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像是终于将他隐忍的脾气彻底勾得爆发,谢湛“霍”地一声站起来,只一步就走到我跟前,双手掐着我的肩膀,“朕是大晋的皇帝,朕要立你做皇后你便要做,轮不到你说想不想!”

他掐得我太疼了,疼得我直想哭,可我还是忍着,仰头看他怒气勃发的脸孔,“就算皇上立了我做皇后,日后逮到机会出宫我还是会走,再也不会回来。”

谢湛恨恨地盯着我,怒到极处反而笑了,笑得轻轻柔柔,让人汗毛直立,“那你也得能走得了才行,婳婳。”他一只手松开,手背温柔地蹭了蹭我的脸颊,“朕有办法让你再也走不开,今日就打断你的腿,将你锁在乾元宫好不好?让你每天只看朕一个人,白日看着朕批奏章,夜里将铁链挂在龙榻边,朕抱着你睡,好不好?”

我咬紧牙根不言不语,任由他发狂。

我心里知道他再怎么偏执,也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不过是说狠话罢了。他想让我服软,想让我再留下来。从前无往而不利的套路,这次我强忍着才没有掉下去,只是还是没出息地流了泪,顺着脸颊向下,滴在他的手背上。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骤然回过神,那狰狞扭曲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极其无奈又极其疲惫地环住我,唇落在我脸上胡乱地亲着吮着泪,“别哭了,我都是吓唬你的。别哭了,婳婳,婳婳……你要我怎么样呢婳婳,你要我如何都行,只要你别离开我……”

我的手抵在他胸前,没用什么力气,但这推拒的动作还是让他身形一怔。

“先帝有遗旨,还请皇上遵先帝遗旨行事。”我从怀中摸出一张明黄色的烫金宣纸,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簪花小楷,末尾盖着大红的玉玺印章。

“新帝登基后,放沈婳独回西北。”谢湛一字一句念着那行字,本就白若皎玉的脸一瞬间更加青白。

先帝薨逝之前最后一个见的人是我娘,那夜之后回到侯府,我娘便给了我一张盖着玉玺印章的空白圣旨。

“婳婳跟着老五,日后若是受委屈也好有个依仗,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先帝的本意是怕我婚后受谢湛的委屈,但他又是皇帝,我无法讨公道。

可他没想到,我往空白圣旨上写的是离开。

我想离开长安,离开谢湛。

谢湛沉默了许久,再抬头看我,眼圈已经泛起了红,“婳婳,你别走,我只有你了,我求求你,你别走……”

“我不喜欢皇宫的生活,我不想我后半辈子像坐牢一样的过。如果在你身边要让我忍耐这种生活,我宁可离开。阿湛,如果我问你,你愿不愿意意放弃皇位和我去西北生活,你会如何回答?”

他额角青筋凸出来,手颤颤地想要抓我的手腕,却停在半空不近不退。

“你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肯定会懂。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放我走吧!”

我觉得我如今的形象,一定是个骗了好看小哥哥一颗心后就放肆**人家真情的坏女人。

他日我娘再写新的话本子,我一定是恶毒女配的原形了。

谢湛的痛和难过都刻在脸上,刻在眉眼间,靛蓝的眸子散了光芒,眼底一片灰暗,眼角还有一滴泪要坠不坠。我看一眼就忍不住想扑进他怀里,想抱抱他亲亲他。

可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回头路了。

我等了半晌,等到时间像是就此凝结,他才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呼吸由轻变重,目光由蒙昧变凌厉,指着门的方向道:“明日就走,给朕滚出长安!没朕的允许不许再回来!你既然喜欢那儿,就一辈子呆在那儿!武安侯府的人谁也不许擅离长安,有违者一律按欺君之罪论处!”

我心里绞痛难当,明明最好的春日,我却浑身冰凉如在寒冬腊月。我吸了吸鼻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臣沈婳,多谢皇上恩典。”

我再次参军去西北的那日,像是为了配合离别的愁绪下起了蒙蒙细雨。

长安城门口,我站在门外,我爹娘和我几个在长安的哥嫂站在门里,因为谢湛那个天杀的不让他们出城。

“我家婳婳这觉悟真的不是一般俗人可以比的,真不愧是我沈家的好女儿!”我爹憨笑着,不住地海狗般鼓掌。

我娘猛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顶让他老实点儿,再看向我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娘你可以夸我美丽大方,天真善良。”我笑嘻嘻地道,引得沈愿扶着墙一阵干呕,那架势快要把心肺都呕出来。

沈及倒是少见的肃着张脸,冲着我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好好地照顾爹娘。我已经给大哥飞鸽传书,我出不了城看你,就让他和大嫂常去。”

所谓上有圣旨,下有对策。我沈家别的没有,就是人多,谢湛如果反应过来大概会气得跳起来。

不久之后,沈一和乔穗真的来西北看我,只带了许多跌打损伤药,没有话本,也没有好吃的。

因为我大哥说那玩意儿不健康,不适合我这种小孩子看。

乔穗在一旁嘟囔着,“也不知道是谁当初看得那么欢。”

我眨眨眼,一脸八卦地凑近,“大嫂,请说出你的故事。”

乔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转,道:“小八啊,你这次又是为什么要来西北参军的?”

……

故事讲到熟悉的这里又顿住了,比一年前黑了一圈又胖了一圈的副将李常仍是执着地追问道:“将军怎么又不讲了,这次是为啥呢?”

进了八月,初秋的风清清凉凉,携着桂花的清香在鼻尖萦绕。我深深地嗅了一口,又呼出一口气,才道:“大概是矫情吧,《倾倾皇妃似我心》告诉我,每一个遇到的可能会和自己家里出现矛盾的真爱,上辈子都是折了翅膀的花蜜蜂,被蜇上一口那真疼,还是早点儿跑路离他远点儿的好。”

李常了悟般点点头,又开始了十万个问什么,“那将军的真爱是谁啊?”

我抿出唇,回手捶了他一拳,“话这么多你很闲?这么半天了还没查清楚对面山头窝着谁,我要你这副将有何用?”

李常挨了一下子顿时闭了嘴,从山林里跳出去,亲自去打探消息了。

我刚从长安回到西北的时候,李常他们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震惊过后是狂喜,欢迎的篝火大会一连开了七八日,开到我一闻到烧火的味儿就有点儿反胃。

我离不到这一年的时间里,西北军营由李常代为掌管。谢湛不好受,也不想我过得太痛快,他这次只给了我一个百夫长的职位。

但我是什么人,我可是威名响彻西北的“战百郎”,我这套兄弟对我那是忠心不二。李常叽歪严肃地在军营中道:“只要沈将军在我西北营中,那将军就只有她一个人!”

众位弟兄们海狗鼓掌表示赞同,我站在一边差点儿眼泪掉下来。

真是兄弟情深啊!

西北的日子比我从前在时要好上太多,也用不着再去剿匪拿人质的谢礼过生活了,再说西北的山头早就被我剿了个遍了。

我就这么无所事事地整日带着弟兄们比划,远离长安的喧嚣,过着老大爷的安逸生活。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个月,前两天李常突然和我汇报,说有个山头来了伙山匪,不仅占山为王,而且态度嚣张,放话若是战百郎敢亲自过去剿他们,他们就敢立刻劫了她!

呦呵,敢挑战我的威严,这我就不能忍了。

今日一大早我就带着兄弟们过来,本想着知己知彼,剿匪愉快,但一连派了好几个人去查探消息,每一个都是有去无回。

这次李常去了大半个时辰又没了动静,我心痒痒得很,非常不信那个邪,手一扬,“不管了,兄弟们给我直接上!”

我带着人马冲到山上,一路都没看见什么人。到了山顶我看见眼前景象,不由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