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吧,现如今送礼行贿的人就是这么理直气壮。当领导干部的,想要不跌跟头需要多大的定力啊!石碾子呀石碾子,难怪你能把生意做大了,你太厉害了。不过,你的卡我还是不能收,我觉得我的钱够花了。一个人所拥有的金钱假如能够满足适度花销,那么钱是人的奴隶,假如钱多到发愁没地方花,人就成了钱的奴隶。我傻呀,自己给自己找枷锁?……”
13、干闺女要嫁人
石珍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到本市的中国工农红军革命展览馆上班去了。她觉得命运具有不可测性,有谁知道这次调动是一步好棋还是一步坏棋?谁又能预测我石珍珍未来几年能不能出人头地?一切要看自己的努力,更要看外力的帮助,还要看老天爷是否垂顾。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太弱小,尽管不愿意听从命运的摆布,但是你具有反抗命运的勇气和能力吗?石珍珍一点都不自信。离开亲人投靠干爹石碾子,是听任命运摆布的第一步,谁又能说把自己交给一个新的冰冷冰冷的单位不是向命运低头的第二步呢?
当然了,不自信并不等于向命运投降。石珍珍身上保持着一股野性,来自乡村的野性,这股野性某种程度上转化为她不断高攀、上爬、朝前走的动力,另一方面也是她做某些事情不见得遵从规则、不见得拘泥于传统和惯例,而更愿意随心所欲的缘由……
调到红军革命展览馆不久,有一天石珍珍和干爹石碾子轻车熟路完成了一次**,就在石碾子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去的当口,她对干爹说:“我要嫁人。”
石碾子一下子愣了:“你要嫁人?你怎么突然要嫁人?没见你有男朋友,嫁给谁去?再说,干爹连一点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啊。”石碾子嘴上这么说,心里感到一揪一揪地疼。
“干爹,你觉得很突然,甚至很难接受是不是?其实,问题不在于我该不该嫁人,而是您忽视了我应该嫁人这个问题。”石珍珍语气很平静,并且恢复了以前对石碾子那种恭敬,“您想想看,我当兵回来参加工作已经好几年了,您再想想,我的年龄是不是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我要是您亲女儿,难道您也不考虑我该嫁人了吗?当然,我这样说不是要怪罪您,您一直对我很好。不过,我私下想,您把我放在身边,是不是习惯了我不仅是您的干女儿,还是您的女人?我这样说,也不是想指责您。咱俩的关系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您一个人意志所能左右的,我只是想提醒您,我真的该嫁人了,该有个自己的家。您说呢,干爹?”
石珍珍一番话,反倒让石碾子无话可说。他沉思半天,才说:“仔细想想也是,珍珍你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龄,工作也稳定了,成个家没什么错。况且我答应你爹要把你的事情安顿好,当然也包括找对象结婚。你刚才说得对,干爹疏忽了你的想法,竟然把你终生的幸福撇到脑后去了,这是干爹不对。别的话我这阵儿不想多说,干爹只问你一句:珍珍,你是不是瞅好男朋友了?他叫个啥?多大年龄?干啥的?人品咋样?家庭条件咋样?这些,你总该对干爹说说。干爹看要是对方的条件能配上你,咱再和你亲爹商量商量,能定下来就定下来。干爹这样说,是想向你表明,在这件事上我没有私心杂念,你要嫁人是肯定的,也合情合理。”
“我告诉您真实情况,干爹您千万不要觉得吃惊,最好也不要干预。”石珍珍说。
“没有啥能让我吃惊,一般情况下,我会尊重你的选择,我还不至于封建到要干涉你的婚姻自由,何况我不是你亲爹。”
“交通局一个男的,叫熊立德,是个科长,比我大七岁。”
“大七岁不是问题,我只是奇怪,他比你大这么多,都当科长了,怎么会没有女朋友,还没结婚?”
“他结过婚,眼下只是没离掉。我这么说您是不是有点吃惊?”
石碾子听罢果真瞪大了眼睛:“干爹真被你吓着了。你一个黄花闺女,干嘛要找一个结过婚的男人?况且人家还没离婚,你这不是破坏他人家庭,充当第三者吗?”
“干爹,别人不知道,您难道不明白,我能算黄花闺女吗?”
“你没谈过恋爱,更没结过婚,不是黄花闺女是啥?如今的姑娘,到结婚年龄能有几个是处女?珍珍你不应该自轻自贱。”石碾子这样说,脸颊不觉发烫,他知道石珍珍所说她已不是黄花闺女的含义。
“这也不算自轻自贱,反正我觉得自己不纯洁了。”
“唉,你这样想,叫干爹心里不是滋味,但不管怎么说,这个熊立德有婚姻,你要嫁给他,岂不是闹笑话?难道你愁嫁不出去,非要把自己贱卖了?”
“干爹,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啥时候说过要把自己贱卖了?我考察这个熊立德好长时间了,他学历高,业务能力强,为人处事很厉害,别看他眼下是科长,将来弄不好能当交通局长。正因为我看好他是一支‘潜力股’、‘绩优股’,才琢磨要嫁给他。和这个人在一起,将来一定会有好日子过,不会再给干爹您添麻烦。”
“哪怕他真有本事,将来前程无量,可人家有老婆,珍珍你不觉得你很荒唐吗?”
“有老婆有婚姻不打紧。干爹我这么对你说吧,熊立德已经被我拿下了,为了我他正在办离婚。”石珍珍胸有成竹说。
“熊立德脑子进水了。自己有家,干嘛要停妻再娶,找一个没结过婚的闺女?他这不是有病吗,而且不道德。”
“这事情不怪熊立德,是我主动向他发起进攻的。”
“你年轻,不懂事,爱冲动,他怎么没有一点点自制力呢?”
“干爹您没听人说过吗?男人追女人隔着一座山,女人追男人只隔着一层纸,轻轻捅破就是了。我要想把他拿下,他能逃脱得了?”石珍珍语气中有几分得意。
石碾子摇头轻叹。这个干女儿岂止长大了,简直让他看不懂了!于是,石碾子忍着心中隐隐的痛,说:“珍珍呀,你让我完全出乎预料。想嫁人没有错,可是你选择男朋友的方式有点儿特殊,特殊得让我难以接受。这事情我没法表态,也无权做主,跟你亲爹商量商量吧。”
“我爹那人能有个啥主意?跟他商量还不如不商量。”
“还是给你爹说一声吧,看他怎么表态。”
贾占锅果真表现得比较木然:“咋就找个二婚呢?二婚就二婚吧,二婚也有好的。不过珍珍你年轻,找对象结婚的事,最好听你干爹的吧。”
被石珍珍言中,哪怕是婚姻大事,问她的亲爹也等于没问。
石珍珍相中的男子熊立德果真为了娶石珍珍,将他原有的婚姻家庭毁坏了。好在他的第一次婚姻尚未创造出小生命来,拆散相对容易,房子和大部分存款给了前妻而已。
“石珍珍,为了你,我变成穷光蛋了。”熊立德说。
“我要的是你这个人,不稀罕你的钱。你一个行政机关的小科长能有几个钱?还赶不上我干爹一个小手指头呢。我要的是你人好,是你有上进心,是你对我好。”石珍珍很真诚地说。
“你要的我都有。”熊立德立即来了个熊抱,恨不得将石珍珍一口吞下去。他认为他找到了一个真诚的女孩,高尚的女孩,非物质的女孩,因而也是值得一辈子为之当牛做马的女孩。
干女儿真的要嫁人了!石碾子心中的滋味尽管很复杂,但他仍然很大度地对石珍珍说:“珍珍,干爹陪嫁给你一套房子吧。我知道熊立德为了你,离婚时把房子和财产都给了前妻,我不愿意让你一离开我就过清苦日子。”
“干爹,算了吧。我这辈子欠您很多,您不应该让我的良心债越背越沉重。”石珍珍很认真地说。
“珍珍你这样说让干爹心里发凉。你不光是我的干女儿,还是我的女人——这话只能咱俩单独说,让世人知道了你我就不好做人了。你干爹我呢,这辈子欠缺的东西多,可惟独不缺钱,用一句流行的话说,我穷的就剩下钱了。给你弄套房子对我来说根本不算啥,反倒能让我良心安宁。珍珍你就当可怜你干爹,让我给你买套房吧。精装修的,配家具,拿到钥匙打扫打扫,马上就能搬进去。”石碾子说。
“干爹,您叫我说什么好呢!我就怕这辈子报答不完您的恩情。这样吧,这辈子报答不完,我下辈子接着报答。您一辈子都是我爹,我一辈子都是您女儿——比亲女儿还亲的干女儿。”石珍珍泪光闪闪的,弄得石碾子心头一热。
石碾子听了干女儿的话很受鼓舞,珍珍的意思是愿意接受一套住房的馈赠。石碾子本身搞房地产,弄套房子对他来说易如翻掌。最好的小区,最好的房子,最好的楼层,140多平米,带放杂物的地下室,带车库,精装修,真的是搬进去就能住。
熊立德本来打算租房子和石珍珍结婚,或者先到单位的单身公寓去对付一段时间,他根本没料想到房子突然就有了,而且面积之大、质量之好、得来之易,让他觉得简直像天上掉馅饼。这么大一块馅儿饼砸头上了,说实话,熊立德并没有多少幸福感,反倒觉得很尴尬,也很疑惑。
“凭什么?石珍珍,这到底凭什么?这么大一套房子,还精装修、配高档家具,说给你就给你了。虽说你干爹财大气粗,也不至于将财富随手抛撒吧?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这房子我不可能住。且不说作为男人自尊心受不了,我甚至怀疑,你和你这个干爹,到底是什么关系?”熊立德思量再三,最终把他的困惑和质疑直通通说出来了,“你说他是‘干爹’,凭什么你跟着他姓石,而你的亲爹却姓贾?我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典故。”
“老熊呀,你让天上掉下来的大馅儿饼砸晕了吧?你这样提出质疑,充满了对我的不信任,甚至隐含着对我人格的侮辱。我要是不做解释呢?你会不会离我而去?”石珍珍满脸的不高兴,说。
“你要做不出合理的解释,我还真得想一想能不能和你做夫妻。夫妻间相互信任最重要,你不能让我带着很大的心病走进二次婚姻的殿堂。假如摆在我面前的不一定是幸福,而有可能是陷阱,我干吗要离婚再婚?我弱智呀?”熊立德说。
“熊立德,你让我很失望。口口声声说恋人之间相互信任最重要,你的质疑恰恰证明了你对我根本不信任。一个大男人,心眼小得像针鼻儿,我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人了!”
“石珍珍你要知道,再大度的男人也不能容忍头顶上绿光闪现,这恰恰证明我爱你,在乎你。我希望得到你合理的解释,你要是实在不想解释,我也不勉强。”
石珍珍叹一口气说:“我能不解释吗?我解释不清楚咱俩婚都没法结了。我简单给你说吧,改名字是在我当兵前,为了转成城镇户口,为了复转以后能安排工作,把户口迁移到我干爹家户口本上去了,既然算他的女儿,所以只能改姓石。参加工作以后也曾想过改回来,但是很麻烦,况且人的姓名只不过是一个符号,姓啥叫啥又有多大要紧?干爹之所以对我这么好,主要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交。我爷爷和干爹的爹相识,是好朋友,干爹和我爸同样是发小——小学同学,况且干爹小时候家境不好,我奶奶乐于照顾他,管吃管喝。干爹又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心中感念奶奶对他的好,所以一直对我家人很好,况且我爹人老实,忠诚仁厚,干爹一直帮着他、护着他,两个人虽金钱地位有很大差异,个人感情却是最好的。还有,我跟在干爹身边好些年了,养只狗养只猫还能养出感情来,何况人?干爹早把我当亲女儿一样待了,况且他又有钱,看我要结婚没房子住,主动提出给咱俩弄一套房子,这难道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吗?况且,我已经对干爹说了,这套房子算咱俩欠他的,等我们有钱了,就把买房子的钱还给干爹,这难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吗?你怀疑我,只能证明你心地不纯洁,还对我缺乏信任。我白把你当好人了。熊立德你想清楚,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早点说,现在分手还来得及!”石珍珍说罢泪珠挂在两腮,一脸的委屈和痛苦。其实,石珍珍所表达的这一切并非不含水分,比方把贾家和石家的交情一直延伸到爷爷辈儿去了,但她在表面上绝不允许准老公熊立德怀疑她的真诚。
有了石珍珍这一番表白与说明,哪怕熊立德心中尚且存疑,嘴上也不能再说什么了。他再次熊抱了石珍珍,甚至吻去她脸上的泪痕:“我错怪你了。哪天咱俩备厚礼,好好去感谢一下你干爹。”
“他不光是我的干爹,你以后也要把他叫干爹。”石珍珍说。
14、合作出书的闹剧
上面有市委副书记黄义罩着,单位内部的眼中钉冯毓琳也拔除了,陶副总编日子过得惬意多了。
虽说陶锦银较长远的目标是成为本单位一把手,但从眼下来看,总编同志年富力强,位子坐得很稳,想要动摇他的宝座条件尚不具备。经过一番思索,陶锦银觉得当务之急是不断发展壮大自己,为以后飞黄腾达准备更多更有利的条件,比方说出本专著啥的,即使不能把自己塑造成专业领域的理论权威,起码也增加些光晕,能把周围人晃得眼晕就行。
可是,真正要写出一部有水平、有内涵的理论专著来谈何容易?
陶锦银的大学本科学历经不起调查,专科学历是混的,真正的理论造诣远远达不到著书立说的水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一定不能出版理论专著。近些年社会上有一股出书热,但凡有点文学爱好的都把自己的作品结集出版,小说集、散文集、诗歌集、长篇纪实,仿佛一夜之间一座城市能冒出来一大片作家,比雨后春笋还要茂盛。党政机关工作人员出书的也不在少数,除了资料性知识性的编撰,更多的是专业理论著作,不管有没有真材实料,一本一本看上去装帧得很像那么回事儿。概括此类现象可以这么说:是人不是人都能出书!别人能,我陶锦银为什么不能?
首先是选题。选题是一部书的总纲,有了纲,才能有目,纲举目张。到底弄一本什么样的书呢?当然啦,把以前写的那些小散文、新闻稿收集起来,差不多够一本书了,出个集子没问题,但这些东西说到底都是小玩意儿,不够分量,况结集出版之后还要找各种关系卖书,否则就成了赔钱货。要说有分量,还是弄一本理论著作比较好,以后升职、评定专业技术职务都有用。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基本上是新闻宣传,技术职务也走新闻系列,那么理论著作最好也是这方面的,先想个书名出来。有了书名,选题就有了,两者完全可以统一起来。
《记者的良心》、《新闻从业者的智慧》、《采访的技巧》、《略论新闻稿件的生命力》、《如何出奇制胜》……等等等等,论题能找出一大堆来,但是,问题在于,不管哪个选题,要想真正写出水平,都需要理论素养的支持,都需要大量的实践和例证,组织文字的能力也不是装出来的。老家的人有俗语说:“装得不像,磨得不亮”,作假一不小心会露怯,乃至露馅儿。既然要做这件事,既然要通过出版专著为光明的未来铺路,那么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此事非同儿戏,一定要认真对待。
靠自己写显然不行。我陶锦银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别人不清楚,自己还不清楚吗?真要独立完成一部书稿,还不得挣得流鼻血,弄出来恐怕根本不像样,羞于见人,拿去出版只会丢人现眼。可是,出书的愿望犹如一丛生命力旺盛的菅草,一旦从心底里长出来,很难再把它消灭掉。究竟怎么办呢?要不然找个最体己的朋友合计合计。
陶锦银另有一位经商的朋友叫丁发财,名字恶俗,却喜欢附庸风雅,平常有事没事总喜欢找几个文化人一起饮酒作乐,宁可花冤枉钱,目的是为交朋友而交朋友,仿佛常常和文化界的人交往,自己也就有文化了。想起了丁发财,陶锦银忽然意识到,要出书,这个人肯定有利用价值。于是,陶副总编给丁发财打电话:“丁老板,晚上有没有活动安排?我请你吃饭怎么样?”丁发财一听陶副总编要请他吃饭,赶忙说:“照老规矩吧,客你请,单我买。你爱请谁请谁,带几个美女也无妨,地方由你定。”陶锦银说:“今天再不请别人,我有件事单独和你策划策划,买单你也别和我抢。”
两人在一家饭馆要了小包厢,几道小菜,一瓶老白干,对饮对谈。
丁发财吃着吃着觉得不过瘾,说:“陶总编呀,哪怕你买单,也不能这么节俭吧?连一个像样的大菜也没有,吃起来寡淡。”
陶锦银说:“这才符合绿色、环保、健康的理念。我知道你财大气粗,今天偏偏不给你显摆的机会。非要显摆,一会儿这单你来买。”
丁发财说:“我本来也没指望你买单。听我的,加菜。”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说让你买单是开玩笑,我老陶也得要面子呀,每次吃你的喝你的多不好意思。”陶锦银坚决拦下丁发财,不让加菜。
“说吧,有什么指示,领导?”酒酣,丁发财问。
“我算不上领导,更不敢对你有什么指示,有件事和你商量商量。丁老板不是喜欢文化,喜欢和文化人合作共事吗?我思谋着,咱俩合作出版一本书怎么样?”陶锦银说。
“出书?陶总编你想出书?嗯,出本书也对,我看燕南市有文化的人都在出书,你也早该出一本了。不过,合作就不必了,我这种土财主,如果与你合作出书,大家都知道你是写书的,我是出钱的,丢不起那人。咱俩是朋友,你要出书找我拉点赞助没错,你说吧,要多少?我这人虽说没文化,真的挺喜欢文化人,支持你一下没问题。”丁发财说。
“还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今天想跟你商量的,不是谁来写,谁来出钱,而是究竟怎样才能弄出一本象样的书来。老丁你刚才说,大家都在出书,你以为凡是出书的人都有写书的本领吗?鬼知道!不过我知道你这人神通广大,还爱和文化人打交道,所以想向你请教请教,别人的书都是咋样弄出来的?”陶锦银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和盘托出,表现出对丁发财的信任,“我再对你说句老实话,我也没有写书的本领,只不过想剪刀加浆糊,东挪西借一下,看能不能拼凑出一部书稿来,然后咱俩共同署名,把它搞出来。你别以为出书对你这样的老板来说没有意义,其实只要你出版了著作,你也就成真正的文化人了。儒商,你懂不懂老丁,你就成了儒商,有文化的商人!听起来多牛,下一次燕南市政协换届,你弄不好能弄个政协委员干干。”
“哈哈哈,让你陶总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心动。你甭着急,先琢磨弄一部啥样的书,具体怎么弄,我跟别人打听打听出版要走那些程序,下一回咱俩再商量具体的细节。你看,陶总编要办这么大的事,咱吃饭就这档次?不过肚子填饱了,咱再找个洗浴中心放松放松,我请你消费一把咋样?”丁发财说。
“最好最好,我这几天想出书的事都想迷糊了。再说,你丁老板对朋友够意思,今天要是不让你出点血,你晚上回去睡不踏实不是?”
“反正我钱比你多,你耍滑头我就不计较了。”
等到陶锦银和丁发财再次相聚,商议如何出书事宜,丁老板对这件事已经显得很老到,可见他事先做足了功课。
丁发财说:“陶总编,经过这几天打问,我把出书的门道基本上摸清了。就拿咱们燕南市来说,真正靠书稿的艺术质量或者学术水平达到出版水平,由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的不敢说没有,却很少很少,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叫做凤毛麟角,原因是燕南市真正有水平的人太少了。更多的人出书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达不到出版水平又很想出版,所以只好自费。自费出版有的是花钱从正规的出版单位买书号,自己找印刷厂印,然后求爷爷告奶奶把书卖给一些单位和个人,弄得好能收回成本,弄不好就赔惨了,反正出本书,自我安慰。有的干脆不要书号,找个印刷单位印出来,一部分自己保留,一部分送人。还有用假书号、假条形码的,只能算非法出版物。这样出书的人一般都很可怜,比方我知道有一个铁路维护工,只有初中文化,爱写而已。他出了一本散文集就叫《踩着枕木走路》——你听听这书名,也不怕被火车撞着——里面全是小豆腐块文章。然后到处求人买书,到处给人送书,装得跟个文化人似的,其实跟叫花子要饭差不多。另一种是花公家的钱为个人扬名。这一类的书一般都通过正规出版社,正规的书号,而且由出版社指定印刷厂。因为印数不多,定价也挺高。最终书都在本单位和兄弟单位分发了,哪怕压在库房,反正有人出钱把书买下来。这也是一种发行渠道,作者照样赚钱。出这类书的人一般是领导,手中有权,有的相互之间你帮我我帮你,投桃报李。他们所谓的著作书名都弄得挺大,比方《投资环境和招商引资》、《北方多沙尘暴探源》、《燕南历史上的名人》、《广场文化和城市品位》等等,鬼知道这些书的作者有没有写书的本领,书稿大半是花钱找枪手整出来的。”
“对对对对对对,丁老板你说的这些我都有所耳闻。既然别人能这么弄,咱们也照葫芦画瓢,弄出一本书来就是。”陶锦银显得很兴奋。
“弄一本就弄一本。这样吧陶总编,书稿交给你来弄,有了稿子,至于怎样把它变成一本书,你就放心交给我。”丁发财说。
“书稿单靠我也不行。我是这么想的,咱弄一本《新闻采访的智慧和技巧》。这书名不大也不小,关键是跟我所从事的工作密切相关,将来我再晋升正高级职务,或者想在仕途上有所发展,都能用得上。对你来说哩,书的内容是个啥不重要,关键是你也有著作——书的封面上你是著者之一,有署名,封二作者介绍再放上咱俩的照片——以后你也就是文化人了,名副其实的儒商。也不是说这种书稿我弄不来,东抄西拼,全是剪刀浆糊的功夫,是个人都会,只要不怕麻烦。关键是我想要这本书出得快,靠我一个人弄书稿太费时间,估计没有半年弄不出来。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上次在省上开会,我听省会电视台台长说,他们单位有一个年轻人,对著书立说走火入魔,弄出来的书稿高不成低不就,难以公开出版,自费出版又没那么多的钱,所以弄得很窘迫。我就想跟这位台长联系联系,看看那小伙子手里有没有现成的书稿,或者让他按照咱们的思路给弄一部书稿,咱花点钱买下来。这样既让那小伙子挣了钱,解人燃眉之急,又给咱们出书争取了时间,两全其美。你说好不好?”陶锦银说。
“既然你陶总编不想花气力,那就投机取巧吧,反正别人写和你自己写实际意义差不多,只不过找枪手是要付出一定的成本。”
“不要紧不要紧,等书印出来了,我再通过朋友和熟人把书卖掉,成本就收回来了,说不定咱俩还能赚一笔钱,那样的话名利双收。”
陶锦银和省会电视台台长联系,台长说,他们单位那个热衷于写书的年轻人已经山穷水尽了。由于埋头写书,本职工作干得不好,在本单位处境岌岌可危,一大堆书稿变不成钱。小伙子最近经高人点拨,有点开窍了,愿意将手头的书稿出卖,好赖能挣几个血汗钱就满足了,否则那些文稿一钱不值。陶锦银说他有一个朋友也是干新闻的,想出本书以利于评职称,确定的选题为《新闻采访的智慧和技巧》,不知那小伙子能不能当枪手给弄一部书稿出来,报酬从优,但出版时署别人的名,从此书稿与原作者无涉。省会电视台台长给做了一回中介,结果那小伙手头有现成的书稿,内容完全符合陶锦银的要求和想法,两方面一拍即合。最终,以陶锦银出价2万元成交。陶副总编再不为书稿发愁,省会电视台的小伙儿也算拿到了他写作以来第一笔“巨款”,相得益彰,皆大欢喜。
有了书稿,接下来的事情由丁发财丁老板一手操办。很快,一本印制精美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学术专著——《新闻采访的智慧和技巧》出版发行了,出版社是北京某著名大学出版社,书号、条形码、CIP数据一应俱全,看上去完全像那么回事儿。可是,丁老板明白无误告诉陶锦银:一切都是假的。书号、条形码、CIP数据都属造假,出版社也是随意安上一个,弄个某著名大学出版社的名号,是为了让这本书看上去和学术有更密切的关系。
“这些怎么全是假的呢?弄半天咱俩出了一本假书、伪书、非法出版物!”陶锦银直摇头,他觉得丁发财如此操作很不负责任,与他心目中理想的结果有较大差距。
“好我的陶总编哩,咱这本书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书稿是你写的吗?不是,更不是我写的——我只不过比文盲多认识几个字,还写理论著作呢?天大的笑话!既然最根本的东西是假的,形式上何必要弄个真的?拿燕南市来说,大家都在出书,可真正的好书、完全合法的出版物有几本?大家都在造假,咱俩再多造一本又有何妨?既然出书这件事已经被大家弄得鱼目混珠,真假难辨,我们弄本假书又有什么要紧?关键是成本低,同样的书,省几万块钱哩。你有各种关系,想卖书尽管卖,不够卖咱再加印,能挣多少钱就挣多少钱。我省下几万块钱相当于多挣了几万块钱,你陶总编比富裕程度比不过我,让你多挣几个钱有什么不好?有了钱吃喝嫖赌干啥都行,我想你虽然是副总编,总不至于嫌钱扎手吧?”
丁发财一席话说得陶锦银无言以对,心想商人就是有经济头脑。这种书真的假的不重要,作用是一样的。即使评职称要用,也不见得会有人认真查证书的真假,有多少人凭借假文凭、假学术成果评上了中高级技术职务啊,在这方面弄虚作假的大都是领导!既然领导能这么干,我陶锦银出本书真的假的又怕什么?降低成本能多挣钱,这道理非常浅显,谁都和钱没有仇,何况我陶锦银还是穷人。
《新闻采访的智慧和技巧》“出版”以后,陶锦银着实赚了一笔银子。紧接着他想,何不再策划出一本书呢?何不再狠狠挣一笔钱呢。他绞尽脑汁,又想出了一个选题:站在一家新闻单位副总编的高度,编写一本燕南市名人事迹的报告文学集,书名都想好了,叫《燕南大地群英谱》。稿件怎么来?干脆分配给将来要收入书中的各个名人,让他们自己找人给自己写稿,尽力歌功颂德就行。其中一些文化人,也可以让他们自己写自己,用第三人称就行。当然了,将来作者署名只能是我陶锦银。这本书的发行,也要靠收入其中的那些名人,每个人负责处理掉几百本书,钱就赚回来了。而且,陶锦银想好了,这一次要通过正规的出版社,用真书号,将来评职称,万一《新闻采访的智慧和技巧》靠不住,就靠这本报告文学——《燕南大地群英谱》。
15、领导水平就是高
新换的老婆并非处女,熊立德早就知道,并且他也曾怀疑石珍珍和干爹石碾子的关系超乎寻常。尽管石珍珍对她和干爹的关系做出了相对合理的解释,熊立德心里还是挽着一个结。新婚之夜,他和已经名正言顺了的妻子过了一回夫妻生活,毕竟是新婚洞房,感觉新鲜,两个人都很投入,总体效果很好。事毕,石珍珍尚处在**过后的余韵当中,全身心都是幸福感,熊立德却没能忍得住,很多余地问道“石珍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你干爹究竟清白不清白?要不然,你能不能把你早已不是处女这个客观事实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新婚丈夫这番话对石珍珍来说好比兜头被浇了一大盆凉水,一下子将她的幸福感浇灭了。石珍珍像审视一头怪物一样盯着熊立德看半天,说:“老熊,熊立德,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抓住我是不是处女这件事大做文章,你这是第二次往我心上扎刀子。你先给我解释解释,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一个共产党员、国家公务员,为什么思想这么封建,这么不尊重他人的隐私?况且我已经是你老婆了,你曾经海誓山盟表示过爱我。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的感受吗?我突然觉得你很陌生,想和你离婚的念头油然而生。”
“石珍珍你不要怪我。不管我在社会上是什么身份什么角色,我首先是一个男人,在咱俩的婚约关系中我是丈夫,所以说,我关心你为什么不是处女完全可以理解。我并不是怪罪你,更不是嫌弃你,我只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再说句不该说的话,第一次新婚之夜,我的前妻的的确确将她完完整整交给了我。”
“你有处女情结呀?你再次结婚就是为了再次享受一个处女?你找我显然错了。我要离婚,你赶紧回到前妻的怀抱里去吧!熊立德,你根本不是一个男人,我瞧不起你!”石珍珍大声咆哮,然后,躲在一隅嘤嘤嗡嗡哭鼻子去了。
看见新婚妻子哭得伤心,熊立德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做得很过分,完全属于没事找事、皮痒痒了找抽型的。况且他之所以能与石珍珍走进婚姻殿堂,说明内心深处是爱她的。看见石珍珍泪流满面,哭得肩膀耸动、身体发抖,他内心最深处的柔软被触动了。我怎么如此混账?新婚之夜本该是最幸福的时刻,我却弄得最亲爱的人伤心流泪。再说,这简直是以强凌弱,欺负妇女啊,这样做太不男子汉了!熊立德意识到错了,赶紧凑到石珍珍身旁,扳着妻子的肩膀,努力想让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石珍珍,我真诚的向你道歉。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有可能中国男人骨子里都有处女情结,根深蒂固。总而言之我伤害了你,我愿意向你深刻检讨。老婆,你怎么惩罚我都愿意接受。要么你打我一顿?要么我给你跪下,找个搓衣板来跪——不过咱家好像没有那东西,赶明儿再上街一定买一个来,作为你今后惩戒我的刑具。原谅我吧,老婆。”
本来这事情也不好太较真,但石珍珍并不想让熊立德很快有台阶下。假如自己一味忍气吞声,弄不好熊立德今后还会拿他是不是处女当做把柄,总不能一次一次让他当软柿子捏吧?长此以往,在夫妻关系中我石珍珍岂不是会处于下风,形成一种夫妻不平等的格局?所以说,不能让男人很快有台阶下,或者说,既然这是成婚之后的第一次较量,我石珍珍决不能轻易败下阵来。
石珍珍继续采用眼泪战术,泪珠子不断顺着两腮滚落,表情也很凄楚。
“老婆,我承认说错话、办错事了行不行?你原谅我这一次行不行?”熊立德忽然想起一句话,娶了老婆是拿来哄的。女人一般都心软,只要男人有足够厚的脸皮,女人总有妥协退让的时候。
石珍珍将脸扭在一旁,看都不看熊立德。
熊立德用劲儿将妻子的身体扳过来,厚着脸皮在石珍珍脸上胡乱亲吻:“老婆,虽说是我犯了错误,你总得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吧?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再不说你是不是处女这件事,也再不提你和你干爹——不,咱干爹——的关系。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嘴上没有把门的,说出那种话来,不经意间伤害了你。我检讨也检讨了,承认错误也承认了,作保证也是认真的,难道你真要老公给你跪下吗?好啦好啦,老婆,原谅我吧。要么咱再上床,我再好好表现一次,用实际行动改正错误,安慰老婆受伤的心灵。”
“你得啦,我又不是畜牲,更不是妓女,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你滚一边去,我这阵儿不想理你。”石珍珍擦一把脸上的泪痕,说。
尽管石珍珍依旧言辞犀利,但熊立德能感觉到女人的态度已经松动。卯榫对上了,需要赶紧往里楔,厚脸皮精神必须进一步发扬光大:“老婆老婆,你可别不理我,那样的话我会很痛苦,弄不好会‘内牛满面’。”熊立德说罢,用手指头蘸上唾沫,在脸上抹了两道“眼泪”,同时扮了个鬼脸,弄得石珍珍差点憋不住,要笑出来。
经过紧张思索,石珍珍觉得拿捏得差不多了,无论如何老公检讨的态度还算诚恳,自己该借坡下驴的时候也得下,于是她努力板着面孔,说:“老熊你确实过分。不管怎么说,我起码在名义上还是个黄花闺女,嫁你个二婚,我不嫌弃你,你凭什么对我是不是处女揪住不放?”
“没有揪住不放呀。最多算说漏嘴了,这不已经检讨了大半天嘛。要说揪住不放,倒是你对我揪住不放。”熊立德看石珍珍开口说话了,心中轻松多了。油嘴滑舌打嘴仗,也是他目前必须要用的招数。
“熊立德你不要避重就轻,油嘴滑舌。这个问题我想清楚了,我迟早得给你一个说法。要不然,即使你嘴上不说,心里对我究竟是怎么失身的总会有疑问,总是一块心病。迟说不如早说,干脆我今天把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吧。至于听了我的实话你会作何反应,那是你的自由,想离婚也随你便。”石珍珍说。
“老婆,你别把我吓着。我可没逼迫你,说不说你完全有自主权。另外我还要说,我胆儿小,老婆你要考虑我的接受能力,别把我吓得晕死过去就行——不过,能听你说实话我感觉很幸福。”熊立德继续油嘴滑舌并且耍滑头。
石珍珍再次酝酿出一个凄然的表情,未曾开口叙事,先将泪腺的功用发挥到极致,泪珠子扑簌扑簌一个劲儿往下掉。然后她用相对平静的语气,含血带泪讲了她在上初中三年级时被男数学老师玷污、并且因此而辍学的往事,从而也对她成长史中如何失去女儿身做出了合乎情理的解释。讲罢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石珍珍再次呜呜大哭,说:“熊立德,你够残酷的,非要把我心上的疮疤弄得稀烂,让我的心汩汩流血。”
石珍珍小小年纪就失身与人的故事,听得熊立德目瞪口呆。一方面他觉得新婚妻子的故事略显复杂,超乎他的想象,另一方面又为石珍珍的真诚所打动,女孩能把此类不堪回首的往事告诉给老公,充分说明她对熊立德有足够的信任。且不说当下熊立德心中的感受很复杂,表面上的他又十分盲目地对着石珍珍海誓山盟一番,以表明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会计较老婆的过去,而且因为石珍珍有如此不堪的经历,他会对她一千个好,一万个好。
红军革命展览馆的的确确是一个十分冷清的单位。平常要是没有人来参观,展览馆从领导到工作人员,大家基本上没事干,好比一帮守门人,大家都是看摊子的,而不是真正的主人。只有遇到一些有纪念意义的节日,比方清明节、国庆节、八一建军节,才会有学生、军人和部分单位的群众来这里接受革命传统教育。大家在纪念碑前敬献个花篮,搞个小规模的纪念仪式或教育活动,然后参观参观展览,匆匆忙忙走个过程,然后就赶紧转移到不远处一个山清水秀的风景点休闲娱乐去了。每逢有此类活动,展览馆工作人员稍稍配合一下,讲解员总算有了发挥口才的机会,仅此而已。最重要的是个别情况下上面来了领导,而这领导和当年的红军有某种渊源,于是由本市的领导陪同来这个地方走一走看一看,表示不忘本和要将红军精神世世代代传承下去的心愿。每逢有此类接待任务,因为市级领导的重视,展览馆的人就得忙活一阵子,将整个园区的环境卫生搞一搞,将展览馆里面的重要陈设检阅一遍,以备领导参观。大领导来了往往也要接见一下展览馆的工作人员,强调一下革命纪念地所具有的重要作用和地位,让大家感觉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是被人重视的,从而增加一种使命感和自豪感。
总归这里是一家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短暂的热闹是表面现象,长期的冷清才是本质特征的工作单位。
在这样的单位仅仅呆了几个月,石珍珍很着急很心焦。在单位领导面前她必须装出一副敬业奉献的面孔和态度,但回到家往往当着老公熊立德的面发牢骚:“这是什么破单位呀,呆到里面好比修行。陪伴着长眠于地下的革命先烈,还不如庙里的和尚面对青灯黄卷,真要把人熬干在里面了。”
“你呆的那地方跟我们交通局风马牛不相及,我帮不上你。你调到展览馆去,是你干爹,不,咱干爹给办的好事。常言道好事做到底,送佛到西天,这事情还得麻烦他老人家再去找找袁副市长,看看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我也认为,在那种地方呆得越久,恐怕离核心地带越远,会被边缘化的。”熊立德说。
石珍珍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果然去找石碾子,对干爹表达想要尽快调离红军展览馆的愿望。“呆到那地方,把我快变成老太婆了。我不想在那里耗下去了,想走,越快越好。”石珍珍对干爹说。
石碾子批评干女儿说:“珍珍,你太没有定力了。选择去红军展览馆咱有目的,目的没有达到,怎么能轻易说走的话?我抽空再去见见袁副市长,让他上点心,尽可能把需要在这里办的事情办好,然后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石碾子想了想,觉得干闺女的事是该抓紧办。很显然,无论给石珍珍弄个干部身份,或者更进一步提拔个科级干部,都需要领导超常规操作,尽管他和袁副市长有交情,也有默契,但这种事还是应该给领导加加温,总不能让袁副市长觉得我石碾子不懂事吧?
石碾子找到袁副市长,很委婉地问了问干闺女的事该怎么办。“咱总不能把孩子打入冷宫再不闻不问了吧?我对石珍珍有一份责任,要不然对不起她爸和她奶奶。”石碾子说。
袁副市长说:“你对你干女儿的事情恐怕比对亲生子女的事还要重视吧?这事情我也没有忘,不过着急不得,先让孩子在单位好好表现。她工作好、表现好、口碑好,咱们才好为她说话呀。”
“我的干闺女我知道,那孩子上进心强,干工作肯定会尽全力。咱们做长辈的,在为孩子成长进步创造条件方面,也要有紧迫感啊,耽搁一年是一年。”石碾子说,“咱先不说我干闺女的事,我听说袁领导的公子本科毕业,要到国外读研去了。我是孩子的叔叔,不表示一下心意说不过去,我给你一张卡,意思意思吧。”
“石老板你该不是要害我吧?孩子出国读研的钱我早已准备好了,你少搞没名堂的事。”袁副市长正色曰。
“领导水平就是高,清正廉洁让我很佩服,可这儿就咱们俩,你何必给我演戏?我又不是纪委书记。当领导廉洁奉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对的,可谁让咱俩是朋友呢?朋友之间难道没有一点点人情世故,当了大领导难道不可以有人情味?我这张卡是给大侄子的,又不是给你行贿——哪怕找你办事了,想让我给你行贿,门儿都没有!可我对大侄子表达一点心意,你不收,是不是踢我石碾子的脸?当了领导也不能这样吧?王公贵族谁还没有几个穷朋友?老袁,我不叫你官衔,就叫你老袁,你太过分了吧?”石碾子显得理直气壮。
“看见了吧,现如今送礼行贿的人就是这么理直气壮。当领导干部的,想要不跌跟头需要多大的定力啊!石碾子呀石碾子,难怪你能把生意做大了,你太厉害了。不过,你的卡我还是不能收,我觉得我的钱够花了。一个人所拥有的金钱假如能够满足适度花销,那么钱是人的奴隶,假如钱多到发愁没地方花,人就成了钱的奴隶。我傻呀,自己给自己找枷锁?我承认你石碾子是朋友,你再坚持给我送卡、送钱,咱这朋友就做不成了。”袁副市长说,“我没有装,我认为自己的钱足够花了,假如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那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你就成全我吧,石老板。该给你办的事我照办不误,我说话算数。”
“我服你了,袁领导。原先我总以为两袖清风一尘不染的好干部只有电视剧里才有,原来我身边就有一个呀。不收我的卡可以,改天我给大侄子买件有意义的礼物送去,不花太多的钱,只是表达一下良好的祝愿,我有办法让大侄子收下。”
“你呀,你呀!你干闺女的事我记着呢,近期我施加一下影响力,在尽可能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先给石珍珍解决干部身份吧,下一步能不能提拔个什么职务,全看孩子本人努力的怎样。”
“好吧。我代表我的干闺女,衷心感谢她袁叔叔。我给你磕头下跪的心都有,你这样的好领导简直是老百姓的大救星啊。”
“肉麻,我全身起鸡皮疙瘩了。”
16、东方不亮西方亮
袁副市长果真是个言而有信的领导。石碾子找过他时间不长,石珍珍就被通知填写“转干申请表”。报上去没多久,上级部门批复下来,石珍珍成了公务员,即正式的国家干部。
“干爹,您在市上领导那里真有面子。珍珍转干这么大的事情,您一句话就给办妥了。来来来,我代表珍珍,也代表我自己,敬干爹一杯。”由熊立德出面,夫妻俩请石碾子小酌,席间,熊立德给干爹敬酒说。
“都是一家人,立德你不用这么客气。不过,珍珍转干这件事还真是一句话就办妥了。袁副市长是个难得的好干部,我想给人家送点儿,也被他拒绝了,该办的事情照样给办。”石碾子说。
“干爹面子大呀。”熊立德说,“以后我和石珍珍再有什么事,还得仰仗干爹照应。”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为你们修桥铺路,干爹我心甘情愿。”
“干爹,好不容易才转成干部,什么时候我才能被提拔一官半职呀?等得人心急。”石珍珍说。
“甭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袁副市长说了,你的事情只能一步一步来。只有你工作表现好,在单位有很好的口碑和群众基础,下一步提拔才有希望。珍珍呀,你不能以为上面有人照顾咱,就放松进步的努力。甭看展览馆是个冷门单位,这里和其他单位一样,竞争照样激烈。你一定要好好干。”
“我知道了,干爹。”
虽说成了干部,可一时三刻提拔又不可能,想挪窝也不是办法,况且不能轻易办得到。至于干爹说要好好表现,在工作岗位上干出成绩,石珍珍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说起容易做起来难。红军展览馆这种单位,不可能有开创性的重大举措,个人想出风头也没有机会和条件,最多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再把人际关系搞好就行了。
“熊立德,看来我被困到展览馆了,动不能动,干又干不出名堂,太憋屈了。我这几天老想,假如再在这儿困上两年,岂不是浪费生命?要么,咱抓紧机会生孩子吧,我想要两个孩子,可国家干部生育受限制,只能生一胎,咱要能生个双胞胎多好,最好是龙凤胎,一儿一女,再理想不过了。”石珍珍对老公说。
“老婆,你这个想法不错。不过生男生女不由人,生双胞胎、龙凤胎只能求老天爷照应。我是唯物主义者,要么你去庙里烧香拜佛吧,求菩萨保佑,给咱生一对双胞胎,甚至龙凤胎。”熊立德说。
“拉倒吧,我只不过说说而已。我正积极争取入党哩,红军展览馆这种地方是革命传统教育基地,在这儿入党相对容易,省得以后要提拔,要当领导了,还不是党员,那多被动。所以说,我也不能烧香拜佛,能不能生出双胞胎来,全看你努力的如何。科学常识是,生男生女主要取决于男方,能不能生出双胞胎要看你的。”
“得啦,这事情顺其自然吧。你眼下生孩子年龄正合适,况且我爸爸妈妈早都盼着抱孙子哩,咱把生孩子的事放到议事日程上吧,争取尽快生一个。”
“好吧。生孩子主要责任在我,男人在**快活一下就成了,女人要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种分工太不公道,可又没办法改变。我的意思,这段时间我的工作重点是生孩子,你要抓紧在政治上进步。交通局不是冷门单位,相反炙手可热,想要进步的人也多,竞争肯定激烈,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咱们是夫妻,我这段时间原地踏步,你要能跨越式发展就太好了,东方不亮西方亮嘛。”
“吆嗬,老婆大人给我安排的任务更艰巨。这事情我也不是没有想,看目前的形势,在官场仕途想要进步,工作表现比别人好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上面要有人帮你。我们交通局目前仍是袁副市长分管,你让干爹使使劲儿,要是能得到袁副市长照应,我提拔个副局长有希望。”熊立德说。
“你这思路是对的。我先听听干爹的意思,看怎么做更得体,更有效果。”石珍珍说。
石珍珍对干爹说了老公熊立德想进步的事情,石碾子说:“这是好事啊,年轻人就应该积极上进。我看情况,找个合适的机会给袁副市长说说。这个人一心要当清官,想给送礼行贿弄不进去,这样咱觉得欠他的,总找人家办事不好意思。现在的官场,倒是那些敢收你钱、也敢给你办事的官员好对付,好比拿钱买东西,一手钱一手货,大家都遵从某种潜规则,也还好些,像袁副市长这样的反倒难对付。”
干女儿干女婿的事不能不用心。隔了一段时间,石碾子硬着头皮又去找袁副市长,把干女婿熊立德想进步,本人工作表现挺好,又在袁领导所管辖的部门工作,所以想请副市长大人给予关照这一类的意思说了出来。为了能引起袁副市长重视,石碾子做出许诺:“上次领导给我干女儿办了事,坚决不要我表达谢意,弄得我臊死了,好象我石碾子不懂人事。这一次假如领导再能给我干女婿的进步创造条件,我一定让孩子来向你致谢。”
“石老板呀石老板,你的事情真不少。也没见你为了亲生儿女找我办事,倒是这个干女儿加干女婿,事情一件接一件。我弄不明白,干女儿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你先把这个问题给我解释清楚,咱再说事情能办不能办。”袁副市长又拿干爹干女儿说事,故意调侃石碾子。
“这么大的领导还这么八卦?上次我给你说清楚了,我和干女儿的爹、奶奶有特殊关系,他们家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只说帮不帮忙吧,别拿我开涮。”
“我先声明,你不要讲什么致谢不致谢的话,让孩子出面也不行。你要非搞这一套,今后不要再找我办事。”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老袁是焦裕禄,是孔繁森,是人民的好公仆,只要付出,不求回报,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我再不提送礼、酬谢的话。不花钱能办事,这样的好运气不是谁都能有的,难得你袁副市长拿我这么个大老粗当朋友,遇上你真是我石碾子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少说这些奉承话,这叫精神行贿你懂不懂?你干女儿的事我在心里记着呢,有些事急不得,欲速则不达,咱一步一步来。至于你干女婿,主要看他在交通局的表现。如果说各方面都过得硬,领导、群众评价不错,那么该提拔就提拔,即使没有我说话照样进步——当然了,我并不是说我干脆不管,在你老石面前打官腔没有必要。但是,假如他努力得不够,工作实绩、群众基础、领导印象都不怎么样,那谁也帮不了他。你把这话给你干女婿说清楚,让他好好努力,不要总想着怎么钻营。老话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还告诉你,组织的眼睛是戴了显微镜放大镜的,弄虚作假会暴露,一丝一毫的瑕疵都能看得见,让你的干女婿好自为之吧。”
尽管袁副市长话说得冠冕堂皇,石碾子还能听得懂,人家愿意帮忙,只不过干女婿也要努力。只有小伙子把自身条件创造好了,领导才能帮得上忙,否则一切免谈。至于袁副市长真正帮了忙,事后再感谢他也来得及,我还不信姓袁的是金刚不坏之身,能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水米油盐都不进,那样的话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
石碾子从袁副市长那里回来,亲自找到熊立德,当面教诲干女婿:“我掂着老脸专门为你去求袁副市长,人家答应帮忙了。只不过袁副市长让我告诉你,一个人能不能提拔,上面有人提携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自身一定要努力创造条件。官场上狼多肉少,僧多粥少,竞争十分激烈,领导提拔用人完全可以优中选优,所以,自身的努力相当重要。只有你本人出类拔萃、引人注目,领导才好替你说话。假如你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别人根本没法帮忙。这一点你必须弄明白,能不能提拔百分之九十靠自己,剩下那百分之十才是领导的提携和关照。我把给你修桥铺路的工作做了,将来究竟行不行,一切全看你自己。”
熊立德听了心花怒放,连声称谢:“谢谢干爹,谢谢干爹。我一定尽最大努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提拔处级干部准备好条件,绝不辜负您老人家一片苦心,也不枉珍珍为我操心费神。”
“这就对了,我看你这小伙子会有出息。”石碾子居高临下像个真正的老泰山。
熊立德抑制不住兴奋,对石珍珍表决心说:“只要干爹把上面疏通好了,我在单位一定好好努力,争取尽早弄个处长干干。”
石珍珍说:“就是嘛,你一定要争取早日提拔。我现在有劲儿使不上,抓紧给咱生龙凤胎吧。我告诉你老熊,来例假的日子超过两个星期了,我可能怀上了。啊呀呀,赶紧让开,我想吐。”说罢将老公扒拉开往卫生间跑。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我太高兴了。赶紧到医院做个B超,看是不是双胞胎、龙凤胎。”熊立德追到卫生间,满脸兴奋说。
“怀没怀上都不知道,还双胞胎、龙凤胎呢?你有病啊,刚刚怀上B超也看不清楚呀。”石珍珍说。
“原来你啥都懂。”
石珍珍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经医院检查,胎儿发育一切正常,但不是他们两口子期待的双胞胎或者龙凤胎,而是单胎,至于性别,B超大夫遵循制度规定,绝不向孕妇及其家属透露。
熊立德为了仕途进阶在单位所作的努力也初见成效。据他自己说,交通局领导很重视他,经常给他一些出头露面的机会,明显是要重点培养他,所以说提拔很有希望。
“你干爹跟我们局长也不是一般关系,让他再给加把劲儿吧。”熊立德对石珍珍说。
“你干啥都离不开我干爹?我干爹给你找上面的领导,单位的事你应该自己搞定。”石珍珍说,“不过,干爹和你们局长的关系倒可以利用一下。”
于是,过中秋节的时候,石珍珍挺着大肚子,陪着老公去给交通局长送月饼,说是干爹让他们来看看局长。他俩给熊立德的顶头上司拿了好烟好酒和高档月饼,并且在月饼盒里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临出门石珍珍明白无误地告诉局长:“月饼包装里面有我们一点心意,是干爹让我俩来拜见局长的,请您多多关照。”交通局长哼呀哈呀满脸不好意思,但并没有推托,只是说:“你这孩子,挺着大肚子还来给我送月饼,感谢感谢。”
回到家,石珍珍对熊立德说:“送礼算送成了,接下来就看局长用劲儿不用劲儿,还要看你的表现如何。”
熊立德说:“老婆你放心。我的工作表现、领导印象、群众威信都没问题,只要局长给用劲儿,提拔是手到擒拿的事。”
过后交通局长在石碾子面前用隐晦曲折的言辞表了态,意思说石老板让干女儿干女婿来送礼多此一举,咱俩是多年的老关系,自家孩子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用心呢?石碾子把交通局长说的话告诉了干女儿,听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石珍珍越发觉得老公的事情大有希望。
不料,时隔不久,熊立德在一次出差途中出事了,将眼看要到手的处级职务给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