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珍珍哪里想得到,亲戚朋友送的国产奶粉,基本上都来自本省的一家乳制品厂。这家工厂生产奶粉所用的原料奶里面非法添加了一种叫做三聚氰胺的化学物质,婴幼儿吃多了会得肾结石,从而导致孩子肾功能衰竭,严重的会危及生命。等到掺有三聚氰胺的问题奶粉在社会上闹得纷纷扬扬,石珍珍的小侄子也中招了。而小侄子的奶粉来源,就是她好心好意的馈赠。

17、只有性别是真的

入党申请书交上去几个月了,单位的党组织似乎不闻不问,石珍珍有点沉不住气。有一天,她挺着大肚子去找红军展览馆的党支部书记。

“书记,我来给您汇报汇报思想。我来咱们展览馆工作时间不算短了,您看我有些什么缺点,指出来,我好改正,我愿意在党组织的关怀培养下不断成长进步。还有,我正在申请入党,请书记给我上一课,说说从哪些方面努力,才能够早日加入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石珍珍对书记说。

展览馆的书记是一位老同志,原先在另一个科级单位任行政正职,由于思想僵化,工作没有开拓进取精神,又不懂得和上级领导润滑感情,所以被改派到展览馆任党支部书记,名义上是平级调动,实际上被贬谪。石珍珍来“汇报思想”,支部书记听出了女下属的真实意图,无非想早点入党。按理说,现在的年轻人,积极申请入党的人并不多,加入组织愿望迫切的人更少,石珍珍来汇报思想,主动请求组织帮助,支部书记应该感到欣慰,但这位书记偏偏对石珍珍没有好感。这个女子来历不明,到展览馆没几天上面就有人替她说话,糊里糊涂转成国家干部了,看上去挺有马力,挺有背景的。这种人申请入党,谁知道动机是什么?如今有许多人之所以申请入党,只不过是把加入组织当作谋取更大利益的一个筹码,而不是真的想践行党的宗旨成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共产主义战士。多发展一个这样的人入党,党员队伍中就多一个投机分子,党的队伍的纯洁性就会被玷污,这样的人越多,党在群众中的威信和执政地位就会受到更大的威胁和挑战。作为一个老共产党员,既然组织上让我当这个支部书记,我必须在其位谋其政,严格把握党员发展的入口关,把投机分子挡在门外。

有了这样的基本态度,党支部书记对石珍珍不冷不热:“小石呀,你是不是入党的愿望很迫切?年轻人,积极追求进步是好的,不过这事情不能着急。你知道正常的入党程序是怎样的?我给你简单讲讲吧。首先要个人申请,提出入党申请之后,组织上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考验,如果说申请人入党动机是纯正的,思想品德、工作表现、群众基础都还不错,组织上会指定培养人对申请人进行帮助培养——组织上指定的培养人将来也可能是这个申请人的入党介绍人。经过帮助培养,申请人各方面都有较大进步,到了一定的时候,再经过一定的组织程序,才可以确定申请人为重点培养对象,又叫做入党积极分子,再进行重点培养。一直等到该申请人基本具备了预备党员的条件,组织上才会考虑让该同志履行入党手续。入党手续也是一整套的程序,党章有规定,你应该去学习学习。所以说,申请入党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心急不得。另外,我很善意地劝告你,一定要认真检讨一下自己的入党动机是否纯正,是不是真正信仰共产主义,有没有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奋斗终生的思想准备。我们党不欢迎投机分子,对于入党动机不纯的人,党组织的审查一定会更严格。”

党支部书记一番话听得石珍珍头皮发麻,心想,这老头子怎么回事儿,对申请入党的人兜头泼凉水?

“书记,您说得对。我一定认真检讨自己的入党动机,争取在组织上入党之前,先在思想上争取入党。我还是想问问,按照您说的入党程序,一个人从递交入党申请书到加入组织,一般需要多长时间?”石珍珍硬着头皮继续问。

“这个嘛,因人而异。有的人申请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甚至一辈子,组织上还是不能批准他入党。为什么呢?因为有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具备入党的条件,或者个人素质太差,或者入党动机从根本上有问题。一般来讲,写了入党申请书,各方面表现不错,大概需要一年以上,才有可能被确定为入党积极分子。然后还要重点培养一年以上,这样才能真正把优秀分子吸收入党,而不至于被投机分子钻了空子。”支部书记说。

石珍珍听了有点傻眼,她觉得如果照支部书记所说,入党程序也太长了,而且太慢,她原本想妊娠期间干不成别的事,能把入党问题解决了也好。看来,事情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她又不敢得罪支部书记,尽管心中恨这老头儿摆臭架子,有点故意刁难的意味,但嘴上仍对书记唯唯诺诺:“听您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想要加入组织,需要长时间的艰苦努力。我一定从各方面严格要求自己,不断进步,争取早日得到党组织的认可,争取早日入党。”

“你可以主动写写思想汇报,过去有一句话,要从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先把自己的世界观改造成无产阶级先进分子应有的世界观。”支部书记说。

这个糟老头子,说的话基本上是文革语言。石珍珍心里说。

与支部书记交谈了一次,对石珍珍的入党积极性是沉重打击。她明明听人说过,现在年轻人申请入党很容易,许多人入党程序都是草草完成的,哪儿有展览馆书记说的那么严格?只要人缘关系疏通好了,什么程序不程序,程序还不是掌握在人手里?

这该怎么办呢?

恰好干爹石碾子说要和陶锦银吃顿饭,为了在陶副总编供职的那家新闻媒体上做广告,问石珍珍想不想一起坐坐,毕竟陶锦银在石珍珍拿大专学历的过程中帮过忙,今后有些事这个人还能继续利用。

“我怀孕月份大了,行动不方便。干爹你说让去我就去。”石珍珍表态说。

“你看吧,要是觉得累不去也行。”

“我还是去吧,正好有事情想请教请教陶叔。”

在饭桌上,石碾子说完他的事情,陶锦银已经喝高了,等话题转移到石珍珍入党的事,他说话嘴上没有把门儿的了。

“毬,一个小小的党支部书记,还把自己当成个人物?老杂毛,敢难为咱侄女儿。”陶锦银手之舞之,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嗨,老陶,注意语言文明。”石碾子在酒场上老谋深算,始终保持着清醒头脑。

“不是我不文明,珍珍他们单位的支部书记是个毬毛,充什么大尾巴狼。入党是个啥事?年轻人积极要求进步,应该鼓励,应该支持,凭什么刁难?他还把那些入党程序当经念,其实像他那样教条主义的还有几人?这儿没有外人,侄女儿,我给你说说你陶叔我当初是怎么入党的。当年我是从老家应聘来燕南市工作的,我来这里是为了把家属转为城镇户口,另外工资也能提高一些。为了到新环境之后好混,离开老家之前,我在一个乡镇——那时候还是‘公社’——的初级中学当代课教师,离开那个学校时,我给校长兼党支部书记送了一件呢子大衣——那时候流行黑呢子长大衣,一件值一百多块钱哩,那个年代一百多块钱的东西就算贵重礼品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校长让党支部的组织委员给我伪造了一整套入党手续,再到公社找熟人把党委的章子盖上,我一下子就成中共预备党员了。那时候的人做事情比现在更讲原则,一件呢子大衣照样能换个党员身份。按理说,现在入党更容易,谁能想到珍珍遇上这么个支部书记,弄得还挺费劲儿,碾子兄你说这叫什么事?我给珍珍出个主意吧,你们支部书记不是难说话吗?你干脆不理他得啦。展览馆说到底是馆长主事,你们馆长我认识,为人处事比较有灵活性。不行让你干爹出点血,把馆长拿下,你入党的事情交给他,我看支部书记还能挡得住?老家伙不识时务,弄不好那天上级领导一个红头文件,他就提前告老还乡了。”陶锦银说。

“珍珍,你听听,你陶叔本事大吧?原来是一个混进党内的假冒党员。老陶你说的这些要让竞争对手知道了,再给你告一状,引起组织上重视,像调查你的学历一样,把你当初入党的过程认真查一查,你就完了,总编先生。”石碾子调侃说。

“完了完了完了,我已经完了。我入党的经过是个人的最高机密,今儿喝高了,竟然当着你父女俩的面说出来了!珍珍,你要给陶叔保密哩,万一叫我们单位的人知道了,那就相当于授人以柄,弄不好就会有人拿这件事给我使绊子。”

“看你,陶叔叔,我和干爹嘴都牢得很,您的最高机密也就是我和干爹的最高机密,绝对不会说出去,你放心吧。嘿嘿,陶叔你真有意思,啥都是假的!”石珍珍笑着说。

“你陶叔身上还有真东西哩嘛。比方说,我是个男人,这就是真的。年龄也基本是真的,档案上的岁数比实际年龄只小两岁,比起有些人实际年龄跟档案差许多,我这就算是真的了。”陶锦银有几分自我调侃。

“我相信我相信,你也只剩下性别是真的,要不然你老婆早把你开除了。”石碾子说。

石珍珍“吃吃吃”笑。

“老婆敢开除我?现在的年轻女人专门找社会成功人士,我老陶也能算一个吧?我要愿意挂搭女人,屁股后面还不得跟一长串?家里的黄脸婆早就不堪入目了,她敢和我过不去?我不开除她就算好男人了。珍珍你别见笑,是你干爹把话说到这儿了,你陶叔其实是一个很有家庭责任感的人。”

“谁知道呢!”石碾子说,“你们单位漂亮女记者、女编辑不老少,你要严以律己,要不然搞出绯闻来会影响你的光辉形象,弄不好也能跌跟头。”

“不会的不会的,我这人立场坚定,不近女色,远离桃色新闻。咱不能因小失大嘛,这一点我不糊涂。碾子兄你以为我醉了,这么放肆的攻击我?小心我不给你弄隐形广告,这顿饭就白请了。”

“白请就白请,你白吃我的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陶叔叔运气好,你那乡镇中学的校长多好啊,我遇上这个老古董党支部书记算倒霉了。”石珍珍噘着嘴说。

“没事没事,让你干爹帮你,曲线救国,将你们馆长搞定,事情照样能办。”陶锦银安慰说。

陶锦银的话对石碾子的确有启发。他对干女儿说:“你们那个老古董书记不识时务,想在这种人身上找突破口不容易,干脆按陶锦银说的,咱在馆长那里想办法吧。这事情我出面不好,让熊立德先请馆长吃顿饭,有必要的话再送点礼物,花钱有我。先试试吧,万一不行再找上面的领导。”

同样都是科级干部,而且熊立德是相对重要的交通局的科长,相比较展览馆是冷衙门,馆长很少有人请吃饭,所以,熊立德发出邀请,展览馆馆长积极响应,两个人坐在了一起。

“本来我老婆要来,给领导好好敬几杯酒,实在肚子太大了,不方便。女人不在场也好,咱两个男人,想另外干点啥也方便。”熊立德说。

“难得熊科长看得起我,这么隆重地邀请我吃饭。你老婆虽说来我们那里时间不长,可是工作很努力,很认真,特别这段时间,怀孕了坚持上班,工作仍然一丝不苟,也不叫苦叫累,的确是个好同志。”馆长饭还没吃,嘴先软了。

“馆长你真是个好领导啊,下属认真对待工作,都被你看在眼里。正好,菜也齐了,我先敬您酒,这第一杯,热烈欢迎馆长光临,能给我熊立德面子。来,干杯。”

馆长一饮而尽。

吃了几口菜,熊立德继续敬酒:“这第二杯,我代表我老婆感谢馆长对她的照顾。有您这样的领导,石珍珍的工作环境肯定非常好。由衷感谢,干!”

两人碰杯、对饮。

“这第三杯,还是要代表我老婆,请馆长以后对她继续关照,多多关照,深入关照。先干为敬,我喝了。”熊立德一饮而尽。

“熊科长,慢点来。你敬酒搞得这么猛,我这小酒量一会儿就醉了。”馆长谦虚说。

“馆长馆长,男人不能说自己小酒量。有个‘小酒量’的段子你没听过?说一个漂亮女护士为男病号手术前备皮、插尿管,男的见了美妞,那东西直挺挺站着。护士不知该怎么办,请来护士长,护士长说‘拿酒精来’,往那男子的**上面一浇,那东西立即软了。护士长说,‘你这样的小酒量,还敢不听话……’”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确酒量不行。再说,熊科长让我对你老婆‘继续关照,多多关照,深入关照’,这个度不好掌握,万一关照得不合适,岂不是惹我犯错误?”馆长的幽默神经也被调动起来了,反过来那熊立德老婆做文章。

“你关照我老婆,怎么做都是对的,我对你充分授权。”

吃罢饭,熊立德请馆长享受一条龙服务,馆长还算立场坚定,拒绝了色情。熊立德又送给馆长1000元面值的购物卡,说是别人送给他的,没用处,表达一点心意。馆长推辞了一番,然后笑纳了。

临分手,馆长一再追问,说:“熊科长你有什么事明说,我肯定尽全力帮忙。”

熊立德说:“也没什么事儿,老婆在您手下,想和您联络联络感情。石珍珍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上进心很强,馆长对她多关注一点,有啥不对的地方多批评。另外我觉得,你们展览馆是红色革命纪念地,在你们那里上班,有个党员身份比较好。石珍珍不知写没写申请,您是不是在这方面督促督促她?”

“明白了明白了。”馆长说。

18、被警察抓了现行

其实,石珍珍递交了入党申请,展览馆馆长是知道的。按照馆长的想法,石珍珍工作很努力,上进心强,市上领导也有人关照她——要不然石珍珍也不会调进来,更不会那么短时间就转干——而当下的年轻人申请入党不太积极,尽快发展石珍珍入党对其他年轻人会有正面的影响。所以,他支持石珍珍尽快入党,可是展览馆的支部书记同志为人死板,非说石珍珍转干有走后门之嫌,申请入党必然也会有投机心理,坚持认为吸收这种人入党一定要慎之又慎,一定要严格履行组织程序,宁慢勿快,宁缺毋滥。书记是老同志,虽说在官场上混得不好,但品行上没有瑕疵,党务工作又是他主管,所以馆长在石珍珍入党的问题上也不好和支部书记拧着来。

问题是石珍珍老公请吃饭他去了,还接受了人家的馈赠,再不替石珍珍说话有点对不起人。

结果,在一次党支部委员会上,馆长和书记竟然为石珍珍入党的事吵起来了。

馆长的观点有二。一是现在的年轻人积极要求政治上进步的人并不多,有入党愿望的就应该积极鼓励,尽可能为其早日加入组织创造条件;二是石珍珍工作表现很好,上面又有领导关照,咱们作为基层党组织,没有理由给这样的同志政治上进步设置障碍。

党支部书记是个犟人,听了馆长的话觉得这个年轻的搭档已经被人收买了,于是气不打一处来:“馆长,我今天听你说话的意思,完全没有站在展览馆领导的立场上,倒好像是石珍珍的代言人。干嘛要处处替她说话?你是展览馆的行政一把手,说话举足轻重,既然你观点很明确,我作为党支部书记也得有个明确的态度。第一,我认为,固然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是好事,应该支持和鼓励,可追求进步和投机入党并不是一回事。石珍珍究竟属于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还是抱着一种投机心理,把入党当作筹码,当作跳板,以谋取更大的利益,我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馆长你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第二,看一个同志工作表现好不好,主要看做了多少事,有哪些效果,也就是说,必须要看实绩,不能看表面现象。我看不出来这个石珍珍工作上有多出色,反倒明显感觉此人有野心,绝不会安分守己在咱们这里干下去。既然这样,我们支部何必要发展她,成为被她利用的工具?第三,我一直认为,做人做事都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而有的人善于走上层路线,全靠上级领导的关照、提携过日子。我认为咱们作为一级组织不能助长这种风气,不能因为上面有人关照石珍珍,我们也跟着放弃原则。党支部是党最基层的战斗堡垒,我作为支部书记要为党把好关,守好门,决不能轻易让一些心怀鬼胎的人混进党内。”

党支部书记这番话,把会场弄得充满了火药味,对于馆长来说,书记的这些话听上去刺耳。平常,馆长对支部书记的尊重主要看在对方年长,表面上和和气气而已。从今天这件事看,老头儿不识好歹,假如一味对他客气、退让,弄不好会让他膨胀,真以为这个小单位支部书记能扭转乾坤,馆长说话可以不算数,这岂不是乱套了?上级有明确规定,展览馆这样的科级单位是行政一把手负总责,支部书记唱配角,老头你不自量力,也别怪我不尊重老同志。

馆长说:“老书记您言重了。有几点我认为有必要澄清一下。首先,我不是石珍珍同志的代言人,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代言人,我就是我,展览馆馆长。我说话的出发点完全是为了单位的工作,而不是要给某个人谋取什么。这一点,我想书记您是误会了。第二,对于任何一个本单位的同志,尤其年轻同志,我们作为领导要以关心爱护为出发点,积极鼓励成长进步,而不能故意把人的缺点放大,甚至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比方您说石珍珍有野心,把入党当筹码,甚至说人家心怀鬼胎,不知道您老人家可有确凿的证据?一个人积极追求进步和有野心是两个概念,不能混淆,更不能把进步欲望强说成贬义的有野心。我们作为领导要与人为善,否则出发点就错了。第三,我不得不强调,展览馆也是行政首长负责制,关于人的评价,您不能搞一言堂,在党支部的会议上也不能,尤其不能把您个人的意志强加给组织。”

馆长的一席话很有力度,听得支部书记嘴唇发抖,不知该怎样驳斥。心想,我跟你吵架犯不上,反正在石珍珍入党的问题上,我必须坚持原则,绝不轻易让步。

馆长也在心中慨叹:我的老书记呀,难怪你在官场上越混越背时,思想太僵化了嘛。你这种人赶紧退休,对谁都好。

由于展览馆党支部书记坚持原则,石珍珍想加快速度入党的意愿受阻,她只好暂时将此事放下,专心致志怀孕生孩子。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石珍珍并没有如愿生下双胞胎、龙凤胎,只生下一个女孩,而且从刚生下来的状况看,孩子的长相比较丑陋。熊立德的父母因为儿子结过两次婚,才盼来第一次抱孙子,所以期望值比较高,满心想着能得一胖孙子,知道儿媳妇生的是孙女,未免有几分失望。老公公表面上还能过得去,说生男生女不由人,但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失落和遗憾。婆婆干脆一直拉着个脸子,伺候月子的积极性大打折扣,呆了不几天就不想管了,说她身体不好劳累不得,让儿子雇个月嫂伺候石珍珍。

公公婆婆的态度石珍珍不可能没有感受,但她只能朝熊立德发脾气:“你爸你妈想孙子想疯了,我没有生儿子的本事,干脆咱俩离婚,你再娶一个得啦。又不是我不想生儿子,我还想生龙凤胎呢,问题是想生啥就能生啥吗?生个女儿能全怪我吗?”

熊立德在这个问题上的表现倒是可圈可点。他早已看出父母有想法,曾背着老婆劝说过母亲:“生男孩女孩是老天决定的,要说怪谁,只能怪我,石珍珍没有什么错。再说啦,刚怀孕那时候反应挺大,石珍珍受了不少罪,挺着大肚子坚持十个月,生孩子也动了器械,挺痛苦的。妈你哪怕心里不高兴,脸上也不能挂着,让你儿媳妇看见了会怎么想?还有,我本来就想要个女孩,女孩长大了和父母贴心,另外房价这么高,生个男孩将来在城里安家,爹妈还要给儿子买房,多麻烦。”他也知道石珍珍看婆婆阴沉的脸心情不好,在他面前发脾气很正常,所以尽力安慰老婆:“谁说生女儿不好啦,我不是一直说想要女儿吗?当然,能生出龙凤胎来最好,可是咱们早知道是单胎,我不一直说女儿最好吗?再说,老人思想保守落后,他们有想抱孙子的心情咱们也要理解。我爸不是说了吗,生男生女不由人,他不会有意见。我妈爱拉脸也不见得因为你生了女孩,婆媳关系本来不容易相处,你有时候心情不好,对着我老妈脸上表情也不好,只是你没有意识到罢了。过日子是咱俩的事,老人的态度不重要。我喜欢我女儿,更喜欢我老婆。”熊立德说罢还将孩子抱起来亲吻,放下孩子又在老婆脸上乱啃一阵子。

“你妈说女儿长得不漂亮,像我。长得不漂亮就像我?我看孩子更像你,还像你老爸,长得漂亮不漂亮也不是由我来决定的。”石珍珍被老公吻得心情有所好转,但牢骚还没有发完。

“你说得完全对。孩子长成啥样不是由你一个人的遗传基因决定的,而且女孩从父亲身上继承的东西多一些,这是有科学道理的。谁说我们的女儿不漂亮?月子里的婴儿不都这样吗?长长就好看了。而且婴孩时期长得太漂亮不见得好,尤其女孩,将来女大十八变,小时候漂亮的长大了弄不好还丑,小时候丑的也说不定会出落成大美女。”

熊立德一席话很难说没有故意讨好老婆的意思,但无论如何让石珍珍听了心里舒服。她说:“算你嘴会说。你妈实在不想伺候我,就让她休息去吧,咱雇个月嫂。”

结果,婆婆并没有走,不知是老公公劝说了,还是熊立德做了工作。而且后来老太太伺候儿媳妇和孙女,比刚开始精心了许多。

好不容易熬到满月,石珍珍觉得产假真漫长啊,整天呆在家里把什么事情都耽搁了。她甚至有点后悔生孩子,且不说怀孕坐月子受了多少罪,这么大点儿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会耽误多少时间和精力,对自己成长进步、仕途发展的负面影响实在太大了!早知道这样,就应该选择做丁克一族,生孩子干什么?

还好,干爹那里传来消息,说交通局长带话过来,老公熊立德提拔为副局长的事情有了眉目,只要不出意外,等局里另一位年龄即将到站的副局长退下来,接替他的人选非熊立德莫属。石珍珍将这个消息告诉老公,熊立德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说:“我终于快熬出头了!当科长把人累死还不落好,只有当上处长,才能算真正成了领导干部。多亏了干爹帮忙,我会记住他的好处。”

不知是熊立德得意忘形,还是他的运气实在太背,在一次出差过程中,熊立德在省城嫖娼,赶上公安局突击扫黄,竟然被警察抓了个现行。

熊立德最怕这事情被单位知道,影响了他的前途,在省城的警察面前下跪求饶,表示愿意让警方通知家人,罚多少钱都认。公安方面偶尔发起突然的扫黄行动,主要目的也在于经济效益,遇到这种愿意出钱的,一般会网开一面。警察让熊立德立即给他老婆打电话,这时候的熊科长死猪不怕开水烫,在电话里硬着头皮对石珍珍说:“老婆,你赶紧来救我,多带些钱。具体情况见面再说吧,我在省城××路派出所,你越快越好!”石珍珍弄不清情况,说:“你不知道我刚出满月,身体虚弱?让你爹妈去省城好不好,花多少钱我出,要么让你单位派人去?你究竟犯下什么罪行了,先简单给我说说行不行?”熊立德说:“警察同志不让我多说,这事情必须你亲自来,千万不能让我爹妈知道,更不能单位知道,要不然你老公就完了。老婆,你多穿点衣服,别受凉,来得越快越好,至少带上两万块钱。”

两万块钱石珍珍手头没有,只能先朝干爹借。虽说女儿尚在哺乳期,但那么小的孩子不能带在路上颠簸,石珍珍只好把孩子交代给婆婆,说:“熊立德在省城出了点事,我必须赶紧去,估计能快去快回。孩子饿了就给奶粉吃,晚上我肯定赶回来。”

石珍珍急急忙忙赶到省城的派出所,才弄清楚熊立德因为嫖娼被抓,很生气,扭头就走,不准备往出捞熊立德了。警察伸手拦住石珍珍,熊立德在她身后扑通跪下了:“老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回去再给你好好解释。你要不管,我就完了,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警察也说:“来都来了,他毕竟是你老公吧?犯这种错误确实会让妻子难堪,但事情肯定要有个了结,你要不管,我们就只能给你老公的单位领导打电话了。他死活不告诉我们电话号码,要么你把他们单位的电话说出来,要么我们找燕南市公安局配合,到时候恐怕不光罚款,该拘留也得拘留。”另一个警察训斥熊立德:“站起来!你一个大男人,动不动下跪,你有软骨病?”熊立德羞愧难当,只恨地上没有个老鼠洞让他钻进去。

石珍珍虽然恼恨,但仔细想想,也不能一走了之。虽说她痛恨熊立德失足于色情场所,很无耻,但她也知道,现在的男人有几个在外面不偷腥?想想自己和熊立德的夫妻关系,也不至于因为这一件事就走到头了,毕竟前面熊立德已经为她离过一回婚。况且,前段时间自己生孩子、坐月子,不能过夫妻生活,熊立德压抑许久,好不容易来到省城,离开她的监视,想到色情场所解决问题也不算太意外,只不过运气不好赶上警察叔叔扫黄。罢罢罢,先把他弄回去再说。

“要交多少罚款?”石珍珍回过身来,问警察。

“一万。”

“我们燕南市也搞扫黄打非,我从来没听说过罚得这么狠。”

“熊立德表示愿意交,要不然我们就找他单位的领导了。”

“你们这是借机敲竹杠。省城的警察怎么这样呢?”石珍珍很生气,说话有些冲。

“你实在不想交就算了。你请回,我们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警察说。

“老婆,交了吧,花钱买平安,就当被贼偷了,被强盗抢了。”熊立德说。

“你怎么说话呢?今天就到这儿吧,请你老婆离开,我们先把你铐到这儿,等我们有空闲了,再看看你这事怎么处理。”警察真生气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又错了。我检讨我检讨,请警察同志高抬贵手,放我一条活路吧。”熊立德差点又下跪,“老婆,你赶紧交罚款吧。”

石珍珍无奈,只好交了一万元,签了字,带熊立德离开。熊立德还想给警察一点“封口费”,让他们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尤其不能让燕南市的人知道。石珍珍瞪了他一眼,拽着他的手出来了。

19、造假真害死人

回到家,石珍珍还算顾及老公的面子,没有拿熊立德嫖娼的事当着公婆的面闹,到了晚上,小两口关上门,石珍珍才朝老公要一个说法:“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我正在坐月子、带孩子,你却借出差之机胡作非为,做这种事猪狗不如,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熊立德做下丢人败姓的事,又是生完孩子刚刚满月的老婆亲自跑到省城拿钱把他捞出来,当然理亏,只能一味检讨:“老婆呀,这事情说破天来也是我不对。是我酒后乱性,一时间没管住自己,犯下如此低级错误。老婆我爱你是真的,绝对不掺假。你难道感觉不出来,自从你怀孕,到生下咱们的女儿,我对你是多么的关心、体贴,所有的事情我都坚定不移站在你的立场上。你要是不愿意承认我对你的一片真情,你就看看我对孩子有多爱,这全因为我爱你,没有你,哪儿来的孩子,爱孩子也是间接爱你。尽管我错了,我犯的错误也特别卑劣,你念咱们夫妻情分,就原谅我一回吧。”

“你不好好检讨错误,还在我面前表功?你要是真爱我,就不会找小姐,你要是惦记咱这个家,惦记孩子,能在省城干那事吗?”石珍珍觉得不能仅听老公一番表白就原谅他,这件事一定要让熊立德汲取教训,长记性。

“老婆大人,不是我为自己辩解,你想想,从你怀孕月份大了以后,一直到生孩子,坐月子,多长时间了,我一直没接触过女人。就连一般的亲热,你也没兴趣,不给我一点点温存。我是一个健壮的男人啊,我也有需要啊,况且喝了酒,大家不是常说‘酒后无德’、‘酒后乱性’吗?我不是圣人,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我犯点错误情有可原。”

“你还好意思为自己开脱?老婆怀孕生孩子的男人多了,也没见哪个非要嫖娼让警察抓住。你丢人丢大了,丢到省城去了,你这样辩解有意思吗?你要再没有严肃的态度,我没法原谅你,我甚至会认真考虑要不要和你离婚。”

“老婆,饶了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刚才的辩解不算,反正我错了,是我酒后变成畜生,是我吃屎喝尿了,不是人。你原谅我吧,我向你保证这辈子再不犯类似的错误,以后再犯,你哪怕阉了我,我也无话可说。”熊立德只好尽力贬低和侮辱自己,想换取石珍珍的谅解。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就看你以后的实际行动吧。把你的私房钱统统上交,我去救你拿干爹的钱,我得赶紧还给他。”

“老婆,我真没有多少私房钱。这次在省城找小姐用的是公款,出差暂借的。等报销完了,我把所有该自己拿的出差补助都给你。欠干爹的钱也记到我头上,由我来还。”

“私房钱没多少,总还有点,一律上缴,省得你再**,没有钱小姐不会赊账的,这也是根治你毛病的有效措施。”

熊立德在老婆面前彻底服软了,毕竟他有小辫子被石珍珍牢牢攥在手里。

熊立德的噩运不仅仅限于被老婆拿在马下。时隔不久,他所在的燕南市交通局提拔了一名副局长,是相比较而言也具有一定竞争力的本局另一位科长,在这之前大家一致认为,此次提拔熊立德最具竞争力,副局长非他莫属。

这件事对熊立德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一下子把他打懵了。熊科长心里异常难受,自以为和交通局长关系不错,于是找上门去要问个究竟。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局长的态度也难以捉摸。

熊立德说:“局长,这次局领导班子调整,结果有点出人预料。我向您请教一下,我究竟哪方面努力的不够,为什么提拔了×××,而我却被排除在外,我和×××同志比差在哪儿了?以前你们领导都说我各方面表现好,咱们局的广大群众都认为我该提拔。最终的结果出人预料,原因究竟是什么,我想听领导给我个解释。”

局长说:“熊科长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呀。”

“没有?没有就好。我听你口气挺冲,这种态度不好。以前领导都认为你各方面表现好,那只能说明你以前各方面表现的确很好,但是,表现好并不等于一定要提拔。没有人许诺过一定要提拔你当副局长吧?群众意见只是一个参考项,同样不足以证明你一定会被提拔。更重要的是,以往你各方面表现好,并不代表你最近的表现仍然很好,以往群众威信高,并不代表眼下群众对你的评价依然很高。熊科长我这样说你能听明白吧?”

“我还真听不明白,请局长明示。”

“有些话不要说破为好。今天咱俩就谈到这儿吧,你下去以后多想想,从思想深处检查检查自己还有那些缺点和不足,是不是犯过不该犯的错误?一个人要是能不断自省,那就有进步的希望。小熊,你好自为之吧。”

眼看着与局长没法深入交流,熊立德只好悻悻地告退。回到办公室,熊立德心情十分沮丧,突然意识到这次错过了提拔处级干部的机会,是不是和嫖娼有关?应该不能啊,省城的警察不是答应给保密吗?可是,这次提拔被搁置再没有别的解释,最大的可能是嫖娼这件事被组织上掌握了。难道省城的警察专门给单位领导通报情况,故意要置我于死地?看来没给他们封口费绝对是一个错误,石珍珍毕竟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舍不得花钱,因小失大。

回到家,熊立德仍然闷闷不乐,饭也没心吃,唉声叹气的。

“干嘛呢?没提拔就没提拔吧,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又没有谁规定副局长一定是你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提拔当然好,提拔不了咱也认了。打起精神来,你以后还有机会。”石珍珍倒很超脱,安慰老公说。

“关键是我弄不清楚原因究竟在哪里,难道因为咱没给省城警察封口费,他们故意害我?”本来熊立德想抱怨老婆舍不得钱,但说不出口,毕竟事情是自己惹的。

“弄清原因还不简单?让干爹出面问问你们局长。他俩个人关系不错,事情没办成,说不定局长主动会给干爹做出解释。我估计省城的警察没那么缺德,他们拿到罚款万事大吉。”

应干女儿的请求,石碾子果真打听了一下。交通局长对石碾子透露,在省城抓住熊立德嫖娼的派出所所长,正好和熊立德的竞争对手——此次提拔的交通局副局长是亲戚。所长查验过熊立德身份证,无意中将此事透露给了他的亲戚,这无疑给竞争对手提供了击败熊立德的杀手锏。于是,那个和熊立德竞争副局长的人想方设法把熊科长在省城嫖娼被抓的事传播开来,不仅单位领导知道了,群众当中也流传甚广,只是把熊立德蒙在鼓里。在省城闹出绯闻,而且是为人所不齿的嫖娼,正是熊立德此次提拔受阻的主要原因。

知道了事情真相,熊立德有想法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

让石珍珍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倒霉事尚不止老公嫖娼被抓这一件。

石珍珍生了孩子以后,奶水不是很充足。她自己也顾虑到孩子吃奶会导致**下垂,怕影响形体美,所以对母乳喂养缺乏足够的积极性。也不知是不是这种心理态势起到了某种暗示作用,后来她的乳腺干脆不再分泌乳汁,这样喂孩子全靠奶粉。知道石珍珍没奶,于是许多亲戚朋友熟人纷纷给送来奶粉,其中不少是国产的。虽然熊立德第一次婚姻没有孩子,但他这次为当爸爸做了充分准备,学习了不少有关妊娠、生育和喂养孩子的知识,其中有一点就是对国产奶粉不信任。

“咱给孩子喂进口奶粉吧,国产奶粉质量没保证。哪怕多花些钱,为了孩子,要舍得。”熊立德说。

“应该没事吧?前两年不是有新闻报道说甘肃等一些地方的孩子吃了劣质奶粉,导致严重营养不良,变成了所谓的大头娃娃。那些生产劣质奶粉的厂家被曝光,罚的很重,有的厂家干脆给关了。我就不信国内的生产厂家不汲取教训,还敢在奶粉中掺假?”石珍珍对熊立德的话不以为然。自从老公有嫖娼的劣迹被记录在案,石珍珍在熊立德面前权威性空前提高,男人的意见总是被轻易否决。

“嗨,那些造假的人啥事干不出来?你不让他们掺假,利润水平肯定降低,这些人有的是办法,谁知道他们还会往奶粉里掺什么东西?我看,咱还是给孩子吃日本奶粉吧,日本人也许别的方面可恶,商业欺诈、造假的事情好像不多见。”

“就算你说得对吧。亲戚朋友送来的奶粉,进口的少,国产的多,总不能把这些都扔了吧?那都是钱哪。”石珍珍说。

“先放着吧。要么大人喝了它,大人比孩子抗噪,不容易出大问题。”熊立德说。

“那你喝。”

“我才不吃奶哩。我的营养过剩,粗茶淡饭最好。”

后来,石珍珍的亲弟弟贾一宝带着弟媳妇以及比石珍珍的孩子大三个月的襁褓中的孩子,一起到燕南市来看望姐姐。闲话期间,说到他们的孩子奶不够吃,买奶粉又死贵。石珍珍不经意间说:“我这儿有亲戚朋友送的奶粉,你们外甥女儿吃不完。不过大半是国产的,质量不知道好不好,你们要是觉得侄儿能吃,就都拿回去。”

弟媳妇听了大姑姐的话喜出望外,说:“乡里的孩子奶不够吃都买国产奶粉,进口奶粉那么贵的,谁能买得起?邻居家好几个孩子都吃国产奶粉,我看那些孩子都长得挺好。外甥女吃不完的奶粉,给她的小表哥吃,让小表哥也长得壮壮的,长大了孝敬姑姑,保护小表妹。”

石珍珍听了弟媳妇的话,也觉得吃国产奶粉的婴儿多了,难道都能吃出毛病来?熊立德排斥国产奶粉,纯粹是崇洋媚外的思想作怪。罢罢罢,奶粉就给小侄子拿去吃吧,回过头来再批判自家老公的亲日倾向。

石珍珍哪里想得到,亲戚朋友馈赠的国产奶粉,基本上来自本省的一家乳制品厂。这家工厂生产奶粉所用的原料奶里非法添加了一种叫做三聚氰胺的化学物质,婴幼儿吃多了会得肾结石,从而导致孩子肾功能衰竭,严重的会危及生命。等到掺有三聚氰胺的问题奶粉在社会上闹得纷纷扬扬,石珍珍的小侄子也中招了。而小侄子的奶粉来源,就是亲姑姑好心好意的馈赠。

听说小侄子得了婴幼儿肾结石,原因是吃了本省厂家生产的某品牌奶粉,在县城医治又不大见效,石珍珍主动提出让弟弟和弟媳妇带着孩子到燕南市来就医。

小侄儿的肾结石比较严重,病症折磨得孩子没有一点精神。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病情得到初步控制,弟媳妇不愿意让孩子继续住院,说整天呆在医院里,孩子受罪,大人也受不了了,提出要住到姐姐家里,继续给孩子吃药、治病。毕竟小侄儿是被姑姑所赠奶粉毒害的,石珍珍心中愧疚,于是对弟媳妇百依百顺。

突然间家里多了几口人,再加上城里人、乡下人生活习惯的差异,弄得大家都很不舒服。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关键是病儿恢复得很慢,石珍珍的弟媳妇怕给孩子留下后遗症,愁得不行,时常哭哭啼啼,弄得家里气氛相当凝重。石珍珍休完产假该上班了,家里的月嫂换成一般的保姆,帮着照看孩子。弟媳妇有时候帮着做饭,石珍珍有几次看见她拿着菜刀切菜,忽然间发楞,把菜刀举到眼前端详,仿佛思谋着要不要用此物抹脖子或者割腕。弟媳妇如此表现,看得石珍珍心情很沉重,对往牛奶里面添加三聚氰胺的人充满了仇恨。现在的人啊,造假可真胆大,竟然拿孩子们的生命开玩笑!前些年有人调侃某个省的人敢于造假,说他们大胆设想,要给“宇宙装空调,地球刷红漆,万里长城贴瓷砖,炸平喜马拉雅山。”这些话只是说说而已,眼下这些造假的,真是啥都敢干呀!除了三聚氰胺,还有什么苏丹红、孔雀石绿、瘦肉精、塑化剂、地沟油、吊白块豆腐……还让不让人活了?

造假真是害死人!

20、陶锦银后院起火

自从本单位内部的劲敌——美女冯毓琳调离之后,陶锦银副总编觉得一块绊脚石搬掉了,当总编的野心再次膨胀起来。本来,等到现任总编熬到年龄,自然离职,他再顶替上去,也是不错的选择,可是最近风传现任市委副书记黄义要到另外一座城市担任市长,而不是像先前流传的那样,在本市官升一级。这样以来,陶锦银未免有点着急。毕竟在现任燕南市领导班子当中,陶锦银与黄义副书记个人关系最好,基本上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所以说,黄义是他的一个靠山,陶锦银想要在仕途上加官进爵,必须依赖黄副书记的提携和关照。假如省上一纸调令,黄义副书记一下子调走了,陶锦银在燕南市想提拔正处级,难度会陡然增加,弄不好希望渺茫!

好在小道消息并不作数,也许黄义一时三刻走不了,但是,小道消息往往又很准确,黄副书记也有可能说走就走。这事情由不得陶锦银,他能做的事情是赶紧抓住黄义这根救命稻草,争取在此人调离燕南市之前,给自己弄个正处级职位,或者说,让黄副书记临走前给市委市政府其他领导有个交代,即使我陶锦银这次提拔不了,也为以后的提拔把路铺好。

陶锦银专门去拜访了一次黄义副书记。为了表示庄重,他没敢空手去,带着前不久刚刚弄到的一幅书法作品,是本省一位正处于上升势头的书法大家写的、有较大升值空间的一幅字。见了市委副书记的面,陶锦银说话也没有以往那么放肆,而是小心翼翼探口风:“书记大人是不是真的要异地升官?万一你走了,谁来关照我呀?”

“你陶副总编那么大的本事,什么日鬼捣棒槌的事情都敢干,也会干,离了我黄义你不照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黄义故意和老朋友打太极拳。

“哪里呀,偌大的燕南市,除了你黄大书记,还有哪个领导会把我陶锦银放在眼里?你在这个地方当官,掌大权,我心里很踏实,猛乍听人说你要走,我一下子有了危机感。你到底走不走呀?要是真走的话,临走之前能不能把我的事情办一办呢?”

“我走不走不是我说了算的,要看省委组织部怎么安排。共产党的干部是螺丝钉,党把你拧在哪里,你就要在哪里坚守岗位,还要闪闪发光。你不是好好的嘛,又找我办什么事?”

“你看你看,领导就是官僚主义。”陶锦银不知不觉说话又变得油腔滑调,“你问我有什么事?黄大书记也不能贵人多忘事呀。我当副处级有年头了吧?是不是该上一个台阶了?你万一要走,临走前不能给我安排一下,谁知道以后我还有没有机会?不是有好多人当上副处级,就永远停留在副处级岗位上了,或者临退休给弄个正处级调研员,我可不想这样。”

“啧啧啧,陶副总编无事不登三宝殿,跑到我这儿伸手要官来了。你官瘾挺大呀?”

“瞧你说的,只要是在官场上混的人,谁不想进步,不想当更大的领导?有段子说。‘工资不多存款不少;牌技不高赢钱不少;讲话不精掌声不少;文章不写发表不少;外语不懂出国不少;水平不高职称不少;老婆不用**不少。’当领导好处多多,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你也甭批评我。”

“你想要正处级,一张破字就把我打发了?要给我送礼送点值钱的嘛,这种不入流的字画你也敢拿出手?”黄义副书记打开陶锦银拿来的书法欣赏,半开玩笑说。

“看看看看,领导够贪的吧,竟然伸手索贿!我拿来一幅字是好友之间的友情馈赠,与我的职务提升无关,与送礼行贿更是不搭界,你爱要不要。我可告诉你,你别看这个写字的眼下名气不是很大,但人家当上了省书协副主席,在全国书法界被誉为最明亮的新星,他的字升值是必然的。”

“得啦得啦,你觉得这幅字好自己留下欣赏吧。我要拒贿,一分钱的东西也不能收,否则你这张破嘴谁知道能说出些啥来。我以前给你办事,向你索要过钱财?你哪怕占了天大的便宜,也没见给我送过什么值钱的呀。弄得像真要给我行贿似的。我走不走是另外一码事,的确也不是我个人能够左右的,至于我是否对你有所关照,我想你陶锦银心知肚明。我想说的是,眼下要给你弄个正处,明显的有很大困难,或者说基本上没有可能。你们的总编年龄不到线,人家干得挺好,各方面关系也处理得好,他退不了,把你往哪儿安排?”黄义说。

“这我不管。领导要想关照谁,总能想出办法来。谁也没有规定我非得在原来的单位提拔,燕南市的新闻媒体机构又不是我们单位一家,换个地方弄个正处级,难道我不能胜任工作?”

“老陶你太**裸了。也就是遇见我,要是别的领导,早把你赶出去了。伸手要官的一律不给,这是燕南市委内定的一条原则,你已经踩红线了。”

“在别的领导跟前我也不敢哪。在你跟前表达心愿,我觉得应该**裸,要不然怎么体现咱俩不是一般关系呢?你真的要关照关照呢,我就怕你一走,我会被晾到一边去。我都这年龄了,机会不多,应该珍惜。黄领导你要理解,千万要理解呀。”

“好啦好啦。我会好好想想,更重要的是得看有没有机会,什么事情都不能勉强,欲速则不达。”

过了几天,黄义副书记召见陶锦银,电话上只说:“你来一下吧。”陶锦银不知是福是祸,心怀忐忑去了。

黄副书记告诉陶锦银,要是不出意外,他将会被调离燕南市。“临走之前,我想对你有个交代。眼下有这么个机会,另外一家媒体单位的一把手年龄到站,要退休,那里可以补充一个正处级调研员。你要是愿意去的话,我厚着脸皮跟市委书记谈。也许人家看我要走,能给个面子,这样说不定能给你解决个正处级。今天叫你来就是商量商量这件事,你要不反对,我还得抓紧办,要不然来不及了——假如我要调走的事表面化了,大家都知道了,再在干部提拔方面说三道四,就很不合适了。”黄义副书记说。

“调研员呀?调研员的位置一般都用来安排快要退休的人,我还这么年轻,被搁置起来,岂不是宣告我的政治生命完结?我的黄大书记呀,你这是帮我,还是害我呢?不去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陶锦银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坚决表示不想去,“我在这儿当个副总编,好赖有实权,换个地方当调研员,岂不是把官当没了。”

“你看看,说你不聪明吧,你算账算得比猴都精;说你是聪明人吧,有时候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黄义副书记用调侃的语气说,“是的,快退休的老处长们给个调研员或者助理调研员,是一种很人性化的安排,保留待遇,工作变得相对清闲,逐渐过渡到颐养天年。但这只是一种情况,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对于一些相对年轻的同志,安排调研员或者助理调研员是一种提升,先给虚职,然后有机会再给调整到有实权的岗位。我的意思,你先去当这个调研员吧,毕竟行政级别升半级,成了正处。以你的年龄,完全有过渡到某个处级单位当一把手的可能性。所以说,这种安排对你来说堪称曲线救国,条条道路通罗马,谁也没有说要把你焊死在调研员的岗位上,永远不给你掌实权。”

“你这样说,好像也有点道理。”陶锦银开始有点心动。

“不是有点道理,而是很有道理。我今天不要你表态,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尽快给我个回话。你要是觉得可行,我尽最大努力给你操作,你要觉得我害你,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当然了,我也不能百分之百给你保证,到了调研员的岗位上就一定能转成实职,以后的路怎么走,你还得继续努力。我总不能离开燕南市了,再回过头来干预人家的干部调整,这根本不可能。不过,以你这种坚持不懈钻营的态度,凭你像猴一样精的大脑,相信你不会老死在闲职岗位上。”黄义说。

“好吧。谁让你是领导呢?领导的水平就是高,领导总能站在高处看问题,领导手中有权所以能办成别人办不成的事情,领导总是比人民群众牛逼。看来我只能听你的。不过,今天这事关系到我的后半辈子,而且我确实没想好。等我回家去再仔细琢磨琢磨,弄不好还得请示一下老婆同志,然后才能给领导正式表态。不管怎样,我先谢谢领导,口头的。等你给我把事情办了,等你真正调离的时候,我陶锦银一定送你一份大礼。我说话算数。”陶锦银知道,人熟礼不熟,先给领导表个态,让人家知道你最终会知恩图报,这样领导提携你、帮助你才有积极性。只要是个领导,表面上都不爱财,其实他们个个贪财,贪得无厌,要不干嘛个个都争着抢着要当更大的领导呢?官当得越大油水越大,傻子都懂得这道理!

陶锦银说还得请示老婆同志,这也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在单位,陶副总编在男女关系上表现得很严谨,从来没有什么绯闻。在一般人眼里,他将从农村带到城市里来的老婆柳叶叶奉为至宝,很爱惜,堪称模范丈夫——现如今四十多岁五十岁的模范丈夫很少了,简直是凤毛麟角,有本事的、有钱的、有权的那个不在外面寻花问柳,正所谓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谁承想,贴有模范丈夫标签的陶锦银同志突然后院起火。

有一天,陶锦银没有来上班,给单位一把手打电话说老婆病了,他在医院伺候病人。总编说带几个科长去医院看望一下,陶锦银矢口拒绝:“您千万别来。我家里有事耽误工作,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再惊动大家,我会良心不安。只要这儿能走开,我马上回去上班。领导千万别来啊,千万千万!”

一把手听了有些奇怪。这不像老陶以往的做派呀,他是个爱虚荣的人,家属住院,搁以往,单位的领导和同志要不去探望,他肯定会有意见,会发牢骚,今天是怎么啦?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总编本人没有去,打发单位的办公室主任代表他,也代表单位领导班子,去给病人送点慰问品,再顺便问问陶副总编需要不需要单位给提供什么帮助。

办公室主任去了不久就回来了,向总编汇报说:“陶副总编老婆不是病了,而是自杀未遂,况且不止一次。先喝了安眠药,没死成,到医院趁老陶和医生护士不备,又把输液瓶子砸了,拿玻璃片割腕,结果又给救过来了。陶副总编不好意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医生护士都在议论。”

总编也感到很意外:“这是怎么回事儿,老陶怎么后院起火?他的家庭以往很和睦嘛,他老婆柳叶叶也是个本分人,看上去很贤淑、很厚道,怎么闹到要自杀的地步了?还不屈不挠一次不成两次?”

“咋办?这事情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单位的人去多了,陶副总编面子也不好看。”办公室主任看着总编的脸色,问道。

“你协调一下,把陶副总编该干的事情先交给别人干,别把工作耽误了。他这事情麻烦,恐怕最近顾不上工作。既然老陶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老婆寻短见的事,咱们也尽量不给他外传。”总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