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沿着地图路线在同一个街区转了好几圈之后,终于在某个街角口发现了狼狈不堪的苏喜。

苏喜蹲坐在台阶上,双膝红彤彤一片,伤口已经干了,整个人像是失了魂,呆呆地跌在午夜的街头,偌大的街市,偶尔路过一些陌生人,却无人理睬。

陈衍的脚步放慢了一些,脑中闪过的是几个小时前与阮蘅的对话,阮蘅以为他不信她,其实正因为他信她,心里才会对苏喜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心寒。

他记忆里的苏喜独立大方,拥有自己强烈的人格魅力,在他的认知里,这样的女性不该把自己牵扯进婚外情的丑闻里去,尤其对方还是她的顶头上司。

陈衍走到她跟前,她膝盖上肿起了很大一个包,脸颊上也有程度不同的红肿,像是遭受了暴力对待。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陈衍出现时,苏喜就见到他了,她噙着一丝笑,故作开怀地说:“如果我说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应该不会相信吧?”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我只是不希望气氛这么紧张而已,阿衍,对不起,这么晚还把你叫出来,但是可以请你暂时不要问为什么吗?”

苏喜知道自己提这种要求有多无理,明明人是自己叫来的,还不允许别人向自己提问,曾几何时,她渐渐也变成了自己从前讨厌的样子。

她垂眸寂寥得笑:“我知道我这个样子很不像话,但除了你之外,我没有什么朋友,我的人缘是不是很糟糕?”

陈衍默默地把她扶起来送医院,身上有多处皮外伤,但都没什么大碍,她虽用玩笑的语气说着不小心摔了一跤,但陈衍也知道或许是真实原因太难以启齿。

当初从阮蘅那里得知此事后,他曾打听过苏喜的上司,《慈城日报》总编林阳,据说林阳不仅在工作上能力出众,在家庭里更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社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家庭和睦,太太为了他和女儿放弃职场,全心全意为家庭付出。

陈衍听到这些后第一反应便觉得,林阳不可能为了苏喜放弃这样一个家庭,从男人的立场来看,妻子把小家经营得有声有色,而他在社会上又是有些地位的人,怎么都不可能因为这种见不得人的理由而跟妻子提出离婚分道扬镳。

苏喜无疑走了一条黑路。

车子停在医院的停车场,凌晨两点,停车场内的车子寥寥,树梢枝叶在风中摇曳,除了路灯洒下来的灯光之外,只余车里这一小撮亮光。

苏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声不吭,手里捧着陈衍替她买来的热饮,看上去似乎很冷的样子,良久之后,才终于有了动静,对陈衍抱歉一笑:“这么晚把你叫出来,阮蘅会有意见吧?”

陈衍正色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伤?”

苏喜苦笑:“我刚才也在想,我要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

“很难开口吗?”

“阿衍,你应该已经从阮蘅那里知道我的事了吧?”

陈衍沉默地看着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才恍然间发现,他曾经喜欢过的姑娘,早已被三年时间改变。

莫戈有一句话说对了,三年时间,要改变一个人虽然不容易,但也不难。

看他的反应,苏喜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不敢看陈衍的眼睛,毕竟说出来并不是什么好事,当天在去培训学校接林琳被阮蘅发现以后,她曾经想过把自己的苦恼一股脑倒给陈衍,她心里太难受了,闷得苦,也许说出来自己会好受许多。

可惜那天陈衍不在咖啡馆,她想倾诉的念头一下子就熄灭了。

为什么会选择阮蘅?苏喜心里清楚,没有朋友可以倾诉只是借口罢了,她不过是想通过阮蘅,把自己无法对陈衍启齿的事情传达给他罢了。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无耻,特没有廉耻心?”

陈衍不想听她讲这些废话,问道:“你跟你那个叫林阳的上司是认真的?”

她微微诧异:“你都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

“苏喜,你应该很清楚自己沾染上这种事情后会有什么后果,这些不用我提醒你,他有老婆孩子,你觉得他对你会是认真的吗?”

“我没有跟他有实质性的进展。”她低下头,小声嘟哝着,觉得自己险些承受不住陈衍如此这般的质问。

“那为什么你现在会把自己搞得这么一副惨兮兮的样子?你不肯说,我也不难猜,是不是跟林阳老婆发生冲突了?”

大约是被猜中了心事,苏喜猛地看向他,满脸诧异,他的洞悉力依旧这么犀利。

“你心里对他老婆有愧,所以在对方动手的时候你不好意思还手,所以成了这副样子是吗?苏喜,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如果林阳真对你有认真的想法,他会眼睁睁看着你被这么欺负?”

苏喜听他这样说,心里难受极了:“阿衍你误会了,他并不知道我今天会和他老婆见面。”

“你到现在还在替他说话?我也是男人,我太了解男人的心理了,他对你只不过是一时贪图新鲜而已,男人偷腥追求刺激,让他为了你放弃家庭,你觉得这现实吗?”

苏喜颤抖着声音,鼻息有些凝重着摇头,想说林阳不是这样的人,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或许连她自己内心都毫无底气,对林阳的那份好感究竟算不算的上是喜欢。

“今天为什么会跟他老婆起冲突?”他看着她又问,似乎咬定了她身上的伤正是林阳妻子所为。

陈衍料定了苏喜不会主动开口说这件事,他发动车子引擎,将她送回了家,一路上,他们果然谁也没有再开口。

他担心苏喜又会出什么意外,在她家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坐了一宿。回到家的时候,阮蘅已经出门了,宝宝还没有醒,陈姐在一旁陪着,屋内静悄悄的,就像昨晚他走时那般悄无声息。

而阮蘅在清晨发现他不在之后,竟然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过来。他兀自苦笑,看来她还真是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去向。

兴许是听到了动静,陈姐出来一瞧是陈衍回来了,微微松了口气:“今天阮蘅很早就去公司了,平时好像没见她那么早。”

陈衍随口问:“有多早?”

“好像七点半左右就出门了。”

竟然那么早?他翻出手机看了看阮蘅这个月的排班表,顿时愣了愣,阮蘅今天排的是中班,正常情况下要到中午十二点才上班,但她居然一大早就去公司了?

难不成……昨晚他出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这天阮蘅是第一个到校区的,平常第一个到校区的都是前台姑娘,校区的自动门钥匙只有前台配备,她等了一会儿,等来的竟然是林秀。

林秀见到她也十分诧异,这个点何曾在校区见过阮蘅?她们销售部除非跟家长预约了特定时间,否则一贯不会一大早就来校区。

“你约了人吗?”林秀奇怪地问。

阮蘅摇了摇头:“今天怎么是你来开门?你手下的姑娘们呢?”

“去总部培训了,排班排不开,只能我自己填上了,话说回来,你是不是一夜没睡?怎么看上去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大清早校区没人,阮蘅干脆坐在前台跟林秀聊天,林秀跟黄伟的关系比阮蘅跟黄伟的关系要好一些,毕竟是负责整个校区杂七杂八的行政事务,而且工作能力强,又条理清晰,很受黄伟重要。

不过阮蘅有时候分不清林秀究竟是黄伟的人还是戴明的人,她当初也是被戴明亲自招进来的,跟阮蘅一样,对黄伟来说也属于前朝欲孽,但黄伟对她的态度倒是出乎意料的好,从某一方面来讲,林秀跟朱青属于同一类人,她在黄伟和戴明之间左右逢源,哪个都不得罪,效果出奇地不错。

但行政主管这个岗位毕竟不涉及业绩,阮蘅心里对她的防备比起朱青终归还是少一些。

“前阵子放在你这里那姑娘是莫城分校新招来的行政主管吧?怎么这几天不见人了?”

说起这一茬,林秀无奈地叹了口气:“来了七八天吧?觉得压力太多杂事太多,没留住,走了。”

新校开业,的确考验能力,阮蘅看那姑娘年纪不大,看上去也不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扛不住压力也情理之中。

“那怎么办?我听说马上就要试营业了,新校没行政可不行,办公用品、电话设备,还有各种强电弱电,不都需要行政盯吗?”

“听说可能会调派我们这里的人先过去应急,所有校区里也只有我们离莫城分校最近。”

虽说离莫城分校最近,但好歹也已经跨市了,一天之内出去来回,其实在校区根本待不了太长时间。此前阮蘅就听说黄伟有意把她调派到这个新校,奈何戴明不答应,再加上她又刚休完产假回来,这事儿就一直搁浅下来了。

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如果莫城分校迟迟招不到人,她们暂且被调派已经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