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身体被绑成白日吃的粽子模样,看见我眼里是怨恨不甘和一丝丝恐惧。视线移了移,他旁边的人一身白色丝袍裹身,尺寸好像有些小,更是衬出他的一双长腿,一袭秀背。

他堪堪地转过身,胸前衣衫有些凌乱,依稀可见白如朗玉的一点儿肌肤。再往上看,本来一张绝好的脸上满是青紫痕迹,嘴角还渗着血,瞥见我的到来他那靛蓝眸子里大滴大滴的眼泪倏然而落,“将军不要再打我,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和大哥一起跑了的,将军你要信我!”

我手撑在墙上,面无表情地看他表演,实际上是我不知道这话到底该怎么接。

“大哥是担心我才会来找我的,他只是想看一看我过得好不好,绝不是想带我走。大哥,你和将军说,我说的对不对?”

王大的脸色涨得通红,额上青筋狂跳,经历了内心巨大的折磨后,在自家弟弟的生命安全面前向我的势力低了头,“是,二弟说得对。”

谢湛的泪还在流,嘴却是咧着笑开,“其实将军待我很好,吃穿皆是最好的,她还总陪我从边关苦寒聊到人生哲学。这回大哥来,将军是怕我离开她气急了才下的手,这不正是她看重我的表现吗?大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差不多是《宫墙锁心》的改版,我精神顿时一震,我可以上场了。

我嘴角噙着邪佞笑容,负着手缓缓走近,伸手扣在谢湛的肩头,“我不管你从前在哪儿,是什么身份,但是进了我这军营中,就是我的人。既是我的人,就要和过去一刀两断,安心待在我身边。你没存着逃跑的心最好,若是让我发现你有所计划,我干脆打断你的腿,让你哪儿也去不了,可好?”

谢湛的头转过来,微微垂着搭在我肩头,掩住所有表情。只余着肩膀耸动,不知道是入戏太深还是憋笑憋的。

王大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这是认命的表现。

他脸再大,胳膊也拧不过本将军的大腿,本将军上头有人啊!

“念在你是他大哥的份上,这事儿本将军就大度地不放在心上。你要是敢再轻举妄动,那你就是存心想让你二弟不好过了,你不会这么坏坏吧?”

王大别开脸,脑袋“咣”地一下磕在后墙,却像是不知道痛一般,“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看着他绝望到底,心如死灰的样,我还挺不好受的。这时胳膊被人掐了一掐,我收起慈悲圣母心,半揽半抱着把谢湛带到了帐外。

守在稍远处的守卫见到这场景都惊呆了,我也是陡然意识到我和谢湛这姿势,这体位,这打扮到底有多么的不可描述。

我有些慌手慌脚地推开谢湛,后退一步,抱拳一礼,“末将失礼了。”

我整个右边肩膀处因着方才谢湛闷闷的呼吸变得有些湿热,虽说情急之举下的亲昵不叫亲昵,叫做戏,但我还是心里有些小别扭。

谢湛倒是坦然,伸手将胸前刻意揉开的衣襟拢了拢,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回去换身衣衫。待会儿去找将军。”

我点点头,别过他往校场上去。

除了日常的操练之外,每七日营中兵将会分成红蓝两队,仿着实际的战场进行战斗,攻夺下对方老巢者为胜,赢的队伍每人奖励五两银子外加一餐肉。我爹说过,纸上谈兵是最蠢的方法,只有实战才能出利兵。

虽然现在四海升平,无仗可打,但难保哪一日不会突然开战。与其到时候兵甲懈怠,不如平日多练练。

好在本将军在营中还是极有威望的,倒也没有谁不听指挥消极怠战。

今日正逢红蓝两队比试,大半兵将都到外面山林去了,校场上少见的没什么人。

我活动了下腿脚,绕着校场跑了几圈热热身,这才去挑了一把弓,双脚岔开,箭搭上弓瞄准校场墙边的一棵高大的杏树,“嗖”地一声箭直直地射了出去,随后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我喜滋滋地跑过去捡起杏树枝,上面挂着几颗青里飘着一点点黄的果子。

山杏树还是我来那年从山林里挪过来的,西北不养果子,到了第三年才开花结果。

“沈将军真是好箭法。”我拿袖口蹭去果子表面的土刚要往嘴里送,就听谢湛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我直起身,果子在手也不好抱拳,就直接鞠了个躬见礼。

谢湛换了身青袍,领口处绣着竹叶花纹,清雅得很。脸上那惨绝人寰的“伤痕”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拿什么东西画上去的,看不出来,竟还是个手艺人。

“沈将军这是要吃杏吗?我看着馋得很,将军能不能分我一个?”谢湛笑呵呵地看着我手里的果子,竟是在和我讨吃的。

真是近朱者赤,近我者饿。

念在他刚演了一场大戏耗费精力,我艰难地说服自己分给了他两颗,“其实五殿下,这玩意儿不好吃的。”

谢湛比我讲究很多,掏出袖间的帕子将果子仔细地擦干净,除去了尾部的短根,随后递给了我,“虽说沈将军惯来狂放不羁,但还是要弄干净了再吃得好。”

他生得白,脸白手也白,那青青的果子在他掌心滚着,颜色好看得紧,像是……根白叶青的小白菜。

我有些不自在地从他手掌拿过果子,一口塞进了嘴里,嚼得五马分尸。

谢湛这才不慌不忙地擦着另一个,边擦边说:“沈将军的反应很快速,方才对着王大的那一场戏演得酣畅淋漓,看着竟和真情流露一样。不过也是,沈将军在边境多年,营中男子众多,对沈将军……”他的话猛地顿住,咬了一口果子五官都快要移位一般挤在一起,看着和大馅儿包子似的。

我严肃认真地叹了口气:“唉……早告诉你这玩意儿不好吃的,五殿下还不信。”

又酸又涩,还带点儿苦,我连孜然拌树皮都“差点儿”吃了,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可谢湛那么挑,怎么能吃得下。

我心里有小人在叉腰,接着他方才的话头问:“五殿下说营中男子众多,对末将什么?”

谢湛皱紧眉头非常倔强地咽下那一口,五官回了位,又是顶好看的人了。他唇紧抿着,末了道:“没什么,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沈将军慢慢享用吧!”

有事儿?

斜阳西下,马上要到吃晚饭的点儿了,他能有啥事儿?

我摇摇头,心想着他大抵要回去继续钻研手艺了。堂堂皇子,长得好看还这么努力,真是谁见谁愧疚,谁听谁泪流。

想到这我弯起弓又射落几个果子,毕竟努力吃也是一种努力。

谢湛的意思,是把王大关上些时日送回北义县衙,再由我亲笔写一封书信给县令,让他赶紧把之前盗墓的那贼迁到别处去。

至于为何要关上些时日,谢湛说是要好好的和王大尽一尽兄弟情,以此来弥补他内心的愧疚。

有时候也不是很懂男人之间相处三天就有的兄弟情,怎么就能深到这个程度?

王大那照旧是不分白日黑夜都有人把守,只有谢湛进去和他促进兄弟情的时候守卫才撤出来。当然我早就吩咐那几个人,谁也不能把谢湛的身份说漏。

平日里和谢湛同桌吃饭的时候感受不到,如今他跑去和王大吃兄弟餐,我竟觉得没人抢的饭吃起来都有点儿难吃。

这所谓的“些时日”一摇一晃就过去大半个月,我中途去关押王大的营帐看过一次,他那大水盆脸都要吃成大水缸了!我军中的粮食都是费好大劲儿弄来的,不能白白填了水缸!

我实在是不能忍受,这日直接冲过去,当着谢湛的面狰狞怒吼道:“你成天跟他厮混在一起,只有晚上才能陪我,那我养你做什么用,啊?你一定是故意的,我告诉你,明日一早就把他送走,你再跟我叫板我打掉你的牙!”

说完我也没看他们的反应直接风风火火地就跑了出去,反正话都已经撂下了,事情要是没有顺着我的话发展的话,别说王大,就连傻子都会怀疑其中有猫腻。

干完这一件大事我神清气爽,连我自己都要爱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