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非得出门,家里是一点蔬菜都没有了,而且小志自醒来都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时不时可怜巴巴地望我一眼,我心知肚明他想出去玩。最终决定带小志出门,不去远的地方,就在小区外面的小超市买点菜回来就行,小志一听到我要带他出去,忙不迭地走到门口再也不离开。我拿了一把伞,没带别的东西,想着很快就会回来。雨淅淅沥沥下着,敲打着玻璃窗,一打开门,一阵斜斜的细雨拂到了面上,我和小志都缩起了脖子。冬天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个季节,因为太冷了,即使在四季如春的南方,冬季也有那么几天寒冷。我们走到七楼,周家的门依旧老样子敞着,阳台上的门也开着,这一家人都不怕冷,里面静悄悄的,不知道有人没有。周家隔壁的门紧闭,还没有合适的买主将它买走。小志差不多是自己扶着栏杆下楼的,走到最下面,看到湿湿的地面,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撑开伞,小志不让我牵手,晃在了我的前面,我急忙将伞挡在了他的头顶。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落到脚下漾出一个小圆圈后消失,风直往脖子里灌,我摸了摸小志的小手,还好热乎乎的,他不悦地挣脱了我的手。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在前方有两个比小志高一些的小孩子在踩水玩,一个先跳进低洼积了水的地面,水花飞到另一个身上,他们没有打伞,也没有穿雨靴,头上只是顶了一个塑料袋,袖上身上全看得到滚圆的雨点。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穿得也不厚,都只套着一件夹背心,脚上半截已被雨水浸得加深了颜色。这俩孩子我从未见过,女孩要比男孩高,长得也不太相像,或许,他们是周飞扬的异卵双胞胎。当我正想到这点时,便瞧见不远的地方周老爷子握着一把黑伞,向这边大踏步而来。

“不要玩水,听见没有,把衣服弄湿了,下雨衣服不好干。”他一手扯过男孩子,女孩子便跳进水洼咯咯直笑,等他去拉女孩子,男孩子又将水花飞溅到他的脸上。

“哎,他妈在家里睡觉,管都不管这俩孩子。”路那头,慢吞吞地移过一个身影,不是周老太婆还是谁?她的脚步没有老头子快,是怕弄湿了自己的裤脚,所以走得格外小心。

“外婆,我妈说你不认得字,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你认得吗?”女孩子见外婆过来,赶快躲到了楼房下面的屋檐处,她指着铁门上的一张传单问着。女孩子长得不太好看,浓黑的眉毛几乎连在了一起,眼睛不大,鼻梁有点塌。因为她就站在我的旁边,我看得格外分明,小志羡慕地注视着周老太婆家的外孙女。小孩子都喜欢跟比自己大的小孩子玩,但是,大孩子总会嫌弃小点的孩子手脚慢,不愿搭理。这个女孩子正是如此,都不瞥一眼小志。

“是的,你妈说得对,你外婆没上过一天学,打小不识字。”还没等周老太婆开口,周老爷子抢先说了。我拉着小志避开他们,缓缓向前走去,周老太婆与我擦身而过,她的伞碰到了我的伞,我的伞在手中歪倒,差点掉到地上。但是周老太婆视若未见,理直气壮地向铁门走去,嘴里还笑着数落女儿。

“你妈这张嘴从来没说过好话,连这个都跟你们讲,回去我一定要好好训训她。”周老太婆这句话里并没有承认自己不识字这个事实。

“外婆,我从来没见你看书,你只看电视,你一定是不认识字才不爱看书。”小男孩也跑到了屋檐下,还没等周老太婆走近,就爬上了楼梯。周老太婆在后面骂着这个外孙,但也只是顺口溜出来而已,不似她骂王荣那般咬牙切齿,她对外孙的骂声中夹杂着疼惜。

“我妈说了,外婆你才舍不得训她呢,妈妈说她和你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你最喜欢她了。”外孙女口齿伶俐,惹得周老太婆笑得合不拢嘴。我和小志在雨中走得不远,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我莫名地想到了王荣,假若王荣的爸爸是一位高官,像周家如此势利的人铁定会将她当菩萨一样供着,为什么王荣不找一个对她嘘寒问暖的男人,而要一头撞进周家这口大坑呢?女人是颗菜籽命,洒在肥田就是福气,洒在瘦田里只能不受人待见。我想着心事,左手牵着小志,右手撑着伞,不知何时我的右侧多了一个推自行车的女人,身上披着一件雨衣,她不知在向谁说着话。

“你没上班啦,你只有一个孩子吗,你的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听口音这应该是一个东北人,拉的尾音向上扬。我仍然低着头盯着路面。“我是在跟你说话呢。”那个声音重又响起,我将伞举高,侧目瞧见一位中等身材的女人正注视着我,我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跟我说话,我有点迟疑。

“哦,你认识我吗?”女人与我们并排走着,我不想与她说话,但对方这么热情,人说东北人特大方,果然名不虚传。

“我和你一个楼上的呀,你不记得了,我住二楼,每天瞧见你上楼下楼的,你没上班吗?”女人是一头短发,眼睛有点鼓,嘴唇却薄,我对她真的一点印象没有。

“哦,是的没上班,带孩子没办法。”我没有再看他,小志却偏过小脸严肃地望着她。

“那你婆婆呢,婆婆怎么不来带孩子呢?她多大了?”女人还想继续同我说下去。

“婆婆说带孩子累,不能累着她,所以不带,她有六十多了。”我如实回答,刘正恺的妈是曾说过这样的话,我没有故意中伤她。

“啊,我都六十二了,她是干什么的,这么娇气的,当官的还是当皇上的?”女人的话咄咄逼人,名义是在指责婆婆,其实是在责备我这么年轻为什么不去上班。

“乡下种田的。”我随口瞎诌。

“那你上了大学没有?这书不是白念了吗?你自己不觉得可惜吗?家里供你上完大学,你却只能在家带孩子?”女人看来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点了点头,刻意向旁边走了几步,哪知,她跟着我靠了过来,我真想早点结束这场谈话。

“那你不是白上学了吗?让你老公跟你婆婆说呀,对了,怎么一直没见你老公呢?”一辆小车向我们驶来,我和小志敏捷地闪到一边,女人来不及只得退到另一边。我讨厌她的问话,抱起小志,冲她挥了挥手。

“我们往这边走,再见。”我仓皇地逃离,生怕她执着地跟了上来,连出了小区我都不敢向后看。我没上班没买房子没婆婆带孩子,跟她有关系吗、没有,那她会帮我们吗,不会,她仅仅是想打听到更多,这样的人,下次再碰见我会装作没看到的,我憎恨议论别人的人,她是直接就开问。眼泪差一点就要掉下来了。

我一头钻进美美快餐店对面的小超市里,放下小志,委屈地躲在一角擦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小志紧张地仰着小脸看着我。

“你怎么了?”好像是易伶俐的声音,我急忙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气,头向上仰了仰。

“没什么,刚才有滴雨珠掉到我眼睛里了。”我揉着眼睛回她的话。

“那也好巧哟,不偏不斜。我正想找你呢,警察到你家去了没有?”易伶俐一本正经地问着我。她的脸色还是黄,面部线条不是很柔和。

“没有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呢?”我反应极快地问。

“警察上我家去了,听乐白娜说也上她家了,这几天没见着星星妈,我正想问问你,她上哪儿去了呢?”易伶俐的手上拎着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她买来的菜,她的脸上现出诧异之色。

“我这几天一直在家没见有人敲门,莫菲她可能不在家吧。”小志不再抱着我的大腿,玩着正方形木箱子上摆放的辣椒。

“还不是为了周宇扬失踪的事,问了许多,你说我哪知道这么多呢,问我不是白问,看到警察,我的俩孩子都吓得躲在房里不敢出来。”易伶俐像放连珠炮一样。“我得走了,小的一个人在家呢,下次再跟你聊。”说完,她没入了雨帘中,很快就消失在白蒙蒙的雨帘中。

“丸丸,要吃。”小志的声音将我的视线扭转过来,他的小手指着小超市隔壁。原来,一直在装修的店开张了,今天是八号,也许店主为了吉利选了八号开张大吉,是一家专门卖牛肉的店。小志拉着我走了过去,里面一个小伙子向我打着招呼.

“美女,很新鲜的牛肉,开张第一天八折,要不要来点?”我脸红了,这个称呼有多久没人叫了,一年还是两年,感觉是很遥远的时间了。我记起易伶俐的塑料袋最上面有一盒牛肉,应该也是在这里买的。

“我看看。”我只好往案板上到处扫视一下,案板上方挂着几条牛肉,红红的。

“这些牛肉从没注过水的,大人小孩子吃着放心,要不要来点?”小伙子是绝对不会让我空手而归了。其实我早已心动,并不是八折,而是他叫的美女,冲着这一声称呼,我一定会买的,但我嘴上并没有说出来。

“丸丸。”小志踮起脚尖指着案板最前面的两个铁盆。

“要不来点牛肉丸吧,原价59.8,打八折另外还送两个,行不行?”小伙子很耐心,我决定买牛肉丸了。小志比较喜欢吃牛肉丸,上次还是我去菜市场买了半斤回来,他念念不忘。我用夹子夹了十几个牛肉丸递给小伙子,他称了一下说:“美女,二十五块,我再送你两个,吃得好记得下次再来哟。”他殷勤地将牛肉丸装入塑料袋,又果真夹了两个放进去,最后从后面拿出一包油渣塞在里面,我掏出手机,扫支付宝二维码付钱。这小伙子长相清秀,嘴又甜,他后面的生意相当不错,我那楼上的人都爱上了吃牛肉,全在他那里买。我和小志又回到小超市,买了一个西红柿,一把上海青和一包米粉,中午我要用牛肉丸煮米粉,里面加上西红柿上海青。我们从小超市出来时,雨点变小了些,我的心情还不错。也许是那个小伙子叫我美女的原因,这说明,我并不老。

关于易伶俐,莫菲也曾经跟我透露不少,她完全可以胜任这栋楼的楼长,基本上对感兴趣的家庭了如指掌,不感兴趣的除外。易伶俐的老公胡越和易伶俐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他们从小认识,一个街头,一个街尾,但是,对于长大后她要嫁给胡越,胡越的家里并不感冒,他们认为易伶俐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儿子。胡越虽说身高只有一米七,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是能令怀春少女倾心的帅男,而且还是独子。我见过胡越一次,的确是有吸引力的那种,就是做了爸爸也跟没结婚的男孩子状态差不多,可能是少做家务的缘故。岁月同样厚待于他,他的肚腩是平的。易伶俐家是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她是老大,家庭条件一般,她的爸妈都是一家棉纺厂的工人。她却一根筋,非胡越不嫁。在这场感情拉锯战中,易伶俐一直处于主动,胡越堪称被动,他甚至从未在别人面前承认易伶俐是他女朋友的事实,而易伶俐唯恐天下不知,二人大学毕业后,易伶俐干脆住进了胡越家,拖了两三年,只等到易伶俐有了身孕,胡家才迫不得已地给他们办了婚礼。女儿出生后,易伶俐与胡越离开家乡来到邻近的这座城市,因为早与胡家有裂痕,易伶俐没有将女儿放在老家,自己带在了身边,正因为如此她成了一名家庭主妇,小女儿出生后,她就更不能出去工作了,一心围着这个家转。她一方面总是控诉胡越的不是,另一方面又渴望胡越能关心体贴她,每天下班回家后,胡越除和她聊孩子外,别的无话可谈。易伶俐原本有机会可以不成为家庭主妇,对于三孙女,爷爷奶奶都十分疼爱,曾向小夫妻提出他们来抚养孙女,并付之于行动,将孙女接回到老家。这半年内,易伶俐坐立不安,茶饭不思,除了做饭给胡越下班回来吃,其余时间大部分用来向他人倾诉她的苦衷。胡越暗示她出去找份工作,她置若罔闻。好不容易熬到暑假来临,她火急火燎让公婆将孩子送到身边,再也不愿放手。她向胡越一遍遍地阐述,她的孩子瘦了,跟同龄儿童相比个子矮,习惯不好等等,并且声明这不是她捏造,群众的眼睛雪亮,所有见过孩子的每个人都说爸爸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把她们扔给奶奶。最后,她坚决要求她的大女儿二女儿在这边上学,小女儿由她自己来**。胡越没办法妥协了,但他们之后经常为开销越来越大争吵,胡越埋怨易伶俐太会花钱,而易伶俐却非常委屈,钱都花在孩子身上,又不是自己给花了。胡越老家幼儿园一学期学费两千块,这里要七千多,并且,胡家的意愿是趁着易伶俐还年轻,让他们俩多赚点钱,然而易伶俐不想赚钱,她只想守着她的孩子们。所以,她与婆家的矛盾越来越深,胡越与自己妈的关系也更加亲密。

我曾问过莫菲在哪里晓得这么多易伶俐的情况,她直接地告诉我郑重的小姨家与他们俩曾经是一个街上的人,郑重在小姨家住过一年认识了胡越,他们在这里租房子住还是郑重介绍的,难怪易伶俐看上去跟莫菲总有说不完的话。不过此次莫菲的去向,莫菲也没告知易伶俐,她们是微信好友,可能莫菲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行踪,对于易伶俐在微信上的主动关心,都没作答复,朋友圈也不发任何状态。莫菲对易伶俐的评价是:“自己的婆婆愿意带孩子,她不给,我们还巴不得有人帮忙照顾孩子,自己去上个班,挣多挣少无所谓,图个轻松有面子。何苦呢,当初跟喝了迷魂药一样死活要进胡家的门,胡家当时在做生意,在当地算是有钱人,易伶俐不就是冲着他家里有钱、胡越长得好才咽下了一口气。其实,她要是找个别的,对她好的,哪会像现在,在家里跟个老妈子似的。生了女儿,怕婆家说她不是,同一年又有了二女儿,这么着急,还不想着再生一个儿子?结果命不好,又生了一个女儿。你看她的气色,又黄又枯。最重要的是,胡越的工资从不上交,每月只给她生活费,你说惨不惨,全是她自找的。不过话说回来,易伶俐长得不咋样,看着就不是个福相。早几年她婆家做生意亏了,硬说是她进门把家里的运气败光了。”莫菲的话在我心中惊起千尺浪,我还不信她所说的一切。后来,我知道莫菲的话其实与事实还是有出入。

“那为什么易伶俐无论是谁都会向别人提起她老公跟婆婆的许多不是呢,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呀?”我心里并不讨厌易伶俐这个人,也有点为她悲哀。

“心里不平衡,原以为会当少奶奶,却成了女佣命,听说她婆家现在还欠着贷款没还呢。”莫菲继而一阵唏嘘,“你别看易伶俐总把离婚挂嘴边,但是真的离了,她又怎么办?她说她要三个孩子,把三个孩子要上了,谁看着,她娘家绝对帮不上忙,那她更受罪了。这么多年没上班,想上班谁会要你,我说她是贱,婆婆带孩子自己上个班多好。我都帮她分析过无数次了。她老公总体来说还不错,在家里啥事不干,还不是让易伶俐给惯的,以前她一切包揽,现在有了孩子忙不过来,胡越不搭把手,怪谁,怪她自己。”莫菲漫不经心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听得我之后对易伶俐的印象差了不少。

我和小志回家时,七楼闹哄哄的,只听见周飞扬的大嗓门,周家的门没关,很容易见到周飞扬穿着睡衣,站在客厅中间,两手叉着腰,蓬着头发在嚷嚷:“妈,爸,你们看,你们看,这俩孩子体质不好,立马都流鼻涕了,为什么给你们说的,你们全不听呢,要是发烧了怎么办?”

“这能怪我们,你自己在家睡觉,不看孩子,他们俩要去玩水,我们一把年纪能拉得住。”周老爷子虽是在反驳,但中气明显不足。

还没等周飞扬回击,周老太婆袒护女儿,也对老伴发威:“还不去把门关上,吹着我的宝贝孙子了。”

“你的宝贝孙子是周诺,如果是周诺,你们舍得让他淋雨吗,妈你就是偏心。”周飞扬根本不领她妈的情,这下把妈妈惹急了。

“我怎么不心疼他们了,一回家给他们换衣服擦干头发,你这个当妈的做什么了,只会现在才从**爬起来对我们大呼小叫,再说,要是周诺在家,你们三人哪有地方住,你们把他们的房间占了,我好命苦,儿子好好地不回家,女儿还成天给我找气受,你,带着你的孩子回婆家去。”周老太婆说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起来。我的脑袋都要听炸了,幸亏已经到了自家门口,赶紧进去关好大门,希望下面的声音不被自己听见。王荣自从搬走后,是一天都没回来过,她对这个家应该也是没有感情,或许她还盼望着周宇扬永远不要回来,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对于周家的声音,我简直无处可逃,即便躲在了房间里,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周飞扬一见她妈动怒了,赶忙说好话。

“妈,我跟你是说着玩的,你想想,我哥现在不知道去干啥了,你最贴心的人不只有我一个,对不,算了,妈,你就消气,好吗?”周飞扬撒起娇来,她明白只要自己先服软,她妈立即会回心转意。她对周老太婆从来不称呼您,而是你,在婆家也是如此,在哪都一样,她认为这两个字区别不大。随后,没有听到周老太婆的声音,反而是俩小孩子打起架来,两个女人又忙着去把孩子拉开,一会儿,电视声响起了,下面总算没有折腾。

“我去煮面了。”周老爷子的话音中带有落寂,没有人回应他,估计孩子被电视迷住,而那两母女已和好如初在说着体己话。和小志吃完饭后,我拿起沙发上的绘本书准备给他讲故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易伶俐说警察上他家去过,那他们会不会也来我家呢?为什么那天去了易伶俐家,就没有下楼到我家来坐一坐呢,这几天我都在家的,真的好奇怪。不来也好,省得吓着小志,并且,乐白娜家也去过,我想问下她。这对于我不是难事,乐白娜曾主动加我微信,我可以在网上问问她。我给小志念着故事书,他听了没一会儿靠在床边睡着了。看着他闭着眼睛的小模样,只觉得他很可爱。真是个懂事的小朋友,知道妈妈有事情要办。我将手机音量调成静音,向乐白娜发出一个笑脸,并问道:“在吗?”

“在呢,下雨哪都不能去,好烦,最近什么都不顺心。”我没料到,乐白娜很快就回了我。

“上午碰见你隔壁易伶俐了,她说警察上她家了,去你家没有,他们上楼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弄出来,我都不知道有这档事呢。”我直接问着乐白娜。

“来了,他们先到我的家,从我家出来后再去的隔壁,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主要是问我婆婆一些情况,也问我关于周宇扬的情况,我一问三不知,虽说是一个楼上楼下,但从不说话,而且我不喜欢这个男人,这些话我都对他们说了。对了,他们是从楼顶上下来的,楼下你们没听到。我想,可能也要去你们家的,那天他们还有别的事情,所以只问了两家。”我耐心地等待乐白娜将这一长段话打出来,接着思索了一会给她发信息。

“主要问你婆婆?”我向她确认。

“是啊,我婆婆最热衷别人找她聊天,就是警察她也不拒绝,一听到有人上门找,都激动得不行,实话跟你说,我婆婆真的让我要崩溃了。”在我刚问完,乐白娜的这段话就发了过来,估计是一直在打着字。

“怎么了?”我关心地问道。

“以前她出去跳舞,我日子还马马虎虎,现在天天待家里,只盯着我看,说我不做饭不洗衣服不干家务,天天找我碴,让我学着做饭,还叫我公公不要做饭,留给我做。你说坏不坏?”平时乐白娜没有这么多话,她现在显得有点失控了。我理解她的落差。她和秦加浩是在网上认识的,从她身上便可以验证,并不是网恋都不靠谱。当她嫁给秦加浩时,秦加浩欣喜若狂,不仅在这个小区买了房子,乐白娜婚前一直在小区附近租房住,还向乐白娜承诺让她活得永远如同少女。他的确做到了。许芝在乐白娜刚进门那段时间,因为不住在一起,对乐白娜也很客气。在他们结婚后三年传出乐白娜有了身孕的消息后,公婆俩特意从老家赶过来。直到儿子出生,一家人都没有矛盾。隔阂是在CC一岁时开始的。由于实在看不习惯乐白娜的上班性质,乐白娜休完产假后在相邻的一个城市工作,除了周六周日回家,其余时间都不在家,公婆二人借故有事要回老家。乐白娜随之辞了职,公婆二人原以为娇气的乐白娜吃不了带孩子的苦,最多一个星期便会向他们妥协,哀求他们过来帮忙。哪知,秦加浩在乐白娜的建议下,公婆走的第二天便给乐白娜请了一个保姆,说好了每月付工资四千,还叮嘱乐白娜不要在电话里说漏嘴,告诉自己的爸妈家里来了保姆这件事。不过,小区里还是有好事之人给秦加浩的爸爸打电话告知了实情,把许芝气得半死。而他们这次到来,完全是爷爷实在太想念孙子,也说不定借这个理由,正大光明地返回儿子家,他们心疼儿子,心疼儿子的钱,心疼儿子的儿子。出于内心,乐白娜是不乐意公婆来的。

公婆不在的时间里,她就活成了未婚模式,她这个人的侧重点在于自己的脸蛋,身材倒在其次,任由小肚子上的肉堆积成脂肪。虽说跟保姆处得也有些微词,短短一年换了四个保姆。平心而论,她家事少,第一位保姆每天下午两点闲得发慌都在楼顶跑步锻炼身体,其他三位是相同的点睡午觉,保姆的工作是打扫卫生,频率自己掌握,将所有人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洗完后拿出来晾在阳台上,CC的衣服从不单独洗,也不上楼顶晒,然后是买菜与准备一日三餐。保姆们憎恶她家里来客人,因为会将地板弄脏,增加少得可怜的工作量,所以楼上人基本不上她家串门。她坦坦****地让CC同每位阿姨一道出去买菜或者游玩,楼上有人为她捏了一把汗,还好没有发生诸如CC失踪一类的恶性事件。尽管如此,她家的保姆除了最后一位只干了半月因CC的爷爷奶奶的到来辞退,前面三位都是托词家里另有事来不了。她一般在家里对付自己的脸蛋,也会打扮得香喷喷地出门,在秦加浩下班之前回家,这样秦加浩并不知晓她的外出。在她离开的时候,保姆一般是让CC在家里看电视。CC比同龄孩子个头矮体重轻,抵抗力也不好,一旦发烧非得挂吊瓶用抗生素才能消停下来。莫菲说她在楼梯间都遇见过好几回乐白娜,脸上化了妆,香气扑鼻,问她去哪,她有时说去和朋友看电影,有时说约了朋友喝茶,反正她的家庭主妇生涯丰富多彩。公婆来了,她就没那么出入自由,好日子也就到了头。

“那你老公是什么态度呢?”我很委婉地问着乐白娜,尽管我个人认为,女人干点家务活没有什么,为了自己的小家做点付出也是值得的,但我并没有将这一观点向乐白娜道明。

“他爸妈来了,他就更累哟,以前阿姨在家他用不着做什么,现在他爸妈在这里,他下班回家总要帮忙做点事,说不能让他爸妈太累了。我好烦呀。”乐白娜给我发了几个流泪的图片。

“你这样说你公婆,他们看得见吗?”我小心地问着,虽然我憎恶议论别人的人,但有些时候我似乎也免不了落入这个俗套,我恨我自己。

“我在自己房间里,儿子和他们在客厅里,现在,我巴望着婆婆的脚早点好起来,不要总在家里待着。明天公公就不做饭了,说以后买菜做饭都是我的,而且,秦加浩也没帮我说话,这个混蛋。”乐白娜估计是认为油烟会让她快速成为黄脸婆,所以不愿意进厨房。莫菲是由别人告诉的,这个人是听许芝说的,乐白娜在洗手间做面膜化妆有时得几个小时,害得许芝尿急连厕所都不能上。

“其实,为自己的儿子做饭是每一个母亲都能做到的,我相信你会比我做得更好。”我鼓起勇气在手机上打下了这几个字,没有放下手机,静候着乐白娜的回复,结果,等了许久,那条消息下面依然是空白,我猜她是有点生气了,于是放下了手机,在小志的一边躺下来。我无声地笑了起来,笑自己,本来是问警察上门的事,结果全听乐白娜的诉苦了。女人多少要干点家务活,是这楼上所有男人女人的看法,除了乐白娜,虽说有不少女人嘴上羡慕着乐白娜,其实对她的这一套压根不认同。在中国,女主内,男主外的思想早已在大家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当然不乏那些女强人,能抵半边天的女人,她们工作繁忙而无暇顾及家庭。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成为女强人的,但是却都可以成为家庭主妇,因为家庭主妇的门槛极低。已婚妇女,只要厌倦职场的拼搏,大可以回归爱巢,而从爱的港湾再重返职场,那得需要些许努力,并非说回就能回的。在世人的眼里,家庭妇女就得干家务活,另类的乐白娜事实上给自己招来了不少忌妒,只是她自己并不知情,与众不同的人,要么被仰视,要么被鄙视。莫菲总当着她的面夸她跟没结婚一样,哪看得出是生了孩子的妈。背后跟我描述却是,乐白娜不就是擦了粉底吗,我见过她没擦的时候,比我还黄。事实证明,乐白娜并不招人待见,除了秦加浩将她惜之如宝。当然,倘若他在得知乐白娜时常外出的事情后,内心世界多少会起些波澜。

雨仍下着,家里也受到了影响,有一股潮气。南方潮湿,长居后我深有体会,从未得过皮肤病的我,自从来到了这里,遇上一星期多老天爷坚持流泪的情况,我和小志都会得湿疹。气候四季如春的美丽画面下,掩藏着一年到头都有蚊虫叮咬蟑螂满地爬和春季的回南天的真相。回南天很可怕,墙壁与地面都是湿淋淋的,住在楼层低的地方,连**的被子都似在水里泡过一般。也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多久时间,胡思乱想中,我张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同小志一起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