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和小志醒过来时,已是差不多下午四点,打开手机,发现乐白娜给我回了信息:“我认了,算了。”

“做饭给自己爱的人吃,有时是一种享受。”我给她回了一个笑脸。乐白娜曾无意中跟莫菲聊过,她是在农村长大的,莫菲觉得有点难以理解,为什么农村女孩比城市女孩还矫情,不是说在农村长大会干许多农活,而且从小还要帮父母做家务活吗?莫菲向我说明,完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状态,这也是乐白娜在别人嘴里不被待见的原因之一。对我而言,在易伶俐与乐白娜之间,我倒愿意多与乐白娜聊天,可能是由于她与我有点相似,都受着别人的议论,只不过她是一笔带过,因了红眼病;而我却令她们津津乐道,因了猜测与设想。易伶俐其实与莫菲一样爱同别人聊天,只不过她的家务活多一些,没办法分身。乐白娜喜欢别人羡慕她,夸赞她,而谈别的她不大感兴趣,再说,她鲜有空与楼上的这些女人们聊天。也许,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家庭主妇大流中的一员,以鹤立鸡群的姿势显示自己的独树一帜,而现在,她的婆婆却要她随大流变成其中的一员,她内心是有多么的煎熬。我给小志从客厅拿了块饼干,帮他撕开塑料包装,他还有点呆滞,木木的,我将饼干塞进他嘴里,他才接过来,吃得很慢,这种硬饼干他一直不大爱吃,正是这个原因,所以上个月买回来的一袋到现在还没吃完。

雨已停了,我站到阳台上,格外留神地聆听下隔壁,似乎毫无声响,这个莫菲,她去哪儿呢?应不应该晚上去问下郑重呢,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我打消了,我从来没见过郑重不说,郑重肯定也从未见过我,唐突地去打听,大概不太好。还是等易伶俐给信吧,她有莫菲的联系方式。我这个人也真是,以前莫菲天天上我家来,我嫌她烦,如今她不来了,倒变得不适应起来,我,越来越八卦了,越来越像莫菲了,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莫菲这样的女人呢?太吓人了。我一个急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小志的饼干掉在了地上,仍面无表情地坐着。他一般就是这样,即使醒了大脑还留在了周公那里。

“小志,过来和妈妈一起玩小车,行不行?”我亲了亲他的额头,温柔地问着这世上自己最爱的小小人。

小志听说小车,摇了摇头,他已经对小车玩腻了,他的两手垂着,脑袋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那我们来玩折纸,好不好,妈妈给你折飞机。”我从来没有给小志一起折纸,小志的小脑袋立马向上一昂。

“折,纸?”小志的眼睛恢复了光彩,我笑着将他抱出房间,放到沙发上,合上玻璃拉门,下雨后的气温变凉了,南方尽管温暖也有降温的时候。我又从柜子里找出一件薄袄子穿在小志的身上,当我直起身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警察?我的脑中跳出这两个字眼。小志也听到了声响,他的头扭向大门,用手指着那个方向。

我先去洗手间照了照镜子,手上沾了点水抹平额前的乱发,然后故作镇定地打开了大门,却不是警察,竟然是沈军。

“你家有盐没有,我家的盐没了,不想下楼去买,你借我一勺子行不行?”他脸上挂着难为情的笑意,他应该是本地人,说普通话就像嘴里含了一个大胡萝卜,舌头发卷音吐字还不清晰。

我奔进厨房了,厨房就在大门入口处的左侧,拿出一袋没开封的食盐递给他:“拿去吧,家里正好多了一包。”

沈军摇着头,眼睛在镜片后面发着光,他重申道:“不用这么多,我只要一勺就行了,不要这么多。”

“拿去,又值不了多少钱,你就不要这么客气了。”我倒脸红了,再这样扯下去,只怕楼里的人全听到了。

“那就多谢了。”他伸出手来接过那包盐,他的手指较长,指关节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上有焦黄的一小部分,他可能抽烟。他转身下楼去了,我本想问下赵露在家吗,只怕一开口他又得在我家门口耽搁多些时间,还不如不说一些废话。好奇怪,他为什么上八楼找我借盐呢,又多想了,我赶紧止住这个念头。他倒是个好男人,在家做饭。做家务似乎天经地义就是女人干的活,如果男人稍微在家拖个地洗个碗,就会立即归类于好男人的行列当中。要是还做饭的话,那更惊为天人,褒贬不一,但绝大多数人认为男人做饭会没出息,那么,男人只上网打游戏就是有出息的表现吗?

我正欲关门,楼下对面的门悄然地开了一条缝,有个人正在向下偷看,当发现我正在看这扇门时,门旋即又关上了。我没有看清楚门后面的人是男还是女,只看到了一双眼睛。今天星期几,为什么沈军会在家呢?翻开手机一看,原来又是一个周六。洗衣粉应该在家吧,凭直觉,我认为那双眼睛不是洗衣粉的,也不是赵露的,那又黑又亮的眼珠是个孩子的,或者,是洗衣粉的女儿?我胡乱猜测着。

我和小志又出门,走到洗衣粉家门口时,洗衣粉家的门虚掩着,当我们走近,门又关了,这次还发出“嘭”一声巨响,我的眉头皱了皱,小志被关门声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妈妈,抱,怕。”小志向我张开双臂,我没奈何地抱起了他,他的小脸紧趴在我的肩头上,不敢抬起来。我心里有股气直往脑门上窜,真想拍开洗衣粉的家门,问是什么意思,但是,真的问,人家会说又不是针对我,是风太大,那你怎么回答,然后自我责备小题大做?我深呼吸,闭了会眼睛,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想着小志还好就行了。

“哎哟!”我的左脚怎么没有踏到地面,心一下子慌了,我不能跌倒,小志还在我的怀里,我飞快地腾空一只手准备抓住栏杆,来不及了,身子向前扑,小志已哇哇大哭起来。一个正在上楼的男人迅速蹿上来,及时地扶住了我,他的肩上还扛着一袋米。我呼呼出着粗气,不争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一口痰哽在了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我,是踩空了一级台阶,而且,为了让别人说我年轻,我在出门时特意穿了一双高跟皮靴。我的身子颤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还靠在一个人身上。

“幸亏我上楼来了,小志妈,没事了。”是沈军的声音,我放下小志,愕然地望着他。“哦,刚才我下楼了,现在正要上楼去还你的盐,还有,我看到这包米不错,又给你买了一袋米,想着你不方便拿这样重的东西,我给送上来了。”沈军肩头上的那袋米是白色的,上面印有蓝色的字样。我的鼻子一酸,别开了头。

“多少钱?”我努力让自己正常,但嗓音还是涩的。

“原价109.9,做活动现价69.9,你加我微信吧,在微信上给钱我就好了。”说着,他将他手机上的二维码举到我眼前,我四处摸索自己的手机,最后在左边的裤袋里掏出了它,颤抖着手加了沈军的微信。“你上去把门打开,我背到你厨房去。”沈军从我身边擦过,自行上了楼。我默默地拉着小志跟在后面,打开了门,沈军将米放到厨房就离开。

“谢谢你。”我挤出了一句话,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你一个人不容易,我正好顺带。”他头也不回地扔下这一句话。我家的米的确早吃完了,大超市需要买一百八十八元的商品才能送货到家,我买不了那么多的东西。

米,我向来两三斤一买,超过十斤就不堪重负。女人是种奇怪的生物,一袋十斤重的米我扛上去非常吃力,上八楼最起码要休息四次,而小志差不多有二十斤,我却能将他抱上楼。住进这栋楼房里,我就买过一次十斤米,累得我够呛,小志那天有点发烧,要不是一粒米都没有了,我也不会让他出门,我拎着一袋米,他哭闹不止,死活要我抱他上楼。天晓得,我是怎样狼狈地左手提米,右手拽着哭哭啼啼的小志上的楼。小志哭得我的头都要裂开,背后的汗渗透了圆领衫,当好不容易爬到八楼时,我只想抱着小志同他一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然而,我不能,我不能让别人听到我的哭声。经过这一番折磨,长了教训的我学会了少买常买,太重的东西尽量不要买,以免给自己添上太多的麻烦。这次,我捂住脸躲在门后无声地流下了眼泪,小志的一双大眼不解地瞪着我,还好,他没有发问。原以为,这世上没一个好人,可能,是我错了。当我发泄完,长舒一口气,又与小志下楼了,但愿不要再碰到沈军,不知楼上的人听到了沈军送米的话没有,他们会在背后嚼舌根子吗?管他呢,送都送了,嘴长在他们身上,要说随便去说吧。洗衣粉家的门还是关着的,里面的人或许听到了我与沈军的对话。走到外面,我没有再遇上沈军,如我所愿。

雨后的一切显得清新,单元楼前面的桂花树叶显得格外青翠。一阵微风拂面,我的大脑清醒了一些。也许,沈军先来借盐是假,看我在不在家才是真,他本意就是想背一袋米上楼给我。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一个除了儿子,什么都没有的女人。我的手机响了,是沈军发来一条信息:“你不用给我钱,米是我送你的,算是赔礼道歉,还有,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直说。”我用手捂住嘴唇,再一次百感交集,我一直要求自己坚强,对于困难不要退缩,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如此脆弱,别人的一丁点关怀就能泪光盈盈。我又问一次自己,他是为了什么,难道果真是仅仅为了赔罪,还有,赵露同意他的做法吗,我决定不去深想了。倘若刘正恺对我有沈军的一半,我是绝不会落荒而逃。逃,又能逃多久,我想他总会找到我的,他并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小志。

小志端坐在推车里,一本正经地望着路的前方,迎面走来面带微笑的老太太,我立即认出是在菜市场的那位孙女没上早教课的瘦老太太。“您也住这里?”我先打着招呼。

“是呀,我就住二楼。”老太太手指的地方就是我所在的楼房,她从我身边经过,我看着她上了楼梯。一下子,我对上了号,莫菲跟我提起过这家。她说这楼上这家人婆媳关系相处甚欢,儿子媳妇都是一家公司的管理人员,他们的相识也是在公司。媳妇每当休息日,都会抢着干家务活,冬天出太阳时,只要媳妇在家,笃定会驮几床被子吭哧扛到楼顶上去晒,婆婆做的饭菜也从不嫌弃做得不好吃。不像别的媳妇下班回家除了看手机啥事不干,还要对婆婆家里卫生没弄干净和做的饭菜不合口味而挑三拣四。这栋楼房上,夫妻俩大多来自不同地方,除了易伶俐两口子,我和刘正恺也不是,刘正恺是上学后才去到我的老家,口味与生活习性肯定有差异,更会有矛盾。没做家庭主妇之前,我认为家务活是最简单的,可以不屑去做。而如今,我才明白,家务活是最简单却又繁琐的,需要时间耐心细心,而且每天的重复工作根本让人体会不出成就感。我又有了感慨,莫菲常说二楼那家太低调,要是没在菜市场碰见我还不会相信,现在彻底信了。人还要是多读点书,瘦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全是硕士毕业,全来自农村家庭,他们待人彬彬有礼,基本上不大声讲话。而周宇扬不识字的母亲,太把自己当回事,才蛮横不讲理。

我和小志踱出了小区,一眼就瞧见小美抱着雪儿在同一个女人聊天,她将头发剪得更短,短发其实不大适合她,令她看上去老气。小志又记起了蛋蛋,小手向便利店里指着,这么多天没出来,他还记得买蛋。我将推车向那边推去,小美与女人的对话依稀飘进我的耳朵里,大概在谈论小孩子上幼儿园的事情。这一带有七八家幼儿园,学位依然紧张,主要是由于人口密集,听说有十万人口,并且年轻人居多。好点的就是小区幼儿园,没有操场的私人幼儿园因为学费便宜,也有人上。小美谈的是一家有外教却没有操场的幼儿园,她打算将雪儿送到那里去,一个月也要一千五,女人说不划算。

胖老板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他在嚼着什么东西,看他用力的程度应该不是口香糖,而是槟榔。胖老板原来是湖南人,我登时领悟在心。而今不少新闻报道常吃槟榔的人得口腔癌的几率要比不吃的高得多,看来胖老板是一个不信传闻的人。小志这回拿了一个黄色的蛋,我从包里摸出一块钱放在玻璃柜上面。

“少五毛。”胖老板眼皮都没抬下,仍专注于手上的游戏。

“不是一块吗?”我猜到这个蛋可能是涨价了,但还是要问一问。

“一块五,前几天就涨了。”老板依旧头都没抬。外面,猛然响起了一阵大笑声,我侧了下头,看到小美同几个女人不知说什么笑得腰都弯了下去。

“这个贱婆娘,每天倒过得快活。”胖老板骂了一句,不耐烦地将手机扔到一边,站起身向外瞅,嘴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又坐了下来。“总会有人收拾她的,笑,有你哭的日子。”然后,他又狐疑地斜睨一眼:“你怎么还没走,没五毛,下次再给吧,快走吧,挡了我光线。”

我从包里摸出一个五角硬币放在了他的面前,那边小美还在相谈甚欢,看来周宇扬的失踪对她的生活并没有留下阴影。也许,她还要感谢周宇扬,她不再沉迷在麻将馆里面打牌,多点时间陪陪女儿,和别的女人一起说说笑笑,过得也还不错,脸上的颜色正常了不少。我从便利店走出来时,小美她们正压低声音谈论着什么,一见我出来,聚在一起的四个女人立马停止了说话,我心里一惊,难道她们刚才是在笑我?难道是我衣服扣错了扣子或者衣领没翻出来,我寻找着自己的过错,但好像没有。四个女人中,除了小美外,还有一个是我楼下的周飞扬。她这么快就与小美打成一片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们俩应该是趣味相投了。

我简直成了过街老鼠。

虽然我的内心波涛汹涌,但我还是强装镇定地在小美几人的注视下艰难地走完了那一段路程,我差点都不会走路,她们一定像看马戏团的小丑一样,点评我走路的姿势。如果都跟小志一样,长不大多好,我在心里哀叹着。每个人小的时候,盼望着长大,一旦真的长大了,又想回到童年,只是,都不可能回去了。我绞尽脑汁琢磨着还有没有别的道走出小区,有一个后门,但是从后门出来,走一条小径,还是得经过美美快餐店。看来,以后我只有在早上小美美快餐店没开门的时候出动了。我的身后爆发出“哈哈哈”的笑声,不用看便知是小美那一伙人发出的。

我再次返回时,老远就注意到小美不在她的店门口,我疾步走着,小志在推车上爱不释手地握着他的蛋。因了刚才的哄笑,我不敢带小志在外面闲逛太久,就去菜市场买了条鲈鱼,和一把菠菜回家。到了吃饭的高峰期,我极度恐惧又会与小美不期而遇。笔直走入小区,我又感觉有人在看我,等我回转头,身后却只是除了保安,没有朝这边而来的人。向周老太婆透露消息的保安是再也没见着了。

我和小志数数上到八楼时,却发现我的门口正立着两名陌生人,一男一女,我很诧异。那女的向我展开一个笑颜,她的眉毛真浓,眉毛下面的杏仁眼有很深的双眼皮,她很年轻,看上去二十出头。

“请问,你是简团圆吗,我们等你有一会儿了,你的隔壁没人吗?”

“隔壁前几天有人的,这几天好像是没人,请问你们是……”我还没问完,就听到了上面乐白娜的提醒声。

“他们是警察,前天去过我家的。”女警察朝乐白娜微微颔首以示感激,乐白娜正趴着楼梯栏杆向下探视。“他们等你好半天了。”她又加了一句。男警察始终没发一言,他剑眉下的眼睛没有从我身上离开过,他们都没有穿警服。

“哦,不好意思,进来坐吧。”我慌乱打开大门,请他们进去。男警察最后一个进来,顺手关好了大门。家里一片凌乱,我的脸发臊了,他们倒不介意,很随和地坐在了沙发上。“哦,我去跟你们倒茶,小志,去房里玩。”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好,好歹想起了要倒水这件事。

“不用了,我们自己都带杯子,你坐下来,陪我们聊下天就好了,不会打扰到你吧。”男警察一说完,我听话地从客厅一角搬来小志的小凳,老老实实地坐在他们的对面,如同一个受训的小学生。我很紧张夹杂着不安。

女警察打量着外面,对着男警察说道:“同楼下的格局是一致的。”男警察点点头同意,她又看向我说:“就你和孩子住这里吗?你们楼下正是周宇扬的家吗?”她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还是礼貌地说了声是。原来,他们连周家也去过了。

继而她问我:“据你们楼上有人反映,周宇扬与王荣的夫妻关系不太好,情况属实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也刚搬来没多久,想必你们也听说了,不过,周宇扬这个人经常打王荣是真的。”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巴不得他们早一点离开。

“周宇扬失踪的那一天,你见过王荣吗?”男警察继续问着我。

“王荣?没有,虽说我是没上班,但是,我很少关心他们家的。”我倏地抬起头,惶然地扫了一眼对面的两位警察,又恢复了低头的样子。

“那天,你去了哪里呢?”男警官怎么问到了我的头上来了。

“我,周宇扬具体失踪那天,我每天都是老样子,带小志出去玩,回家做饭睡觉,我不记得他不见那天我干什么了。”我的声音很轻,脖子变得不听使唤,总不由自主地晃,我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窘迫。

“那好吧,今天我们就打扰到这里吧,你不要紧张,有什么新的线索想起来跟我们联系,这是我们的联络方式。”说着,男警官从一个记事本里拿出一张纸,纸上有写好的字,放到茶几上,我连忙起身,送他们出门。谢天谢地,他们总算走了。咦,小志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我一个箭步冲到房间,小志正有滋有味地吃着蛋蛋里面的胶糖。要是往日,我说不定会尖叫从小志手中夺过糖,此刻,我只要小志开心就行。越是被禁止的东西**力就越大,我一向不给他糖吃,而他一旦尝到了甜味,便如开了闸门的洪水一样势不可挡。小志见我一直望着他,难为情地将糖藏到背后,我笑了笑。

“吃吧,小志,这次妈妈不说你。”我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凉凉的,躲在房间里半天没有动弹,估计还是有些寒意。我拉着他走到客厅,恰在此时,我听见隔壁有钥匙转动的声音,莫菲回来了,我连忙出去,莫菲家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男人,个子不高,瘦瘦的,戴一副眼镜,嘴唇很薄,整个人一眼望去便觉很单薄,担负不起重担的体格。

“你,是郑重吗?”见男人正不动声色地瞄着我,我脱口而出。

“是。”他答后,又将钥匙插入锁孔,不再看我。忽然又记起什么似的,将视线定定地落在我的脸上,我垂下了头。

“莫菲,她,在吗?”见他一副冷冰冰的态度,我说话都有点吞吞吐吐起来。

“她不在,旅游去了。”他将门打开,身子侧了进去,眼还没从我脸上挪开。

“哦,今天你不上班,难怪你家一直静悄悄的。”我并不想让他关门,希望得到更多关于莫菲的消息。

“周六周日不上班,平常六点下班。”他的左手一直放在门上,准备随时关门。

“啊,莫菲说你不到十一点不会到家的。”我有几分失态,他的目光令我难堪。

“她不在家我按正点下班。”说完,他关上了门,我愣了愣,这样难以相处的人,亏莫菲与他是怎么有话讲的。或许,就是由于他太寡言,莫菲在家里憋得慌只能在外面找人说话。“奇怪,奇怪。”我听见了门那边郑重自言自语的声音,他奇怪什么呢?

我回到自己家中,小志吃完所有的糖正心满意足地玩蛋蛋,他将颜色一致地堆在一起,我坐在沙发上,仍有些愤愤不平。莫菲在家,郑重十一点回家,节假日也不见人影,莫菲不在家,郑重下班这么早,完全是逃避做父亲的责任,情愿在外面消磨时间,也不愿回家拿时间多陪陪女儿。这样的男人太恶心,莫菲不就成了丧偶式育儿吗。我对莫菲顿生怜悯,她其实与我是差不多一样的人。不同的是,她的老公是可见的,我的老公不可见。这样一比较,郑重就显得更可恶了。刚才神经高度紧绷,不知道警察去他家没有,又哑然失笑,似乎他们敲过他的门,只是他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