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家里,关上煤气灶的火,小志自个儿将门使劲地合上,在他小小的心里,似乎觉得将门关上就能与外界隔绝,只要与妈妈在一起,就彻底安全了。楼下的嘈杂声渐渐变小,传来了上楼下楼纷沓的脚步声,周老太婆的哭声已有点嘶哑,但是无人在抚慰她。我将小志带到客厅,指着地上的一堆蛋,他很快就坐到了蛋的旁边,我连忙拿过一块垫子放到他的屁股底下。放好后,我依旧蹲在小志的身边,周宇扬真死了?这件事仿佛在梦里发生过,我还真有点不相信,世事无常,又一次让我见到了。摔死的?从废墟上面?他为什么要去那里呢?一个个疑问从我脑海中跳过,难道是自杀?不可能,像他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想不开,真正应该想不开的是王荣。这些都不是我要操的心,我透过蒸锅里的玻璃锅盖,看见里面凑成一团的白馒头,这次做得很成功,都发起来了。刚才关火的时候忘记看手机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不过看样子是可以吃的。我揭开锅盖,用筷子插进一个馒头中间,哇,又大又软。当我好不容易将这个馒头从它的兄弟姐妹中隔离,因为手艺不娴熟,面上的一块皮留在了锅里,当然,小志是不会嫌弃的。

我又用筷子插了一个馒头出来,这个自己吃,先拿出来的喂小志,给他洗完手后或许就不那么烫了,他能够自己拿着吃。小志很淡定,当看到我手中举起的馒头时,没有表现出惊喜的神情。不过,他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去洗手,就是给予了我最大的鼓励。我特意在面粉里加了点白糖,看起来有点作用,小志有滋有味地在嘴里嚼着。我也开始放心地吃自己的那一个,比外面买的劲道,我在心里评价自己的劳动成果。不过,吃了一个后我再没有继续吃第二个,因为我又想到了周宇扬,一想到他,所有的胃口都没了。不晓得小美听说这件事情,她会是怎样的心情呢?我没有再和小志出门,主要是有点畏缩经过七楼,即使可以从楼顶上面走,但看着天色也不早,不愿意去战胜心中的恐惧。周老太婆的哭声令人毛骨悚然,待在家里总比在外面要踏实一些。而且,九楼的四家也只听到在家里走动的脚步声,没有打开门走出来的响动。我楼上的两家人全是上班族,可能由于家里没老人又没小孩子,跟楼里人的关系并不接近。刚刚在周家见过几个不熟悉的面孔,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我庆幸早上带小志出去玩过,要不然一天不出门他绝对会不依不饶。他很给力,吃完了一个馒头。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很想找个人聊天,我的手指都在手机上打好了字,却迟迟没有发给乐白娜。如果我发给她,她一定会回的,只是,我不想与人走得太近,就像与莫菲,表面上我和她无话不谈,其实我的内心很想与她保持距离,我最终删掉了所有的字。

第二天天际泛着鱼肚白,小志照例起得早,我简单收拾下东西便领着他从楼顶上走过,我听了一下,七楼静悄悄的,也许昨晚还是都睡着了。我们走出来时,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我们第一单元,这么早,有两个清洁工阿姨正交头接耳,我猜她们一定在传达周宇扬的死讯。就是没人说,光凭周老太婆哭断肠的嚎哭便能估摸到一二分。

“那个老打老婆的男人听说死了,是不是?”我惊闻有人说话,赶紧四下张望,我的后面并没有人,说话的人是在对着我没错。

“是啊,好像是摔死的。”我看清楚前面站着问话的人,是二楼的瘦老太太,估计都听到了周老太婆的哭腔了。她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袋里有两三根芹菜冒出来,下面紫色的是洋葱,其他的我没有细瞧。

“唉,好好的没了,这么早出去玩呀,小宝贝。”瘦老太太跟我说完话,又俯下身子逗着站在一边的小志,小志木木地不为所动,我有点尴尬,瘦老太太并不介意。“没睡醒,哈哈。”说完,她又朝前走去。老太太真勤快,总是趁着儿媳没有上班的时间去买菜,她好像并不太情愿带孙女到人多的地方,担心碰到外人,现在的人贩子防不设防,这是老太太常挂着嘴边的一句话。她的孙子叫什么名字,我和小志慢慢地走着,绞尽脑汁地琢磨着,叫什么呢,想起来了,叫妞妞。妞妞妈妈我也碰见过几次,短头发,眼睛很大,看上去斯斯文文,见人客气地打招呼。

“啊,死了,难怪这么久没有回家的。”当我走到小区门口,有几个女人正围在一起,其中的一个女人嗓门大一点,我一听又会过意来,她们也在讨论着周宇扬的不测。周宇扬一家在这个小区应该算得上小有名气,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会让人难以置信。我再也不愿意听下去,因为我担心有人会拉住我,让我加入到这个讨论当中,而我,可以算得上一无所知。天色尚早,美美快餐店的铁闸门合着,隔壁的便利店是营业的,我望到胖老板正打着呵欠在看电脑,他会不会知道呢?坏事传千里,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的。附近的人都会谈虎色变的,我猜测大多数人都不会认为这么彪悍的男人会想不开。

这两天,周家不断地来人,全是听到信的亲戚过来,准备参加丧事的,不过得知不会那么快后又陆陆续续返回。解剖结果也出来了:周宇扬的确是摔死的,脑袋先落地造成颅内出血,还有体内脾脏破裂都证实他是从高楼坠落的确凿性。周老太婆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当即又大哭大闹起来,这个结果是由两名警察亲自上门来通知的,这两名警察就是上次到我家的那两位,男的叫明雷正警官,女的是叶晓警员。说实话,周老太婆本已在心里认可了儿子已不在的事实,但她仍然抱有幻想,希望儿子是被人害死的,这样她不会认为自己余生没有任何事情可做,警察抓到罪犯,那么,她可以去找罪犯的家属,让他们赔儿子的一条命,她勉强能够接受经济赔偿这条路的。然而,这一切如幻梦般地破灭了。儿子是摔死的。她一口咬定儿子是绝不会寻短见的,一定是有人推他下去,儿子怎么能独自一个人去那个破地方呢?那是一座建了有八九层样子的建筑,开发商因为资金短缺而将它搁在了一边,房子的大致框架已基本完成,只是有两面墙壁都没用砖头垒上,从上至下前后每层中露出几个大口子,再加上每个窗户的大洞,可以说是体无完肤,再荒凉不过。那里离小区并不远,坐公交两三站的距离,三面全是空地,只有最前面横卧一条大马路,平时除了流浪汉没人往那里去。而今,因为整顿市容市貌,流浪汉们踪迹全无,也难怪隔了这么久周宇扬才被发现。法医推断,周宇扬就是失踪那一日没有生命体征的,具体死亡时间大致为下午四到五点。听到这个消息,周老太婆蔫了,斗志全无。警察对于周宇扬的死是他杀还是自杀,或者失足展开了调查。

在周家所有的亲戚都打道回府后,周家开始清静起来,周飞扬再也没有提要回到婆家的话,周老太婆更无意让她离开自己,王荣将自己和儿子的衣物趁着周老太婆一家人不在的时候全搬走了,在周宇扬失踪的一个月后,一切风平浪静,这栋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息。周家有时还会发出吵闹声,是周飞扬与周老太婆为钱争吵,但吵着吵着就没了音,一般是周老太婆主动偃旗息鼓,经过周宇扬这一死,她元气大伤,连去跟王荣要钱这件重要的事也一次都没干。她对周飞扬更溺爱了,甚至害怕也会失去她,尽管周飞扬住在家里一个子都不花,她有时生气会找女儿评理,也只是说说而已。当初儿子在的时候,因为全是王荣拿钱开销,她偷着攒了点钱,再加上每月还有退休工资,虽说不高,也不至于没钱花。她要感谢政府,让她这个没文化的人有了退休工资。退休之前她是棉纺厂锅炉房里烧开水的,上班之前她是城东村种菜的,因为土地被征收她就上了班。关于周老太婆的情况,还是莫菲曾经告诉我的。

莫菲还是没有出现,我连郑重都见不到,就是撞见他,问莫菲的下落他也未必会实情相告,她去了哪里呢?易伶俐都感到好奇了,她还主动问过郑重,但是郑重跟上次跟我说的一样,莫菲出去旅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旅游这么久?易伶俐认为郑重没有说真话,莫菲说不定回娘家了,然而,回娘家她大可不必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她的朋友圈再没更新过一条,她是个挺爱发朋友圈的人,不管去哪,有时吃饭,她也会发表下自己的感情,作为一位母亲,她当然发图片发得最多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她坐在我家,我都看过她发过好几回。也正是有了这一部分原因,我不愿意加她为好友,还要操心要为她点赞,累得慌。

周宇扬的事情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了,现在主要是调查是他杀还是自杀。自上次之后,王荣再没有一次出现在这栋楼时,周老太婆看样子一直处于消沉状态,人整个瘦了一圈,脸上的皮肤松垮变了形,两眼无神,眼袋鼓得像两个核桃,她很少下楼。周老爷子相比较起来坚强一些,每天下楼去买菜,回家自己做饭,周飞扬恢复得最快,和以前没多大变化。不过,依周老太婆的个性,这平静不会维持太久,她突然灵光一现,元气几乎又回到她的体内,她认定,是王荣将周宇扬推下去的。她苦思冥想地回忆儿子失踪那一天的所有情景。周宇扬没回来的第一天是周五,她起初没有记住日期,但她在挂历上标了一个红色的印记:12月19日。那天儿子没有回家,王荣回来得也晚,并且,她的运动鞋上沾了不少的泥,靯面与鞋帮上有几处黄色,本来她是没注意到王荣的脚,但是王荣一回家就刷鞋引起了她的反感,她记得自己还阴阳怪气地数落过王荣:“一回到家刷什么鞋,还不记得做饭?”

“不小心踩到泥巴了,把鞋弄脏了,趁着泥巴还没干刷得干净。”王荣当时说这句话时眼神就有些躲闪,周老太婆后来想起,愈发觉得可疑。王荣平日极少穿运动鞋,一般穿低跟皮鞋上班,她尽管常脸上伤痕累累,却也注意办公室仪容。

“你说,她是不是做贼心虚?”周老太婆因为瘦下来而眼皮耷拉的三角眼死死地锁定我,我像个罪犯一样不敢与她抬头相见。我不明白她连我也找上了,这些线索,她不仅对明警官与叶晓汇报过,跟楼上所有愿意听她说话的人也描述过,一遍又一遍,听的人不好意思说已经听了,说的人每次都似刚想起来一样地惊奇。今天,我只是和小志从外面回来,刚走到七楼,周家的门就开了,周老太婆沉痛地拦住我。

我怯懦,但前面的路被挡着,只得顺着周老太婆的话道:“这些都报告了警察没有呢?”

“说了,他们也来过,这个贱婆娘趁着我们不在,把她的东西全拿走了,警察来了,我怎么也找不到那双鞋,我咋这么笨,在眼皮底下把罪证给销毁了。”周老太婆眼睛亮了,见我在关注她的话,马上有了活力。

“鞋不能代表什么的……”我不想当着周老太婆的面说王荣的不是,在内心,我还是倾向于王荣一边的。

“不,一定是她,只有工地上才有泥,你说是不是,是她把宇扬约到楼顶,然后将他一把推了下去,害得我没有了儿子,这个害人精。她早就想我儿子死了,这个我比谁都清楚。”周老太婆打断了我的话,她说的话要是以前不熟悉她的人,会被打动的。

“这个,我们没看见……”我依旧为王荣开脱,竭力不与周老太婆对视,在她咄咄逼人的视线下,我有了心虚的感觉。

“不,这是谁都能想得到的,你难道看不出王荣这个女人蛇蝎心肠,一定是她,我要为我的儿子伸张正义,一命偿一命。”周老太婆的话语中满含仇恨,令我心惊肉跳,小志将头转过来,牢牢地圈住我的脖子。

“不要,这些由不得我们瞎说的,警察他们会调查清楚的。”我只恨自己不会说话,因为看上去周老太婆听到我的话后,脸向下一垮。“你不要让悲剧发生,千万不要。”我想的第一个问题是,王荣死了,周诺怎么办,她的老父亲怎么办,全都是可怜人。

“哼!”周老太婆显然与我话不投机,她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字后,将我用力地往旁边一推,径直下楼去了,我僵了片刻,还好我的平衡力不差,及时地稳住了身子,亏得我腾出一只手来扶住墙壁,小志被吓得连哭声都不敢发出。看样子,以后我是再也不敢往周家门口走了。她这又去上哪呢?我担心她去找王荣。

“你要去哪儿?”我在周老太婆身后急急地问着,我没用您这个字眼,没有必要。

“美美快餐店里的那个婆娘,根据来电显示,警察查出12月19日她给我儿子打过几次电话。我要去问问她。”周老太婆倒是实话实说,假若她真的了解小美与她儿子的关系,她会怎样想?其实,周老太婆找不到小美的,小美目前不在门店里,听保安们窃窃私语她早被警察问话了,不过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她一口咬定打电话是因为周宇扬先打电话来订餐并说明自己来取,久久未见露面,她一着急就打了几个电话去催问。她打给周宇扬的电话均显示是中午时分,所以这样说也无可厚非,找不出破绽来。不过,周宇扬在下午三点四十分左右给她又打过一个电话,她一口咬定是周宇扬按错了号码,接通后便挂了。小美经过这么一折腾,变得老实了许多,带女儿回去了老家。她这一走,令人疑云顿生,当然,这个只是我这样想象力丰富的人想的。她的嫌疑应该排除在外,很明显她没有将自己与周宇扬的私事一五一十地交待出来,我猜应该用不了多久,警察就会调查清楚的。因为我有次无意见到穿着便装的明警官坐在了那个养生馆,本来小志说要去看鸟,我一眼瞟到了里面坐着的人,赶紧装作路过将小志的小车给推走。

我惊魂未定地上楼去,小志抱在身上沉甸甸的,而且我包里还有一个牛皮纸包着的厚书一样的东西也很有分量,这个负担是楼下804的邮箱里摸到的,一楼最里面的墙壁有九排小信报箱口,每家每户一个都不少,但楼上的人对于这个信报箱口并不太重视,有的干脆锁都不锁,我家就从来不锁,想着也没人投递东西。对这里感兴趣的人不光有小志,还有捡垃圾的人,她们见到里面躺着的书与宣传单会不经过主人的同意,擅自拿走,如今纸价上涨,她们并不是干什么坏事,只是将这些纸质品收集起来再卖给废品收购站。据传有的人一个月光卖纸就能挣到三千块,所以但凡家里有老人的,带孩子的同时顺便都做了这一份兼职。二楼的瘦老太太,妞妞奶奶只捡纸盒子其他都不要,如果她自己不说家里的情况,谁都不相信她儿子儿媳是公司里的管理人员。大家都以为她家里总收入不高。

当我将推车照例放到信件箱的旁边时,小志因为总瞧见有人对着这边探头探脑地将手伸进去摸,他估计一直想尝试,趁着我在放推车的那一片刻,他笔直走到箱口,先是将最下面的一排门一个个打开,下面一排全没上锁,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小志有点失望,他可能希望自己能在里面发现宝贝的,当他再将手向上移到倒数第二排时,发出一声欢呼,我立即被他吸引过去,只见他的小手在一间小格子里不拿出来,我看清,里面是有物品。小志向我求助,他的力量不足以将他的发现带出来,我看了看箱上方的编号804,这是我家的东西。然而,我不认为会有人给我寄信件,在如今这个网络发达的年代,写信已成为一种古老的方式,逐渐被其他的联络方式取代。于年轻人看来,在纸上写下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那是老年人的作为。我将信将疑地将那个土黄色的牛皮纸包着的东西取了出来,我想是一本书或者笔记本,上面有字,我迅速地浏览了一遍,收件人写着管莫菲,寄件人却没写。我又低头扫了一眼803的信件箱,那个门也是开的,我用手拨开了小门,803内空空如也,里面黑乎乎的,蒙满灰尘的小门上有一个明显的拇指印。我没有犹豫地将那包东西放进了803的格子里,小志立马做出一副准备哭的模样,我用眼神制止了他,他的手又伸进803信箱,想将它再度拿出来。我觉得应该是骑绿色摩托车的邮递员送错了地方。不过,可能也不是。

方才我进门时,那里就有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人在俯下身子,见我们进来,慌里慌张地走开,从另一单元的大门出去,一楼两个单元是相通的。我忽然明白,那女人一定认识我,知道我与莫菲是隔壁,她本来是想拿走莫菲信件箱里的东西,见我冷不防地进门,一下慌了神,将这包东西塞到了我的格子里,飞快地溜了。我又思索了稍许,决定还是将这包东西带回家,等莫菲回家再交给她,要是再放在这里,是永远不会落到莫菲手中的。幸亏被我无意看到了,要不然谁都不知道会有人寄东西给莫菲。也许是并不重要的信件,要不然直接用快递不方便得多。小志见我改变了主意,脸上瞬间有了笑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令我这个做妈的完全适应多变。只是我没料到临上楼的时候碰到了周老太婆,王荣怎么可能是凶手呢?她要是有点心思的话,还会屈辱得让人看不下去地生活。我不了解,周老太婆了解儿子与小美到哪一步,不过应该也只限于通电话这一步,如果知晓更多,她怕早给暴露出来了。或者,明看着周老太婆表面上一副得理不饶人状,心里却精明,不想将儿子过去不好的私事传得沸沸扬扬,对,她一向就是如此,在对待钱的方面就能看出。

当我回到自己家里,犹在琢磨周老太婆说的话,小志趁着我走神的那一会儿,从我的大包里吃力地拿出那东西,我是有点疑惑小志怎么没吭声,但我一心想早点蒸饭,并未顾及他。我将出门时泡好的米淘了三遍,飞快地放进电饭煲,又把出门前用酱油腌好的排骨里拌好原味蒸肉粉,下面垫上红薯,搁在了电饭煲的上层。这样饭熟了,菜也好了,我只需要再打一个紫菜蛋花虾皮汤就行了。等我缓过气来,小志还是安静得出奇,他不在客厅,一定躲在房间里做什么坏事了,我悄悄地从门外向房间里偷窥,天了,他这个小坏蛋将那包东西的牛皮纸给弄开了,他一定是使了吃奶的力气给撕开的,我气急败坏从他手中一把夺过他正在潜心研究的宝贝,正要张口骂他,他没留意我会突然冒出来,吓得向后一退,他胆小,这点我比谁都清楚,我硬生生地将怒气压了下去,小志,在这世上,比什么都重要。我将自己的身子慢慢地下移,直到屁股挨到自己的脚跟。

“小志,这是莫菲阿姨的,你弄开了妈妈怎么还给莫菲阿姨呢?”我做出苦恼的模样,眉头深锁成八字。

“破的,是破的。”小志很认真地将小手放到牛皮袋的封口处,经小志这么一提醒,我的脑海中有了一个印象,当我拿到这个东西时,封口处是有一道小口子。但是,这道口子经小志一折腾,已经成为了开口。我不想再去责备小志,他毕竟还是小孩子,不是吗?

“那你将这个东西交给妈妈保管好不好,这是莫菲阿姨的,不是我们的,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不要,小志,妈妈不是跟你说过的吗?”我柔声对小志说教,但看起来效果并不大,他将开了口的牛皮纸准备抱在怀里,哪知,重量超出他的承受力,吧嗒一声,牛皮纸整个落在了地上。从里面露出一个花花绿绿的一角,好像是记事本之类的,不是书。

小志弯腰要去拾,我拉开他的小手,他的倔劲来了,硬要自己捡牛皮纸,他怕到了我的手中,他就再也见不着了。我真的有点生气了,再好的性子也会受不了的,我将小志猛地一拨开,自己的两手夹住了牛皮袋,小志扑过来与我抢,我的手一滑,牛皮纸重又掉在了地面,里面的东西应声露出了大半部分。原来,这是一本相集。我沉着脸不出声,眼睛凶巴巴地瞪着小志,小志对我丝毫不理会,他的小手从地上抽出了相集,放在**动手翻了起来。

“小志,快停住,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不要动,好不好?小志最乖,最听妈妈的话,是不是?”当我脱口怒吼小志时,他的小脸煞白,无奈,我只得给他戴高帽子,这招很奏效,远比骂他有用得多,他满心不甘地将相集推到了我的旁边。我一眼也没看影集,将它放在了大衣柜的最上面,这么高的搁置,即使小志有心拿下来也根本够不着。这是谁给莫菲寄了这个东西来呢,我想着要是遇见郑重,就把影集交给郑重,毕竟他是莫菲的老公。过了一会,我努力不去想这件事,但真相是这样,心里总像搁着一件什么事情一样,刚才我见到的镶嵌在封面上的那张照片分明有点眼熟,那是张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