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不过将将清早五点的光景, 外边都没什么人,除了那些习惯大清早起来遛弯呼吸新鲜空气的大爷大妈们,就连吴妈, 习惯的起床准备早餐的时间也是六点。外头安静, 只有鸟雀的叽喳声,封闭的车库就更安静了, 静谧的仿佛能感觉到空气里流动的浮尘。
然而就是这样安静的车库, 大清早的面对面站了两个人, 此时的气氛堪称诡异。
简矜宁一身穿戴整齐,虽说随意收拾出来的,可还是带着他大少爷式的散漫,手里提着行李箱好像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而他的行李箱, 银色, 小号,还是昨天在杂物间拿下来的、被贺上风踢了一脚的那个, 如今大剌剌立在他脚边, 谦逊的银色仿佛随了主人, 莫名有丝嚣张。
贺上风扫了一眼,一股郁气冲上心头, 这令他唇角边上的弧度愈发僵硬。
两人沉默对峙,好像在无声上演捉奸在场的默片。
简矜宁是出轨的,贺上风是来捉奸的, 而那个嚣张的银色行李箱,就是夹在两人之间的可恶第三者。
看贺上风的表情, 明显也是这样想的。
沉默无声蔓延, 最终还是简矜宁受不住了。他动了动脚, 重力从一侧挪到另一侧, 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下巴微扬,一副“我就是出尔反尔就要离开你能怎么着”的表情,道:
“你为了逮我,特地到这等着?”
“挺有毅力啊你?”
简矜宁早就想问了,为什么大清早的一进车库就能碰见对方啊,这不科学!莫非对方早知道他会偷偷溜走所以特地在车库里蹲守?那也太、太变态了吧?!
一时间,简矜宁看贺上风的目光都跟着变了,复杂又微妙,像是在看冉冉升起的一个纯种变态。
贺上风沉默了瞬,伸手一指旁边的门。
“从家里,能直接到这边来。”
简矜宁一愣,跟着看过去,眨眨眼,悟了。
那道小门往上直通别墅内部,只不过简矜宁不常从那走,所以一时片刻没想起来,还以为贺上风是同他一样从外边进来的。而他一路走来压根没发现一个人,所以就想当然的觉得贺上风是在这里面蹲守了一夜。
行吧。
误会了对方是变态,简矜宁也没多少悔过的心思,清咳一声一笔带过,话题又回到了“贺上风大清早来捉奸”上面。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身上穿的不是睡衣,而是一身休闲常服,半个身体没入车库的昏暗里,显得身形更加颀长。
一双灰眸明明灭灭,瞳底像是吸取了黑暗,深灰的颜色都不剩多少了,乍一看,就像是普普通通的黑眸一般。
可也更加幽深,好似能看透人心。
简矜宁看了他一眼,觉得被逮第二次也没什么,铁了心的要今天走,见状直接身体力行把行李箱塞车后备箱里,自己往驾驶座方向去。
一手握上车把手,还没拉开车门,他的手上面便覆过来另一只,温和又沉默的包裹住他,摁住了他的动作。
简矜宁扭头,发现贺上风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蹙着眉,不让他开车门。
两人的姿势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状态,简矜宁在前,贺上风在后,而且对方的身高骨架还比他大,站在他身后,这就感觉像是他把简矜宁怼在了车门前一般。彼此空间没多少,后背似乎要贴在人胸膛上,手还被人摁在门把手上,令简矜宁觉得十分不自在。
他抽了下手,没**。
简矜宁“啧”了一声:“又想干什么!”
“几次三番的,别逼我抽你!”
简矜宁觉得真有意思,贺上风这逮他跟逮什么似的,走到哪跟哪,但是为什么?问对方也不说,一问就是不想他走,可他又不是不回来,而且他去哪,对方那么在意干什么?
总让简矜宁幻视一个屁颠屁颠找妈妈的小孩子形象。
贺上风大概也是察觉到小少爷看自己的目光不太对劲,抿了下薄唇,淡声道:“我不是非要和你作对,你去哪里,告诉我一声,别让我......担惊受怕。”
说到后头,他顿了顿,声音也跟着沉了下去,听在人耳朵里,只觉得心脏都跟着一沉。
贺上风是真的害怕,上一回的阴影还没彻底消除。
一个不注意,小少爷就从眼皮子底下溜走。而且对方还特别可恶,走了不告诉,去哪也不告诉,甚至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感觉就像是这个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一样。可你又是能清晰的知道对方是存在的,甚至知道对方漠然的在暗处看着你发疯,那滋味......真的不好受。
贺上风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他只想牢牢的、牢牢的把人握在自己手里。
他是这样想,然而对他的心思半点感觉不到的简矜宁听了后就只觉得怪异。简矜宁本来就不喜人束缚,对他来说贺上风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更别说此刻还是以一个这样被压制的姿势说话,令简矜宁打心底的觉得窝火。
昨天在昏暗杂物间里的交锋被他忘了个七七八八,那一个算不上是吻的擦碰比起吻,在简矜宁印象里更像是对方气急败坏的下意识反应。
若是再平常,他可能会心平气和的告诉贺上风,自己只是去酒庄,只是现在怒气正上头,对方越是想知道,他就越不想说,逆反心理严重。
简矜宁默默磨了磨牙,使劲把自己手从对方手底下抽出来,揉着手腕,忽地轻笑了一声:“你这么心急,是不是怕我丢下你?”
闻言贺上风目光隐有松动,张了张唇。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就听得眼前小少爷眯了眯眼睛,道:“知道你忘不了你的保镖身份,行吧,那就上车,驾驶座的位置留给你,送我走。”
贺上风嘴又闭上了,灰眸重归寂静。
简矜宁见他不动,皮笑肉不笑:“怎么又不动了?不是你哭着喊我要当我保镖的吗?那不许违抗雇主意愿,快点,上车!”
贺上风盯了他一眼,木着脸。
“......我没有哭着喊着。”
简矜宁不以为意:“在我这意思都差不多。”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警告你别挡路!”
说完简矜宁就要眼疾手快拉车门,结果被更眼疾手快的贺上风先一步拉开了。
身形高大的男人矮身进了驾驶座,简矜宁露出了个得逞的笑容,转身去了副驾。
车里,贺上风系上安全带,淡声问:“你想去哪?”
简矜宁沉吟了一下:“你先开出去,等会儿告诉你。”
贺上风扭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含义不明,但却像是要看透了简矜宁的小心思一般,让简矜宁心虚了一下。
他梗了梗脖子:“去酒庄,去酒庄行了吧!”
天下酒庄那么多,谁知道他去的是哪一个?
听见这句话,贺上风老实了不少,周身沉郁的气质也稀释了些,只剩下单纯的冷,不再是让人感到压抑呼吸都觉得困难的阴郁。
贺上风将车驶出车库,若不经意般问道:“......你上次去的也是那里?”
简矜宁正思考着摆脱对方自己走的方法,闻言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话。
简矜宁半真半假的给了个地址,走到一半路过商业街路边大半都是早点铺子的时候,他伸手扯了扯身侧人的衣角,懒懒倚在座位上,只一张明艳的脸蛋偏着,颇有点可怜巴巴的味道,道:“我饿了,早上还没吃饭,你去买点吃的回来。”
“我想吃小笼包,还想喝豆浆,要甜度刚刚好的。”
贺上风顿了顿,灰眸看了简矜宁一眼,还是将车在路边停靠。
眼见着男人身形逐渐远去,简矜宁一个鲤鱼打挺从座位上弹起,唇角笑意扩大,明亮双眸里满是狡黠,哪里还有一分钟前因为没吃早餐虚弱的模样。
他打开早就准备好的打车软件,疯狂打电话过去:“师傅,师傅我在鸣凤街路口三哥小笼包店前,你快点来!”
小样儿的贺上风,他偏要偷偷溜走!
这么想着的简矜宁飞快扭头瞄了一眼小笼包店,透过门口隐隐约约看见贺上风还在里面点单,男人的背影哪怕是在普普通通的小笼包店里面也是出挑的紧。他安了安心,立马转头下车,将自己的行李箱从后备箱里解救出来,拎着行李箱好像拎着战斗装备,利落的蹿到一旁,眼神逡巡着自己叫来的出租车车型。
几秒之后,简矜宁眼睛一亮,几步走上前,招招手:
“师傅等会儿我上车了赶紧走,动作快点!”
他怕马上贺上风就出来了!
感到希望就在眼前的简矜宁步伐前所未有的轻快,拎着行李箱就要将其扔进出租车的后备箱里。
然而背后突然搭上来一只手。
降下车窗的司机师傅也适时开了口:“小伙子,这你朋友吗,一起的?”
“啊?不不就我一个人......”
简矜宁下意识的回话,回完了之后才觉得不对劲。
他一扭头,对上了不知何时出来的贺上风的黑脸。
对方的一张俊脸全黑了,灰眸里蕴着风暴,咬牙切齿:“简、矜、宁!”
简矜宁心虚的一缩脖子,随后也不装了,反正都第三次被逮到了,就是对方的速度实在是有点快,明明一分钟前还在店里面的,怎么现在就拎着东西出来了。难道是感知到了他要溜走?
没有这么玄乎的吧?
简矜宁心中腹诽,面上却微扬下巴。
“既然你发现了,那我也不装了,师傅,走人!”
贺上风手背绷起青筋,快准狠的将想要一头钻进车厢里的青年拽住,拽到自己身边,不叫对方迈开一步。
“你想得美!”
他话语前所未有的强势。
贺上风周身冷气四溢,明明身在初夏,整个人的气质却仿若处在严冬一般,狭长灰眸里像是浮动着冰碴,让隔壁为省油钱没开空调的司机师傅感到由衷的凉爽。
贺上风攥住简矜宁的胳膊,低眸对简矜宁叫来的出租车司机道:“抱歉,他不坐车,订单取消吧。”
简矜宁一听炸毛了:“谁说我不坐了?你凭什么做我的主?!”
然而他压根挣脱不了对方的桎梏。
简矜宁分心瞥了一眼,更郁卒了。
自己两手空空,行李箱孤零零立在一边,对方明明一只手提满了早餐,却能用另一只手把自己钉死了在这边,这合理吗?
一定是因为没吃早饭的原因!
贺上风这回心硬下来了,冷笑一声:“凭什么?那你偷跑什么?”
他不再言语,朝司机师傅再度点点头,言简意赅:“取消。”
看了一出大戏的司机师傅胳膊肘悠闲的搭在外边,视线在这个身上逛逛,又在那个身上溜达溜达,明白了。
得了呗,小情侣闹别扭呗!
他利索的取消了订单,动作中满是沧桑。
临走前,司机师傅还没忍住抱怨了一句:“我说你们啊,闹脾气就闹脾气吧,咋还往外边跑呢?听老哥一句劝,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肯定是有话没说开,他闹脾气你就亲,亲就完事!”
“哎,现在的小情侣啊,真让人看不透......”
闻言,贺上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