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太太脸上今天甚至还擦了些腮红,显得红光满面,起色很好。
她一脸慈祥的看着花厅里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上次,唐钊跟唐佑孄说明缘由后,唐佑孄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到,只是还有些问题,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三星,钊儿的身体从十几岁开始突然变成了你调理。他的身体是不是就是从那时候好转的?”
霍三星没有丝毫隐瞒:“是。在我之前,唐老太太一直借着乐淑婷的手给唐钊下了慢性的药,不止乐淑婷,还有每次给他的补药、药膳都是加了料的。如果不是被发现,唐钊会应了谶言,活不过二十四。
为了能骗过唐家老宅下毒的人,他也吃了不少能改变脉象的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子,身子确实破败不堪。直到遇到了安谨言。
与其说是我调理好了他的身体,不如说是安谨言救赎了他。”
陆曼曼坐在花厅上首,看着唐佑孄和霍三星正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欣慰地勾起了唇角。
余光中看到唐钊和史夷亭,神情轻松的谈笑风生,微微蹙眉。
唐钊现在的状态,好转地有些不合常理。
唐钊此时已经没有机会坐在陆曼曼的身边了。
今天的主角是陆曼曼和唐佑孄,凡是来赴宴的人先恭贺了老太太和唐佑孄自然再去跟唐钊搭话,他不仅是长安城唯一的异姓王爷,还是唐老太太钦点的掌舵人,来到了唐家的地盘,必须要跟掌舵人报道。
“王爷,老太太大寿,小姑姑生辰,这宴请的准备必定是十分操劳。”
唐钊斜倚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抬眸:“与我何干。”
那人没想到唐钊如此回答,有些惊愕,但是他知道最近唐钊那边有些变故,也许是唐钊心情不好,凡是能赴宴的,都是眼明心明的人,在唐钊这里拍马屁拍不通,转向了唐家长孙。
“大公子,久仰,唐家这次宴请,真是做的隆重,想必费了一番心思。”
唐则一贯的儒雅公子形象:“大概是吧~我也没参与其中,你喜欢就好。”
“......”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候唐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多谢今天大家前来赴宴。”
其实有心人可以看出来,以往跟在唐家后面的一些走仕途的大人,此次都没有赴宴。听到唐老太太开始说话,众人也压下了心思,想看看老太太想说出个什么花来。
果然,唐老太太见众人的眼神都看了过来,继续说:“想必大家也看出来了,此次宴请,唐家宴请的一律是生意上有来往的同仁。
最近,唐家可以说是处在风口浪尖,关于最近长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卖官卖爵的案件,大家都知道,唐家二房和三房都走的仕途,他们的官职也一直没变动,这其中的真真假假,也不是我空口白牙就能交代清楚的。
现在主上和检察院都很重视这件事,我也不便多说什么,相信主上和检察院会给出一个唐家和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唐老太太不愧是女中豪杰,好一出四两拨千斤,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原本板上钉钉的事说得模棱两可。
虽然大家都不是走仕途的人,但是从商也要时刻关注风向,两万两银子买那个肥差,唐家三房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不过是被人截胡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倒好,老太太是个有本事的,三言两语就把水搅浑了。
韦一盈撇了撇嘴,“哥,这说话的艺术算是被老太太玩明白了。”
韦一清微阖着眼睛,正捻着佛珠,被韦一盈打断后,目光和煦:“嗯。”
“想要做什么就着说呗,非要绕这么大的圈子,浪费彼此的时间。”韦一盈再次不满地撇了撇嘴。
唐老太太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虽然话是如此,但是为了不让大家难做,所以这次生辰宴,咱们就政商分开,以免落人口实。”
韦一盈听到这里,真相给唐老太太起立鼓掌,再加一句:你人还怪好哩,她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哥,咱们来就是为了听这个的?”
就在这时,唐老太太还在继续:“在商言商,长安城就这么大的地,什么事也瞒不过大家伙的眼睛和耳朵,最近我们唐家往皇城供的瓷窑出了些问题,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
但是薄胎青花瓷一经面世,不仅咱们长安城,周边地方也陆续订了一大批。
这瓷器交货期,就比较急。”
大家都是生意人,唐老太太短短几句话,都能明白,明贬暗褒嘛~虽然瓷窑出了问题,但是薄胎青花瓷很受欢迎,很有销路。
“不过,给皇城供瓷器,这是大事,也是无比重要的事。出了这样的事,一旦影响了货期,后果不堪设想。”唐老太太突然严肃起来,手里的拐杖也重重砸在了地上,她不动声色的撇了一眼斜歪在椅子上的唐钊,语气淡淡的:“作为唐家的掌舵人,钊儿检查不严。”
一众人全都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在唐钊和唐老太太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唐老太太数十年如一日宠爱唐钊,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今天这口风听着可不太对,这可是当众打唐钊的脸。
“既然说到这里了,大家聚在一起也是个机会,那就趁今天,跟大家说一声:瓷窑的事,是皇家的事,不容有失,哎...唐家掌舵人的位置,唐钊再坐着就不太合适了。”
哟,这还是场鸿门宴呢。
韦家兄妹瞬间就来了精神。
跟唐家有生意往来的各大掌柜,纷纷开始嘀咕。
唐家被邀请来的年长的长辈,就有开口的:“老太太,今天大家来是庆祝生辰,是个喜事,这样的事,容后再议吧?”
“对呀。一家之主怎么能说换就换呢。”一些掌柜也忍不住嘀咕开。
很多生意选择跟唐家合作,都是唐爷许的诺,也是冲着王爷的身份,这一旦换了,谁知道唐家还认不认。
唐老太太不愧是唐家的主心骨,好似洞悉一切:“趁着这次大家都在,我也不用一家一家地通知,节省彼此的时间。
唐家的长辈都在,虽然我们这一支已经分家,产业都分发下去,但是老太太我对所有的产业还是有数的,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至于与唐家合作的掌柜们,也大可放心,以前允诺的,依旧如初,唐家都认。”
唐老太太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也都偃旗息鼓,不敢做出头鸟。
韦一盈捻着佛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样不妥不妥!”
这突兀的声音一响起,花厅里所有的眼睛都看了过去。
优秀!这唐韦两家历来水火不容,这阵子韦家老夫人和唐影的事,也传得沸沸扬扬,听长安城的更夫说,他亲眼见到的,两个清贵的贵公子,一个唐钊一个韦一清,跟两个莽夫一样,当街就扭打在了一起。
唐老太太原本还十分满意大家的反应,韦一清的声音一出现,她就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压住了火气:“韦公子,这是我们唐家的家事,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韦一清一手捻着佛珠,一手竖立在胸前:“阿弥陀佛,既然是家事,老太太又何必当众说,既然当众说,那必将会有不同的反应。”
唐老太太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怒目而视道:“韦家跟唐家没有什么牵扯,即使有反应,也轮不到你,希望韦公子好自为之,管好韦家便好,手不要伸得太长,事不要管得太宽。”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没有牵扯?”韦一清桃花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
唐老太太只觉得这情形不对,她看了一眼唐钊,唐钊还是维持原来的姿势,看戏一样看着这边。
“韦一清,我不跟你胡搅蛮缠。”唐老太太直觉必须赶紧完成,否则必定会生变故,“大家只要记住,我代表唐家所有的产业跟大家说一声,以后唐家的掌舵人就不是唐钊了。”
她也不顾所有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家的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
就这这时,韦一清身边的贴身小厮托着一个盒子进来,直直到了韦一清身边,恭敬地把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韦一清右手捻着佛珠,左手伸出修长莹白的食指,掀起盒盖,看着里面,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接着手指稍微用力,盒盖整个地打开。
“老太太,你看看这里面的房契、地契、卖身契,是不是你说的那些唐家的产业?”
唐老太太看着韦一清手指轻轻一挑,盒子里面满满的文书就这样摆在眼前。
她赶忙拄着拐杖,快步走到韦一清跟前,咬牙切齿地问道:“韦一清,你未免太卑鄙了。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众人看着突然的变故,都懵了。
韦一清捻着佛珠,一副慈悲为怀的样子,着实要把唐老太太气疯了。
唐钊这时候也走到了跟前,他斜着身子,凑过来看了看:“啧!啧!啧!我卖给你的那些文书,你全都拿来了?”
唐老太太脸色大变,目光狠狠地看向唐钊,这时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唐钊哪里是跟韦家不共戴天,这是跟韦家好得穿一条裤子了。
韦一清看着唐老太太吃瘪的样子,很是痛快,他把盒子里的文书一张一张的摆出来,摆出来的同时还介绍了下这是哪一个铺子,主要跟哪些掌柜合作,“大家给做个见证,既然这些产业,我韦家斗结果来了,那就借着这次聚在一起,通知下各位,明日还想继续合作的,来韦家重新签文书吧。”
“好。明天我一早就去。”没想到刚才站出来的那人,第一个回应。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商人逐利,唐家原本靠的就是唐王爷的名声,现在唐老太太当众宣布唐家的掌舵人换人了。
韦家又拿出来了这么多文书,韦家有一个宠冠六宫的贵妃,关键是还生了个小公子,这不妥妥地金大腿!
唐钊笑着对韦一清说到:“好,明天见。”
“明日我也去。”是一直安静娴淑的唐念,唐老太太听到身后传来这个声音,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我明天也去。”
“必须去,到时候咱们一起呀~”
“......”
韦一清十分满意,喜上眉梢:“老太太,你看你也这么大的岁数了,平日里喝喝茶、养好身子就好了。
你也放心,从唐家接过来的产业,你就不用胆战心惊了,韦家会派人接手的。”
“是呀!”
“韦公子说得对!”
“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小年轻地争什么。”
“......”
唐老太太只觉得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手里的拐杖猛然落地,摇摇晃晃地就想倒下。
唐佑孄眼疾手快地扶住唐老太太,大喊:“娘!娘!你怎么了?怎么了?”
霍三星赶忙给老太太扎了一根针,唐老太太才喘上那口气来,她攥着唐佑孄的手,狠狠地说:“这就是只养不熟的狼崽子,我就不该把你养大。”
她后半辈子都在努力的设计,怎么用唐钊给韦家致命一击,没想到熬了一辈子鹰,最后反倒被鹰啄了眼。
“嘭!”
花厅的门被重重的踢开。
“你说谁狼崽子呢?!”
花厅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门口。
唐老太太原本虚弱的眼睛也瞬间睁得楞大,看着门口背光的那个身影,“你...你....卢...卢...”
这个声音,化成灰她也分辨的出来,但是她觉得舌头越来越重,嘴角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什么情况?”
“这...是人是鬼?”
“屁话!自然是人,你没看这位的脸色比地上那位还好?”
“......”
本来尸骨无存的人,不仅出现了,而且面色红润,头发一丝不苟地盘成发髻,连同那站姿都带着威严。
卢盈盈,韦家老夫人,此时就站在花厅门口。
“好久不见,曼曼。看到我,高兴的说不出话了吗?”卢盈盈居高临下地看着目瞪口呆的陆曼曼。
韦家明明已经出殡,上下一众人哭得肝肠寸断,陆曼曼一身素衣亲自去韦家府门口看到的。
陆曼曼抬起手臂,手指颤抖着指着卢盈盈,眼中满是恨意:“你...你...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