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崖,你这样,很容易让一个女孩子喜欢上你的。

宁乔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只觉得自己鼻涕眼泪的狼狈极了,幸好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这黄昏里看不太清她脸上的狼狈,她看到地上的那个浩子,理智渐渐回归,她这才觉得,有什么东西,让她不安。

“不好意思。”宁乔道歉,林崖不说话,将宁乔抱上了马,自己也跟着上了去。

“我们得赶紧赶到下一个城镇,不然就要在外面露宿了,抓好了啊。”

林崖低喝一声,赶马,他将宁乔裹在自己的披风里裹得严严实实,不让外面的寒风吹着,她缩在里面,只觉得格外的安定。

“林崖,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宁乔低声问道,很快,就被这风吹落到天涯,她眨着眼睛,渐渐将脸贴上林崖的胸膛。

她好累。

林崖带着她找到了一个小客栈,条件比较简陋,但是只能凑合着,林崖只开了一个房间,宁乔想要拒绝,却对上那张理所应当的脸:“这里不是很安全。”

他招呼着小二打了热水:“去洗个澡吧,暖和暖和。”林崖看着她,“我就在外面,帮你看门,如果有事你就叫我一声。”然后,体贴地关上门。

宁乔是真的累着了,屋里是热气缭绕,宁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去洗了个澡。

开门的时候,林崖还站在门口,笔直的背,安定的力量。

他回头:“洗完了?”

宁乔点头,然后就看到林崖进去,“你稍微等我一下,我也洗个澡。”说着,宁乔见他并没有要换水的意图,她脸上有些红,拦住他。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这里条件太简陋了,凑合一下,况且,这个时候你就是叫小二,小二也不见得会来。”

宁乔也不再拦他,只觉得有些别扭怪不好意思的。

林崖很快就出了来,他下楼去厨房找吃的,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宁乔不是很敢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咬着下唇看着林崖,林崖一笑:“走吧,一起过去,我给你做点吃的。”

宁乔坐在火炉边,时不时地递着柴火,她仰着头看着林崖,在这漆黑的夜里,在这无比简陋的客栈后厨里,她看着林崖洗菜、切菜,爆香,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出炉。

“你还会做面啊。”宁乔觉得很惊奇,要是路丘此刻在这儿,肯定有丫鬟、小厮人前人后地伺候着,要是涂纪,说不定还得她做好了洗好了碗跟筷子眼巴巴地过去伺候着,但是林崖却不动声色地在这寒冬里给她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她早已饥肠辘辘禁不起这样的**。

宁乔决定她不再去执着于林崖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她端着碗,跟林崖坐在厨房的柴火垛上,大口大口地吃面,她喝着汤,觉得自己被这热气氤氲了眼,她透过丝丝面香,看着面前沉默地吃着面的男人,只觉得他格外的温柔。

她吃撑了肚子,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靠在柴火垛上,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的了。

林崖吃完了想收拾宁乔面前的碗,宁乔眯着眼睛跟山寨女大王看着自己家产业似的看着林崖,林崖从水缸里舀了水,开始冲洗起来,很快,两个碗让他洗的干干净净,然后放好。

林崖在她的面前坐下,看着她,宁乔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只痴痴地笑,林崖似乎有些无奈,他问:“回去吗?”

宁乔吃饱了就开始任性起来,她摇了摇头:“这里暖和,就在这里吧。”她笑得像只餍足的猫儿,林崖没说话,坐了下来。

“林崖,你怎么会做饭?”不仅会做饭,这些东西都收拾得一丝不苟,她想了想,自己似乎一路过来都在受林崖的照顾,林崖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她一路过来没有挨冻,没有受饿,也没有被人欺负,似乎圈养她,是他的责任。

“林崖,你这样,很容易让一个女孩子喜欢上你的。”

宁乔这么说着,林崖侧了侧脸看着她,眼神明亮。

见他这么看着她,宁乔赶紧挥手:“哎,我不是说我,我配不上你的,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清白女子了,虽然我是不介意的,你们这些男人介意嘛……”

“我不介意。”

林崖忽然开口说话,让宁乔瞬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狼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面红耳赤的,只觉得嗓子难受得狠,林崖的手探了过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宁乔咳得快要没有力气了,抬起头,对上了他带笑的眼睛。

宁乔的脸也不知道到底是咳得,还是害羞的,她站起身,看了看外面,自言自语:“哎,太晚了好好休息吧。”然后就回了屋,林崖落后一步进了屋,进去的时候就见宁乔躺在**背对着他睡着。

他笑了笑,打量了一下这里简陋的环境,随手拿了两张凳子一拼,就是一张床。

夜晚渐渐安静下来,唯独外面流泻的月光,一室安好。

宁乔脸对着里面,睁着眼睛眨了眨,终于,还是噙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客栈迎来了几个特殊的人。

一个一身红衣**入骨,一个一身白袍明媚如春,店小二痴呆呆地看着这两个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战战兢兢地唯恐惊扰了美人。

路丘沉着脸望着窗外,对于面前的早餐丝毫不动,而对面红衣的涂纪,摇着扇子,笑得格外**。

路丘看着他,“亏你还是飞鹰楼的人,要不是我的人在这里发现了浩子的尸体,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的踪迹?”

“你以为我会对一个男人感兴趣?”

“是啊,你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不住……”

涂纪瞬间变了脸色,就在店小二以为那美人会冲上去掐死那个少年的时候,涂纪忽然笑了。

“可是,有些人再努力,也得不到那人一丝的爱。”

路丘转过头,脸色也开始不好看起来。

昨天路丘手上的人传来消息,说是在这边发现了浩子的尸体,他原本是不在意这类的消息,但是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失踪了的林崖。

于是他去找涂纪协商,将涂纪从酒窖里挖了出来,然后直接扔进冰冷的刺骨的湖水里,涂纪并没沉下去,反而浮在水面上,脸上带着缥缈的笑。

他见不得他这样。

“我似乎找到林崖的踪迹了。”

涂纪睁着眼睛飘在湖面上,他就让自己冰,让自己冷,唯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见涂纪并没有反应,路丘接着说:“还记得之前林崖要杀乔乔的事儿吗?我觉得,这里面有点怪,还有,林崖好像跟宁千未闹掰了……”

听到“乔乔”两个字的传来,涂纪的眼睛这才动了动,好半晌,就在路丘以为涂纪再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他居然从湖面上坐了起来。

路丘从来就知道涂纪很厉害,却没想到涂纪会这么厉害。

涂纪看着他,眼神空洞,似是透过他在看某一个人,这让路丘觉得鼻子有些酸。

“你的意思是,阿乔也很可能在?”

“……”

他收回他之前的话,他觉得现在的涂纪很白痴,但是……却白痴得让人有些心疼。

他不忍心说那句“乔乔已经离开你了”,因为乔乔也离开了他。

他将涂纪拖回房间,春艳妈妈早已准备好了热水,他拽着他就将他扔进水里,他冷眼看着他:“看看你这样子,胡子拉碴,满脸颓废,你以为她还喜欢这样的你。”

涂纪从水里抬起头,他看着他:“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那样……”

不用他说,路丘也知道,自己早已经不是当时的那个路丘了。

最初遇见的宁乔的路丘,心无旁骛地做着自己,有人说他腹内草莽,不同诗书,不善权谋,有人说他豁达大气,不为权势所累,他爹视他为耻辱,宁千未容忍他,惯着他,也不过是因着他家那权势。所以,那个时候的他,那么黏着她不放,也紧紧只是因为他的任性,他告诉自己,那个女人的一切都是伪装的,那个女人太神秘他想要探得她所有的秘密,所以才那么死缠烂打地缠着她不放。

他可以笑得天真,可以不通世故,但是,看着镜子里曾经那张圆圆脸已经瘦得不成了样子,原本还算干净的眼睛也染上了愁绪,他笑,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资格能换回她的回眸?

自从宁乔出事,他跑到宁千未的朝堂上大闹了一下,被他的父亲当众宣布脱离父子关系,他一身轻松,带着一身的利落跑去找她,却看着困倦的她被他裹在怀里。

她的脸上,是幸福的满足的微笑,还有那未曾褪去的潮红,那天晚上,他坐在他们的门口,听着他们说了一晚上的情话,失魂落魄的他,带着满身失意回了家。只是没想到,次日,就听说了宁乔失踪的消息。

她到底为什么失踪,是被人拐,还是……自己压根就没想过回来?

为了这个,他没少跟涂纪打架,打着打着,倒渐渐地生出一丝英雄相惜的意思。

涂纪很鄙视他嗜吃甜食,后来从春艳妈妈那里得知宁乔曾经特地为了他,去买了宝源记的糕点,为此他没少在涂纪的面前得意,最后让涂纪狠狠地揍了一顿。

可是,被揍一顿怕什么,如果宁乔还在,宁乔还愿意为了他买糕点,那么他宁愿天天把脸凑上去让人揍。

飞鹰楼的信息像是被突然中断了,他们探寻不到关于宁乔的一点下落,每次当他们嗅到某种味道,都会有一种力量,将那种味道抹得一干二净,他心里发了急,派了人去找,却没想到捡到这个意外的消息。

林崖出现在距离边关不远的春城。

春城地处盆地,因为气候常年温暖如春而渐渐发展起来的,有塞外小江南之称,林崖出现在那里,要么是在执行什么神秘的任务,要么,就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到现在,他还不相信,宁千未会放弃掉这么一个得力的左膀右臂。

于是,两人打算在这里守株待兔。

涂纪对路丘的这个办法很是不屑,他对林崖不感冒,甚至,还差点将他杀死,只是,连他自己为什么来也不知道。或许,真的如同路丘所言,他心里,其实还在期待着宁乔能够出现。

会是林崖带走了宁乔吗?所以,宁乔才不回来?可是,为什么……那天晚上之后,她自己一个人离开。春艳妈妈说她是自己走出去的,她以为她是出去买早点的,却没想到,一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涂纪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不吃面前的稀饭、包子,叫了一壶酒,慢腾腾地喝着,路丘眼睛紧紧盯着外面,一刻都不曾放松。

林崖从楼上下来了,路丘转过脸,笑嘻嘻地冲着林崖打招呼:“林崖,好久不见?”林崖顿住了脚,站在那边不动,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路丘凑了过去:“哎呀,林崖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路丘啊。”

林崖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老实本分地应道:“哦,你好,路丘。”

涂纪一口酒水喷了出来。

“你不会真失忆了吧。”路丘望着他,一副很同情他,觉得很可怜的样子,伸出手拍了拍林崖的胸口,“哎,没事儿,就算失忆了,有兄弟在,兄弟我有事要找你……”路丘话音刚落,手还没来得及拍上林崖的胸口,就见林崖的身子飞速后退,涂纪身子一顿,追了上去,路丘笑眯眯地看着涂纪离开的背影,兀自感叹。

“唔……还是带着涂纪的好。”

后院传来马鸣的声音,还有小二骂骂咧咧的声音,路丘皱了皱眉头,起身就打算去后院看看,就看见小二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将路丘撞了一个趔趄,店小二慌忙道歉,路丘训斥道:“大清早的,慌什么慌!出什么事儿了?”

“公子,刚刚一姑娘抢了我家掌柜最喜欢的马。”

“不就一匹马吗?”路丘说着,却看到店小二哭丧着脸:“公子,重点是,那姑娘自己有马,但是她骑错了,这叫什么回事嘛……”

路丘探头出去望,见一匹枣红色的马在马厩里喷着响鼻,路丘的脑袋又缩了回来,但是很快,他忽然冲了出来,奔向那匹马。

“这是什么?!”路丘瞪着手里的东西,眼睛像是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那小二被他这样的神情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这是挂在马上随手编的小玩意啊……”

“不是的,这不是谁都能编出来的!!人呢?那姑娘人呢。”

“走……走了……”

路丘骑了马,追了上去,但是,站在大街上,路丘又再次迷茫了,路这么多,他该往哪里找,她分明是瞧见了他们,却不想出来。

不过,这证明了她还好好的,真好。

路丘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得苦涩无比。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东西,绿色、红色、黄色、蓝色的绳子编织成的,四种颜色的绳子中间一上一下地包围着两颗珠子,宁乔曾经说过,有一个游牧民族,有的人很擅长编织这种东西,他们把这个挂在腰间,挂在马上,或者其他的一些地方,有保平安的意思,他们跑起来像是自由的风,这个挂起来一甩一甩的应该会很漂亮,他记得她当时脸上淡淡的憧憬,像是亲眼见到,后来她在编着玩的时候,他还抢了一个。

那一个,挂在他的腰间,快要被他玩得磨了边,她还说了,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东西,但是他却视为珍宝。

那个游牧民族,路丘并没有听过,后来他好奇之下去查了那个民族的资料,却发现早早就因为战争而灭绝了,留下来的,少之又少。这个东西,除了不是宁乔的,那会是谁的?

路丘骑着马站在路中间站了很久,久到涂纪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冲着他吹了个口哨。

“哎,想什么呢?”

路丘收回神来,他笑:“你们跑得太快了,我又不会武功,骑着马出来追你们却又不知道往哪里追。”

“是吗?”涂纪耸了耸肩,往客栈里走,打算将之前还未喝完的酒喝完。

“林崖呢?”路丘问。

涂纪的身子顿了顿:“跑了。”

路丘这才如梦初醒地从马上跳了下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涂纪:“你说他跑了?”

涂纪看了他一眼,自己转了个身,并不搭理他,但是路丘显然也是心里有事,也就罢了。

涂纪仰着头,倾斜着酒壶,看着这晶莹的**从酒壶里流淌进自己的嘴里,他已经失去了味蕾,所以就算再辛辣的酒,他喝下去也是一样的,他闭着眼睛,想着林崖之前的话。

“我在城东的废弃的客栈里发现了一个女人的尸体,那个女人,是叫殷素素吧。”

殷素素的死,很蹊跷,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想知道,只是现在,似乎有什么地方他遗漏了。

他,怎么会知道殷素素的死?那会不会跟宁乔有关?

两人心里各自有心事,也都扑了个空,大家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打算先休息一下再谋打算,于是各自回了屋。

宁乔老远就看见林崖的影子。林崖靠在路边的一棵树旁,闭目养神,宁乔骑着马儿过去,在林崖的身旁利落地跳了下来,她扬起笑:“我第一次自己骑马呢。”

林崖睁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被宁乔的笑容给晃花了眼睛,愣了愣神,宁乔见他似乎并没有理自己,有些不乐意,但是还是继续说着话,“林崖你功夫真好,待在皇宫里,不会觉得屈才了吗?”宁乔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地说道:“你自然不记得以前的事啦,但是没关系,你听着就好,我要是你,我有这样的功夫,还不天高海阔任鸟飞啊,干吗还待在皇宫那死气沉沉的破地方。”

林崖缓缓笑起来。

宁乔是第一次看见林崖笑,平日里的他都是很沉默的,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下一站,去哪里。”林崖收了笑,但是却还是遮不住那浅浅笑意,他看着她,等着她拿主意。

“唔,下一站,金城吧,这样,离边关又近了一步。”

林崖点头,上了马,她笑着,给林崖挪了挪位置。

一天的快马加鞭,两人到了金城,宁乔饿得受不了了,四处去寻找吃的,自己咬了一口大饼然后递到林崖的面前。

“不用了。”林崖笑着拒绝,显然有些不大自在,但是心情却是极好的。宁乔嘴里嚼着东西,手却没有缩回来,“咬一口吧,你也没吃东西,饿坏了吧。”

林崖犹豫着,在离得宁乔咬过的位置远远地,咬了一口,宁乔看见他那副秀秀气气的样子有些不乐意了,却听见林崖轻轻地说:“我要是都吃完了,你还吃什么。”

宁乔的笑容一涩,却还是坚持着让林崖吃,见林崖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满意。

她开了一个房间,如同昨日一般地睡在**,林崖看着她睡着的背影,心满意足地笑了,很快,倦意袭来,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林崖一睡着,宁乔就从**爬了起来,她轻轻地跟林崖说了声抱歉,开了门,小心翼翼地带上。

宁乔是在后半夜的时候回到春城的。

她的敲门声让睡着的小二骂骂咧咧地起来开门,一开门就看见宁乔疲惫就带着笑意的脸,小二自然是记得这个客人的,就在早上,她还偷了他家掌柜的马,害得他被掌柜的,骂了一通。

宁乔将缰绳塞进店小二的手里:“不好意思,我把马还你,你们家的马,脚程真好。”

店小二听到她夸奖着自己的马,心里得意极了,他听到宁乔说:“还有没有空房,给我开一间,我睡一觉,还有,不要给任何人说我在这里,包括昨天跟我一起的那个人。”宁乔叮嘱着。

店小二赶紧应道,宁乔关了门,她是真的累极了,但是她却睁着眼睛看着窗外。

林崖,对不起了,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人,但是此刻,我们真的没办法再一起同行了。

你有你的原则,我也有我的骄傲,我不许人,把我当成傻子一般地玩。

她就是笃定了林崖没有路丘、涂纪那般随意洒脱,她知道林崖紧遵礼教,他有自己为人处世的一番原则,他看不惯以强凛弱,他觉得该杀的人,他才会杀,所以,当她递上她咬了一口的饼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去沾那个她咬过的地方。

只是那个饼上,除了那一个地方,哪一处,不是带着迷药?

谢谢你的信任,可我还是,终归相负。

宁乔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早上早早地就起来,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和小二要来了热水,好好洗了个脸这才觉得精神一些,她听到院子里传来练剑的声音,她开了窗看,很快又关上了窗。

红衣男子身子斜斜地靠坐在一张凳子上,没长骨头似的瘫在那里,可是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却带着无限风情,他仰头喝了一口酒,懒懒地在旁边指点白衣男子。

路丘舞了几下,就把剑扔在一旁:“涂纪,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地教我啊!”

“怎么会呢,你没看见我很认真呐。”

宁乔躲在窗户后面,无声地扯了扯嘴角。笑到一半,笑容就凉了下来。

“主子。”一个女声响起,院子里是一片沉默。

宁乔坐在屋子里,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是昨天的,凉凉的,宁乔丝毫不介意地喝了下去。

“莺娘啊。”慵懒的声音响起,宁乔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你觉得,路丘舞剑好看吗?”

莺娘似乎是笑了一笑,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的笑意:“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涂纪,我杀了你。”路丘挥舞着剑过来,却堪堪在涂纪的面前停住了,宁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去看,但是却又不忍见到莺娘那副爱慕都不加以掩饰的样子。

“你怎么不躲?”路丘问。

宁乔听到涂纪的声音带着宠溺,像是一把剑一般破空而来,直刺进她的心里,他说:“反正你若是要杀我,自有莺娘在我面前挡着,有她在,我怕什么?”

宁乔呆呆地坐着,看着面前的冷茶。

“是啊,你家莺娘最好的了,但是涂纪,你这么快就忘记乔乔了吗?”

一颗心被渐渐悬了起来,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的久远,她得到了他的回答:“是她自己离开我的,是她抛弃了我,一声不吭的,说不定,是跟着哪个男人跑了也说不定。”

“涂纪,你浑蛋!”路丘扑了上去,院子里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她似乎还听到了拔剑的声音,她听到莺娘说:“路公子,你要是再对主子不敬,你试试看?”

路丘的声音有些挫败,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主子,你没事吧,路公子怎么这样啊。”

宁乔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是的,是她主动离开的,他会这么想,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是她自私,他给予她万千宠爱,她却从不肯对他说一句我爱你。

不仅是涂纪,还有路丘。

路丘对她的心思她同样也知道,只是现在的她深深地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你的,注定要离开,还不如好聚好散。她一直相信这一点。

是她错了吗?其实她对他们的感情,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深。

宁乔的胸口忽然涌起莫名的冲动,此刻的她,真的很想跑下去,冲着涂纪说我爱你,只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接受。

“主子,没事吧。”

涂纪依旧没心没肺地笑:“没事儿,还是莺娘好啊。”

宁乔的冲动,被莫名地阻塞在了当中。

“主子是在玩闹莺娘吧……”

“哪有……”

宁乔听不下去了。

路丘消失了整整一个白天,回来的时候已经醉得不行了。

路丘在院子里大骂“涂纪你个没良心的”,而涂纪,只是在窗口出现了一下,然后就招呼着小二把他抬了进去,自己带着莺娘去了青楼玩,对于路丘不闻不问的。

宁乔在屋子里待不住,找小二借了套衣服,进了路丘的房间。

一打开门,一屋子的酒味,她进去的时候看见路丘在地上睡着,他的腰间,露出了她之前编织的坠子,她的眼睛有些热热的,又在心里狠狠地咒了一下那个在青楼放浪的白眼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路丘扛回到**。

招呼小二要了热水,在小二奇奇怪怪的眼神中,宁乔招呼了一句,“若是之前的那个公子回来,就提前告诉我一声。你不知道,这个男人其实才是我的相公,那个公子仗着自己一身女相,就想夺我家男人,我……自然是比不过他的,于是就带着我家家奴跑了出来,我以为我家男人会来追我的,谁知道在这里跟那个人恩恩爱爱的,我气不过,只好偷偷跑了回来。”

听得那小二默默掬了把同情泪。

路丘躺在**还说着胡话:“乔乔……乔乔……”

宁乔脆生生地应了一句,然后默默垂泪:“看来,我家相公还是念着我的,都是那狐媚子男人,惑我相公。”

那店小二点头赞同:“我瞧那男人也不像是好人,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一看就是祸害,夫人你就放心吧,他一回来我马上就通知你的,你就在这里好好照顾你家相公吧。”

宁乔满含着热泪点头,看着店小二带上了门,回过头,看着这烂醉如泥满嘴都念叨着她名字的男人,叹了口气。

“叫什么叫,别叫了。”

宁乔洗了热的毛巾,给路丘开始擦脸,路丘的脸蛋红润润的,他清瘦了不少,她看着有些心疼,他的一身白衣也早已经脏得不行了。宁乔心疼他,看他这么睡着不舒服,帮他脱了衣服,塞进被子里。

将手臂放进被子里,脚又踢开了,好不容易将脚放进被子里,手又蹭开了,如此反复几次,宁乔生气了。插腰怒斥道:“路丘,你故意的是吧。”

“乔乔……”路丘低喃道,一手抓住了她的衣襟的下摆,“乔乔,不要离开我,我会乖的,我会乖乖的……”

宁乔气极反笑,她将毛巾拿去洗一下,却被他死活抓着不放,宁乔放缓了语调:“好了,我不走了,我很快就回来的。”

“不走,不走,不要走……”

路丘的呓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宁乔将路丘的手弄开,但他却抓得死死的,宁乔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了下来。路丘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嘴唇悄悄弯起,像是在偷笑。

宁乔用食指尖戳了戳路丘的脑袋,路丘不舒服地转了转头,在枕头上蹭了蹭,发出满意的喟叹声,他的笑容干净并且清新,让宁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路丘,你是不是装的……”宁乔说,但是很快,就响起了低低的鼾声,宁乔瞠目结舌,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

“路丘啊,谢谢你那么维护我。”

宁乔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脸颊的肉:“只是,我不值得呀,傻子。”手下的触感并不如之前的那么舒服,她皱着眉。“哎,你太瘦了,你要多吃点肉,笑眯眯的才可爱呀。”

宁乔抬起头来看了外面的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要离开了,她不是那个纯洁善良的海螺姑娘,经此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见面。

“路丘,你人那么好,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宁乔低低地说道,传来的却是稳稳的鼾声,宁乔低笑着摇头,俯身在他的额头轻轻地一吻。

“再见。”

“你在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低喝声,宁乔仓皇回头,对上脸色难看的涂纪,宁乔条件反射地看了看周围的窗和门,都关得好好的,那他……是怎么进来的?他进来了多久?

涂纪彻底被她这样的动作激怒,但是他越是愤怒,就笑得越是开心,他笑得一脸和煦地一步一步走近她,他看了看那个烂醉如泥的路丘,他轻轻笑着:“路丘的这个样子,真是让我讨厌呐,不如,杀了他,这样,你也不用烦恼我也不用烦心了。”

“不要。”宁乔迅速地抓住涂纪的手,涂纪低着头看着她,她脸上的焦急慌乱之色丝毫不加掩饰,看的他的心,犹如瞬间掉进了冰窖中,从此之后,万劫不复。

“哦?原来你这么地在意他?”涂纪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从宁乔的手心中挣脱了出来,他满脸讽刺地看着她:“当我烂醉如泥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来看过我?”

宁乔怔怔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嗬……那你为什么那么急的把自己给我?是想安慰我?嗯?”涂纪猛然捏住宁乔的下巴,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和煦,但是却看得宁乔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

她太了解他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从来就不是善人,纵然他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容貌,但是他却有着比所有人都要狠得下心的心肠。

曾经有一个人摔坏了他最喜欢的那个花瓶,她看到那个人猛地跪下来求饶,当时她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他连怪罪一声都没有,但是那个人却吓得瑟瑟发抖,她为那个人说了几句情,然后他挥了挥手,就让那个人下去了。

很久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了,她曾经问过他,他皱着眉头实在回忆不起来这个人,最后抱着她轻声地哄着:“你不是更应该在意我吗,涂纪好伤心呐。”

现在的涂纪,比任何时候的都要危险得多。

只是,面对着这样的他,她实在无法开口说些什么,面对他的质问,她只能苍白着解释:“不是……”

“不是什么?嗯?不是想要安慰我?那么,是谁第二天就消失掉不见,是谁,明明在这个地方却连我见也不见,却在这里照顾他……”

宁乔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要碎掉,她闭上眼睛,撇过头,不再说话。

涂纪怔怔地退了几步,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缓缓后退,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他的脸上茫然并且无措,他睁着一双眼睛,无神又空洞地看着她。

“那你回来,到底是要干什么,你如果走了,为什么不走得更远一点,让我不要再看见你!”

涂纪的声音轻轻的,轻轻的,像是质问,却又那么的没有底气,一点都不像他。

“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了你,你却那么的……不屑一顾,嗬,你好啊,你真是好啊,你做得……真的是好。”

“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样一个女人?朝秦暮楚?噢,不对,我是不是甚至连秦都不是?是吗?”

涂纪突然抬起头,眼神灼热地盯着宁乔,宁乔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却被涂纪一把抓住,他猛地一扯,宁乔就摔在地上。

涂纪俯下身来,看着她,宁乔狼狈地躺在地上,却在他那样悲伤的目光中,无法挣扎。

“宁乔……你到底,有没有心。”

涂纪的指尖挑开宁乔前面的衣襟,宁乔开始慌乱起来,抓住他的手,“不要,不要在这里。”

涂纪的眼神猛然一缩,他一把扯过宁乔的头发,宁乔吃痛地皱起眉头。

“怎么,痛吗?可是再痛,会有我痛吗?”

“这个时候,你都还记得他,他到底有那么重要吗?!”

宁乔一转眼,看见**躺着的正睡得正香的路丘,再转过头,涂纪的眼底一聚集着风暴。危险却又带着无可言说的**,像是要拉着她一起沉沦,一起同归于尽。

“离开这么久了……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嗯?”

涂纪的指尖一寸一寸挑开她的衣襟,她衣襟下面白皙诱人的肌肤,似乎还提醒着他一切还如同昨日,仿佛从前。

他的身体,很不争气地,硬了。

宁乔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别开脸,告诉自己现在不能这样,她抓住他步步进攻的手,呼吸不稳地说:“不要。”

“其实,你很想要了,是吧?”

涂纪的声音冷静,不带一丝情欲,宁乔彻底清醒过来,看着他,他嘴角的笑容,带了一丝丝的邪恶,他笑:“说,现在你是想要我,还是他……”涂纪的指尖,指向**的那个人。

宁乔彻底清醒了,仿若被一盆冰凉的水从头浇下,她奋力地挣脱开涂纪,却被涂纪抓住手腕,往地上一按:“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宁乔挣脱不过涂纪,她瞪着他,忽然笑了:“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你现在不来的话,或许,我早已经在他的**了。”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第一次认识我吗!?嗯?更何况,允许你跟别人翻云覆雨,就不允许我吗?你州官放火,我百姓也敢点灯。”

宁乔豁出去了,手腕传来的疼痛只能让她的脑子越发清醒,她似乎都可以听到手腕传来的清晰的骨骼脱臼的声音。

疼到极处,她笑了:“看吧,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想要离开你!”

明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但是出口的话,却那么的伤人。

她看见他的眼底迅速地闪过一片痛楚,他的吻就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地,覆盖一下。

他的吻,带着怒气,像是要把她一寸一寸拆吃入腹,她的舌尖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她笑,笑得动人摄魄。

他的眼被刺了一下,他的动作渐渐放缓,他带着爱怜,带着一丝丝的祈求吻着宁乔的脸,宁乔的唇,宁乔闭上眼,不去看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的指尖,慢慢滑到下面,宁乔皱着眉头,感受到他的进入,她的生涩,他不厌其烦,一寸一寸地挑拨,点火。

宁乔别开头,眼角有泪,慢慢滑过,涂纪覆上来,吻掉她的泪,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压抑:“阿乔,别哭好吗?”

宁乔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消失,她躺在地上,只觉得身前空空****的,又淡淡的凉意传来,很快,就附上一具温热的身子。

宁乔不敢睁眼看他,她知道此刻的他到底有多美,有多勾人,她只是不想看到他哀伤的眼。不想看到他被折磨得面目全非。

“阿乔……阿乔……”他在她的耳边轻声念叨着她的名字,他捏了捏她的胸前,迫她睁开眼睛。

“阿乔,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你不看我,难道你想看**的那个男人?!”

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她猛然睁开眼睛,瞪着他:“路丘是无辜的,你别伤害他!”

他笑得凉薄无比:“原来自始自终,他都比较重要,都是我活该!”

笑得温柔如天堂的男人在下一秒变成了来自地狱的使者,他将头埋进宁乔的脖颈,他用牙齿在上面细细啃咬,脖颈处传来涩涩的疼,有温热的**流了下来,在这夜里很快变成凉意,她看着他抬起头来,唇边是艳红的血色,他眯着眼睛笑:“阿乔,如果你死了,会不会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你有病吧!”宁乔想去推开他的脑袋,但是她的手腕已经全然脱力,她开始用手肘去撞击他还在舔舐着自己脖子的脑袋,却被他顶到一边。

宁乔开始疯狂挣扎,她用脚踹,却被他压得死死的,她的头发全部散落下来,额上开始出了密密的汗,黏着头发,她觉得自己像个疯子。

“涂纪,你给我冷静点!”宁乔的嗓子快要嘶哑,她看着他,眼底是深切的痛。

“阿乔啊……我没办法冷静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们俩一起死好不好。”

涂纪的眼睛已经没办法再聚焦,他的嘴角漫出笑意,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喘息着,哭得眼泪鼻涕直流的,涂纪的眼睛慢慢闭上,最后,重重地倒在他的身上,人事不省。

她在泪眼朦胧中看见了涂纪身后的人。林崖。

林崖没有任何表情,他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终于将宁乔身上的涂纪搬开来,他对宁乔的狼狈丝毫未见,宁乔看着他无比冷静地将涂纪拖到一边,自己脱下身上的衣衫,将宁乔裹得严严实实地,然后推开门,抱了出去。

在楼下打着盹儿的店小二看着林崖将宁乔从房间里抱了出来,睁大了眼睛,宁乔转过头,将脸藏进林崖的胸膛里。

她的手软软地垂着,林崖抱着她,不安抚,也不说话。

“林崖,对不起,如果你想要报复或者其他,把我扔在那里就好了,谢谢你。”

林崖的脚步都未曾停顿,他走到街上,准确无误地找到一家药店,他敲开了门,在开门人的碎碎念中登堂入室。

“我要买药。”

仿佛此刻他才听到宁乔的话,他低着头,看着她:“涂纪说的对,你真的是个没良心的女人。”

虽然林崖如此说,但是却没有放下她,他扔了一块银子出去,那掌柜的速度变得无比利索,也不再磨磨唧唧了,迅速地抓好药回来,就看见林崖手法娴熟地帮宁乔接骨。

宁乔死死咬着嘴唇,连唇都渗出了血都没吭一声,林崖看着她满身的狼藉,终于将拇指放在宁乔的唇上,他细细地揉着,挤进宁乔的唇间,宁乔愕然地看着他,他说:“没见过你这么倔强的女人,偶尔服一下软,只会让男人更加疼爱。”

宁乔摇头。

手腕传来的痛楚让她说不出话来,她强迫自己不要流泪,不要让自己看起来更狼狈,她甚至还强撑着笑,看着林崖。

“其实,很久以前我很怕疼的,被刺扎一下就会哭得死去活来的。”

等到手上的痛楚慢慢过去,她这才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变得沙哑难听,林崖听了,只是笑。

林崖细细地将她的脖子包扎好,涂纪虽然狠,虽然疯狂,却还是避开了大动脉的位置,他站在她的身后,她说:“我将你扔在客栈,你现在来,是想打我一顿还是想杀我?”

“嗓子都变成这样了,脖子也受伤了,不要说话。”

林崖拿了药,抱着宁乔出了门,早有马儿等在旁边,他抱着她上了马,马儿颠儿颠儿地就跑。

“现在你先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如果,你还信任我的话。”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除了自己。”宁乔看着他,将自己的重量放心地交给林崖,闭上眼睛睡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这个世界,太复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善,有自己的恶,她猜不透,反而让自己陷入泥沼,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