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如果心动早在那么遥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萌发,为什么他不早点告诉她呢?

许知然忍不住想。

她在爱情上诚然迟钝,可他也始终将这段感情隐藏得极为克制,一副想尽办法不让她察觉的样子。他们之间并没有隔着什么鸿沟天堑,为什么他不从动心伊始就告诉她,反而任由她懵懵懂懂,一无所知了这么久呢?

许知然默默望着沈幼清,心中茫然不解。

沈幼清微微一愣,目光在许知然脸上轻轻一转,然后坦坦****地承认道:“我那时候一无所有,无论如何也不能迈出那一步。那时候我的名字如果和你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只会让人觉得是绯闻炒作,是为综艺节目造势。”

许知然没想到他的答案居然是这个,下意识反驳他:“可是你毕业那年就拿过金豚奖影帝了,相比之下我才是一无所有吧?入圈快两年,我还什么奖都没拿过,也没磨炼出什么像样的演技、塑造出什么深入人心的好角色呢。硬要说炒CP,那也是我这个流量拉你这个影帝下水炒CP,难道还能反过来吗?”

沈幼清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字地说:“可是沈幼清不想和许知然炒CP。沈幼清想和许知然谈恋爱。”

他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许知然愣在原地,一时动弹不得。

沈幼清见她不说话,于是叹了口气,继续说:“这个圈子更新迭代有多快,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那个六年前的奖项虽然有些分量,可早就时过境迁了,还能把它当作无往不利的护身符么?”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除了你,哪有那么多人把它当回事呢?我又不是德高望重的大咖前辈,不管退隐多久,回来都能一呼百应;我不过是个离开演艺圈六年的闲人罢了。这个圈子里或许也看重奖项,可显然更看重热度、人脉、当下红不红,演技和口碑在这些头衔里头总归是排不上号的。漫漫六年的时间足够让那座遥远的影帝奖杯蒙尘了,安桃他们叫我沈影帝的时候,话里话外藏着的全是嘲弄——只有你,许知然。”他微笑起来,“只有你一个人那么认真,好像人气和热度不重要,输赢和排名也不重要,甚至家世、相貌和咖位统统都不重要,有本事演出你想要的角色最重要。”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眼底那点欣赏而宠溺的光芒:“所以你明白了么?那时候的沈幼清不能在阳光下追求许知然,所以索性将整段感情都藏了起来。一份感情可以暂时不见光,但不能怕见光,否则也太委屈喜欢的人了。”

许知然一呆,喃喃道:“可……可我不是在乎这些的人啊。”

“我在乎。”沈幼清说完,弯腰拉开脚边那只硕大的行李箱,从里头捧出那只装着柏林影帝奖杯的精致盒子,默默搁在杨叔小店的木桌上。灯光之下,光芒流转,他轻声道,“现在我们的名字如果在热搜榜上并列,应该不会让人只想到绯闻了。所以我来了。”

许知然默默望着那只璀璨的奖杯,和它身旁风尘仆仆的主人,一瞬间心潮起伏。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半晌过后,她终于仰起头来,看着对面这个比她足足大上六岁、在所有重要关头都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却在这张小饭桌前格外紧张的男人:“我能不能再想想?”她顿了顿,结结巴巴道,“太突然了,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不能这么快给出什么答复来。”

沈幼清愣了愣,自嘲道:“看来是我藏得太好了,居然会让你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许知然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沈幼清深吸口气,调整心绪,然后往前倾了倾身子,终于像往常一般勾起了唇角,“不瞒你说,我刚才以为你在琢磨怎么告诉我我是个好人,谢谢我喜欢你来着。”

许知然听他说得生动,忍不住也笑了。

窗外寒风呼啸,雪花仍在飘飞,她脸颊却犹有些热,几乎感觉不到冷意。许知然垂下眼睫,看着眼前已经凉透了的水煎包和清汤,还有沈幼清跟前比他的脸还要干净的一副碗筷,忍不住摇了摇头:“没记错的话,我记得我们是来一起吃晚饭的。”

说完,没等沈幼清开口,她已经扬声往外头叫了一句:“杨叔,我们还要两碟水煎包!嗯,再来一碗汤!”

“这么多?”沈幼清虽然确实饿得厉害,却还是吃了一惊,“你也还要吃么?”

“没有啊,我是怕你吃不饱。”许知然挠挠头,“我记得你过年在我家吃饭的时候,每一顿都吃这么多呀。”

沈幼清一怔,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猜在你家的时候,我为什么每一顿都吃那么多?”

许知然一愣,猛地一下明白了他话外的意思,耳根顿时更热了。

沈幼清看在眼里,不觉含笑,接过了杨叔端来的热腾腾的包子。杨叔见了他们,忍不住笑呵呵地多说一句:“上一回你们的节目我可看了,然然讲得真好!我们小沈演得也有意思。你们节目一播完,好多小年轻特地找来我这儿吃面,说要点你们的同款套餐呢——今晚要不是下了雪,恐怕还腾不出这么安静的包间。”

“是杨叔面做得好吃!”许知然赶紧接话,企图让自己滚烫的脸颊能凉下来一点。她一本正经地和杨叔说话,聊了好一会儿的家长里短和剧组见闻,然而,一直到沈幼清吃完水煎包、喝完热汤,两个人重新全副武装,起身告辞,她的耳朵也没有彻底恢复原貌。

许知然率先走进雪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寒风把她今晚的脑子吹得更清醒一点,也就更能清楚地分辨出自己的心意。

沈幼清并不催她,默默在她身后看着,几乎感觉不到北风中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