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之开车带黎曼回到公寓,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后,他一手提着黎曼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黎曼。

这一路,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本是想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带到爷爷奶奶面前见一面,没想到陆老爷子把他喊到书房后,嘴上说着下围棋,结果下着下着,陆老爷子就开始循循善诱地从陆烬之口中打探着黎曼的身世。

当陆老爷子提及怀孕这个话题,又暗戳戳地提醒陆烬之:黎曼年纪不小了,该早点备孕了。

陆烬之直言不讳地告诉陆老爷子,他没打算要孩子,而陆老爷子还是不依不挠地逼问他,到底是他不想要,还是黎曼没法生。

然后,陆烬之把围棋掀了。

最后又在临走前把陆老爷子包的红包给扬了。

不欢而散。

回到公寓后,陆烬之放下行李箱,抱着黎曼,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有些哽咽:

“对不起,以后不带你见他们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今天带着黎曼去老宅拜访爷爷奶奶之前,陆译珩提前在陆老爷子面前隐晦地提过黎曼没法怀孕、甚至连试管婴儿也做不了的事。

黎曼轻轻地拍着陆烬之的后背,安抚着他,“没关系的。”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着拥抱,没人舍得先松手。

直到黎曼率先打破僵局。

“陆烬之,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再怀孕了吗。”她轻声问。

他没应声。

黎曼能明显感受到他僵了一瞬,但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又紧了些。

他低声说:“不重要。”

黎曼的眼眶又酸又涩,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晦暗过往,那些她以为自己这辈子没有勇气告诉陆烬之的,在这样一个下午,她想全盘托出。

小男孩给她的这份爱,勇敢、直白、不顾一切。

那她呢,她是不是也该勇敢一点、坦然一点。

她牵着陆烬之在沙发坐下,递给他一杯热水。

两人很少这么正式地坐在一起,上次还是四年前,她给陆烬之补课那阵子。

她注视着陆烬之,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重重地砸在陆烬之的心上——

“我曾经意外遭人侵.犯过,我没法拿那个人怎样,但后来,我发现自己怀了那个坏人的孩子…”

陆烬之愣怔地望着黎曼,心脏那里传来的疼无比真实,像是被人用刀硬生生地戳进去,又胡乱地搅来搅去。

黎曼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去医院选择堕胎的时候,医生对我说,我的输卵管粘连不通,本身我的子宫环境就不容易受孕,如果打掉那个孩子,那我以后更是没办法怀孕,甚至连试管婴儿也做不了。

“医生问我,姑娘,孩子的父亲呢?要不要和他一起商量下。.

“我摇头,说孩子没有父亲,我没法告诉医生说自己怀里的胎儿是自己遭人侵.犯的产物,医生面露难色,劝我最好留下这个孩子。

“然后我很坚决的,选择流掉这个孩子。

“哪怕以后再也没法怀孕。

再次提起这件事,她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是不在乎的,不想让陆烬之感受到她的难过与绝望。

四年前,隔着玩偶服,她爱上了一个少年。

心理学表明,从小越是在缺爱的环境中成长,长大后越会被那些勇敢的、**不羁的人吸引。

她爱的人与她截然相反,她晦暗沉重,而她爱的少年活得肆意潇洒。

陆家小少爷,顺风顺水的人生,玩世不恭**不羁,如同一匹年轻张狂的野马。

而她隔着鸿沟,远远的望着他。

当她以第17位家教老师出现在他面前,接下来的每一次相处,都是让她暗自雀跃的。

他懒懒地喊她“小黎老师”,她故作严肃地喊他“陆同学”。

心里想的是,等他高考完成年了,那她一定要勇敢一次。

没能等到那个时候,她就被黎家人陷害送去京北,在面对着拥有只手遮天般权势的顾听舟,她甚至想过,可能自己这辈子也无法再见到陆烬之。被顾听舟侵.犯的那晚,她脑海中闪过很多和陆烬之有关的画面,又渐渐变得模糊。

从京北的别墅逃回荟南,她如释重负,却又无比害怕顾听舟会派人监视着她,会不会哪一天又把她抓回去。

没多久,她在一次给陆烬之补课的中途,跑到卫生间呕吐。那次之后,她一个人去医院检查,从医生口中得知了那个令她绝望的结果。

那天晚上,陆烬之给她打电话,她颤着手点击接听。

他的声音醉醺醺的,一听又和朋友喝酒了:

“黎曼,我好喜欢你啊,我是不是疯了,居然会喜欢一个老女人,我还想娶这个老女人回家…”

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黎曼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

从医院检查完出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踪她,为了防止是顾听舟安排的人调查着她的近况,也担心着顾听舟查出她不仅怀了他的孩子,还打算把他的孩子流了,又恰好那段时间陆译珩在追求她,黎曼索性就开始尝试和陆译珩来往。这样哪怕顾听舟真的查出来她流产,也不会那么快怀疑是他自己的孩子。

她对陆译珩很坦诚,从一开始就告诉他自己的经历,不过没明说顾听舟的身份,又坦白自己怀有一个孩子,不过过段时间就要做手术流掉。陆译珩没介意,甚至陪黎曼去做了手术。

她很确认,荟南一定有顾听舟安排的人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到底会监视她多久,她不知道。

所以她这些年待在陆译珩身边,两个人相敬如宾。

她刻意逼迫自己放下陆烬之,每天麻痹自己的大脑,只是偶尔落在陆烬之身上的目光骗不了人。

借着这样的身份,偶尔地望一眼他。那份难过变成了遗憾,又没法彻底释怀,却再也无法逾矩。

因为,再踏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她还想当他心里干干净净的白月光,她不想让他知道,他曾经这么喜欢的小黎老师其实晦暗不堪。

她不想,她也没这份勇气,把自己的肮脏面掰开给他看。

说完后,客厅静默了很久。

黎曼觉得自己似乎卸下了一樽压在心里许久的巨石,瞬间轻松了不少。

身旁的陆烬之果然像她想的那样,噎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表情格外凝重。

“其实本来就该早早地告诉你,这样可能你早就会放下我了,我不该拖这么久才说的。”黎曼看向陆烬之,微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不受控地往下砸。

“陆烬之,我知道你爱我,但是这种东西确实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我能理解,所以哪怕你要提分手,我…”

剩余的话还没说完,陆烬之的唇就覆了过来。

笨拙地吻着她的泪,颤着声问:“疼不疼?”

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天,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