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蘅这一天都昏昏沉沉的，昨晚自从陈衍离开之后，她几乎就没怎么合眼，到清早，眼看着天亮了，反正也睡意全无，干脆直接来上班了。
路过陆林珊教室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里望了望，结果发现小教室里还多了一个人，仔细一看，正是这两天刚报读全日制的张广。
课桌上学习册都被堆到了一边，整张桌子被零食铺满，手机里正播着爆米花大片，两人边看电影边吃得津津有味，俨然没有发觉阮蘅已经在小教室外看了他们多时。
阮蘅推开门，视线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你们花了大钱是来这里看电影吃东西的？”
陆林珊本来就对上回的事情耿耿于怀，故意不搭理阮蘅，佯装没有听见，一双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一动不动。
张广扭了扭身体，讨好似的说：“我们饿了，等吃完了就不看了，就一会会儿。”
这位张广同学，阮蘅对他的印象一向不太好，他是校区里出了名的捣蛋鬼之一，虽然双休日成天待在校区里，却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避开父母，放心大胆地玩。
他是朱青的收进来的学生，但阮蘅很少见朱青过问他的学习情况，朱青的做派，一贯就是等到需要续费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的学生来，之前有一个上完全部课程后拒绝续费的家长在阮蘅面前吐槽过，说朱青除了要收钱的时候，平常几乎从来不联系他们家长，更别提交流孩子在校区的情况。
所以阮蘅十分担心朱青收进来的每一个全日制，这不光光是未来可能会对校区口碑产生威胁，更重要的是，如果最后成绩没有达到预期，浪费了孩子们的时间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阮蘅直接敞开门，盯着张广：“你回自己的小教室去。”
张广可能没想到阮蘅的态度会这么坚决，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阮老师，现在又不是上课时间，我们吃点东西怎么了？”
“张广，你平时调皮捣蛋我都可以当做视而不见，但你现在既然已经决定读全日制，我想你应该也是冲着提高成绩来的吧？你在学校里难道也这么随便？”
“我还不是累了想放松一下……”他低下头，小声嘟哝着。
“你今天才学习多久就开始喊累了？离中考还有几天你知道吗？你妈妈给你花那么多钱是让你来这里度假的？赶紧回小教室去。”
看阮蘅太低丝毫没有松软的迹象，张广朝陆林珊使了个眼色，灰溜溜地走了。
张广走后，阮蘅一声不吭地合上了门，往班主任办公室去。
之前黄伟提出全日制方案的时候，阮蘅和徐阳，以及教师部门主管，在黄伟办公室开过一个小会，校区里的全日制学员必须统一管理，因此班主任部门和教学部门每天都会安排一名值班人员，从早到晚负责学员的陪读。
上回陆林珊突然失踪，就是当值陪读老师及班主任的失职，若真要追究起来，罚款在所难免，只不过那天刚巧碰上黄伟心情好，最好大家都和和气气地就这么过去了。
阮蘅去休息间煮咖啡时意外地碰上来校区开会的戴明，脚步蓦地一顿，戴明也发现了她，对她招了招手：“我从非洲带了些咖啡豆来，你不是爱喝咖啡吗？正好一起来尝尝。”
得知他爱喝咖啡是出于一次偶然，当时阮蘅还是职场新人，进入集团之后被下放到校区锻炼，那会儿戴明还是那个校区的校长，有一回晚上，他忽然急匆匆地跑前台找是否有速溶咖啡，阮蘅是重度嗜咖啡者，见其他人都不喝咖啡，于是把自己常备在包里的速溶咖啡拿给了他。
从那以后他们时不时就会进行一次亲切的咖啡会晤，内容当然是以工作为主。
戴明近来一直忙于莫城分校的事情，来慈城的频率自然也变得多了起来，但前两次来去匆匆，几乎都错过了跟阮蘅的见面机会。
“你们销售部那个新人最近怎么样？”
“哈？”阮蘅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在说韩丹，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戴明没有明确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我今天来的时候翻了一下前台的业绩报表，她好像两个月没有业绩了？”
“她才来不到三个月，刚来那个月倒是收了一个学生，不过后劲不是很足。”
“你觉得她怎么样？能做销售吗？不行的话就换人，新人而言，三个月出不了业绩其实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戴明自从和黄伟交接离开这个校区后，已经很少再过问校区内的人事变动了，尤其是对新人培训这一块，况且他来的次数很少，有些时候连谁是谁都记不得，更遑论去评判他们的业务能力。
可今天却突然提起韩丹，令阮蘅不得不心生疑虑。
“戴老师，你是不是看出韩丹有什么问题？”
戴明嘴角噙着笑，摩挲着咖啡杯，永远一脸温和：“我上次来的时候，她说要看管一个小学生，结果一整个晚上就围着那个学生转，我问了问，是个还没签约付钱的新生。我刚才来，她还是围着学生打转，我记得新人每天都需要呼出相应数量的电话，她真的有空打电话做业绩吗？而且她两个多月来，电话到访人数只有三个，远远不够及格数字，这就有问题了。你有空可以去前台听一下她的电话通话记录，看看她打电话的话术是不是有问题。”
阮蘅心里微一哆嗦，其实戴明已经讲得很隐晦了，能让他这么注意韩丹，韩丹究竟有多招摇？平日里阮蘅跟她不是班次错开就是实在太忙顾不上她，经戴明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的确疏忽她了。
毕竟她是在阮蘅休产假的时候由朱青面试进来的，那会儿阮蘅不在，培训也是由朱青一手包办，朱青对她评价一直不错，况且韩丹这姑娘嘴巴甜，人又机敏，阮蘅对她印象不差，也就没有往其他地方深想。
阮蘅查了一下韩丹办公室的电话通话记录，这一查，她整颗心都凉了。
除了双休日和节假日等一定会忙的时间，课程顾问每天必须按照总部的要求打满相应的呼出或者回访电话，像阮蘅她们这种手上已经有很多家长的，平日里只需要维护家长关系就可以打满相应数量电话，但像韩丹这种新人，因其手上本身就没有学员，就必须自己打电话约新生到访，电话数量的要求十分严格，如果没有达到规定数量则需要罚款。
但阮蘅从来没有碰到过因此而投机取巧的新人，韩丹是第一个。
前台姑娘每天下班前在统计电话数量时只会看系统上显示出来的数字，并不会每一个电话都去听，这就给了韩丹可操作的空间，因为只要拿起话筒，不管电话有没有接通，在系统上都算做一个通话记录。
韩丹看似每天都按时按量地完成了通话要求，但当阮蘅随手点了一通电话听时，电话里只有无限漫长的忙音……
随之又点开好几通电话，都是相同的情况，阮蘅瞬间明白，韩丹这姑娘的小聪明怕是用到了这种地方。难怪她预约的到访家长人数如此不理想，原来并非话术问题也非能力问题，而是压根就没有打通多少电话。
韩丹是下午一点的班，刚踩着点进办公室，阮蘅的电话就来了，她孤疑地去到对面，阮蘅淡淡朝她笑笑，示意她坐，她立刻忐忑不安起来。
“你之前的培训都是朱青替你做的是吗？”阮蘅面前还摆放着一份韩丹的个人简历，韩丹瞧见的时候呼吸微微一窒，更紧张了。
“是。”
“你来了也快三个月了，感觉怎么样？能不能适应？或者说在咨询方面有没有什么力不从心的地方？”
韩丹歪了歪脑袋，认真地想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觉得咨询家长挺难的，感觉摸不透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但我有时候听你或者朱老师咨询，又觉得好像很容易，难道是我的话术不对吗？”
“咨询这个事情，归根到底还是需要凭你自己的敏锐度，包括如何揣摩家长的心理，在咨询过程中了解家长内心的需求，这些都是要在实际咨询中学习积累的。但是你现在接待的家长太少，以至于你没有足够的机会去积累这些，你自己应该也知道，以你目前的状态，除非是在我们几个都忙不过来的情况下，否则你想做接待咨询，只能自己打电话预约家长上门。”
韩丹默默地点着头，露出一脸苦恼：“但是好难约，很多家长一接到电话就挂了，根本连让我把话说完的机会都没有。”
“这很正常，要是这么好预约，市场部的电话销售不是发财了吗？但是如果你连电话都懒得打，那肯定是约不来人的。”
阮蘅眼看着韩丹的脸色在一瞬间失了血色。
韩丹是个聪明人，当即明白阮蘅话里有话，但又不敢完全直接挑明：“阮蘅姐……”
“韩丹，我听了你的通话记录，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你自觉教50罚款，如果再有下次的话，这里就留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