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这场起因蹊跷、传播方式诡异的疫病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其消失时的猝不及防恰如它现世时的出人意料,都是毫无预兆的。人们起先还做好了打持久战的最坏的打算,认定非常时期将要持续个大半年。没想到仿佛是一夜间瘟病的恐怖浪潮就彻底退却,以至于很多人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心底都存着广泛的狐疑。只是在经过了国家卫生防疫机构认真的观测评估,确定了疫情在我国的疆域的各个角落,尤其是作为重灾区的珠三角地区的的确确是消失了,国家各类权威宣传媒体又在第一时间播放了全国及各省市解除紧急状态的新闻之后,动**不安的民心才彻底得到了平复。百姓的工作、学习和生活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似乎大雪无痕,什么都不曾发生。应该说原本给人以乌云压城之势的惊天疫情最终只是在爆发的初期夺去了少数不幸感染者的生命,回顾全程也只是轻微地引发了少数地域部分城乡的轻微恐慌,比如因轻信谣言而在少部分地区引发了民众抢购板蓝根的风潮,已属不幸之中的万幸了。我国是疆域如此辽阔的一个泱泱大国,治下数以亿计的民众又是摩肩接踵,对于瘟病如何进行有效防治本就是一件令得历朝历届中央政府都倍感头疼的重负。一旦处置不当,甚至可能引发舆论的混乱,激发民心的哗变,恶化升级为动摇统治根基,促发改朝换代的严重暴乱。可纵观此次神秘疫病从爆发到消亡的全过程,虽则起势异常凶猛,发展也可谓曲折离奇,国家也算是接近了危难时分。可事后回顾,公平而论,以整体而言依旧能做到时局的稳定有序,应对的阵脚从容。从上到下、从官方到民间,从没有失却过冷静和信心,更没有因为盲动引发不必要的骚乱和失序。也从各个方面充分印证了我们这个盛世经过改革开放后几十年苦心经营的内功积累,已经稳步实现了民康物阜、政通人和的治理局面,更是练就了扎实过硬的全民动员和紧急处置基本功。大势平稳,国本稳固,各条各线、各城各乡自然也都是上下一心、协调一致,紧而不乱、安定宁和。北关监狱的各项工作也顺势很快回归了正轨,尤其是工程推进办公室更是全力开足引擎,要尽力弥补上这两个星期耽误掉的工期任务。
从马梓筠报到的第一天起,主任始终没有直接布置给过马梓筠什么明确的任务,只是让胖瘦两名工程师轮番带着他去工地协助他们,给他们打下手。这也从一个侧面表明了马梓筠的到来绝对不是他内心所期望的,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过组织上会突然给自己分配来这么一个人,所以他压根也就没有想过到底该如何最好地使用马梓筠,只能是根据上面的意思摸索着来。于是北关监狱机关大门口的保卫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天天几乎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不是高高的瘦工程师夹着一刀图纸,后面跟着矮矮胖胖的马梓筠;就是矮矮的胖工程师挎着一卷卷尺,后面跟着同样胖胖的马梓筠。要么就是高高的瘦工程师和矮矮的胖工程师穿着雨靴并排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孤孤单单的同样穿着雨靴的马梓筠。偶尔也有时高高帅帅的主任一个人走在最前面,高高的瘦工程师和矮矮的胖工程师并排走在中间,孤孤单单的马梓筠一个人拖在最后。这样子跟了一段时间,马梓筠总算是明白了副处长的苦心。他估摸着是想让马梓筠的法学专业能发挥作用,让他在新监区的建造过程中特别是前期的地面补偿谈判中可以好好地出一把力,为将来得以在机关站稳脚跟,乃至晋升职务积攒口碑,打好基础。马梓筠业已摸清了个中玄机,每次只要是主任带上自己,基本都是去和种植户和房主进行补偿磋商。而每次胖瘦二位工程师大哥带自己则基本都是去丈量地头、校对图纸。只是副处长想不到的是马梓筠的法学知识对于工程居然产生不了任何裨益,因为这些嗷嗷待哺的谈判苦主们全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眼中只认钱心中全无法的主。他们对于土地和补偿的理解就是超越于法律的边界的,根本就不可能和你讲什么法律。他们全部凭仗着自己的心情,随心所欲地漫天开价,穷凶极恶地坐地起价,无赖之至地串联抬价。稚嫩的马梓筠每每一开口,搬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等法律法规的相关条款,就会被这些满脸鄙视、撇耷着嘴、满不在乎的农民所不屑地打断。如此遭遇了多次当头冷水,马梓筠这杆小枪彻底熄火,终于也被主任所弃用,省得还多占用一个汽车座位。他只有主打“人情牌”,启用和这些农户熟络的,甚至存在亲眷关系的警察职工,坚决绕开法律和原则,才能勉强取得一些进展。既然副处长的最初计划被打乱,马梓筠在原本预期可以大展拳脚的业务领域确实步履维艰,百无一用。主任又不好意思这么快就找组织部门退货,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将他塞给胖瘦工程师打打下手,权当是聊胜于无了。
被当成鸡肋总好过在宁城时被统统无视,他的劳动力价值还是得到了缓慢的提升。他自己倒也无所谓,也不存在什么危机感,他的受挫感在宁城早就被磨炼得麻钝了。他有时候甚至会赌气地想,反正来机关也不是他的本意初衷,大不了再被退回第三监区就是,至少带班他还是带得十分合格的。再说在宁城的经历也在一定意义上磨炼了他的忍耐力,现在的他只要有口饱饭吃,有个体面的警察身份,至于仕途前程他压根还没有分毫的概念。很快胖瘦工程师甚至整个机关的人员也都看出他在工程办公室中可有可无的尴尬处境了,恰如人类的法律在某些历史时期在某些国度之中面临的相同尴尬状态。精明的主任自然早已明了马梓筠借用个中的乾坤,自然犯不着直面出头得罪马梓筠背后的副处长。但是作为对于多马梓筠一个不多,少马梓筠一个不少的此次堪称失败的监狱人事调整的无声回应,他也不可能静观事态,毕竟工程的直接责任人就是他。不破也可以先立,他屡屡跑到监狱分管领导和组织部门去诉苦,抱怨的理由就是工程前期的场地清理工作遇到的阻力过大。仅仅依靠场群关系科同志的努力协调进展还是太慢,必须得在办公室内部增加一名对农工作经验丰富的老道的警察,可以专门协助自己在场地补偿的谈判中攻坚克难。作为回应很快马梓筠他们办公室里又增添了一面桌子,马梓筠这下彻底被挤到临墙的角落。一名皮肤黝黑、体型偏胖的年龄比主任还要大的临退休警察成为了这面桌子的主人。他的习惯动作就是跷着条二郎腿不停地抖动,烟瘾比胖工程师还要大,资格比胖瘦两名工程师加在一起还要老,嗓门扯起来比谁都要响亮。他双手基本不触碰文件和稿纸,电脑更是一窍不通,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就是个粗人,干惯了粗活,这些知识分子整出来的文绉绉的玩意,不会。”他貌不惊人的长相带着和普通庄稼汉子相似的土气,看似质朴的表象下也透着和农民更为接近的猛劲和狠劲,小眼睛眨巴起来更是透露出一股岁月积淀的狡黠和精明。他平日在办公室里对于马梓筠就是爱理不理的,偶尔打招呼也不会称呼他为“小马”,而是直呼他为“小眼镜”。他似乎和胖工程师之前就在同一个分监区中公事过几年的,两人最爱互甩香烟,对侃往事。瘦工程师还是一如既往地风轻云淡,慢悠悠地量着图纸,笑眯眯地听着他们谈古论今。有了这样一位专掰玉米秆子的大熊似的猛将,几乎不放过每一次下工地的机会,在办公室里多一秒也坐不住,原本残留给马梓筠的给胖瘦工程师打打下手的零星工作任务也就彻底失去了。机关大门保卫室的门卫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看到的都是主任、瘦工程师、胖工程师各自或结伙与黑皮肤老年警察结伴而行的“二人行”、“三人行”甚至“四人行”情景,只是很难再能看到慢慢尾随在后的马梓筠了。
只到了工程办公室两三个月,马梓筠的工作“存在感”再一次灰飞烟灭了,直接由可有可无的鸡肋变成了人尽厌恶的带着碎毛渣子的鸡头。在人力市场上原本就属于廉价劳动力,在职场中由于无能而迅速跌价至几乎被无视,这就是这个时代中这一批与他相同的低学历、低能力的低端劳动力的普遍的结局。看来最不需要素质支撑的监管罪犯的岗位确实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岗位。这里不需要太多的职业技能,也不存在十分激烈的人事竞争,更没有多少复杂的人事相处之道需要你多加揣摩。只要你无欲无求,与世无争,老实听话,服从指挥,至少能毫不引人注目地安安稳稳地工作到退休。好两次马梓筠一个人坐在空****的办公室里,看着身旁的三个空位,闻着办公室中残余的香烟味,他的心里自然也并不好受。虽然在宁城时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他人忙碌自己多余的无奈境遇,可这次不同,他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考进北关监狱的。在第三监区好不容易通过自己的努力初步获得了分监区的认可,他的人生第一次主动地把握住了自己的命运,也第一次实现了肉眼可见的对于社会和公众的存在价值。每每看到体弱年老的罪犯由于自己的关怀而偷偷抹着眼泪、每次看到自己带去接见室与家人见面的罪犯那感激的目光,每天看到在自己的监督下罪犯加工出的成堆的能够为社会所用的货品,每次听到组织罪犯进行文体活动时那些发自肺腑的高唱呐喊,马梓筠就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多多少少还是个能够对于他人有所助益的人。他不再只是父母呵护下百无一用的柔弱宝贝,也不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管理者们所嗤之以鼻的废物,更不是被宁城职场所排斥拒绝接纳的不合格的劳动力。他也能够被他人所需求,也能够被他人所感激。虽然基层工作得早起晚归,目力所及永远就是单调乏味的缺少变化的枯燥场景,所赚到手的也绝算不上丰厚,但是马梓筠的内心还是喜悦自满的。可由于好心的副处长的横空介入(当然人家也是受马梓筠父母之徒托给自己的小老乡开辟条明路,出发点是绝对善意的),自己又不得不再次陷入了受人轻视的尴尬境地,这绝对也是违背当初他报考监狱警察的初衷的。马梓筠从来没有在心底埋怨过副处长,后者对自己是没话说的。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不小心也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误以为北关监狱的新监区工程是绝对需要精通法律的警察参与的,却没想到和农民打交道多数时候你是绝对不能提及“法律”二字,“情理”二字才最重要。
就在马梓筠在北关监狱工程推进办公室的处境逐渐降温恶化的同时,他和杨欣儿的恋情却仿如这越来越和暖的季节般日趋灼热升温。本来在马梓筠四月份过26岁生日的这一天杨欣儿就想带马梓筠回家的,但是她那颇为迷信的父亲问清楚了马梓筠的年龄和属相,对着黄历掐指一算,说今年的准新姑爷还是要到六月份端午之后上门最好。湖城的农村地区历经的发达农耕社会历史久远,形成了许多时代沿袭的古老传统与民间禁忌。此地也和马梓筠家乡宁城一样盛行信佛拜佛之风,香火的发端同样久远,深入人心的普及程度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城区及市郊也矗立有数座历史悠远、香火鼎盛的古刹,每年释迦牟尼佛的三个大节日,出家的农历二月初八日、涅槃的农历二月十五日、圣诞的农历四月初八日;观世音菩萨的三个大节日,圣诞的农历二月二十九日、成道的农历六月十九日、出家的农历九月十九日及正月之中尤其是信徒爆满。听杨欣儿说她的母亲和外婆都是最为虔诚的教徒,都是不怎么吃畜禽红肉,最多只吃些鱼虾水产品的。她本人从小受到身边香火的影响,经常也会去庙中祷拜敬神的。她的父亲早年在运河上长年替人跑船,经常十天半个月才回一次家的。中年后干不动了,便买了辆农运小货车专跑短途汽车运输,从运活人到运禽兽到运货物什么活计都接。无论跑水路还是跑公路,都是需要河神和土地等诸方神佛多加庇佑的高风险行当。他自己小心翼翼,家人更是牵肠挂肚,全家多年来早已养成了一套有板有眼的仪式性礼佛规矩,年深日久渐成了生活中不可动摇的积习。她的外婆和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运河边农村妇女,一辈子的生命足迹也大抵被圈牢在了这大运河的沿岸周边,人生轨迹的主线只不过是如周而复始的一年四季和日月星辰般在出嫁前位于运河这边的娘家和出嫁后位于运河那边的婆家之间来回勾串而已。说起来杨欣儿是他们家这十年来闯**得最远的一个,其足迹也就是延伸到了二十多里外的湖城城区而已。他们一家对于她妹妹的企望也就是能在湖城市区找一户好人家嫁掉就心满意足了,也不希望她离开故园故土。湖城一地人民安土重迁、不喜开拓的保守求稳思想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在带马梓筠去自己家见父母的前个月,六月初的某天,似乎是为了给最后的决心添上那最后的一根稻草,杨欣儿特意又来探望了马梓筠一次。那天的晚霞很美,各式深红、火红、粉红色的鱼鳞状的、棉花卷状的、走兽状的火烧云铺满半边天幕,让马梓筠想起电影《乱世佳人》中斯嘉丽与父亲漫步在斯卡莉乡野上的一幕好莱坞电影经典场景。杨欣儿这天特别兴致勃勃,不顾天气还带些凉意,也似乎是要应景,非得换上包裹里带来的一条薄薄的深红色吊带裙,内里全部都是真空。小妮子穿好穿裙后还特意用手指套住自己银色的亵裤在空中俏皮地转了两个圈,挑衅式地歪着头看着马梓筠的下身,意思是看马梓筠敢不敢直接光着下身直接穿长外裤。马梓筠在办公室里的一团邪火正好无处可发,他快速地脱下外裤,将自己的贴身短裤扒拉掉甩向杨欣儿。小丫头张嘴咬住马梓筠流星般抛来的**,微闭着眼用劲地吸嗅着。一会儿又睁开脉脉含情的美目,隔着裤脚扑闪地对着马梓筠放电。马梓筠被她撩拨得性起,正要扑上去,却被杨欣儿一下挽住手臂。
“走,老公,先去散散步。”
杨欣儿的眼睛亮闪闪的秀眸惺忪,她用力勾着马梓筠的左臂,绵软又富有弹性的**顶部两粒硬邦邦的小肉球隔着丝滑的短裙紧紧地顶住马梓筠的小臂外侧。马梓筠感受着她勃发的春情,正要关上门。杨欣儿想起了什么似的,四处望了望,朝着远处桌子上的卫生纸点点头,两人心有默契,相视一笑。他们选择的这个时间点恰也是这一天的天光最为暧昧的时刻,清晨远方地平线的群山还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之中不见身影,如今却在天际光和云的最后的纠缠游戏中显出游离不定的身姿。忽而被通亮的光柱聚焦似地照得如同光明之国中的梦幻的山顶,忽而又被一大片五彩斑斓的云朵的暗影层层遮蔽。星星和月亮都不甘示弱地占据了这辉煌的天地舞台剧的一角,静候属于她们唱主角的时刻的到来。大地上的多数地方还是渐渐地陷入了夜魔的掌心,光线慢慢隐退,黑暗重归。初夏夜晚的温馨暖风吹**着新鲜的绿叶,微小的虫鸣和清脆的鸟啼点缀着静谧的郊野。手挽手的马梓筠和杨欣儿经过小卖铺的门口时正在给一个小武警剃头的老板娘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他们现在也没有心思和她打招呼。
他们沿着通向陆芳菲家的方向的砂砾路慢慢走着,这是马梓筠也不情愿的选择,或者说他也别无选择。反方向通往监狱总部的道路人来人往,依照他和杨欣儿当前不雅的穿束和出行的目的肯定不宜。两人如胶似漆,走两步亲一口,摸一下停一下。杨欣儿宛如奇诡的暗夜精英,又如绽放在夜幕中的绚丽的曼陀罗花。她绕着马梓筠这根人肉管柱翩翩舞动,火红的吊裙旋转,母狼般明厉贪婪的眼神隐藏在飘散凌乱的长发间。快走到与陆芳菲邂逅的路段时,马梓筠上前抓住杨欣儿的手,用力将她环抱起,扛在肩上,拐向路旁的荒野。借着最后的一丝霞光,他隐约辨识出正前方一座荒窑的位置,轻轻将杨欣儿放直,搂着她的腰向前走去。不知道修筑于何时更不知道被废弃于何时的窑厂静悄悄地矗立着,犹如一头蛰伏着的睡兽。它低矮的烟囱已经垮塌了半边,**出的残破的砖壁上筑起了鹳鸟的鸟巢,零散的草窝中传来了幼鸟稚嫩的轻鸣。烧窑的窑洞更是颓废得厉害,表面上露出了无数个黑色的窟窿,似乎正有无数张嘴对于自己不济的命运正在发出无声的呼啸。旁边还有一小间水泥平房,应该是以前看窑人值班时栖身的宿舍。木门半掩着,仿佛里面神色静默的守夜人从不曾走远。杨欣儿在调情上的大尺度这一点也是很让马梓筠沉迷的,他之前也听说过很多身边女人对于夫妻情趣的排斥的趣闻。有些宁死不亲者是发自心底的抗拒,认为这是堕落野蛮的人才配有的接近于低等动物的不洁性行为;有些虽不抗拒,但是也确实不热衷,只是将这些作为奖励取悦丈夫的激励手段,她的唯一目的只是讨好丈夫,润滑夫妻关系,内心说到底还是抵触的,但是和假装**一样,她在表面上还是伪装着享受的;还有些简直就是被丈夫强迫地进行着犹如上刑一般的痛苦了,这对于她们简直就是活受罪,即便勉强为之,事先事后也要进行一番见者流泪、闻者伤心的折腾。有些在进行前要对于男人的器物进行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清理,抹香皂、涂护肤液还不够,还要撒上对胃口的香水,再戴上特定品牌和形制的**。她准备的时间远远超出动嘴的时间,多数情况下等她预备妥当了,男人也是睡意昏沉了。这么敷衍糊弄了一番,她还是恶心欲呕,赶紧跑进卫生间在牙刷上挤抹上粗粗的一大条牙膏,里里外外恨不得将整个牙床掏出来清理干净,再狠狠地含上几大口漱口水“咕叽咕叽”地反复清洗着口腔,最后吐净才感到胸口舒适,口腔清新。她如此大费周章,完全忽视了此时躺在**的男人的心情,殊不知夫妻的情分经常也随着她在卫生间的清理被彻底清进了下水道。
两个人分开。走出窑厂废墟,继续向着前面一块茶地走去。星空照亮着大地,月亮给他们指引着方向,薰香的野花气息弥散在夜空中,夜莺在野树枝头啁啾,温和的夜风吹拂着杨欣儿的秀发,她将两缕垂**在眼前的发丝撩拨到耳后,难得温柔地依偎着马梓筠。
“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马梓筠,我只想做你的女人,只要做你的女人。”
她喃喃自语到,马梓筠用力地点头,**地回应她。那一晚他们在陆芳菲家村庄的边缘地带的茶地、竹林、板栗树林间燃烧着他们的**,放纵着他们的欲望,催化着他们的爱情。。
这次清风明月夜后的第三个礼拜的星期五,马梓筠下班后就急急匆匆地打了个三轮摩的赶往北口镇北面十多里外的平湾镇。他现在经过别人指点,新发现了一条去湖城的路径,就是到平湾镇的公交车站乘坐直达湖城的客车,这样就不用傻乎乎地站在国道边苦候着那两班会在湖城短暂停留的长途车了。那个年月的平湾镇与北口镇基本像是一对发展落后的难兄难弟,同样萧条的镇容、同样零落的人气、同样破败的马路、同样萎靡的经济。平湾镇唯一强过北口镇的就是至少拥有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汽车站,虽然所谓的“站”的全部也不过就是一间总占地几十平方米的公路边平房。内中乾坤莫非不过两个简陋的狭小的售票窗口,窗口里坐着的面色很差、表情古板、对于客人的所有咨询表现得很不耐烦的中年女售票员,三四排表面粗糙、靠背几乎被多手的等车人折腾得松松垮垮的候车座椅,座椅上七零八落地或斜靠、或直坐甚至平躺的候车人,几名左臂上箍着红色袖章、站在进站口对着进站乘客横眉立目的彪形大汉,旁边四五名脖子上吊着装钱的小皮包、大声吆喝着将要开动的客车的目的地的中年妇女,再就是停车场上横七竖八地停着的十多辆年代、款式、颜色各不相同的客车。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毕竟身为车站的功能形制和管理流程勉强都具备了,比起只拥有一座全开放的露天停车场、卖票买票全在车上进行、候车人全凭两条腿站着等车、晴天乘客吃灰、雨天被溅一身的北口镇已属不小的进步了。马梓筠紧赶慢赶,正好赶上最后一班开往湖城的客车。他刚从眼神空洞的卖票大姐手中接过一把找零和车票,就听到进口处传来一阵催命般的急促召唤。是开往湖城的客车的跟车大姐在拼命对着他挥手呼叫,意思就是要他抓紧点过去,汽车已经启动了,过时不候。他一阵风似的跑过去,将手上的车票疾塞给明显已经等得很不耐烦的妇女,再一阵风似地冲上已经在缓慢滑行的蓝白色客车。开车的长着一头卷毛的青年司机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抠着鼻子将没有关闭车门的客车缓缓驶出停车场,随即靠边停下。坐在车尾部的马梓筠回头看到刚才对他挥手的大姐正帮着两位等候在马路边的老夫妻拎着大包赶了上来。两位老人上车后在司机后方坐下,妇女也跟上来收他们的票钱,车门才关闭加速行驶。
马梓筠和杨欣儿约好是在湖城的汽车东站碰头,这意味着马梓筠到了湖城的北站后还要再打十多分钟的的士。湖城不比作为浙省政治文化中心和交通枢纽的省城,也比不上作为沿海开放城市的宁城。这些大都市城区面积特别广袤,客流量也十分巨大。主城区的东南西北都必须建有、或多数方位都建有相同规模的气势磅礴的汽车站,以充分满足从各个方向进出本城的庞大人流的公路交通出行所需。相比之下湖城只有一座兼具通连下辖三县的客运功能的规模普通的中长途汽车站,再就是独立开通的一座规模微观得多的专门用来连接市区东面南面那些散布在运河平原水网中的各古老村镇的汽车东站。马梓筠在售票窗口碰到了杨欣儿,她今天穿着雪白色的无袖连衣裙,裙身上绣着雪花状的底纹,挎着一个翠绿色的女士单肩包,显得特别的清新秀气。小丫头不仅破天荒地驾上了一幅黑色镜框眼镜,神情也是格外地端庄矜持,代替了以往的活泼无忌,不由得让马梓筠也有些刮目相看。两个人在车站旁的超市中给杨欣儿的外婆买了两盒以傻乎乎的电视广告著称的脑白金营养液,又给她的父亲买了两瓶白酒,给她的母亲和妹妹合买了两盒精美点心和一大袋水果。杨欣儿买好车票,等了一刻钟,就坐上了开往善镇的中巴。中巴上坐满了人,多数似乎都是进湖城城区办完事返回的镇民和农民。听杨欣儿说她家所在的村就在善镇的前一站,就在那条闻名遐迩的大运河的旁边。从湖城开往善镇和从安乐县开往北口镇的虽然都为中巴,但是中巴经过的区域的景物却大相径庭,中巴上乘客的对话的方言也是相差甚远。这片河网密布的平原上的村庄星罗棋布,呈现出此地身处江南农耕区核心地块曾经历经数百载的无比的繁华。如今虽已是“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早已过了黄金发展期,各村经年积累而成的气势犹在,规模显然也要比北口镇下辖的几个自然村大很多。村内房屋也较为稠密,多是几十间、十几间黑色瓦檐白泥墙面的平房或者二层小楼聚集成一处,形成某个自然村的主体细胞单位“大队”或是更次级的微观单元“小队”。队与队、房与房之间都是绿浪涟涟的开阔稻田,大片的稻田间多有水波粼粼的小河纵横相隔。河水转弯或交汇处就形成开阔些的河**子,有些较宽的河面上还横跨着久沐风雨的古旧残破的石桥,桥边静泊着已不知伫停了多久的乌篷小船,仿佛就在水波间轻摇着静候那上岸后就一去不返的船家和旅人。当然河道并不会是这一片江南水世界中唯一的主角,也有不少镶嵌在稻田中的明显被人力修葺过得或圆或方的水塘分占着风光,据杨欣儿说都是被人承包的高产鱼塘。放眼望去无际的稻田的多数曲长田埂上都栽种着一种叶面宽厚的灌木,肥实的叶面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听杨欣儿讲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叶子用来养蚕、果实也可以食用的桑树。马梓筠他们座位前后的乘客都在使用一种接近于上城话和苏城话那种特有的温糯发音的方言交谈着,议论着最近的世道和新闻。这种方言的发音比起浙省省城话发音还要婉转轻柔,比起马梓筠家乡宁城哇嘣脆亮的发音那简直算是轻声细语了。
中巴车一路上都在毫无海拔起伏的平川似的公路上行驶,不断地经过跨越河岸的公路桥,只是每条河看上去都不具备他想象中的那条“大运河”那个“大”字应有的气象。马梓筠是告诉过杨欣儿的,让她在经过运河时千万别忘了提醒自己。杨欣儿还用指尖顶一顶眼镜镜框,大惊小怪道:“就是一条平平常常的河哇,只不过比其他的小河要宽一些,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要多很多。这有什么好看的哇,还没有一条无名的小河风景好。”她自小生活在运河边,迎着运河上的风、喝着运河的水、吃着运河里的鱼、听着运河上柴油船的马达声长大,真正的司空见惯,自然无法明白这条川流不息了两千多年的人工河道的建造者的颇具争论的历史地位以及开凿后各朝各代围绕着运河发生的种种故闻旧事是多么能触发马梓筠心底幽幽的思古之情的。终于杨欣儿用胳膊顶了顶马梓筠的腰,对他说:“前面就要到运河了哇。”马梓筠还没反应过来,中巴就驶上了一座有着齐腰高白色水泥护栏的大桥。桥面下的河水颜色不清不浊,宽度不可与贯穿浙省的钱江、也不可与在宁城中心交汇的三条江相提并论。它的最突出的特点是河面特别的水波不兴,而且两边的河岸特别的平直,明显是经过人力掘挖矫正的人工河岸,整条河道更类似于一条特别加宽了的人造沟渠。如同世上所有并非自然规律造就的事物一样,明显缺乏发源于雪山高原的大江大川历经千万年沧海桑田运动才能形成的那股子浩瀚奔流不易驯服的“野劲”。它的平稳驯顺和利于通行显示出它既非大自然造化的产物,更有着勾连南北漕运的特殊使命。直到今天,运河上的河运依旧繁忙,或排成长列的或孤单影之的装载着各色货物的船队缓缓地南来北往。无一例外地每艘船的甲板都因船舶超重而勉强维持与河面的最小干舷,似乎随时都会被河水淹没,暴露出金钱社会中船主极度渴望在每趟运输中不放过每一分利润的急迫心情。运人的客船几乎绝迹了,水上客运成本太高,没有公路运输廉价,没有铁路运输舒适,更没有航空运输快捷,运河的运人的功能只能基本退出了历史舞台。如今的它依然兑践着组织开挖它的人当年的初衷,用自己的身躯默默地承载着恒河沙数般的海量货船。弹指千年,无论历朝历代跑船的心情多么急切、步履多少匆忙,大运河依旧是那么沉稳从容,就像是一名早已看破世间万象、参透宇宙玄机的长者,永远按照当初那位创造它的早已神魂俱灭的亡国君主给它设定的用途、指定的方向默默地运作。
马梓筠还在追忆往昔,杨欣儿却对司机喊到:“麻烦师傅竹村停一下哇。”同时再次用胳膊肘触了触身边的马梓筠,示意他马上到站了,中巴慢慢地在路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