭敢亦道:“这种事,别说是她,就是我,哪里又做的了自己的主。十年未在床前尽孝,啥事我也反驳不得。不过这事儿确实太过急切了些。我去问过父亲的主意再说。”
西云见郭敢要走,赶紧抢话道:“我问过世伯了,世伯也说和我义父确实有过口头之约,如今郭家要娶公主,我们家小姐脸上有伤,怕是做小也上不了台面了。”
西云语锋尖锐,毫无顾忌三娘在前,显是郭家对她一番好意挽留,全是为了郭敢再娶做的铺垫。
三娘也叹了口气,道:“我也觉得娶个亲王之女并不合适,可我不是你亲娘,做不得主。县主怎么能是说娶就娶的。”
郭敢这时才发现,一旁的儿子郭奕气鼓鼓的,一脸为母亲争取的样子,显然是受了西云的蛊惑不轻。
郭奕见父亲望向自己,立刻言道:“吴家若兰说,娶个县主并不难,说前两年有个卖帽子的,家财万贯,就连娶了两房,都是公主,两个花了一万贯,如今咱们花六千,显然是数有所值。奶奶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答应了,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们好像是故意让我听到的,好让我传达给我娘亲。还说什么,我娘顶多算是个外室。宅子不够大,可以搬出去——”
“哪有这种事?!小孩子胡说什么,你爷爷奶奶喜欢你,可是假的?怎么可能让你搬出去!”郭敢说这话时明显底气不足。
郭奕忽地大叫:“我是男子汉,受些委屈没什么,可我娘不能受委屈。”
一旁的西云听得心中舒畅。这孩子已经被自己蛊惑,果真胆大包天,竟敢这么跟自己的父亲叫嚣。真是料想不到,想是深谷之中太过放纵之故。
三娘笑着拉了郭奕一把,“别的话不可尽信,你娘她肯定也是同意的。大人间的事儿小孩子不懂。将来你也不止娶一个。”
“我就娶一个,武家姑姑要把若兰许给我。我已经点头答应了,今生就娶她一个。”
郭奕此语,三个大人听了不禁莞尔。郭奕见状,这是不信自己,于是气呼呼的出门去了。
三娘冲着郭奕的背影喊道,“明天随吴家小姐姐读书是正经,可不能给咱们郭家丢脸。”
郭敢叹了个气,回转到上房。
父亲郭士安还没有回来。郭敢对母亲虽然直言不讳,语气却不敢有一丝逾越。
郭母却喜得颜开。“你父亲给公主看过病,人不错的,是张才人生的。张才人不着圣上待见,连带这个女儿也没看到眼里,不过圣上几十个女儿,能够认得已经是不错的了。”
郭敢不禁哑然。‘给自己找的竟然是皇上的女儿。’
只听母亲又续道:“张才人多病,一向是你父亲给诊治的,所以才有此缘分。说是过几日还要亲眼见你一见,你得有个准备才是。不见到人,人家不安心,至于钱财方面,预计七千贯足够用了。”
“家里怎生有这么多钱?”郭敢心知此事自己万难推却,想着昔日结拜的兄弟,个个午门就戮。自己如今却在此挥霍无度,谈婚论嫁,心中不免焦躁不堪,可母亲是万万顶撞不得的。
郭母又道:“家里就是一万贯也拿得出来,药材上的生意这些年做的大了,进项颇丰。我和你爹也看得出来,你和金花的情分不浅。奕儿也好,家里亏待不了他们的。至于那个受伤的什么李家小姐,以后休要提及此事。”
郭敢垂头丧气,郁郁而退。
在院中不期遇到了刚刚转回来的郭士安。见儿子如此沮丧,郭士安拉着郭敢来到东厢的一个房间与儿子聊些私话。
“你已经年近三十,人言三十而立,为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年关一过,我们打算把一切产业都交由你去打理。滑州的产业交给金花去打理照顾,离京城最近,大家分居各地,都忙起来,也就没什么是非了。”
郭敢只得点头称:“是。”
“至于你当年的那些狐朋狗党,就别再联系了,打打杀杀有什么好?还是好好教儿子读点儿书是正道。我看奕儿他顽劣得很,得好好整治整治才行。”
郭敢一听,大是苦恼。想是父亲已经知道了今天自己日间的所作所为。
郭士安忽然转移话题道:“至于西云那个丫头,我和她交过手,她肯定不是你李世叔家收养的那个丫头。你当年去过李家,对李家那对姐妹没有印象了吗?”
郭敢大感意外,“竟有这事!十多年了,肯定变化极大,爹爹是如何得知?”
郭士安道:“自你失踪,我便再未到大名府黄县去过,与你李世叔都是书信往来。他有次提起他的养女,说他的养女武功比他都强,也不是他李家枪一路。”
“怪不得爹爹与她交手过招,可依我看,爹爹的功夫照多年前比,大有进境,至于李家丫环的功夫,爹爹又没有亲见——”郭敢提出疑问。
郭士安将儿子的话打断。“你是不知道你李叔的厉害。知道你回来,爹爹特意派人到大名提取财物,顺道让其拐到黄县你李叔那里,去告知你回来的消息,不想他家遭人焚毁,家人回报说,李家无一幸免。”
郭士安叹了口气,良久又续道:“现在忽然多出来两个女子,年龄之类倒是不差,我问过家中情况,也说得风雨不漏,只是武功,不是你李叔家一路。”
郭敢道:“这么多年未见,李叔家的枪法,也可能另起炉灶也未可知,或许另外请了师傅也不一定。尤其是女孩子,也不适合习练枪法。”
郭士安点了点头,道:“这个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更可疑的是,烧伤的那一个,竟然已经怀有了身孕。”
郭敢不禁大惊。
郭士安接道:“可是我观察那个西云模样,她竟然像是不知道此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