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他这辈子从未爱人,第一次爱人,却害得心爱的人终于离他而去,葬生边疆荒芜之地。

宁乔昏迷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木架上。

宁乔抬起头来看了看日头,显然还不过晌午,她动了动,丝毫没办法动弹,有百姓在往木堆上浇油,她慢慢清醒过来,周围的人群很是义愤填膺,之前的记忆,全都在脑子里复苏。

她想起,她似乎看见,浩子的脸,在冲着她笑,他脸上的笑容,诡异一如当初。

她迅速地往人群中扫去,却未曾见到那张脸,她在想,是不是一切都是幻觉,可是那些百姓脸上的愤怒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她不明白在她昏睡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切如同暴风骤雨一般,来得急促又可怕。

这是个阴谋。

宁乔开始猛烈挣扎起来,她听到下面有人惊恐地叫:“她醒了,她醒了。”可是她一切都顾不得,她挣脱不开这牢牢的束缚,她抬起头来,看向下面的人。

“我死了,并不能代表这瘟疫就能停止下来!”宁乔大喊,“我不是妖女,我可以救你们的!你们看看,今天染上瘟疫的人,是不是比昨天的要少得多了?!”

人群有些**,宁乔眼尖地看着远远跑过来的聂德。

“再说,既然我手上有免死金牌,就证明了我是皇上的人,连皇上都相信我,相信我不是妖女,不会颠覆了这天下,我忠于皇上,怎么可能是妖女呢!!”

聂德开始扒开人群要往里面冲。

“你们这是干什么,宁姑娘是恩人呐,宁姑娘是恩人呐,老王家的孙子被宁姑娘治好了!!!”

宁乔额角的汗一滴滴地流了下来,她继续说:“你们要的不过只是安宁,只是这瘟疫过去,只是你们的亲人可以不用再死去,如果我是妖女,我可以把你们的亲人都救回来,你们要打算烧死我吗?”

宁乔看到聂德身后跟着一个老者,他扑通一声就在宁乔面前跪了下来。

“宁姑娘就是活菩萨啊,是我孙子的救命恩人,就算她是妖女,就算她要用我的命来换我孙子的命,我也不怕,谢谢姑娘救回我孙子。”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只有那老者在不停地磕头,很快,有第一个人跪了下来。

“求求宁姑娘救救我老婆吧,她快不行了。”

“求求宁姑娘救救我娘亲。我也愿意拿我的命来换。”

宁乔被放了下来,她的背上早就已经冷汗涔涔,聂德扶着她,她有些虚弱地冲着聂德笑笑:“谢谢你。”

“不用谢我,是你救了老王家的孩子,我相信你不是妖女。”

宁乔的步子顿了下来,她讶异地看着聂德:“可是……我不会啊?”

聂德跟宁乔面面相觑,宁乔慢慢平复了心情,她是不会医的,也对那老王家的孩子没有印象,她说:“带我去见见他孙子吧。”

宁乔过去的时候丁大夫已经在那里了,宁乔悄声问丁大夫发生了什么事了,丁大夫只告诉他这个孩子,活下来了,虽然身体很虚弱,却再也没有呕吐、腹泻的症状,宁乔听了之后惊奇不已,而丁大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宁乔站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个小孩子,她也实在是想不到为什么就这么好了。

老王对宁乔和丁大夫很是感谢,只可惜身无长物,老王将家里的最后一点儿米送给宁乔,却被宁乔拒绝了:“对了,宁姑娘,这个东西,还给你,昨天我孙子在玩这个,不小心绳子断了给洒出来了,不过,后来我又给穿好了,希望宁姑娘不要介意。”

宁乔接过,是林崖穿给她的这串珠子,她眼前陡然一亮,开始细细数起来了上面的珠子,果然,如她预想的那样,少了几颗。

“丁大夫,你帮我看看,这个是什么?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东西,才好起来的?”

丁大夫也不认识,回家去翻找那些医书,却什么也找不到关于这种果实的记载,宁乔有些失望,以为自己的估计错误了,有些颓丧地坐在一边。

“找到了……这个应该是赤柏松。”

赤柏松?丁大夫将医术翻给宁乔看,宁乔眯着眼睛看了看,“这……不是红豆杉吗?”

“据记载,赤柏松可治疗伤寒,排毒,霍乱……”

两人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有救了……

丁大夫开始研究可以治疗瘟疫的药方,虽然老王的孙子好了,但是却是误打误撞,丁大夫关在房间里开始各种试药,宁乔帮不上忙,只尽量帮忙控制这个传染。

林崖还没有消息传来,宁乔看着李将军亲自帮忙派发食物,笑了笑,脑袋却一阵又一阵地发晕,聂德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她摆了摆手:“最近累着了,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人休息好了,才有体力。”

宁乔放下手中的工作,往房间里走去,关上门,她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宁乔在房间里躺了整整两日,聂德过来送东西发现了宁乔的异状,他的眼睛了含着惊恐的神色,很快,宁乔被隔绝了起来。

她的头一抽一抽地疼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从里面破裂开来,李将军过来看过她几次,他的眼神里含着怜惜:“丁大夫的药马上就要研制好了,你先撑着。”宁乔想爬起来证明自己没有问题,却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门开了又关。

宁乔摸了摸自己的头,她并没有吐也没有腹泻,她并不觉得自己是染上了这瘟疫,只是那些人都不听她说,离她远远的,她不禁苦笑,自己的教育也真的是太成功了吧。

终于有一天,李将军跑了过来,他的脸上是欣喜的表情:“大军来了,丁大夫的药研究出来了。”宁乔笑了笑,看着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光。“晋元的人听说我们的瘟疫居然治好了,又开始攻城,幸好大军来了。”怪不得昨天李将军一天都没有过来,聂德也在忙里忙外的,原来,晋元开始攻城了。

宁乔觉得自己最近的神智越来越恍惚,原本她以为只是累了,结果越休息就越是累,她的思维也就越混沌。

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耳边传来的任何动静,有叹息的声音,说话的声音,还有丁大夫的声音。

“我的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啊,那些人都好了,为什么她一点好转都没有?”

似乎有风吹来熟悉的味道,宁乔抽了抽鼻子,她想咧开嘴,说一声:“林崖,你回来了。”可是,她却无法发出声音了。

她有些惊恐了,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是累了啊,她也没有得瘟疫啊,怎么就没办法动了呢?

“我在,有我在,不怕。”

外面似乎可以传来有人奔跑的声音,然后那零散的脚步声在门口就戛然而止了。

“林公子,宁姑娘那天说嗓子不舒服,自己打算休息一下,然后……后来我们发现她咳嗽得很厉害,脸色苍白,像是染上了瘟疫……后来丁大夫过来帮她看,也没发确定症状,我们给她喂食了药,可是没用……”

好吵……

“滚。”

宁乔皱了皱眉,她勉强睁开眼睛,看见外面的光,她想笑:“又白天了啊,林崖我真的没有染上瘟疫的啦,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没有力气就变得虚弱的啦。”

她睁开眼,眼前闪过一片白色,自己的手臂被人抱住了。

“乔乔,我是路丘,你不是瘟疫,绝对不是的,我让御医来给你看好嘛,你不要再睡了,他们都说你睡了好久……”

路丘啊,你也来了啊,怎么我让林崖去找大军的,却把你们都带来了?

那……他呢?

是呢,此刻肯定温香软玉地在怀,他该是恨透了她了吧。

“困……”宁乔呢喃一声,想要睡过去,却被路丘一把捏住了脸,“乔乔,你别睡了,我们起来吃点药好吗?”

宁乔的病来势汹汹,丁大夫不过也是兽医出生,能治疗瘟疫也不过阴差阳错,他对宁乔的病束手无策,他只是知道,宁乔的身体很差,休息也经常得不了保证,所以,很容易导致**邪入侵。

当丁大夫说完这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宁乔,似乎从来就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吧。

“咦,这个不是那个小宫女吗?她怎么在这里?路丘哥哥,你干吗瞪着我!!!”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吵啊吵的,真是烦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就安静下来,没有嘈杂的人声,空气似乎也都变得好闻多了。有兰草的香味在鼻尖徘徊,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身旁叹气,可是待她侧头去听,却似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

“阿乔,对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门口似乎传来林崖的声音,鼻尖的兰草香气渐渐有了波动,他听到涂纪的平板的声音:“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吗?”

林崖不说话,宁乔有些心疼,如果她还有力气,她肯定跳起来护着林崖指着涂纪的鼻子就开始骂:“你又是在干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他。我才不要跟你在一起咧。”这么想着,宁乔就想笑,不过,如果她真的可以动的话,她肯定说不来这么理直气壮的话来,她,谁也不想伤害。

“我觉得……应该是皇上搞的鬼,这笔账,我会去找他算的。”

“哼,如果他能救得了阿乔的话,那最好,不然,看我不去抄了他家祖坟!”

哎哟喂,他家祖坟不就是我家祖坟吗,宁乔躺在**脑子开始胡思乱想,她很想告诉他浩子没死,要林崖小心点。但是她张不开嘴,耳边也只有风声了。

她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分不清楚白天和黑夜,她的神智无比的清醒,她的精神,也是无比的好,只是这个身体,却永远在沉睡着。

“乔乔,乔乔,你醒过来好不好?”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涂纪,你并不喜欢我,甚至你有时候还觉得我烦,可是,我有时候仅仅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我并不是故意要来烦你的,我保证。”她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动了动,应该是在做保证,然后,又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很不乐意的样子,“其实,我比涂纪还要先遇上你,为什么你就不是先喜欢我一点呢?”

“你是在怪我,在那些宫女欺负你的时候,我没有出面帮你吗?”

“乔乔,我知道错了,你愿不愿意原谅我。”

路丘啊路丘,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又何谈原谅?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乔的耳边传来说话的声音,瘟疫早就得到有效控制了,晋元却在发动攻城,她听到了林崖说要去找皇帝,也听到了他们的争执,她听到了涂纪又在发号施令要找齐所有大夫,她知道这几天有很多大夫过来但是都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这样一点一点地衰败下去,她其实想说。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如果她死去,会不会就可以见到下面的爹娘了?还有,她还如果看见爹爹了,一定要跟他说句对不起,她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女儿。

虽然……很舍不得他们。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对他们有眷恋了呢?一边想要离开,一边又舍不得,所以,看吧,现在遭报应了吧?

有女孩子在旁边说着话,那是谁,是那个公主吧,她也来了,她是来干什么的?她是有意中人了吧……

嘴边不停地挂着“环之”两个字,她叽叽喳喳的,像只快乐的小鸟,她替她幸福。

终于有一天早上,她听到耳边传来哭泣的声音,明明屋里站满了人,却沉默得让她难受,她想皱眉表达自己的不满,她听到了似乎是路丘跑出去的声音,然后,低低的哭泣声从院子里传来。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颤抖的手慢慢抚摸上来,那指尖似乎带着彻骨的寒冷,那寒冷似乎快要浸入到她的骨子里,她听到一个老者的声音:“节哀顺变。”

节哀!节什么哀啊!节你妹哀啊!!宁乔想要跳起来指着那大夫的鼻子开始骂,却无能为力,身体僵硬的快要不是她自己,院子里的哭声变得大声起来,宁乔恍恍惚惚地想,自己不会真的死了吧。

可是她还不要,她还没有享受到这个世界,就要这么匆匆离开了吗?

“阿乔,你别睡了好不好,嗯?我知道你是不想见我,但是,我给你机会,你起来打我,骂我,辱我,杀我,都随你好不好,嗯?你起来啊……”

“涂先生……”

“滚,你在说一个字,看我会不会现在将你杀掉。”

“主子……”

“涂纪,你放开乔乔吧,她死了……”

“不会的,阿乔她不会死的,她舍不得我……不对,她是不是想这样一死了之以后就可以离我离得远远的了?阿乔,你醒过来,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来招惹你了,也不会再那样对你了,只要你醒过来,我保证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惹你讨厌了好不好?”

涂纪的声音卑微到了尘埃里,他的语气里再也没有往日的张狂,他在低声下气地求她。

不,这不是那样的他。

路丘在旁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见到涂纪这样,他一拳头揍了上去,身旁的人似乎被打翻在地,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道,好半天,才爬起来抓住她的手。

“阿乔,你醒过来呀,你醒过来……”那声音里,带着浅浅的低泣。

“她已经醒不过来了。”身旁传来路丘的声音,路丘的声音在忽然间平静了下来,他说:“乔乔,你安心地走,我会陪着你的。”

伴随着路丘的这句话,宁乔原本还清醒的神智在这一刹那,突然断了。

宁乔去世三天,这三天,飞鹰楼的所有人都提醒吊胆地做事,这三天里,皇城遭遇到了刺客袭击,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在这三天里,有人将皇上的那块免死金牌劈成两块,扔在了皇城门口,这三天里,边城里一片寂静。

涂纪开始了疯狂的屠城,只为给宁乔陪葬,所有人都记得那一天,涂纪一身红衣,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使者,满地的残肢断节,整个边城是死一般的寂静。

路丘在宁乔的墓前守了整整三天,可这三天里,皇室开始出现分裂,有人公然地开始反对宁千未的统治,朝廷内部一分为二,而最可笑的是,那一方,拥护的竟然是已经死去的宁王。朝廷内部,早已经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林崖彻底失去了踪迹,而在这三天里,宁千未病危的消息传了出来。

宁乔下葬之日,晋元停止了对乾和的进攻,世界都安静下来。

“走吧,送乔乔一程。”路丘拍了拍涂纪的肩膀,起身往房间里走去,他听到身后传来涂纪淡淡的声音,“阿乔没走,我为什么要送她。”

路丘一笑,脚步都未曾停留地往前走。身后传来声音。

“我跟阿乔,曾经是最亲近的人。”涂纪的话从后面传来,路丘的脸上扬着淡淡的苦涩笑意,“可是,我还是留不住她,走吧,一起吧。”

在路上遇见娉婷公主,娉婷公主的脚步匆匆,路丘叫住她,他脸上有些难看,“娉婷现在不是应该陪在宁乔身边帮她好好梳洗打扮的吗?”

乾和的风俗,死者在入土之前都会有亲属或者闺蜜陪着她换洗梳妆,他们相信,人一出生先有亲人陪同,其次遇见自己的闺蜜朋友,长大之后,遇见自己的爱人,最后,才是自己的孩子们,而死之后,就等于回到原点。

宁乔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好友,但是这样也未免太凄凉一点,涂纪跟路丘决定,还是让娉婷最后守着帮她梳洗更衣。

娉婷见路丘很不高兴了,知道他是在责怪自己,也不说什么,自己小跑地往宁乔的房间里跑去。

“涂纪,看来,我们得再等等了。”

路丘负手站在简陋空**的院子里,望着天空,眯着眼睛,有无穷无尽的风,吹拂着他的发,涂纪呼吸一口,这风里,满是哀伤。浸入肺腑。

他闭着眼睛,眼角湿湿的,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表情讶异。

怎么会……多少年……都没有……

这个冬天,实在是漫长而又荒芜,屋外的树枝还未发芽,过冬的雁儿还未回家,宁乔还未见到乾和最美丽的时刻,他曾说过,等冬天过去,外面的油菜花儿都开了起来,黄灿灿的,一片暖意,再也不会有寒冷,山川河流都被暖意普照,他会带着她,到处去看看的。

可是终究还是等不及这个冬天过去。

宁乔,是真的离开了呢。

路丘说:“涂纪,你说我们都错了吗?”

涂纪摇了摇头,错没错,他也不知道,他这辈子从未爱人,第一次爱人,却害得心爱的人终于离他而去,葬生边疆荒芜之地。

路丘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在树梢上,无拘无束地,像是自由的风,明明穿着是很普通的宫衣,可是她那双眼睛,比他在塞外见过的最美的星辰还要美,所以,他才想要接触她。

看着她被他惊吓到,他得意极了,看着她被他吊在树上,他装萌卖傻觉得很过瘾,她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狡黠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算计着他,他说以后有我路公子在,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终究还是食言了。

其实从那时起,他就被她吸引,所以想要无时无刻地不吸引着她的目光。

前尘往事似乎随风散去,从此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还记得曾经有一个叫宁乔的女子来过这个世界。

路丘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个小老头子一般,背着手,转过身。

“娉婷应该差不多了,涂纪,我们去送她吧。”

涂纪的红色的衣袂在空中烈烈飞舞,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乎笑了一下,他跟路丘并肩走向房间,在房间的门口,涂纪一件一件将衣服脱了下来,露出精壮的腰身。

生平第一次,脱下红衣,只为她。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可以一辈子穿红衣给她看,她曾经赞过他穿红衣最美,所以他才会舔着脸皮地逗她,逗得她满脸通红,不胜娇羞。

“娉婷,我们进来了。”

路丘在门口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他站在房间门口,木然呆立。

涂纪落后一步,进了房间,看到地上珠花洒了满地,娉婷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却已经没有了宁乔的身影。

“怎么回事?!”

宁乔的尸身不见了。

路丘捏着娉婷的人中,不见反应,涂纪一边吩咐着事情,一边蹲下来给娉婷把脉。

“是中了迷香,应该是有人刻意带走了阿乔的尸体。”

路丘将茶水泼上娉婷的脸上,娉婷这才悠悠转醒,一睁眼,看到面前的路丘,“哇”地一声就抱着路丘哭了出来。

王环之听到消息之后赶过来,从路丘的怀里接过娉婷,他温柔而又耐心地抚着娉婷的背,感受到涂纪跟路丘快要暴走的情绪,这才将怀里的娉婷松了开来。

“公主,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正在帮宁乔梳洗嘛,我就看宁乔太素雅了一点,然后就想说帮她梳妆打扮啊,还把自己的珠花摘下来给她,然后,我感觉到身后有人,就一转头,就晕了过去……哇……环之,我脑袋好疼。”

“娉婷,告诉路丘哥哥,你有见过那个人的样子吗?”路丘问道。

娉婷摇了摇头:“他的身上有种很奇怪的香味。”

“奇怪香味?”

宁乔就这么失踪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有人居然会偷宁乔的尸体。

如果说,宁乔威胁了某些人的统治和地位的话,那么她一死,一切就如同过眼云烟烟消云散了,而他们也实在想不到,死去的宁乔,还有什么用。

“路丘,你确定宁乔死了吗?”

路丘看了他一眼,“难道你还不相信吗?你不是也亲手证实,她没有脉搏了吗?”

“那会是谁想要一个没有用处的尸体?”

晋元,王子帐篷。

一个穿着狐裘的男人正对着下面的人发着怒,他一瓶马奶酒灌了下去,他的面目英俊却因为怒气而显得格外的生动和蓬勃,他看着地上那具女人的尸体,只觉得满腔的愤怒无法宣泄,他看到帐篷上挂着的马鞭,夺过马鞭,就开始对着自己的下属抽了起来。

下属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声不吭,任他责罚。

拓跋墨打了好几鞭才出了气,旁边的人拦都不敢拦,等到拓跋墨住了手,旁边穿着青衫布衣的男子才缓缓开口:“王子,他们知道错了,他们也只是听说乾和的公主偷偷跟到了边城,他们也是想掳了来献给王子。”

“所以,你们掳来的是什么?”拓跋墨连多看脚下的那具尸体都没有,他将鞭子扔在地上。

“不要怪扎答,他们谁也没有见过公主长什么样子,他们一去,就看见一个女人在伺候着这个……还给她往头上戴珠花,所以这才弄错了。”

“哼,我拓跋墨还需要使这种卑鄙手段才夺来江山吗?我的江山要是一刀一剑打出来的,我们草原上的男儿,做不得那些乾和的人,阴阳怪气不伦不类,我们是坦****的,无愧天无愧地的。”

“是,王子。”

“都下去吧。”拓跋墨抬起脚,坐了下来。

旁边那男子看了看地上这具尸体,看样子这个女人生前应该还算权贵,死后才会锦袍加身,他隐隐地有种不好的感觉。“王子,那这个女人……”

拓跋墨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拖出去喂我草原上的狼吧。”

那个叫扎答的男子虽然被挨了几鞭子,但是精神劲儿却是十足,这尸体是他带来的,他有义务把她搬走,他将地上的女人跟扛麻袋一样地扛在身上,冲着大家洒脱地笑了笑,就掀开了帐篷的帘子。

一路上遇见不少兄弟冲着他暧昧地笑,他翻了个白眼,踢了他们一人一脚:“去去去,别看了,这个就是一个死人,本来我是想将乾和的公主给绑了来的,结果却抢到一句冰冷的尸体,我真是倒了什么霉了我!”

有身材魁梧的汉子放声大笑了起来,他们拍了拍扎答的肩膀:“哈哈,可惜啊,王子是没办法享用了,你要是想,你倒是可以,我看着妞长得还不错,就是身子冷了点,我看你就将就一下吧。”

“我呸!我才没你那么变态呢!”

“啊,诸先生来了。”不知道是谁吼了这么一声,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扎答也收敛了笑,脸上的表情恭敬并且有礼。

诸先生是晋元的军师,一个八十来岁却精神健烁的老者了,他的一生都在晋元,他的智慧跟精力全都贡献给了晋元,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将晋元带来成功,这样的一个老人,值得任何一个晋元的人尊敬。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得很健朗:“年轻人,不要因为看见我了就不想说话,你们刚刚在聊什么?是瞧不起我这个老人家吗?”

扎答的脸上有敬畏,也有着害羞,他单手扛着宁乔的尸体,另外一只手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没有,诸先生,我刚刚在跟扎西闹着玩呢。”

扎答的皮肤黝黑又透着暗暗的红色,是常年太阳晒出来的红色,他的身体很健朗,很壮硕,可是却在诸先生的面前害羞得像个孩子。

诸先生看到扎答身上的女人,一愣,旁边的扎西解释道:“他从乾和偷来的,只是没想到没偷到活色生香的女人,倒偷来了一个没人要的尸体!哈哈哈!”

“哦,尸体?”诸先生的目光望了过去,扎答瞪了扎西一眼,“诸先生,是我没用了,现在王子让我将这尸体扔到草原上喂狼呢。”

诸先生走近,扎答紧张地退了一步:“不要让这东西脏了诸先生您的手。”

就这一侧身,诸先生看到了宁乔的脸,脸色一变。

“扎答,这个女人给我,我去找王子。”

扎答被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不敢反驳诸先生的话,他并没有将手上的人递给诸先生,只说:“好,诸先生你说要把这东西放哪里,我就帮你扛过去吧。”

诸先生笑了笑,快步朝王子的帐篷走去。

扎答将宁乔的尸体毫不客气地往地上一扔,然后退了出去,拓跋墨坐在椅子上看书,看到诸先生进来,赶紧迎了上去,看见地上的尸体,有淡淡的讶异一闪而过。

“先生这是……”

“这个女人,并没有死透。”

拓跋墨挑眉看着他,他这才打量起地上的女人来,女人的姿色还算不错,看起来也算是个美人,只可惜英年早逝,他对女人有兴趣,但是对尸体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他扫了一眼又抬起头,看向诸先生:“我不明白诸先生的意思?”

“我说这个女人还没死透的意思是,这个女人,并不是死,而是中了蛊,所以也跟死了差不多了。”

拓跋墨这才有心思看地上的那个女人:“蛊毒?”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女人白的不正常,似乎,还带着光泽?”

拓跋墨看了半晌,却没发现一点异常,人死了,皮肤不都这样?

诸先生蹲下来,掀开宁乔的裙子,拓跋墨吓了一跳,却见诸先生将宁乔的裙子慢慢往上拉,露出光洁的小腿,终于,在小腿的光洁弯曲的地方,看到了一朵正开得鲜艳的花。

那花像是图腾一般地,缠绕在她的身上,那朵花在宁乔的肌肤底下,像是有灵气有生命一般,拓跋墨渐渐正了脸色。他看向诸先生:“那诸先生知道,这是什么蛊吗?”

诸先生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什么蛊,但是我却没办法医治她,这个蛊毒叫美人花,美人如花隔云端呐,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诸先生似乎陷入到自己的某种思绪里,许久之后,拓跋墨才听到诸先生说:“这个蛊毒,会让人活不过来,却又死不下去,只能一直陷入到这种假死的状态之下,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会被下这么厉害的蛊毒。”

拓跋墨想了想,招了人进来,正是在外面守着没离去的扎答。

“你去给我查清楚了,这个你带回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扎答领命而去,拓跋墨看着脚边的女人,他总算明白了诸先生的意思了。这个女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您有什么法子可以医好她的吗?”

诸先生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只能让她苏醒,并不能治疗好她,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会陷入这样的症状,我倒是知道一个人可以医好她,但是要请他出山,并非易事。”

“谁?”

“西域陀图国蛊毒之王,闻人泪。”

拓跋墨派了人守着这具尸体,很快,扎答那边传来回复,拓跋墨细细听了之后,坐在白虎皮的凳子上想了想,忽然笑了。

“这个女人,居然会是宁王的女儿?看样子,她这一死,还给乾和生出不少风波出来,诸先生,你怎么看?”

诸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并不说话:“王子,您不是已经有了主意了吗?”

“剩下的,还请诸先生帮我将这女人给救醒了,救醒之后,本王打算给诸先生演一场好戏呢。”

“遵命。”

诸先生下去吩咐人准备药材,拓跋墨走到宁乔的床前,他开始细细打量宁乔,满心眼里都是迷惑不解。面前的这个女人,要说姿色,也不过是中等偏上,这身材嘛,小身板这么瘦怎么能够**得了男人,若说是宁王的女儿……

宁王的事情他曾听说过,曾经晋元有好些次都败在了他的手上,只可惜皇帝无能反而引得他猜忌,这才落了这个下场,只是没想到,他的女儿,竟然有一天会落到他的手上。

能让万仟阁第一花魁涂纪公子为之疯狂,能让宰相之子路丘为了她跑到边疆,竟然能让那个在武林中让人闻之丧胆的第一剑客林崖,抛弃掉对皇帝的承诺过来追随于她,她到底有什么魅力?

拓跋墨坐在夕阳中慢慢地想着,在夕阳下,宁乔的脸蛋似乎在微微地发着光,他现在心里有好几个主意,他都为之叫绝,他开始兴奋,不知道宁千未知道宁乔还没死的消息会怎样?会不会疯狂?也不知道路丘知道了会怎么样?嗬,游戏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那个林崖,是个人才,总有一天,他会将他收为麾下。

等到夕阳渐渐落山,他这才走出宁乔的帐篷,他似乎想到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他自信地大笑了起来。

将宁乔医醒过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所幸,他们晋元什么没有,就是一些药材,多了去了,诸先生将大把大把的药材砸了下去,宁乔的气色总算渐渐有了血色,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诸先生想了好多法子,甚至想到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怎么都不管用,幸好,有下面的人说已经请到了闻人泪。

拓跋墨也没想到闻人泪会这么容易就出山,欣喜之余也有满满的疑惑,他跟诸先生交换了一个眼色,赶紧出去迎接。

闻人泪一身黑色的斗篷从头到脚兜头罩下,他的鼻子很挺,皮肤很白,眼睛是奇异的蓝色瞳眸,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浑身却散发着一副生人勿进的讯息,他的身上,不见丝毫生气,似乎像是已经死去的人。

拓跋墨远远地看着,只觉得身上一凉,他停住了步子,听到诸先生在他的耳边说:“闻人泪是一代蛊王欧阳新的弟子,虽然他也不过二十来岁,但是你千万不要小看他,他在蛊术上,在他十二岁那年,就已经超过了他师父,不过还好,这个人虽然性格很孤僻,但是不会无缘无故地伤人,所以我才会说请他过来。”

拓跋墨点了点头,大步向前走了过去。

“卿可是闻人泪?”

“人在哪儿,带我去见她。”

拓跋墨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带着闻人泪过去,闻人泪落后他几步,好几次他都觉得身后没人,回过头望去,却见闻人泪似乎连头都没抬起来,拓跋墨渐渐提起了戒备。

闻人泪一直都低着头的,大大的黑色帽檐跟他白的过分的肌肤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他将自己的蓝色的眸子掩在斗篷下,拓跋墨走在前面,却总觉得芒刺在背。

到了宁乔的帐篷里,闻人泪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的宁乔身上,他只不过淡淡地看了一眼,就说了自从来了这里的第二句话。

“有治。”

他一说话,拓跋墨就觉得没那么大的压力了,他挑眉看着他,等着他下面的疑惑。

“一个月之内治好她,我要天珠。”

拓跋墨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陡然放大。

“不行!”拓跋墨看向闻人泪,他冷笑,“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并不是我晋元的什么人,甚至还不如我家的狗,损失一个她,我并不在意,但是天珠,你想都别想!”拓跋墨的警戒心提到了最高。

“你们的事情我不管,我只管,救还是不救。”闻人泪的声音平静无波。

拓跋墨冷冷地看着他:“不救了。”然后拂袖离去。

闻人泪被诸先生的人好生招待着,今天跟乾和的一场战役,拓跋墨吃了不少亏,这个王环之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蹦出来的领军天才,竟然狠狠地将了他一军。

拓跋墨跟手下的将领们开了整整一天的会议,扎答进去的时候,拓跋墨正在对着晋元的版图走神。

“王子,诸先生来了。”

拓跋墨回身,诸先生已经站在了门口,他比了比手势,请了诸先生坐了下来,诸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我来是想说,王宫里传来消息了,听说拓跋全正在积极扩张自己的势力,宫里的丽妃被他收买了,在王的耳边吹了不少风了,王显然比较中意拓跋全,有打算考量他的意味。”

拓跋墨沉吟不语,诸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看着座上的这位年轻人,“王子,有些事情,鞭长莫及啊……”

宁乔还躺在**沉迷不醒,拓跋墨倒是经常过来看她,弄得一干人都以为拓跋墨有酷爱女尸的习惯。

他在羊皮毯子上席地而坐,旁边是躺着的宁乔,很快,他等的人就要到了。

隐蔽在黑色当中沉默的人丝毫没有存在感,拓跋墨抬起头来的时候,闻人泪正站在帐篷里。

拓跋墨并不惊讶,也没觉得害怕,只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你帮我把她弄醒,医治的时候我再给你天珠。”

世界上天珠只有一颗,在晋元的王室中,传说中天珠有让人起死回生之功效,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宝物,更何况,现在这颗天珠在他的父王手中,而他现在,并没有能力和资格去跟他的父王谈条件。

当然,还有一点原因是因为,天珠,是他们王朝的统治中心所在,拥有它,则变相地相当于是下一任的王。

“我现在没办法拿到,我需要打完这场仗,然后回都城。”

闻人泪点了点头。

“什么保证。”

拓跋墨心里一惊,看向闻人泪,闻人泪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拓跋墨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快,咬了咬牙:“救醒了她,给你天山雪莲。如果救活了她,给你天珠。”

他知道闻人泪不爱珠宝功名在身,倒是极爱收集那些珍贵药材,以这个作为交换,也不怕不答应。

闻人泪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拓跋墨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和不屑,正要发怒,就听到闻人泪说:“好。”

拓跋墨松了一口气。吩咐道:“我希望越快越好。”

面罩下的脑袋似乎微微地动了动,拓跋墨看不清他的眼睛,却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嘴在一开一合。

“我并不是你的奴。”

拓跋墨就是再沉不住气,也不会在这个关口发怒,他冷哼一声,侧过头看**躺着的女人,心里越发堵得慌。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我要治疗了。”

“你……”

闻人泪的表情平静无波,拓跋墨站起身来,愤愤然地掀开帐篷走了,闻人泪站在床前,轻轻割开自己的手腕。

有鲜艳的血流了出来,一滴一滴,滴到地上,而**的女人的肌肤下,渐渐地,出现了一丝丝的波纹,很快,那波纹越来越多,涌动的也越来越剧烈,闻人泪噙着笑,看着那些东西。

他将自己止住了血,随意地拿了个带子扎了扎,他慢慢倾身上前,用同样的那把小刀,割开了宁乔的肌肤,有乳白色的小虫子争先恐后地冒出,它们贪婪地蠕动着自己的身体,那摊血的方向流动,闻人泪几乎是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那些小虫子,有肥肥白白的小虫子终于超越过千军万马挤到那摊血液面前,贪婪地吸着,吸得它的身体渐渐变成红色,变得又红又大,可是它还是想吸更多,但是却已经无法蠕动,它挣扎着,一声像是火花蹦开的声音一般,那只小虫子的身体炸开了。

前面的同类死去,后面有同类视若不见争先恐后地要往前挤,闻人泪摇了摇头,带着怜悯的目光。

“何必呢?”

闻人泪看差不多了,将宁乔的手臂细细包了,他等了一会儿,将自己手上的布条随手扔下,之前的伤口早就光洁如初,若如不是那布条上的血迹,没有人会想到他的手臂曾经受过伤。

闻人泪看着面前躺着的人,冰凉的指尖触摸上自己肌肤下的褐色花纹,他笑了笑:“梨姬,好久不见了。”

宁乔慢慢睁开了眼睛,她总觉得这一觉睡得好长。

浑身上下传来的腰酸背痛提醒着她元神的归位,她想慢慢抬起手却只觉得指尖无力,她慢慢转了转头,视野渐渐变得清晰无比。

面前站着一身黑衣的男人,他的眼睛是清澈的湛蓝,他对着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