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上次在德安镖局外面抓霍厉的时候,何进说有个看着比寻常人消瘦许多的人帮了他。你之前说过钟无羡算是你的人,他又是我见过的最像骷髅的,应该就是他了。”我曲起腿支在两侧,虚虚地坐在他腰腹处,盯着他,“你明日让他在侯府后墙边上等我,我有些事还想让他帮帮忙。”

“什么事?不告诉我就想让我的人给你办?”

我使劲儿往下那么一坐,眼看着谢湛整张脸涨得通红,差点儿一口气没能喘得上来。

跟着一起没能上来的,是彻底被压碎成渣的瓦,骨碌骨碌地往地上滚。

“这什么声啊?闹耗子?”

花厅那边有我六哥大嗓门的一声吼,吓得我扯过谢湛就往后边儿退。我喝了酒,手上没个轻重,谢湛也没防备,这一下竟然直接将他推了下去,“砰”地一声摔过后墙落了地。

我扒着房檐向下看,“阿湛,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有事,很严重的事。”

是断了腿还是摔到了脑袋?

我被这猜想搅得一颗心顿时揪起来,刚想翻身下去看看,就听他又道:“脸上划破了皮,本王这无暇的皮囊终是被毁了。”

我:“……”骚,还是你骚。

我现如今就仿佛话本子里写的那些恃宠而骄,有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恶毒女配,说不去大理寺就不去,说不去巡街就不去,谁要是问到我头上,我便道:“是冀王殿下吩咐的。”

谢湛离开侯府之后的第二日,我如愿见到了钟无羡。

这小哥挺着一张依旧骷髅模样的脸,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非常自然地将我们从牌友转为为上下级关系。

“沈大人有何事吩咐便是。”

“之后你不用再跟着我,去跟个别的人吧!若是有什么动静就来告诉我,或者直接告诉冀王。”我盯着后墙上的纹路,胸口压着的那块大石挪了挪之后,再次落下,压得更严实。

这石头从夏离死的那一日压下来,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被挪开。

二月初二,天还未亮,整个武安侯府便热闹起来了。

沈及算是我沈家这一辈颜值中的扛把子,若不是谢湛占了个异域风情的卷发蓝眸更加加分的话,说全长安我四哥最帅没有人会反驳。

本就那般妖孽的长相,今日一身大红喜袍,头顶带着嵌金玉冠,唇角一扬,春风得意,无人能及。

我笑嘻嘻地凑过去称赞道:“今日允许你比冀王还帅。”

按照大晋宫里的规矩,沈及要在天初亮时到宫中接惠安公主,一起拜过帝后、后宫位阶尊贵的妃嫔之后,双双到送庆殿接恩旨,再经过许多繁琐的礼节之后才能离宫。基本上快午时才能回到侯府,再行拜堂。

这宴席倒是只在武安侯府办,我爹高兴,宴席大摆三日,邀遍了朝中官员。

我爹低调了这么多年,可算是高调了一把。

除了跟着厨房陈大娘去菜市口抢大白菜之外,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长安城有这阵仗,人山人海,挤挤挨挨,席面坐不下的,就随便找了张桌子支在外头,还等得美滋滋。

“这武安侯府的喜气,不沾一沾实在是心里难安。”有人如是说。

时辰还未到,有许多位朝中重臣都没露脸,到时候他们来了会更挤,想想还真是可怕。

快到午时,铺着十里的红毯之上,沈及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地走在前,后面一辆华丽的八人矫辇紧跟其后,再往后是看不见尽头的装彩礼的马车。

“感觉四哥娶了公主之后,一下子就成为咱家最富有的人了,我如今去抱这位小嫂子的大腿还来得及吗?”我娘本来激动地在抹眼泪,听这话“噗”地一声笑出声。

可能是自身阴气太突出,这黑压压一片人里我一下子就看见钟无羡那张骷髅脸,我默默地向后退,还在后墙根和他相见。

“他去了大理寺的天牢。”

我握了握拳,“冀王知道吗?”

“知道,冀王还让我告诉大人,今日恐有变故,要大人万事小心,不要去冒险,一切有他。”

沈及昨夜临睡前将我揪了起来,他手下的关系网一直在盯着最近长安城的动静,因着皇上准许外省各封疆大吏回长安城同庆天家喜事,这些日子以来城中多了许多外来的人。连谢南岸被贬黜之后去两江的帝师陈立也回来了,还带了不少的贺礼,一行七八辆马车,重到车辙子都比旁人马车深一倍。

“若是真的敢在我娶公主过门这日搞出什么事情来,我一定活劈了他们!”

眼下听钟无羡这话,我感觉今日沈及要表演活劈人了。

我也是很期待。

“钟大哥,看在咱们曾一起守过尸体打过马吊的情意上,你答应我件事吧!”

钟无羡被我这一声称呼叫得脸上终于有些许不自在,“妹子有什么事情只管开口,我一定办到。”

我仰头看了看蓝天白云,再看钟无羡的眼,“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请钟大哥守在冀王身边。我知道你有办法不露行迹,之前若不是出手制服霍厉也不会让何进看见。”

“可……”

“好了就这么定了,我先到前边去了,回头喜糖给钟大哥留着。”我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翻墙而过。那厢新人在跨火盆,正堂里我爹娘已经端坐在上首了。

我深吸一口气,刚要提步过去,有个人比我更快,一路小跑地过去。

看不出来福伯这么大岁数,腿脚倒是灵活。

他在我爹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什么,我爹脸色登时大变,起身就要走,被我娘一个眼神压下来,“这么多客人在,还没拜堂你便要走,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出了事?”

我爹只好继续坐着,一直撑到沈及与公主拜了天地送入洞房之后才从正堂绕到后院。

我跟着他一路快步进了卧房,眼看着他在榻边按下一块凸起的雕花,床头处顿时陷下一个小坑,他拿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物件在手。

“爹,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我爹凝着眼,思忖片刻走到我跟前,“宫中生变,但目前局势尚不明朗,为父要赶到城郊万柳营去调兵,你拿着这个,立刻去集结城中巡防营与禁军人马,先赶到宫里头去。不管发生什么,一切以皇上的安危为先,其余的可便宜行事。”

这是可调兵的兵符,在我爹退出朝堂之后就交回了皇上手中,如今居然出现在武安侯府倒是让我吃惊。

我将兵符小心收好,“放心吧爹,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我家婳婳从来没丢过爹的脸,爹相信你,去吧!”我爹难得地还夸了我,我还来不及享受就要立时走,也是很遗憾。

我先赶到大理寺,让何进和郑千山去找巡防营和禁军的统领过来见我。

事情紧急,兵符交给他人我不放心,为了节省时间也只能如此。

等着人来前我去了一趟大理寺一号天牢,守门的典狱官昏睡了一地,不是失了智,就是被人下了药。而最里面的那间牢房房门被打开,之前关在这里的谢清溢不见了踪影。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打人狂魔霍厉。

我耳畔响起夏离死前和我最后说的那句话——小心纪南方。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我一时也抓不到什么逻辑,更是不敢相信纪南方会做出什么丧良心的事。在我眼里他虽然脑回路不正常,但一直都还算个善良的人。他几次三番地帮我,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家里挺有钱,年少又美颜的无忧无虑贵公子。

如果他不是真的这样,那就是装出来的,能装得这么自然,几乎瞒过所有人的眼,也真的令人脊背发凉。

钟无羡远远地盯着他,发现他这几日经常来往于天牢与放着卷宗的阁楼。

结果就是谢清溢与霍厉一起不见了踪影。

除了他们之外,消失的还有纪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