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多的时候,又下起雨来,这连绵的雨令我发愁。小志的衣服在这种天气很难干,即使看起来阴干了,穿在身上不仅会感冒不说,衣服还会发霉,小志的衣服都被我扔了好几件,全是因为胸前与背后起了黑色的小芝麻点,这些霉斑肥皂根本洗不掉。再这样下雨,小志又得有几件衣服要扔掉。我和小志早早地上床睡觉,我的睡眠质量没有改善,半夜去一趟洗手间后便很难进入梦乡。刚合上眼睛,一只蚊子不厌其烦地在我脸庞嗡嗡飞着,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蚊子却又嗡嗡飞走了。我跳下床揿下灯开关,顿时,房间里的亮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可怜的小志,粉嫩的小脸上左眼皮赫然有一个小红点,这令我心痛不已,睡意全无。我仔细地在蚊帐里搜寻着蚊子的身影,终于在小志头顶靠墙的蚊帐上发现了它,我轻举起手,猛地一拍,再摊开手,一只黑色的满是红色血液的蚊子尸骸静卧在手心,它因为吃得太饱而飞不动了。熄灯后,我再也睡不着了,心也静不下来,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越往深处想越感觉没有意思,除了身边的小志,什么都是假的。不过,凌晨的脚步声再也没听到了。我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听错了。我轻轻地起床,开始来准备小志的午餐。今天,我要尝试做馒头。先和面,一点点地加热水到盆中的面粉里,用筷子将面粉搅成片状,然后加入发酵粉,发酵粉是用温水调过的,再揉成光滑的面团,把面团放进了电饭煲里。在外面买的馒头,总是白得令人怀疑里面加了东西,自己做比较放心,但这也是一件麻烦事,这次我只是试验下。小志上午要睡两小时左右,带他出去玩一趟再回来睡一觉,面团应该也就发好了。
周宇扬已失踪十五天了,我在心里算了一下日期,莫菲也离开家有五六天了,具体是哪一日,我一时想不起来。小志照例醒得很早,我们俩没吃早饭就出门去溜达。在门口时我踌躇了一会,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小志不要弄出声音,小志很听话,没有开口。我拉着他向楼上走去,准备从别的单元楼走下去。不到七点,天灰灰的还没全部破晓,远处的高楼有几扇窗户还亮着灯光,全是黄黄的,黄色是能令人温暖的颜色。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雨后的清新夹着湿气沁人心脾,我相信,这世上还是好心人比较多的,我要努力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我和小志一起吃了一份广东肠粉,许多人不爱吃,我倒能适应吃这种软软的淡淡的白白的东西,现在,我有点怀念家乡丰富多彩的早餐。广东的早点品种也五花八门,但,许多人表示索然无味。吃完后,趁着没下雨,我推着小志去了只有一站路的小山。我们是走着过去的,那里有许多枝繁叶茂的树,空气新鲜。小山左侧有一段水泥路,通向一个高坡,坡上有一座很大的庙,因不为太多人所知,香火不算太旺。
我们在山脚下沿着山道不疾不徐前进,路面还没干透,片片的黄色枯叶卧在道边的泥土上,小志并不乐意来到这里。但这次我没有依他,我希望他能呼吸到清新的空气,这样对他的小肺部有帮助。没一会儿,我们便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在我们的视野前方有一座高架桥穿过小山,一列白色的火车正疾驶而过。
“火车,火车。”小志雀跃地从小车上站了起来,我停止了脚步,任由这列火车在他眼前呼啸而过。看完了火车,小志使起性子来,坚决不让我往前走。
“小志,那我们要去哪里呢?”我蹲下来耐心地问着这个小魔王。
“那里。”他向左边的方向指去,从这里能看到寺庙的尖顶。叫什么寺,我没有记得,就是听说了,也没往心里去。这个地方是我带小志在路边散步时,通过两位奶奶聊天的对话得知的。我们第一次来,其实很容易找到。我将推车调转了一个方向,沿原路返回。小山景色秀丽,虽然地处偏僻,但路上不时有人影朝这边而来。
我和小志顺着水泥路慢慢地走着,路的一边是低洼的空地,从路到空地的斜坡上野草荒芜,地面上支着两排建筑工地板房,全是二层,有的门口还晾着衣物,他们是修建地铁的建筑工人宿舍,不出两年,地铁就会通向此处。再远看,一台黄色的起重机孤零零地一动不动,被雨水吹洗过的它看上去比较干净,几个小黑点在空地上忙着什么,那是人。
路的另一边沿路种着一排紫苏薄荷,下面是一个大的水库,从上而下用石块砌成的水堤,对面则是葱葱郁郁的树林,一团团一簇簇一片片,就像连着了绿色的波浪,令人心旷神怡,如此依山傍水的好地方,美得如同一幅画。我狭窄的心胸像是被铁锤打了一下豁然开朗。难怪有人常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出去走走,你会有意外的收获。水库里的水随着路向前延伸着,再放眼,还会见到川流不息的车辆正行驶在横贯水流上方的马路,马路的一头隐到了山的背面,另一头也是从绿色中平铺。
上坡了,见我有点吃力地弯下腰向上推车,小志紧紧地捏住车把,生怕我一不小心将他给摔出来,看得我又好气又好笑。因为时间尚早的缘故,这条路暂时还没有人与我们相伴而行,也没有人下坡。等我将小志推到坡上时,有点气喘,稍稍歇息,我见到了庙宇的正大门,中间两扇涂着黑漆的高大铁门开着,正上方有三个大字,全是繁体字,除了后面的一个寺我猜了出来,前面两字也没有细看。左右还有两扇锁着的矮门,前面有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地守着大门,门后一侧有一个小治安亭,但里面空无一人。首先映入眼帘是满眼绿色和分立的两道栏杆,右侧的栏杆后是成排的四季青,左侧亭子后的栏杆种植着密密的矮小植物,包围着一座宫殿似的深朱红色古色古香的房子。它的四个屋檐跟电视上的庙宇一样向上方勾起,屋顶上整齐地铺上瓦片,窗户很高看不清里面的陈设。站在外面,人还没进去,就感觉到了肃穆。我和小志默默往里走,我看到了门,门框正上方有一个牌子:斋堂,是吃饭的地方,我顿时悟过来,门开着,里面有桌椅,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只是空无一人。房子的外面种满了蜘蛛兰,围在一个小花坛里,有一两朵白色的花从绿色中透出来,很是清丽。
这间斋堂紧连着一座高大的大殿,我们顺着墙根往前走,拐过了一个弯,一个大香炉赫然屹立在空地的中央,香气袅绕,炉中间分明还有未燃尽的香。我将小志从车上抱了下来,正对着香炉的是一所正殿,迎面而来的弥勒佛的头几乎与屋顶相齐,约莫有三四人的身高和,菩萨面前有一个供奉案板,上面摆满了供品水果与鲜花,案板的下方整齐地摆列三个圆坐垫。我很吃惊,这么早竟然有人正合掌跪在垫子上,看背影是个女人。
小志一见到菩萨雕像,还有大殿里的阴冷,他没来由地惧怕起来,连连向后退。这时,垫子上的女人已起身,低着头抬高右腿欲从高高的门槛上跨过。这个人不是王荣吗?我认出来了她。她并没有看我们,沉寂地走到我的旁边,将手中的三炷香插入了香灰中。
“你是来求菩萨保佑你老公早日归家吗?”虽然这句话问得有点唐突,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王荣看上去更老了,身上的一件黑短袄衬得她肤色成了桔黄色,嘴唇又没血色。听到我的问话,她立即抬起头,朝着我这边看来,她一眼认出了我是谁。我这个人很容易辨认,两套衣服换洗,蓝色的小推车从来没变过,推车上还有个小男孩。要不然小美就见过我一次便能准确无误地将我辨认出来,小美有点瞧不起我的意思。
“没有,我求菩萨保佑我的爸爸摆脱病魔,早日能下地走路,保佑我的儿子平安健康。”她的眼睛投入我身后的那片树林,有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咕咕叫着从林中飞起。“周宇扬不回来,才好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样,我就彻底解脱了。”她冲着我苦笑,那一刻,我也有了心酸,我能理解她。
“你不上班吗,今天?”我拉着小志,不让他独自往树林去。
“每年我都会来到这里,以求心安,今天让你碰到了,也是有缘。”她的脸上挂着悲凉,“活成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太窝囊,放在别人的身上,我自己都会骂,怎么会熬过来,可是,我偏偏就这样过来了。想到我的爸爸,也跟着我受苦,我的心就一阵阵地难过,我对不起他,让他一直为我担着心。”说着,她的肩膀耸动,在我面前毫不掩饰地抽泣,小志见到这幅情景,不再动弹,他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见到别人流泪就会静下来。
“警察到我家了,楼上有好几家都去了,你家应该也去过。”我关切地向她汇报着这几日的动态。
“我听乐白娜跟我提过,本来派出所对周宇扬失踪没有立即着手调查,是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案件,他们跟所有人一样认为,过几天他会回来的。现在他们来调查可能开始重视了,搞不好,周宇扬是没命了,我有种预感。”当王荣向我说这句话时,一阵凉风轻拂,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在风的爱抚下,王荣的短发变得凌乱,吹开了深藏内里的缕缕白发。
“你不要这样说,要不然会怀疑你的。”我立即向王荣提出善意的警告。
“他如果死了,肯定不是我杀的,你没看他平时打我,我都没还手,打吧打吧,这样我的罪孽就会减轻一点。我活得苦呀,这世上只有爸爸和儿子对我真心实意地好,而我却如此无能,没有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还总让他们为我担惊受怕。”王荣哽咽的声音大了起来,幸亏四周无人,小志已听呆了。由于空旷,站了一会儿我感觉到了凉意。然而,我也流下了眼泪,小志惊恐地牢牢攥紧我的手,他的小手冰凉,我将他拥进了怀里。
“你不要这样,你没有错,错的是周宇扬。”我带着泣声劝慰王荣,她狐疑地扫了我一眼。
“你怎么也哭了,是不是听了我这个悲惨的故事,我没事,我只是有时需要发泄出来,真是奇怪,我就是想对你吐苦水,我不会倒下来的,要不然,我的亲人怎么办。我要走了,还要上班,请了两小时的假,再见。”她迈着急促的步子向前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这件衣服她应该穿了几天,腰际起了褶皱,胳膊肘鼓起一个包。从后面望去,她也不像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五六十岁的老太太步子都比她轻快而悠闲。
小志拉着我向树林走去,我们顺着石板路走了十几步,一眼就瞧到了一个四角亭,亭子前面有石头桌子与椅子,一共有三个这样的组合,我们的到来惊飞了在地上走来走去的几只白鸽,只有一只兀自立在一张圆椅对我们视若未见。小志嘴里哇哇叫着,靠近了白鸽,这是一只纯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鸽子,它转过身子将尾巴对向小志,却没有飞走。小志要更近一点,被我制止了,我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再离它近一点,它还会飞走的。”听到此话,小志就在离白鸽两步远的地方出神地注视着它。我向远处眺望,这片地位于高处,亭子正处在边缘,下面便是密林与水库。小志开始同鸽子说起话来,他的发音有时我都很难弄懂,他慢慢地向它临近,终于,当他的小手即将触到它的羽毛时,鸽子振动翅膀,低低地从我们头顶上盘旋飞过。小志着急了,跟着追起来,我们从石板路上奔出,发现几只鸽子正在大殿对大门的墙角,低着头在草地啄着什么,一见到我们的身影,又全飞入了树林中。小志颇有点沮丧,更加不愿意再同我返回到大殿里,尽管我很想进去跪拜,祈求每一位菩萨保佑我的儿子一生无病无灾无难,还有远在家乡的爸妈不要为我担忧。我决定带小志回家了。
一路上,我没有去思索王荣的事情,我将她深埋在心底,也不打算向任何人提起,如今莫菲不在,我就是想向别人提也不会了,乐白娜易伶俐我是不会跟她们说太多话的。小志在车上一声不吭,我马上加快了步伐,他这是要睡觉的前奏,如果他想要睡觉了,就会呆呆地保持一个姿势好一会儿。当我回到楼房时,松了一口气,小志的眼皮耷拉了,但并没有睡着。我将他抱起,三步并两步上楼梯,回到家中刚把他放到**,他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我也陪着小志一起躺下,我同样感觉困。我打开电饭煲看了看,面团发大了一部分,但还没发到足够大,睡一觉应该就会发起来了。我也打算迷迷糊糊地睡着,但是却有点难度,按理说起得那么早,又带小志出去逛了一大圈,我理应睡得很香才对。我也有点奇怪,小志的小手放在我的胸上,我不敢翻身,努力将眼睛闭上,思绪飘得很远,像一团乱麻理不清,我还是进入了梦乡。
我是被楼下小女孩子的哭声吵醒的,一定是俩小孩子打架了,哭了许久都没见大人的声音,那些人呢?我看了看小志,今天他睡得很沉,我心一惊,急忙用手放在他的鼻孔,还好,有热气呼到我的手指上,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小志睡觉平时都很少,今天可能是累着了,下面那么大的哭声都没将他吵醒,我小心地从**爬起来,然后带上房门。揭开电饭煲一看,面团都发到电饭煲的顶盖上了,这次发的时间较快,我觉得应该是自己用开水发面的缘故。
在桌上倒了点面粉,将电饭煲里的面团揪出来,又用水泡上电饭煲内胆。使劲地揉着面团,等我揉完面,哭声还在继续着,大人都去哪了,我疑惑着,没有听到周老太婆与周飞扬的声音,她们人呢?我起身去了房间,小志换了一个姿势睡着,大概是我起床时他感觉到了,翻了一个身。他都睡两小时了,平时很少有这种情况。有回在路上曾碰见一个妈妈跟我闲聊,她说她的儿子白天睡觉一般都是睡五个小时以上,并且特别强调她的儿子很好带。当时我就听得极度眼红,小志白天最多睡两小时,上午睡一觉,下午一觉,加上晚上的觉,他一天要睡三次,但是白天的两次加起来没有人家一次多。当然,这不能全怪小志,其中也有我的原因,当小志睡有点长的时间,我便要担心地去试他的鼻息,或者站到他的旁边倾听他的呼吸,这样的举动往往会招来他睁开眼睛啼哭,然后便是再也不睡。我是个高度紧张的妈妈,生怕小志在我的面有个什么闪失。
我做了八个圆馒头,刚放进蒸锅里,就听到从楼下传来呼天喊地的恸哭声,仔细一听,仿佛是周老太婆的,但声音却好像不是从七楼发出,却是从最低的楼层传来。
“我可怜的儿呀,你死得好惨呀,你让你的妈,以后怎么活呀,啊,啊,啊。”当我听明白周老太婆哭声的内容时,内心一凛,锅盖差点从手中滑落,难道,周宇扬是真的死了,恨不得冲动地拉开大门跑出去,然而,我控制了自己的脚步,小志指不定快要被吵醒了。
“妈,不要哭了,你还有我呢,哥不在了,有我呢。”这是周飞扬的哭腔,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一路哭天喊地上来了。
“我的儿,你狠心呀。”周老爷子也爆发出了哭声,我听见楼上有门拉开的声音,要是莫菲在,她铁定早出去了。
“出了什么事?你们家的女孩子在家里哭得不喘气,你们在外面哭得吓死人的,是怎么了,是周宇扬出什么事了吗?”洗衣粉热心的样子溢于言表,我听见楼上也有门开了。
“我哥,他死了,呜呜呜……”见有人来问,周老太婆跟周老爷子跟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周飞扬哽咽着说了实情,随后,也嚎啕起来。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传来两个孩子的哭喊声,好像被锁在了家里。楼上的门又开了几家,又有人从屋里走出来的脚步声。
“啊,这是谁说的。”洗衣粉满是惊讶地问着。
“早几天就让我们去认尸,我妈不相信,那张乱七八糟脸上的血都干了,今天DNA结果也出来了,是我哥没错,呜呜。”周飞扬对洗衣粉还算客气,悲痛之中愿意真情相告,另一边,周老爷子刚一打开门,她的俩孩子便扑进了妈妈的怀里。周老太婆已哭得鼻涕眼泪满脸全是,一回到家里,便坐在了地上,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哭唱起来,听到的人无不动容。虽然平日邻里之间都讨厌她,但是谁摊上这种事,都会难过。周老爷子独自坐在沙发上抹眼泪,肩头一耸一耸,浓密的乌云罩到了这个家里。
“王荣呢?”我听见乐白娜的声音在问。此时,小志醒了,从我的房间里发出了他寻找妈妈的哭声。我连忙跑到房间,等我进去,他立马不哭了,眼泪汪汪地望着我,我对他笑了笑。
“小志,睡醒了。”我拿起**的衣服给小志穿上,他的小手又向外面指着。
“小志,不哭,别人哭。”小志的发音总有点含糊不清,但我这个做妈总能在第一时间理解他的话中含义。他是听到了外面的哭声被吵醒的。
“小志,想出去看看?”我给小志装好衣服,故意装作漠然地问着小志,我希望他说不要出去,谁料这个小东西竟然点点头。
“哭,怕怕,小志怕。”哦,他的意思并不是说要去看下发生了什么情况,而是要我将他抱出去。猛然,我记起煤气灶的开关我一直没有拧开,馒头应该早醒过二十分钟了,我又走进厨房将火打开,刚才光顾着听下面的恸哭,竟然忘记蒸馒头这件大事,要不然小志吃上午餐还得等三十分钟了。蒸馒头要冷水蒸,时间差不多二十分钟,关上火后不能立即揭开锅盖,还要再闷上十分钟,那样才会彻底蒸熟。我又回到房间,帮小志穿上鞋子,他站在床边没有动,侧着脑袋出神地听着什么,当我的心思从小志身上挪开,马上听到周老太婆骂王荣的哭声。
“这个扫帚星,男人死了回都不回,钱也不给家里,为什么死的不是她,怎么有这么狠的女人呀,啊,啊,啊,我的苦命的儿呀……”周老太婆唱了起来,她的声音大得掩盖了别的声响,我抱着缩成一团的小志站在自家门口,乐白娜在拐角处,见我出来,她走了上来,立到我的旁边,我压低嗓子在她耳边说话。
“是怎么死的?”提到死,我打了一个寒战,我害怕这个字眼。对于我而言,我是不敢去死的,我死了,小志岂不是更可怜,我哪敢去死呢。
“他妹妹也没说明白,好像是说在那个废弃的工地上发现了他哥,人早没气了,都死了好几天了,估计没回来那天就死了。那地方正挨在马路边很少有行人走过。是被一个的士司机无意中碰到的,他内急要方便,看到这个没完工的工地想着没人准备解决一下,哪知道看到了地上的死人。”乐白娜说了一大堆,我却觉得自己没有听得一清二楚。
没多久,易伶俐一脸感慨的样子从七楼往上走,她加入了我和乐白娜的谈话中,发表了自己的一些消息:“听说周宇扬的尸体还要解剖,分析具体死因,哎,人生无常,说没了就没了。你不上去吗?”易伶俐问着乐白娜,乐白娜怔了稍许,应声上去,随着易伶俐一前一后地上到了九楼。不过,她们还没走到家,又飞快地下去七楼,因为七楼已经打起来了,这次,不是周宇扬打老婆,而是周老太婆打儿媳妇,王荣回来了。小志搂紧我的脖子,头缩进我的怀里。我下了九步,站到台阶上,观察着周家的状况。只见王荣正弯着腰,两只手护着自己的脑袋,她的头发被周老太婆紧紧地抓住了一把,痛得她张大了嘴。周老太婆力大无比,洗衣粉箍住了她的一只胳膊,赵露拉着她的另一只,她还是没有松手,嘴里反复念叨着怨恨之词。
“说,我儿子死了,你是不是高兴了,没人打你了,他不能打,我就不能打?跟我老实交待,我儿子是不是你杀死的,跟我说清楚点,杀人偿命,今天我不打死你,就不信这个邪。”周老太婆目露凶光,两只胳膊动弹不得,就用脚去用力踢王荣的肚子,王荣没防备,哎哟一声,两手从头上移下又护到了肚子上。
“还不快走,你回来干吗,平时受的气还少吗?”赵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恨不得将王荣一脚踹出去,她注意到了王荣的头发,狠狠地将周老太婆的手往外掰。我看到赵露的长指甲晃了一晃,然后食指与拇指捏在了一起,卡进周老太婆手背上的肉里。应该不怎么疼,老人的手没年轻人的手嫩,但周老太婆还是立马松了手,将怒气转到了赵露身上。王荣差点跌倒在地,秦加浩及时把她推到门外,乐白娜与易伶俐赶紧又将王荣往楼上推,急迫又小声地对王荣耳语。
“从楼上跑,别再回来了,你傻呀,死了解脱了。”乐白娜只恨王荣走得慢,怕周家人追出来。
“咱们把周家门堵住,让里面的人出不来,快走。”易伶俐的身子随着说话的那当儿,已横在了门框之间。其实,她们俩不用堵,周家人也不会出来,我在上面看得真切,周老太婆被洗衣粉与赵露架着,周老爷子的身边围着秦加浩同他爸,至于周飞扬,她的俩孩子将她的手攥得老紧,生怕她丢下他们,估计之前将他们锁在家里锁怕了。王荣看到了我,她的脚步迟疑了些许,我直向她摇头,她抿了抿唇,疾步走了。见她离开,洗衣粉与赵露放开周老太婆,还是发自内心地相劝了几句,周老太婆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拉长调地唱了起来。这一晚上,周老太婆的哭声都没歇下来,听得人头皮发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