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林跑了大半天到底是有点儿乏,吃了晚饭之后我回了营帐,从门口到床边衣衫一路脱,钻进被子里时浑身上下就已经只剩下中衣了。

我打了个哈欠刚要闭上眼,一阵疾风卷着帐帘吹进来。我略略地扫过一眼,一团黑影顺着那翘起来的帐帘滚了进来。

上个月不是说这地方也不安生,这个月居然又来了,果然身体是最诚实的。

我懒懒地伸了个腰,扯过被子裹住自己,随后往床里侧了侧身,“我今儿累得欲仙欲死,实在没力气和你玩兄妹相亲相爱的游戏。你要是困了就挤上来凑合一宿,不困的话自己去翻话本子看。”

困意骤然袭来,我耳畔仿佛听见有脚步声往床边走,站了会儿之后又走远,随后是挪箱子、翻书页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几声闷闷的笑。

这种等级的话本还能笑出声,我四哥真是越老越活回去了。

我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身体被剧烈地摇晃着,有什么东西在我耳边嗡嗡地响,一开始模糊,之后越来越清晰:“沈将军醒一醒,沈将军,沈婳!”

我猛地睁开眼,脑子犹自浑浑噩噩的,破口就是一声大骂:“沈及你有毛病啊!”

“沈将军。”

抓住我肩膀的人一开嗓,我惊得一下子坐起,这不是我四哥,是谢湛。

谢湛怎么和我睡一张**?!趁着黑夜中他看不见,我的脸放肆得红到彻底,“五殿下,你,怎么是你,你怎么……”

“这个待会儿再说。”谢湛压低声音“嘘”了一声,近乎在我身侧耳语道:“沈将军有没有玩过打地鼠的游戏?”

玩游戏?他身上闻着没酒味儿啊,怎么就醉了?

不等我有所反应,他又道:“沈将军跟我过来,别发出声音。”

如今已进六月,和长安城这个时节的闷热相比,西北的夜间尚有凉意。偶尔巡逻的守卫的脚步声一远,周遭就只余蝉鸣声声切切。

我蹑手蹑脚地跟在谢湛之后,连呼吸都竭力地屏住。远处又一队守卫靠近,逐渐有了声音,谢湛就趁着这个时候用脚尖卷起帐帘一角,整个人趴在地上,露出一个脑袋尖儿在外头。我手腕一紧,被谢湛往下一拽,我会意,也跟着他一道趴下。两个人身子挤着身子,脑袋挨着脑袋,活像是我四哥从前养的那两只总抻着脖子黏在一起的王八。

守卫走远,世界又安静下来。

方才守卫走过的地上出现一溜缝的鼓包,里头仿佛是有蛇在钻着。突然鼓包破了开,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尖儿,试图往上拱出来,但是又被卡住,随即脑袋尖儿下去了,伸出来一只手把洞口扒开了一些,这下脑袋才能完全探出来。

今夜的月光有些稀薄,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东西,但是看不真切。但是那个大人好几号的头围,还是让我立马就认出来这是谁。

王大居然还会打洞?这西北真是奇葩朵朵遍地开。

我心中感叹,突然想起来什么,再冷眼猛地一看,王大又钻了回去,鼓包继续向前,那个方向正是谢湛所住的营帐。

王大和谢湛整日秀兄弟情,就算话再多白日也早就说完了,何苦大晚上打洞来找他。

再看身边谢湛的小心翼翼,我瞬间了悟,有猫腻!

脑袋被谢湛的脑袋轻轻地推了一下,我回过神,谢湛人已经窜了出去,手里还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营帐前的一根手腕粗细的棍子,这估计就是打地鼠的工具了。

我跟着出去,拎起另一根棍子,猫着腰伺机而动。

突然谢湛的营帐内亮起一簇火光,那鼓包又逆着去的方向往前滚,这下不用谢湛提醒,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一脚踩在鼓包的后面,手上拿着的棍子直接招呼了过去。

我力气还挺大,把他打得整个人懵掉。谢湛这时也不管什么,直接上手将那层不算厚的土刨开,王大本来脸就大,这下额头又肿起大包,纵线看也很伟岸,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

他翻着的白眼滚了滚,清醒过来刚要钻下去,两根木棍交错着猛地往下一支,他的大脑袋就硬生生地被别住。

想走?没问题啊,先把脑袋剁下来好了。

营帐已经烧起来了,燃得熊熊漫天,火光一片。

“五殿下营帐走水了!!”不知是哪个练过高音的守卫一声吼,闻声而来的兵将们拎着水盆扛着木桶,到附近小河里运水来灭火。

李常是从我的营帐方向赶过来的,不愧是我的亲手下,永远把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将军没事就好。”他松了口气,我干咳一声,递了个眼色,他抱拳朝向谢湛,“五殿下自有神明庇佑,这等小小灾情定是伤不到五殿下分毫。”

如果不是时机不大好,我大概要为他的机智鼓个掌。

借着火的红光,王大看谢湛的表情活脱脱地像是见了鬼,还是舌头老长吓死人的那种吊死鬼,“五殿下?你就是那个从长安城来的监军?元庆三十一年腊月二十出生的那个五皇子?”

谢湛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王大愣了一愣,怀疑了一下人生,时间长到我以为他要一直怀疑到人生尽头时,我的脚踝被猛地抓住,那股往下扯的力气大到快要把我的腿扯断。

我咬着牙和王大的手角力,手上拿着棍子胡乱地夹着他的脖子,“放开!放开!”

他面色涨得红紫,额角青筋暴起,可那手却是分毫不松,显示出了在活命面前惊人的爆发力,只不过是片刻光景我的小腿已经没进了土里,连带着另一条腿也站不稳,踉跄着身子要往前栽。电光火石之间横出来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一拽,随后我就撞进了一个胸膛里。

很结实,很宽阔,一点儿也不像看起来那么白斩鸡。

“沈将军你没事儿吧?”头顶询问的声音带着少年郎独有的沙哑,听得我心头一暖。长得好看就算了,还这么乐于助人,这让作怪的丑人怎么活?

此时此刻我有点儿感觉不到右小腿的疼了,估计是麻了。我抿出个笑从这个贴合得有点密切的怀抱里抬起头,“多谢五殿下关……”

“心”字还溜出舌尖就被我咽了回去,谢湛从李常身侧投来被点到名字时疑问的目光,“嗯?”。

从他那个方向说的话,我竟然会觉得是我脑顶,我一定是傻掉了。

我脸上一热,一胳膊肘怼到那“结实宽阔”的胸膛上,“李常你今儿可真棒棒!”

扶了我又挨了一下的李常一脸憋屈,撤到了一旁。而王大彻底没了动静,脑袋软趴趴地垂在地上,被棍子勒得晕了过去。

我弯下腰掰开他的手,解救了我已经没有知觉的腿。

我对着谢湛的美貌发誓,如果我要是残疾了嫁不出去一定讹诈王大养我下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