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揣摩着，一边点了点头，并询问道：“陛下，可需要传太医过来看看？”

赵昇摇了摇头，只说心情烦闷需要自己静静，让其他人不要过来打扰他，一切事宜由太子做主。这跟从前的惯例是一样的，太监便也没有多问。

看着太监出去了，赵昇没什么表情，但转眼间，借着这个休息的机会，他便直接出了宫。

身为皇帝，他也是有自己的势力的，绕开那群人不知不觉的出宫再简单不过，唯一的问题可能在于陆明遥会过来询问一二。

不过仔细想想，赵昇又觉得，依那孩子的聪慧程度，实在未必猜不到他的行踪。

这么一想，赵昇也放下心来，大概是不想让身份再成为父子两人交流的鸿沟，他挥退了其他侍卫，在众人犹豫的目光里径自走向小巷——他记得去郑家的路，就在那个巷口的深处。

只是到了目的地之后，赵昇才发现郑家的门锁得死死的，从门口能闻到里头浓重的中药味，但却没有人声。

赵昇想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犹豫，身后却传来了一个脚步声，他微讶回头，来人正是郑九州。

一老一小的目光再次对上，似乎又弥漫起了尴尬，不过郑九州挠了挠头，仿若没事发生过一般，很快开口笑了笑，坦然自若的问他：“是画像有什么问题吗？”

赵昇一愣，有些捉摸不透郑九州的想法，思忖着，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只说：“不是画像。”

“我朋友想知道更多的细节来确认这件事情……你，不介意吧？”

赵昇最终还是决定用陆明遥的借口来和郑九州交流，毕竟他们分隔的实在太久了，如果在此时坦白，他们之间大概就只剩下僵硬的沉默。

这是一个父亲绝对不愿意看见的事情，曾几何时午夜梦回，赵昇甚至向神明祈求过。

只要孩子还活着，好好的活着，怎么样都好。

而现在上天实现了他的愿望，那一切都不急于一时，赵昇这样想，一度镇定下来。

而郑九州眼里也有些意外，不过他点了点头，选择默认了赵昇的谎言，沉默着上前开了门，进了屋子要关门时，才问了赵昇一句：“你不进来吗？”

赵昇又一愣，脸上浮现起欣喜，一时连连点头，匆匆的进了院子，站在原地看着郑九州。

这次没有任何人陪行，但一切似乎也没有那么僵硬，郑九州进了屋子之后便摆弄着那药炉，他生起火，又起身去解开药包，通通倾进碗里。

半碗半碗的倒了几次水，他放下碗，检查了一下火势的情况，确认火烧的很旺，才把碗里的药灌进砂锅里，接着端到火炉子上，随后才抬起头看向一直站在那的赵昇，问道：

“您想问些什么？我父亲还在睡觉，我们可以小声一点，但是您放心，您问什么我都会说的。”

郑九州刚刚的一整套动作很熟练，熟练得赵昇莫名有些眼眶湿润，他愣了好一会儿，耳朵里才捕捉到了后半段话。

赵昇连忙眨了眨眼，将那点泪意风干，一边又做出了笑容，夸赞道：“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

闻言，郑九州倒也没太意外的表情，他笑了笑，虽然不太好提起，不过还是说：“这话我父亲也说过，不过……这些都是为人子女应该做的吧，这没什么。”

说到“为人子女应该做的”的时候，郑九州指了指药炉子，虽然清楚他是在陈述事实，不过赵昇……

说实在的，心里不别扭是不可能的。

可赵昇同时也清楚，如果要聊郑九州是如何长大的，那这种话绝对少不了，他平静了一下心情，才找了几个话题问出来。

郑九州似乎也有意配合，两人气氛渐入佳境，直到赵昇压抑不住好奇心，忽然问了一句：

“说起来，你的母亲呢？”

郑九州僵了一会儿，有些哀伤，却诚实地答道：“前些年去世了，之后家中便没什么存银了，加上这些年不太平，官兵剥削，便逐渐贫苦下来。”

他对这事儿没有隐瞒，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把这话告诉了北冥小小，可想而知，他们应该多清楚。

虽然郑九州很久没有看到那个姑娘了，也看不出来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回溯一下时间线，大致也能猜到点什么。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甩银票的动作可真是一模一样。

想到这个还有些诙谐，郑九州不自觉笑了笑。

而另一边的赵昇也同样放下心来，他之前最担心的一点就是郑九州一辈子都在吃苦。

可现在看看，郑家对他不错，甚至在这个时候都还努力供着郑九州去读书，若不是因为前朝皇帝昏庸，科举一再被延后，郑家也不至于如此贫穷。

这一点多少让赵昇有了点心理安慰，起码他推翻了前朝，算起来，多少为郑九州做过点什么。

他点点头，宽慰郑九州说：“还好现在新朝建立，科举大概很快就能重启。”

郑九州笑笑，却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屋里头，平静的说：“没关系，等父亲病好一点之后我就去私塾教书，科举不科举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这话说的也确实，赵昇轻轻叹了口气，主动问起了几个四书五经的问题。

郑九州有些惊讶，不过涉及到自己喜欢的学识上面，他眼里也有了光，一一回答了赵昇的问题，虽然答案没有让赵昇完全满意，但想到这些是郑九州的自学成才，他依然很是欣慰。

确实，他赵家的孩子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只是可惜命运捉弄……但该发生的事情也已经无法再挽回了。

赵昇不再纠结过去，热络地像一个朋友、一个长辈那样和郑九州讨论着，涉及面很广，但好在郑九州都能回答上来一二，这使得赵昇越发欣慰。

或许也有一句话叫做百密一疏。

赵昇不想打扰太多人，就这样偷偷从宫里溜出去了，却不想正好被一直在宫里不愿走的胡美玉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