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云家之罪为先皇所定,若有确凿证据来证明云家无罪,那便应该昭告天下,拨乱反正,若是没有...”

天禄阁内,丞相苏茂林坐在天子司马简的软椅前,语气平缓地继续说道:“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依老臣所见,万不能冒然推翻,如此与国法不合,也对先皇的遗旨不敬,还望陛下能三思。”

苏茂林的谏言很委婉,给出了两种选择,听起来也似乎很公允,可司马简知道这份谏言的重点在“三思”,用意也不在云家,而是针对雍王的势大。

“舅舅,你真是如此认为?”

司马简用白锦帕捂住嘴,急咳了两声,瞟了一眼锦帕内的红斑,紧握在手中:“我如此做,就是想采用一个折中的法子,既对得起先皇,也不让曾有战功的将士们寒心,若是依你之见,未免过于极端,你是老臣了,难道真不明白?”

最后的两句话,司马简加重了语气,也提高了音量,导致气息不稳,再次咳嗽起来。

苏茂林略一皱眉,赶忙拱手:“陛下,是老臣糊涂了,老臣只想着国之安定,忽略了陛下的难心,是老臣愚钝,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无妨,你先退下吧,朕会有赏赐给你。”

司马简挥了一下手,再次捂住嘴咳嗽起来,待到苏茂林离开,他展开手中的锦帕,一团血红映在白锦之上。

唐尧见状,急声请求:“陛下,还是让臣命人去唤太医吧?”

司马简摇了摇头:“不必了,去长信殿,朕要见见太后。”

有些事情应该挑明了,既然已经发生过,无论对还是错都应该说清楚,如此也能安心地离开。

长信殿内,苏太后望着苦笑的儿子,抹着眼泪叹了一口气:“简儿,就算你不说,娘也早就猜到了,自古帝位的传承便是如此,更何况你还是太子,你父皇做得不对。”

“娘...”

司马简咳嗽一声,神情颇为复杂地一笑:“其实,无所谓对错,孩儿也不承认自己做得不对,当年我是不服气,再加上柳家的一意孤行,我也就随了他们,可当时长风年幼,如果是他继位,必定也会血雨腥风,柳家为自保会拼命,恐怕我这个太子也活不成,长风那时太小了。”

万里江山万里尘,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如果当年是司马长风继承大统,最有权势的人就是云阑清,而且云阑清在军中的威望极高,天下兵马多数都被他掌控,这并不是好事,年幼的司马长风根本压不住。

苏太后将身体虚弱的儿子揽在怀中,老泪纵横:“娘知道,知道你的一片苦心,你是为了咱们司马家的基业,也是为你弟弟着想,这么多年你都在护着长风,娘都看在眼里。”

这一刻,长信殿内没有了太后和皇帝,只有一对母子,也只有最真挚的母子情。

“娘,我知道长风会恨我夺位之举,也会恨我不阻止柳镇庆屠杀云家人...”

不等司马简说完,苏太后打断他的话。

“不会,长风绝不会恨自己的兄长,无论怎么样,无论什么时候,长风都是你的弟弟,哪怕你要杀他,他都不会背叛你,娘知道这个傻孩子,一直都对你这个哥哥心怀愧疚。”

苏太后的膝下只有这两个儿子。

自从大儿子司马简登基称帝,云家满门抄斩后,她的心一直在揪着,生怕小儿子司马长风会被连累,也每日都在担心大儿子会忘记了兄弟亲情。

如今,她不再有这样的担心,而是悲伤起大儿子的身体,儿子今日来此的这番话让老人更加忧伤,知道儿子这是在交代后事。

“简儿,你要把羽苇如何?”

“娘,没有了我,没有了柳家,她就是一个寻常女人,翻不起大浪,我...不会杀她。”

“好好,娘知道你心善,也知道你喜欢她,都怪羽苇的心太大了。”

“娘,她当初就是这样的性子,您不还说以后会帮到我吗?”

“唉,娘当时也确实如此认为,哪成想她竟然强势到有夺天之念...”

母子二人聊了很久,直到掌灯时分,司马简才疲倦地离开,返回寝宫后又命唐尧传召司马长风。

雍王府内,司马长风听完殿卫的传旨,虽然心有疑惑,却不敢怠慢,即刻穿戴整齐准备入宫。

“大王,路上小心些。”

沈袆抱着刚满月的婴儿由后堂走出,轻声地叮嘱,随后又嘱咐王猛与夜鹏:“你们用心护好大王,若是有不妥之处,赶紧带着大王离开。”

近来,有不少风言风语传入王府,沈袆担心有事发生,毕竟天子只是闲置了柳家,并没有真正地处罚,而且还对司马长风的兵权有所约束,这些举动都不像好兆头。

“放心吧,不会有事,皇兄...应该只是找我说说话,又或者是有其他的国事相商,很快就会回来。”

“嗯,你去吧,我和礼儿在家等你。”

沈袆和司马长风的儿子取名为司马礼,这个礼字是天子御赐,并且还亲封为雍王世子,加冠军将军的封号,给足了恩赏,没有再提及过继之事,这让沈袆放心不少。

司马长风离开后,沈袆让月暖儿把孩子抱回寝房,即刻让人找来梅三两。

“东家,这么晚找我来有何急事?我姐夫呢?不在府中吗?”

当下,梅三两执掌城中南军,早已不是当年的小伙计了,可他依旧是沈袆的小伙计,是她的弟弟。

“三两,陛下召你姐夫入宫了,也不知为何事,最近有不少风声从朝廷传出来,阿姐有些担心,所以找你来提醒你精神一点,别整天傻乎乎的。”

梅三两可不傻,听到这话就明白什么意思。

“姐,您放心,城中两万南军绝对有准备,宫里的北军虽然归唐尧掌辖,可宇文雄还是王府的人,那些北军弟兄也都听大王的话,我用脑袋担保,大王绝不可能有事”

梅三两满不在意地拍着胸脯,继续道:“再说了,灞上军营还在秋大哥的手里,你瞎担心什么呀!”

“反了你呀,敢我和这么说话。”沈袆一巴掌扇了过去,本想扇梅三两的脑袋,只是人家已经长得人高马大,早就够不到了,只能扇在肩头,又加上了一脚。

“哎呀,我的阿姐,我这不是和您讲道理嘛,这可不是不敬。”梅三两老实地站在,结实地被沈袆踢了一脚:“您要还不放心,我这就让人披甲持刀做好准备,这样总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