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遥自然不介意这件事情,她悄悄行着注目礼,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
而一边的萧凌诀见赵昇走远了应当是听不到这边的情况了,这才偏过头去看向陆明遥,小声问起详细情况。
陆明遥松了口气,同时朝他点了点头。
不用多说,依靠两人的默契萧凌诀也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了,他眼里染上一些欣慰又拍了拍陆明遥,说:“还好,天无绝人之路。”
陆明遥也点点头,眼里有了笑,不过想起赵昇临走前的低气压,一时间也有些感慨。
“那位郑公子估计没法接受,他父亲尚还病重,我便想着往后延一下时间再说,但这种事情落到当事人身上……赵昇恐怕也很难过吧。”
她说的话不无道理,而萧凌诀想了想,话里却奔向一个更理智的方向。
“人总是要看开的,人也总是要接受高兴、快乐和之后的代价的,这没什么,我倒觉得……”
他停了下来,听到一半的陆明遥有些不解,抬起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萧凌诀这才笑了,握紧陆明遥的手调侃的说:
“我倒觉得我们估计又得忙起来了,怎么说也得分担一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处理这件事。”
陆明遥倒没想到这个时候萧凌诀还能想到这一层,她弯弯眼睛,一时有点好笑又无比赞同。
“这么说也确实,不过和之前不同,这次人家可是有正当理由的,所以我们累一点也没什么,毕竟……”
毕竟是个那么好的老人家。
后面这句话陆明遥没有说出口,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萧凌诀笑着揉了揉她的鬓发,一边看着颇为感怀,却没再说什么,两人很快便回了殿。
一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赵昇其实根本没有勇气向郑九州坦诚这件事情。
他总觉得他会怪他的,就像他的王妃至死都喃喃着孩子的名字一样,长久的寻找让赵昇心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他从来无坚不摧,但在这件事情上,他比任何人都要软弱。
赵昇甚至觉得,或许他不应该再去打扰那个孩子的平静生活,他同他的父亲生活的很好,看起来并不需要他。
这个念头很不对,赵昇很清楚,即便再怎么说,他也应该带着郑九州去祭拜一下王妃。
让她在九泉之下瞑目。
可是……可是,赵昇说不出自己在恐惧什么,从郑家回来之后,他便坐在这处宫殿里,拿着画卷,却并没有展开,只是长久长久的沉默。
没有睡意也没有饥饿的感觉,只是坐在那,思绪繁杂,浮浮沉沉中完全不知想了什么。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天大概黑了,赵昇凭着习惯默默躺进床铺中,他睁着眼,凝视着天花板许久,有一瞬间仿佛从那上面看到了他逝去已久的王妃。
赵昇猛的一惊,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可又留恋的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镌刻在心上的容颜多年未改,她就靠在那,像是从前日子里最平凡的一天似的,光晕为她铺上了一层温暖精致的金边,她像个神明。
赵昇几乎热泪盈眶,许多许多年了,他都快要记不清到底多少年了。
他一直觉得王妃是恨他的,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久,她从来都不进他的梦里呢,那张描摹过许久的容颜被回忆洗涤,终于再一次清晰的映入眼前。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应该告诉她,他找到他们的孩子了,他现在叫郑九州。
虽然日子清贫,但看起来他过得很好,他的养父温和慈善,比他这个亲生父亲不知要好多少。
自责和悔恨再一次爬上一个父亲的心,而此刻抚慰他的只有王妃的笑……意识到这件事时,赵昇几乎愣了一下,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却很快发觉,不是自己的错觉,披上了柔光外边的王菲真的在对他笑。
似乎是看到了赵昇难以置信的表情,王妃朝他摇了摇头,柔声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你不要太过自责,不幸中的万幸,我们有机会可以挽回。”
我们吗?
赵昇沉默着听她说话,眼神几乎死死锁在他的王妃身上,可他同时也发觉,妻子越说话,身形便越发隐没,赵昇忽然有些慌乱。
他张了张嘴,想让妻子不要再说了,想将这短暂时光再留长一点,可王妃却先发觉了他的异样。
温柔的女人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容,她伸着手似乎想像从前那样安抚着丈夫的眉头,但她最后还是收了回来,只轻声说着: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找回了孩子,你让我知道他过得很好,这就足够了,我也就能……”
“放心离开了。”
她眼里有着不舍,但隐没的身形却显得异常决绝,终于随着最后一个字眼彻底消失。
赵昇蓦地大叫一声,一下子翻坐起身来气喘吁吁,一阵凉风拂过,被冷汗浸透的内衫传来冷意,冻得赵昇瞬间清醒过来。
他仰头看了看那天花板,又扫了一眼枕边,突然窒息般的大口呼吸起来,好久只会才终得平静。
原来,一切只是梦而已……
可想起梦里说的话,赵昇又有些不确定了,是托梦吗?是恋恋不舍的王妃回来圆满心愿吗?
赵昇有些想象不能,可紧接着,他便摇了摇头,仿佛要将所有不属于自己的慌乱都吐出去一般,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终于重归锐利。
这时,一旁守夜的侍卫终于被惊醒,隔着门帘在旁询问:“陛下,出什么事儿了?”
赵昇冷淡应对,重新躺了回去,但这次,不管怎么样也睡不着了。
一直失眠到了天亮,赵昇表情仍带着冷意,他逐渐平静下来,随即召了太监,让他去通知各位大臣和太子,“今日朕身体不适,早朝由太子代理。”
那总管太监有些不解,但身为宫中之人,他显然明白主子吩咐的事情不要多问。
尤其是在这种一看就十分严重的情况下,毕竟这位陛下实在很少有表情如此凝重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