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冬利怎么也没想到,邵琅远会揪住她话里的两个字反问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中方寸大乱。

“琅远!”陆冬利试图用严厉的面色来掩饰心中的慌乱,“娶妻是终身大事,不可胡来。二婶也知道,你正是轻狂的年纪,玩玩女人没什么,隔天就踢开当不认识了……”

这话是说给颜知非听的,想让她抱着自尊心痛哭着离开,但颜知非无动于衷。

陆冬利把可儿拉到身边,语气柔和了下去,但仍旧责备:“可儿还在这儿呢,让她看见了,你怎么好意思?”

可儿淡淡一笑,对陆冬利道:“陆姑姑一心为小先生好,但小先生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就不要强人所难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剑拔弩张?世上有很多种让人舒服的关系,不必非得成为亲家才够亲热。”

可儿的话让颜知非和邵琅远都有些意外,他们还以为陆冬利找来的女孩儿会是个一心攀附富贵的庸俗人,没想到既知进退也知分寸。

可儿走向颜知非,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白色浴袍上。

“浴袍是在卧室里穿的,要出卧室得换上别的衣服。青古邬没有浴袍这种东西,所以你不大清楚。”

可儿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温润柔和的笑,仿佛烂漫的山花在她脸上盛开。

“我陆姑姑的话你别太往心里去,她也是一时被别人的话给迷住了,并不是有意针对你。听说你来上海是为了找人,找到人就会离开。还挺可惜的,偌大的上海,你还没怎么看看就得离开。”

可儿说完,搀扶起陆冬利的手臂,亲热地喊着:“姑姑,我们先回去,别再打扰小先生的清净。”

陆冬利把手覆在可儿的手背上,叹息一声,说道:“我也知道我心急了,你和琅远的亲事确实急不得,但他爷爷有交代,他父母又有托付,我这个二婶不敢懈怠。”

陆冬利又对邵琅远道:“不是我被别人的话迷了道,是你爷爷信这个说法。当初你买下宅子的时候,爷爷就托我找人算了算,说是你带进这栋家宅的第一个女人会是你将来的妻子。”

“家里、旗庄上的事情一多,我就忘了把这件事告诉你,让你莽撞地带了个野丫头进家宅,这不怪你!”

陆冬利看向颜知非,一副要将她吞了的样子,她冷声道:“稍微有点家教的女孩子都不会莽莽撞撞地跑到别人家里去住着,不知廉耻,也没有羞耻之心!你看看你身上穿的,伤风败俗!”

颜知非被骂得莫名其妙,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回嘴:“陆太太,有家教的人从来不会指责别人没有家教。琅远之所以带我来,是考虑到我没有住处,不想让我流落街头。他的善良被你说成伤风败俗,实在是让人寒心。”

陆冬利被说得气血攻心,正要开口再骂,谁知颜知非的嘴更快一步,她道:“如果陆太太是因为觉得我是第一个走进这栋房子的女人就刁难我,那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很有可能骂错了人,使错了劲儿。”

“这栋房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可见最近就有人来打扫过。负责打扫的人当中就没有女人吗?难道算命的桥边瞎子就没想过她们?”

“陆太太!感情要的是两情相悦,不是你财大气粗,别人就必须臣服。就算你们有心把第一个走进这栋房子的清扫阿姨娶进家门,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

陆冬利被说得哑口无言。

颜知非收敛了情绪,对面容平和的可儿微微一笑,说道:“谢谢你刚才提醒我,我在青古邬确实没有穿过这种衣服,刚才随手拿起来套在身上,觉得合身就穿上了。”

可儿回笑:“没什么,在上海待久了自然就什么都懂了。”

可儿看向邵琅远,对他微微笑了笑,“你接手给薛老师做旗袍的事我听说了,想必你得忙自己的事,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一直安静的邵琅远终于开口了,他道:“二婶把你带从清净的地方带来,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打扰,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我虽然忙,但有非非帮忙,会轻松很多。”

陆冬利听不下去了,她问:“她能做什么?她做的窗帘你没看到?要多差劲就有多差劲。就她的手艺,说她是新手学徒都不为过,哪敢想她是颜大师的孙女?”

“琅远,”陆冬利语重心长道:“你还是多把心思花在正道上,可别被个乡下野丫头给骗了。”

邵琅远微微一笑,“二婶,您出生书香门第,怎么句句不饶人?”

陆冬利又羞又怒,“你自己好好拎拎清楚好伐?”

说完,陆冬利拉着可儿转身走了。走到门口,陆冬利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颜知非,眼神如剑刃。

可儿低声劝她:“陆姑姑,小先生可怜她没地儿去,又无本事立足,才好心收留她,你又何必动气?等过段时间,他忙于自己的事情,自然就淡忘了那丫头。”

可儿的话入了颜知非的耳朵,她别的不行,耳朵好使。

颜知非冲她们道:“可儿小姐劝走陆太太是对的,琅远和我还要做旗袍,就算我们愿意等,薛老师也不愿意。到时候耽误了做不出来,陆太太会被牵连进来!”

陆冬利怒火烧心,质问她:“就你?帮他做旗袍!”

“我当然能帮他!”颜知非下了狠劲儿。

陆冬利咬着唇点头,“好!我等着!到时候要做不出来,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颜知非却道:“陆太太还是多想想当初舒太太去世时对您的托付吧,总不能回回琅远问起来你都回答不出,怪尴尬的。”

颜知非说完,回了二楼。陆冬利被可儿拉走了,邵琅远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邵琅远以为颜知非只是随口说说,她一个小镇跑来的小丫头,无法无天长大,又骄纵惯了,能在陆二婶和可儿面前忍住冲动,还顶嘴得有理有据,也真是难为了。让邵琅远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站在回廊上等他,他一到,她就开口:“我跟你一起做旗袍。”

“你……认真的?”他不问行不行,只问她的态度。

这一刻,颜知非感受到了察觉,邵琅远的修养确实远在她之上,相比之下,她的率性显得太直接了。

颜知非跟着邵琅远进入了做旗袍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