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之际,我又听到了脚步声,这次分明是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很轻很慢。起先我以为是楼道的保洁工在打扫卫生,转而一想不像,扫地的大爷在冬天不会那么早出来工作的,只有在夏天他才会这么干。我轻数着脚步声,一、二、三……突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脚步声停到了我家门口,我用被子蒙住了头。此时,我的手机屏幕一亮,一条消息显示出来:“我在外面,快开门。”发送人是王荣,我连衣服都没披就下床去开门,果然是王荣,她右手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她踮着脚尖走了进来。难怪刚才她的脚步那么细微,原来她是这样走的。她径直去了另一个房间,我回房间胡乱地穿上衣服,也去了小房间,揿开了灯。王荣看起来很疲惫,很明显她始终是在硬撑着,眼中满是红血丝,她起身摸了摸窗户,是关严实的,她又坐了下来。

“这么早?”我体贴地问了声,又转身去厨房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上,她的手凉凉的。

“睡不着,我很想问问你,咱们楼上还有谁参加过那次旅行?”连她说话的声音当中都有掩饰不住的倦意。

“楼上的乐白娜,还有易伶俐好像是那家旅社的二女,胡越的妈是那里的老板娘。”我如实回答,因为同情眼前的这个人,我不想对她隐瞒任何消息,我觉得她是绝对不会害我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王荣又急切地注视着我。继而,她又问了一句:“我们这样说话下面听不听得到?”

“听不到,我们声音这么低,要是窗户没关紧倒可能听得到,你是从楼上来的吧,听说你婆婆现在每天也起很早的。”我又关上了房门,怕小志听到我们的说话声而醒过来,又从客厅抱了个毛绒熊放到他身边。平时我不允许他将毛绒玩具带进房间,因为那些绒线会飘浮在空气中,引起咳嗽和支气管炎,这些说辞也是网上看到的。

“我,猜的。”我撒了个谎,其实我是想将相集说出来的,却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就变了。

“猜的?”王荣是有些怀疑,然而,她没有将这件事过多地放在心上,她又喃喃说道:“那天晚上吃完宵夜后,我们并没有回旅社,而是顺着人行道又走了一会,夏天路上还是有不少人的。我同妹妹又吵了起来,接下来妹妹说她的手机忘拿了,要回旅社一趟,我就站在路灯下等她。没多久工夫她就出来了,我向她挥手,她却跟没看到似的,往大路那边去,路上还有一人走着,一辆车在她不防备的时候冲了上来,妹妹当时正气呼呼地在路的外侧跑,她推开了那女的,结果一下子就被撞上了。我吓傻了,完全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司机很快就逃走了,我很笨,连车牌号都没看清楚,只知道是辆黑车,妹妹推开的人是多多导游,她说她吓坏了也没有记住,妹妹却再也回不来了,我真该死,当时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王荣的双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流了出来,她的手是一双完全没有保养的手,粗糙关节突出青筋明显。当我正准备安慰她时,她又放开手,悲伤地又说道:“后来,周宇扬找到我,那晚他也去了医院,很严厉地对我讲,是我害死妹妹的,如果我不去玉峰山同妹妹吵架,她也不至于没命,他说我是杀人凶手,是我将妹妹推到车轮下去的,我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但是,我是跟妹妹拉扯过,而且由于她不听我的话,我还打过她一巴掌,然后她就跑去旅社拿手机,结果回来她没了。妹妹是我一生的痛,直到现在我总梦到她,那年家里是打算让她不上大学准备找工作赚钱,爸爸妈妈工厂效益不好,发不出工资,家里只有我一人拿工资,生活得很艰难。她高考失利,她自己想复读,但家里没答应。我为了让她改变主意,特意报了团让她出去玩散下心,哪知道会要了她的命。妈妈听说妹妹没了,一激动脑溢血发作也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家,爸爸接受不了中了风,这些全是我的错呀,我是罪人,我对不起妹妹妈妈还有爸爸,呜呜呜……”这么多年过去了,提起往事,王荣还是那么痛苦。“我和妹妹长得不一样,我像爸爸,她像妈妈,周宇扬说我妒忌妹妹,是的,我是有点妒忌她,男同学上我家来,也大都冲着她而来。我是心理有点不平衡。”她的头始终垂着,忏悔不能忘却的过去。

“没有,不是你推的,你相信我。”我一把抓住王荣的手,急切地向她更正。她望着我,我又点点头。

“那,周宇扬说的不是真的,这么多年,我都当真了,尽管心里明知道是车祸,但我宁愿相信是自己将妹妹推倒,让自己负罪感日益沉重,我是个罪人。”她耷拉下头来,她老得多快呀。

“那你为什么又跟周宇扬结婚了呢,还有,他怎么没开车了呢?”我不解地轻声地问着这个伤心的女人。

“他帮我处理妹妹与妈妈的后事,跟我说他忘不了妹妹,以后他不会爱上别的女孩子,我信了,这可能也是真话。再过后一段时间,他常上我家来,陪我爸聊天,当时他到我家,楼房里有人当着我的面跟他说不要找我,我家条件太差,他当时不以为然地回答他不在意,我气愤之外又有点感动。不过我还是不喜欢他,他也没跟我提结婚。再后来,我让他不要来了,省得有人风言风语,他挑明那么我们结婚算了,我不答应。他威胁我,那我就将你害死王兰的事情告诉你爸爸,不,这怎么能行,在这世上我只有爸爸一个亲人了,我求他不要告诉爸爸。我也想通了,我自身条件不好,再说嫁人嫁谁不都是嫁,不都是过日子,还是跟他结了婚。自那件事后,他就不愿再开车,说想到了王兰的惨状,握方向盘的手就发抖,他成了城管。哎,跟他结婚就是错误,这些你都知道的。”提到周宇扬,王荣逐渐平静,面部也变得呆滞。

“你不要太自责了,我刚才是骗你的,其实我知道玉峰山那件事,是因为有人给我隔壁的管莫菲寄来了一本相集,我在里面发现了不少熟人,你要看吗?”没等她应声,我转到另一个房间取下了那本相集,小志抱着毛绒熊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受到我们说话的影响。

王荣仔细地翻着相册,对着那张饭桌上吃饭的照片端详了好半天,房间里一片静谧,外面的天已蒙蒙亮了,小鸟的啾啾声适时响起,我给王荣换了一杯热水。她接过水杯,眼睛仍望着相册说道:“莫菲就是多多,她当时并没有报自己的真名吧,她为什么不承认自己以往的事情呢?这本相册你能借给我看看吗?我想跟明警官谈谈。”王荣恳求地望着我。

我有些为难,但同时我的心早被她说的一番话深深打动,我对她说道:“这本相册不知道是谁寄给管莫菲的,放错了地方,被小志看到了,我把它拿回来是准备交给莫菲的老公,不过一直没碰到,你拿去吧,这件事也只有我和你俩人晓得,这对你会有帮助吗?”

“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记得当年跟妹妹说要让她出去玩下,是她提议让我报玉峰山的,当时我一点没在意。现在周宇扬死了,我也解脱了,人生真是一步错步步皆错。”她向我苦笑,我的鼻子一酸,差点也要掉出眼泪了,我装作去喝水,到厨房将眼角的泪水擦干。

“对了,连易伶俐也都不愿被别人知道她是玉峰山附近的人呢。”等我又进了小房间,主动向王荣告知了这件事情,我食言了,本来我答应易伶俐不向任何人说的。

“是啊,真有些奇怪,不过,这些都是巧合吧。”王荣疑惑地瞅着我。这时,楼下传来了女孩子大声的耍赖声,王荣的脸色一变道:“是周飞扬的女儿醒了,哎呀,我得走了。”她霍地起了身,我拉住了她。

“不要,千万不要,下面只要有人醒,都会将大门开着的,而且这个点正好是上班的时间,你从楼顶上走,万一碰见谁上班要同你打招呼,不回应还好,一回应周家人就会听到你来了。你还是等一等。”我对着她,见我言之有理,她又坐了下来。

“周宇扬说是我害死妹妹的,这点我完全认可,要是我不去玉峰山,不同妹妹吵架,我的家还是完整的,妈妈和妹妹至今还在的。她一个人去了就去了,妈妈说她一个女孩子单独出去她不放心,让我去陪陪她,结果呢,还不如让她去复读好了。其实,那时去玉峰山有优惠活动,妹妹为了帮我省钱,特意选了一个最便宜的,我想想就好悔呀!”王荣又陷入了自责,面上一片愁苦。

我于心不忍,劝导着她:“不要了,这些说不定是躲不过的,你要坚强,你还有儿子和爸爸。”

“是啊,就是他们才让我熬到现在的,我读大学时运气好,爸妈的塑料厂效益好,等我刚上班他们就发不出工资来了,所以现在我能有一份安定的工作,还要感谢我的爸妈。爸爸在得知我结婚后过得不好,也总劝我离婚,让我不要苦了自己,我没有告诉他周宇扬的死讯,仅仅跟他说我跟周宇扬离了婚,爸爸听了还很支持我,可怜天下父母心。假若他知道是我害死了妹妹,他会不会也恨我?”王荣抬起头来,一双无助的眼投向窗外。

小志醒了,当我走到房间时,他正将小熊搂得紧紧的,两眼睁得大大地瞧着门,一见到我,他的眼皮眨了眨,我拿出两块饼干放到他手上,他马上绽开了笑容。为了不让他早点下床,只有吃才能哄住他。我又拿出一块饼干走到小房间,王荣见我给她吃饼干,轻轻地扯起嘴角,笑了。

“好像是有点饿了,吃一块吧,我给你儿子也带了点吃的。”说着,她又从肩上挂着的包里拿出一大袋东西,里面有许多好吃的零食,我本想拒绝,但是,却顺手接了过来,连声说着感谢,我不能拂了她的好意,我愿意与她成为朋友,愿意去分担她的痛苦。尽管她的生活充满坎坷,她却依旧是一个坚强的人。“我觉得应该可以走了,今天还要上班,放心,我不会有什么事的,生活并没有太苛刻于我,我还有希望。”她又笑了,脸上的皱纹像波浪一样伸展开来,她的皮肤太干了。她将相册放进了大包里。

“你在我后面,我先打开大门看看。”说着,我向大门走出,一打开门,楼下的哭声更大了,还夹带着周飞扬不耐烦的教训声,王荣从我一侧擦过,大踏步上了九楼,一转眼,她就消失了。我立在原地没有动,聆听着楼上的动静,还好,什么都没发生。于是,我又关上了大门。

小志一下子从被窝里跳了起来,当我将王荣带的一大袋东西拿到房间里来时,他以为他的妈妈变大方了,买了这么多好吃的。我坐到了床边,慢慢地给他穿衣服,并且跟他说这些是阿姨买来的,小志只能每天吃一点点,行不行?小志不停点着头,他已被这突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我们早上在家里吃了点面条,吃完后,我就开始准备出去要带的所有物品。当我在厨房为小志的水壶调温水时,听到了楼下的争吵声。

“飞飞,你是不是拿点钱出来贴补下生活费呢,你来这么久了,我都没瞧见你给家里买点啥的。”这是周老爷子不冷不热的腔调。

“爸,你跟我妈都有退休金,还在乎这么一点小钱,再说你们的钱以后不都是我的钱,我哥又不在了,不全是我的,还要我买什么呢。”周飞扬没好气地答着,她可能认为自己的爸爸说话太过头了。

“那你怎么也得做点家务吧,你又没上班,家务活总得帮我做做吧,不能每天我一个大老爷们做饭,以前可全是你嫂子做,我压根不用插手,你得学学她。”周老爷子看来是有点生气了。

“爸,你要是看我和孩子不顺眼,你大可以搬出去住,去找王荣帮你做饭去。”周飞扬满不在乎地说着,她从小到大没怕过自己的老爸。

“你,你给我滚,滚远点……”周老爷子开始咆哮了,但他的声音被打断了。

“吵什么吵,一大早上的,是不是都吃撑了。”周老太婆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接着,是钥匙哗哗响的声音,还没等她插进锁孔,门被她的女儿打开了。

“妈,你回来了,爸嫌弃我,说我不干活又不拿钱回来,你说,我哪来的钱,俩孩子拖着,你女婿又没上班,我正准备让他到这里来找事干呢。”周飞扬立即向周老太婆撒娇道。

“到这里找事?”周老太婆显然还没明白过来,她困惑地问着周飞扬,客厅里的俩孩子又哭闹起来,不过没人理。

“是啊,让他也过来,这样咱家就更热闹了,爸年纪大了,干活不利索,这里不能少了个男人。”周飞扬对她自己的妈妈解释着。

“你们一家都来了,钱呢?”周老太婆看来这次跟周老爷子是一条线上,对于女儿的建议表现得相当迷茫。

“妈,你怎么跟爸一个德性了,你们俩都有退休金,我哥不在了,你不正好贴补给我用,你们的,将来不全是我的?”周飞扬极不乐意地与她妈理论,也许在她认为,她妈和她爸年纪大了,脑子就不开窍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她强调好几遍。

“那周诺呢?还有,你昨天同那贱女人在嘀咕什么,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啥都不知道,你们在饺子馆吃好的,想到你爸妈没有吗?”周老太婆一向纵容女儿,周飞扬倒不习惯她用这样的口吻与自己说话。

“哎呀,妈,你在跟踪我?”

“跟踪又怎么了,别以为你鬼鬼祟祟趁我睡觉时给扫帚星打电话我不知道,我压根就没睡着。你说,你找她干吗?”

“我,我还不是向她要钱呗,还能有啥事。”周飞扬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

“你这个死丫头,还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就想独吞,干吗不叫上我们,是不是看你哥不在了,连你也想欺负我们老两口,我跟你没完。”周老太婆与周飞扬一直站在门口说话,说完这句话,她似乎进入了客厅,因为我听见周飞扬拿她的俩孩子在撒气,噼里啪啦响了几巴掌,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但这次没人阻止她。我在楼上听得真切,极担心昨晚自己也被周老太婆给发现了,想到这里我的头疼又犯了,周老太婆指不定又会缠着我盘问许久。不过,这次周老太婆没有向着自己的女儿,倒有点奇怪,以往她对周飞扬是百依百顺的。其实也不难找到答案,周飞扬在娘家只进不出,还要让自己的爸妈伺候,周老太婆估计早也心生不满,再闻听女婿还要同住,气不打一处来。不管从哪条途径来讲,周家的房子怎么也不会落到周飞扬的手上,目前是王荣不想与他们争,然而依据法律周飞扬只能算第二继承人,并且房子还是周宇扬与王荣的共同财产。王荣同她爸爸住的是以前的老房子,可能等周宇扬的事情最终告一段落,她才会考虑别的事情。

我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周老太婆上楼与王荣离开的时间相隔不远,她们会不会碰到呢?我猛地紧张起来,生怕王荣受到伤害,后来又一琢磨,应该没有,要不然,刚才周老太婆自己会说出来的。我抱着小志上九楼时,还听到周飞扬骂那俩孩子的声音,大的不知道她会不会送到这边的幼儿园,既然她打算在这里长住,我为自己感到好笑,竟然为她这种人操起心来。

从小区出来,我视线照例向美美快餐店瞄去,本来我想着这么早应该没有开门,这次我却错了。卷帘门已被卷到了门顶,窄小的店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久未见露面的小美,她似乎瘦了一些,以前的圆脸庞而今有点凹陷,同她说话的人我也认识,是到过我家的叶晓,叶晓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过膝的薄羽绒服,头发高高地扎成丸子头,她背对着路面。小美坐在桌子的一侧,两眼无神地望着远处。曾经放在外面的几张桌子叠放着,她们俩就坐在旁边。叶晓长得清秀,只要看到她的侧脸我就能认出她来,只见她不时地低头写着什么,然后又抬起头询问小美,小美有点木然,但她的嘴还是在配合叶晓的工作。她绝对是瞅到了我,脸中飘出一丝厌恶的神情,隔这么远,我都能捕捉到。我想,小美和周宇扬之间的秘密不久便会曝光了。这个女人,以为躲回老家,警察就不会找她,她又哪会料到,警察还是会把她召过来。当然,不认识叶晓的人,是不会猜想到小美在和警察聊天,他们会以为小美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而同她说话的是恰巧路过陪她瞎扯的人。

我继续向前走着,这次我仍旧将小志抱着,心中在猜测小美会不会将所有的事实全盘托出,看她那骨碌碌转的眼睛,我觉得未必她会说实话,她原本不是一个忠厚之人。

“小志妈妈,这么早你去哪呀?”我听见后面有人在叫我,回头一看,是乐白娜,这么冷的天,她穿着一套紧身运动服。

“你这是去干什么呢?”我反问乐白娜,在我印象里,她是很少早起的。

“去健身房练瑜伽,我报了一个班,练完了以后我自己就能当瑜伽教练了。”乐白娜减慢了脚步,与我并肩同行。我心里像是有条虫子在蠕动,嗓子痒得难受,我太想问问她关于玉峰山的事情了,但是,我还是忍住了。我答应过易伶俐的,早上已经触犯了约定,这次再也不会了。

“难怪你现在看起来气色很好。”我称赞乐白娜,好像她的体态较以前轻盈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我是误打误撞,上街被健身房发传单的硬拉去免费试了一节课,瑜伽教练说我特别适合练瑜伽,柔韧度很好,将来完全能够和她一样,我头脑一热,就报了名。你想想,我又不做家务,婆婆没来的时候能上街买东西约约朋友打发时间,婆婆来了这些我想都不要想,还不如出去练练身子,跟婆婆比一比,让她彻底明白,还是我比她年轻,省得她总臭美,认为她比我年轻。”乐白娜提起婆婆,话就没有完,我不禁笑了。

“你跟秦加浩是怎么认识的呢?”我岔开了她的话题。

“还不是网上认识的,我妈逼得急,是她相中了秦加浩,要不是她,说不定我还不会嫁给他。我上一个男朋友谈了五年,大学同学,结果他妈说我不配他儿子,他儿子就跟我分手,一气之下,我便和秦加浩结了婚。要是跟上一个结婚,我的小日子可比现在享福多了,人家好几栋楼出租。”乐白娜的语气有些惋惜,满是遗憾。当她说到上一个,我想将她引到玉峰山,然而,情急之中我没有找到好的过渡。

“你现在也不差了,不要不知足了。”说实话,我觉得乐白娜是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虽说婆媳关系不好,但是家务活她压根就没干过,连她儿子的衣服全是公公手洗的。反倒是婆婆,这段时间在家不能出门,总见她在家里擦拭。假若我是乐白娜的婆婆,我肯定也会看不习惯她的。在我狭隘的思想里,女人既然嫁了人,怎么也得让家里有些烟火气,为自己所爱的人做点事情又有什么大碍呢,这个人我没有指她老公,仅仅暗指她的儿子。如果想过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她大可以选择不嫁寻常人家。乐白娜听了我的话撇了撇嘴。

“家里有个老妖精,好什么。还有,跟我那些同学比,我可是太寒酸了,秦加浩让我过得太委屈了。”乐白娜对她的老公看来有许多的不满,她的言语中全无意中流露出来了。女人之间就爱攀比,在我们这楼里,她已经过得够舒适了。我无言了,乐白娜明明还是从农村出来的姑娘,人家都说农村姑娘朴实吃苦耐劳,但乐白娜完全颠覆了这个观点,她比城市长大的女孩名堂多。我摸了摸自己粗糙的双手,我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只要小志少生点病健康开心地成长,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其实,不管是在哪里出生长大,观念都是根深蒂固的。

“你和你上一个男友爱旅游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肯定了,你知不知道,曾经跟我们一起旅行的人,后来没多久见我和别人结了婚,还硬是不相信呢。”乐白娜扑哧笑出了声。

“那你们去过玉峰山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因为乐白娜听到玉峰山三个字,瞬间收起了笑容。

“你问这个干什么?”乐白娜一本正经地问着我,她的目光变得冷飕飕的。

“我就随便问问,玉峰山的温泉与漂流不是很出名吗?”我不敢看乐白娜,假装将小志抱紧点。

“我要走了,教练还等着我呢,我没去过什么玉峰山。”说完,乐白娜大踏步拐了一个弯,仿佛要急于摆脱我似的。她也不喜欢别人提起玉峰山,跟易伶俐一样,这都是为什么呢?我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了,那次旅行其实很平常,我也去了,后面也没有人跟我再说起过此次旅行,我想到了表姐。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我还不能去找她。那次旅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王兰之死,难道是还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有,那会是什么呢?

小志挣扎着要从我怀里下来,我将他放到地面上,牵着他的小手缓缓地踱着。让他走点路其实更暖和,我倒情愿他走路。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和小志慢慢走着,想了好半天,我才决定带他到小公园的健身器材那去转转。等我们到了小公园时,以为没有几个人在那里,结果却是热闹非凡,有三拨人在跳舞,各自放的音乐不同,跳的舞步也不一样。小志开心了,他就喜欢人多,他就近在最外面的一拨前面乱跳起来,我微笑着看着他。即使天气是阴阴的,但我的心被小志的举动温暖着。我断定那次玉峰山一定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只是我和表姐并不知情而已。那又是什么事情呢,为什么他们几个人听到玉峰山这三个字都会变得异常,连不在旅行当中的易伶俐也是同样的反应。倘若莫菲在就好了,她能同我一道分析,不过说不定,她也会同她们几个一样谈虎色变。不对,为什么王荣没有,我蓦地在脑中闪过王荣的面孔,她没有。那本相集会不会有什么玄机,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问着。小志干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他一会儿就对跳舞乏味了,小小的身子向外面晃去。这里说是个小公园,其实就是一大块空地,周围种了些绿叶植物,里面有个长亭子和几棵大树,面积小得可怜,大约几百平方米左右。

眼看着小志往外溜,我眼疾脚快地跟上他,一把抓住他的手,他奋力挣脱了几下,没有成功便也作罢。我拿出手机一看,快十点了,实在没有地方去了,便牵着他去了商场的游乐场。我在游乐场办的是次卡,月卡季卡年卡虽说要相对划算,但是,我不喜欢游乐场这个环境,许多生病的小孩子都被带到里面去玩,极容易散播病菌,我主要是怕小志生病。小志兴奋不已,自己一个人就跑了进去。待我找到他时,他已没入了一堆蓝色白色的小球当中,爬起来,跌倒、再爬起来、再跌倒,忙得不亦乐乎。我就坐在一边,静静地望着他,思绪却仍然纠结在玉峰山。真相总会浮出水面,我相信。我感觉这个真相就像被蒙了面纱的少女,风一吹,这层面纱就会被掀起,现在关键的是,风从何而来?

小志玩了会儿滑滑梯,接着去玩了会儿**秋千,然后又上了小蹦蹦床,他一个人在游乐场很放得开,可能是很少来的缘故。当他在里面时,我从不同别的家长一样拿着手机看,我的视线就随着他的身影转移,生怕他有什么闪失,毕竟他还只有一岁多。一阵公鸡鸣叫声响起,我知道是自己手机来短信了,举近一看,竟是我的招商银行卡收到了一万元汇款的通知,我只有这一张卡,没有多的卡,知道的人有三人,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小志的爸爸,我的眼泪差点涌出来,真想冲动地带小志回老家,依偎在妈妈的身边。这钱一定是妈妈打过来的,我是个不孝的女儿,都成人了还要家里操心。然而,我一想到他们对我的态度,我被软化的心又逐渐坚硬起来,不,我不会回去的,他们总把我当病人来对待,不让我与小志在一起,这不是我想得到的结果。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