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皇上给我的这一队禁军各怀绝技,相比而言何进只会讲段子还是显得有些弱了。

到了户部衙门之外,我让莫屿先摸进去打探一下,跟着何进、郑千山一起在对面的茶楼里等着。

郑千山人长得敦厚,一笑眼睛眯着,上一次我在四方楼差点儿出事,若不是郑千山,这个“差点儿”就要变成“一定”了,是以我对这个下属很是喜欢。

“听何进说,你家娘子刚生了个女娃娃?”

郑千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从怀里摸出个小金锁,“我昨个儿买的,算是贺礼了。”

“大人这太贵重了……”

“给你你就拿着。”何进手肘杵了杵郑千山,“咱大人家有的是钱,你还怕收个礼大人就穷了啊!”

这话真的很扎心,我真的不想告诉他们,你们大人家里有钱和你们大人完全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面上我还是大方地笑着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快拿着吧!”

说话间莫屿身若蹁跹蝴蝶,直接从窗子翻了进来,呼吸只是微喘,“大人,秦世安今日没有到户部衙门来。”

今日是休沐日,秦世安没上早朝居然也没来户部……

我眼一凛,“走,去秦家!”

越往秦家走我越是心惊肉跳,还没等走到半路就碰上急匆匆往出来的大理寺护卫,面色十分凝重。

“沈大人,秦世安死了。”

“什么?”

很快大理寺一行人便赶到了秦家。

秦世安的父母妻儿全都在老家,只他一个人在长安独住,这府上也只有几个仆人。昨日秦世安进了书房时嘱咐下人不要打扰他,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秦世安之前也常常有把自己锁在书房许久的事情,府上的下人也就都没在意。

直到方才大理寺的护卫奉冀王之命来传唤秦世安,叫门无声应,众人才觉好像出了事。

护卫踹开房门,就见地上赫然躺着秦世安,他的身前放着一个铜盆,手腕的脉被割开,血迹淌了一地,淌进铜盆中的血被灰烬染黑。

沈遇验尸,祝清欢审讯府中下人,其余大理寺人等也各有事儿做,我从书房退了出来,在府中四下闲逛。

我也实在是没想到,秦世安作为户部尚书,还是此次贪污案目前官职最大的参与者,家中居然如此清贫。三进三出的院子,几乎没什么装饰,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也都陈旧,不值什么钱。

“这贪官贪的钱自己不享受,那还贪得有什么意思?”

“财不外露,才能留得长久。”

月门外有人闪进来,我轻哼一声不想理他。耳畔听他一声低叹,人跟着绕到我前面,“听人说但凡女子都爱生气,我原本以为我们战百郎和那些俗气的女子不一样,可没想到——”

他欲言又止,停顿得十分有心机,让我心里明白他这是给我下套,但也忍不住不往里面钻,恨得咬牙切齿的,“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那……别生气了?都三日没怎么理过我,沈大人这惩罚真的太重了,让我日日忙着大理寺的事情,还要分神来着急上火的。你看这两日我都瘦了,你就不心疼我吗?”

因着户部一案,谢湛确实是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眼下有些发青,看得我心里十分不好受,也觉得自己有些闹得过分了。

我别开头,只留个后脑勺给他,“这次就饶了你,谁让本大人善良呢!”

虽没回头,但我能感觉到谢湛在笑,手顺着就要来牵我的,恰是此时门口女声响起,那探出来的手顿在半空,“殿下……哦下官什么也没看见,下官有事先过去了。”

祝清欢跑得飞快,我伸腿踩了谢湛一脚,捂着脸也跑得飞快。

完了,这下是怎么也说不清了,没脸见人了。

经沈遇验尸,秦世安的死亡时间在昨夜辰时,是割腕导致血流尽而亡,初步判定是自杀,而且是在铜盆里烧的东西已经燃尽成灰之后才自杀的。

秦家上下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估计都被秦世安烧了。

祝清欢那倒是问出了点儿眉目,秦家的管家拿出了一封信,是秦世安临死的前一天交给他,让他带回老家湖州交给老夫人的。

“我家大人是出了名的孝子,之前也经常寄信回去,可谁能想到……”

管家抹着泪,将信交到祝清欢手里。

那家信和往常没什么两样,问候母亲身体康健,问候妻儿平安,而自己身上所发生的所有秦世安只字未提,甚至还说等今年入夏接一家人来长安小住。

谢湛将信拿在手里,蹙着眉看着祝清欢,“你想和本王说的只有这些?”

祝清欢道:“王爷且仔细地看一下这信纸。”

这信纸比寻常的宣纸看起来厚一些,上面烫金,又有暗花,是皇家专用的,而秦世安不过一个户部的官吏,是没有资格领这种纸使用的。

谢湛紧蹙的眉头一松,唇边浮出了些许笑意。

我看着屋中的陈设,这书房虽简陋,但那摆放书卷的书架却是上等的楠木制成的。

这个秦世安如此珍视书籍,想必当初入仕时也曾意气风发,不畏所有。可这世上人人皆有弱点,我仿佛能看见那夜秦世安伏在桌案之上,满眼绝望,却又笑着写下那封家信的场景。

登高与家中同庆,跌落则独自承受。

秦世安虽死,却把户部也拉扯下来。两部一起查大理寺忙得人仰马翻,皇上便下旨让刑部也从旁协助。

户部和兵部出事,这一下长安城不知多少人夜不能寐,盯着此事的动静。但显然,这不能寐的人家不包括武安侯府。

这夜我翻墙去找沈及的时候,他证睡得四仰八叉的,还发出轻微的鼾声,我踹了他好几脚他才睁开眼。

“你白日干嘛了睡成这样?”

沈及打了个哈欠,没骨头一样靠在床边,“婚期将至,总得忙活忙活,哪像你这种没家没口的,整日闲得脑袋上长草。”

自从他婚期定下之后,话里话外透出的嘚瑟劲儿真的很想欠揍。

“你找我干嘛?”

我挨着他坐在床边,低下头抠着手指。

“怎么了?”沈及这才严肃起来,凑近我,“和冀王……破裂了?”

“你才破裂!会不会说话!”我捏着拳头往他英挺的鼻梁子上怼,沈及腰身一低往后躲开,“姑娘家家的这么暴力可不好,没破裂的话是怎么了?案子查得不顺利?不能够啊,什么都让冀王算准了,怎么会查得不顺利?”

“秦世安死了,他写给家中的信虽说能证明有皇家子弟和他往来,但也不够有太强说服力。秦世安一把火将所有东西都烧了,显然是想以一死将此事全都了了,再想挖出什么就费劲儿了。”

沈及随意地点头应着,我呐呐地又道:“如果已经死了的秦世安又活过来,那就有意思了。”

我刚说完,脑袋上就被沈及屈指弹了一下,“哥哥就喜欢你这机灵的小模样,不过你对这事儿还挺上心的,从前很少看见你动这种歪脑筋。”

听他这话我就知道他愿意帮忙了,了了一件心事,我脊背松下来向后倒,躺在棉絮里。

“我离开西北之前和李常他们说,我会想办法解决西北军营的困局,这是其一。其二……”我眼前闪过那双靛蓝的眸子,脸上泛起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笑意,“我想尽心帮一帮谢湛,他最近太累了,我替他分担分担吧,毕竟日后还是要在一块的,把他累出什么病来可如何是好?”

沈及跟着躺下,手揉了揉我的脑顶,“行吧,你开心就行。”

“你被人掉包了?你还是我四哥吗?”居然没拿话怼我,这太不沈及了!

安静了片刻,我脖领子被沈及拎起来,像拎着小鸡崽儿一样一路拎到门外,再“砰”地一声关上门,差点儿砸到我好看的鼻子。

行吧,是沈及本及了。

不过只要能帮我,砸一下我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