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湛不管得不得宠,那都是正经的皇子,能来刺杀的不管是面纱绣花还是眉间点红,那都是要被抓起来严刑拷打的。

禁军中含笑散之后就只抓到三个人刺客,连夜就带回了大理寺,谢湛唤了还在四方楼里面浪着的祝清欢出来。

祝清欢老实在在地过来行礼,道:“见过五殿下。”

“方才抓到几个刺客,有劳祝大人连夜审一审,务必要审出些东西来。”

祝清欢继续老实在在地行礼,“下官遵命。”

眼看着这没我啥事儿,再加上方才谢湛那一段似是而非,到现在我也没太琢磨透的话,我眼下只想赶紧回家躺一躺。只是还没等开口,谢湛就侧脸看着我,道:“方才我与你说的话,你要往心里去一下。”

我呐呐地“嗯”了一声,祝清欢的眼神却骤然一亮,人跟着凑到了我的身边,说:“这夜里再去折腾旁人有点儿不人道,左右沈大人回去也没事儿,不如帮我去大理寺审犯人吧!再说你是当事人,提前写一写口供也省不少事,都是同僚,帮帮忙嘛!”

谢湛似笑非笑看着我,“沈大人的意思呢?”

我有啥意思?祝清欢每句话都把我往墙角上摁,我还能有啥意思?这个猪!

其实当真的审问的时候,我倒是庆幸祝清欢把我叫过去了。因着那绣花面纱一扯,三个人里就那么巧我全认识,有起先在四方楼打架打成血葫芦的高、矮两个大汉,还有一个干瘦得只剩下骨头架,赫然是和我有过打马吊情意的“骷髅小哥”。

怪不得他见我时那么震惊,我如今见他也是十万个为什么,“怎么是你?”

在审讯方面我是个外行,除了严刑拷打也没别的啥主意。祝清欢对此非常嗤之以鼻:“严刑拷打必多冤狱,我们做审讯的不求速战速决,只求对得起天地良心,我们要走心,走心你懂吗?”

可眼下那个“走心派”却眼通红,鞭子一下一下往墙面上抽,恶狠狠道:“给老娘把舌头捋直了说普通话!”

高、矮两个汉子嘚啵嘚的,说都是家乡土话,压根儿听不懂,谢湛还说要明早就让祝清欢给个结果。她喘着粗气朝向骷髅小哥,“我知道你会说官话,快说——”

看到这我就躲出去了,毕竟是熟人,我还是不太忍心亲眼看他被虐。出了审讯室,我就愣在当地。

不远处谢湛正站着,那身月白袍子经这一晚折腾有些发皱,但是丝毫不损他的美貌。他不是回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他看着我面色有些阴阴的,一边说一边走过来:“不是帮着审犯人怎么溜出来了?玩忽职守,该罚。”

我立马抬手捂住脸,“别打脸就成。”

谢湛轻轻地笑了笑,将我的手从脸上扒拉下来,“没想到沈大人还是靠脸吃饭的,我就在这儿盯着,你要是再溜出来,就真打你脸。”

我连忙又进去,屋里扑面而来的暖意一下子冲过来,我身上有些麻,脑子也跟着一麻。是不是因为外头冷,谢湛才不让我出去的?

骷髅小哥十分硬气,宁死不屈,案子审了一整夜没什么眉目。祝清欢冷着脸走出去,见谢湛像一尊大佛一样杵在那一夜,愣了愣行了礼,道:“下官无能,但请五殿下再给下官一日,下官必能审出东西来。”

谢湛没说话,径直看了看我,“你先回侯府吧,今日放你假休息,不必来大理寺了。”顿了顿又道:“回去吃些清淡的粥再睡。”祝清欢斜睨着我,满眼的八卦之光,我点点头,几乎是落荒而逃。

没见我走之后,谢湛满脸温柔色褪尽,靛蓝色的眸中寒光乍现:“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行公事时扯上旁人!再有下次,我必饶不了你!”

祝清欢哪见过谢湛这样,大惊之下腿一软跪在地上,“下官知错,以后再不敢了。”

只是瞬间谢湛的面容已经和平时一样温和:“好了你起来吧,先休息下再去审。”祝清欢忙不迭地应下,待他走后抹去一脑门的冷汗。这位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精分?可吓死她了。

自大理寺离开后,我想起谢湛的话,顺路在长东街角的摊子上吃了早点。熬得极烂入味的鸡肉粥,就着刚起出来的酱菜,我连喝了三碗才回去。

回到侯府,刚踏进东苑就听见墙另一边传来沈及那轻柔中带着宠溺,调笑中蕴着霸气的复杂声音,不用说肯定是他家小公主到了。

我攀上墙沿看过去,就见石桌上整整齐齐码着一桌子菜,我四哥手指一样样点过去,非常有耐心地问俏生生的惠安公主:“吃这个吗?不喜欢呀,那这个呢?不想吃,那这个呢……”

问了五六样,手指指向那盘桂花糖糕时,小公主捂着脸,“牙疼不能吃的。”

沈及撂了筷子,登时眉头就挑了起来,佯装怒道:“张嘴让四哥看看哪颗牙敢让我们公主殿下疼,今儿就把它敲碎了看它还敢不敢!”

谢皎皎娇娇地笑了,两人闹成一团。我默默望了望天,这谈恋爱果然会让人变智障啊……

“咦,婳婳姐!”谢皎皎手指一指我,我趴在墙上进退都尴尬。沈及“呦”了一声:“咱们战百郎昨晚去哪儿了,夜不归宿,咱爹说要打断你的腿呢!”

我的娘,昨个忘告诉家里我不回来了,这下死定了。我攀过墙过去,苦大仇深道:“别提了,让五殿下扣下去办公事了,祝清欢比我还惨,这个时候还没回呢!”

让沈及说一说,再拉祝清欢下水,这事估计就过去了。以前很多年我们都是这么狼狈为奸的,更何况这次是确有其事。

谢皎皎本来歪在我四哥胳膊上,不知怎的突然直起腰身,正襟危坐,“婳婳姐和我五哥很熟吗?”

“算……熟吧!”

“婳婳姐别把在侯府见到我的事情告诉我五哥好不好,我可怕五哥的。”谢皎皎眼巴巴看着我,沈及心疼,曲指弹了弹我额头道:“快答应,不然我告诉咱爹你昨晚出去鬼混了。”

我倒不是不答应,我只是很惊奇,谢湛那么看起来人畜无害装模作样的乖猫样子,居然还有人怕他。

沈及见我点头,揉了揉谢皎皎脑袋,“别担心,有四哥呢!”

我打了个哈欠,原路翻墙想爬回去,沈及突然叫了我一声,我就又卡在墙上不上不下的了,今日的我大概是个壁虎。

“昨日我和宋寓喝酒,他说……夏离要回来了,我想着怎么也该告诉你一声。”

宋寓是沈及的一个狐朋狗友,年纪轻轻就成了兵部侍郎,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因为他太突出,小时候一直都被伙伴们排挤,只有我四哥不嫌弃他太优秀才和他成了朋友,当然这不是重点。

“夏离……”我念着这个名字,心上突然一空,握了握拳翻过墙,将自己摔在榻上,蒙头就睡。之前的床榻被我捶坏了,我娘一边笑得花枝乱颤地招呼我爹来围观,一边让人换了张新的。

榻是新的,新到我做梦也梦不见旧人了。

这一觉睡到午后才醒,睡得我满眼雪花,骨头缝子都疼,熬夜修仙之后再睡觉就是一种折磨。

我仔细地想了一下,侯府中现在只有我娘和我四哥在,无论和哪一位说话都是件辛苦的事,我现在这满脑子雪花的状态还是不要去费劲儿的好。

愣了会儿,我换上官袍去了大理寺。昨儿那件坏了,我睡醒时已经有人送了件新的来。我几年不回家,我娘找人给我做的衣裳有点儿紧,而这件绛紫色的官袍套在身上,尺寸却特别合适。

管家福伯说,大理寺送官服来的是个白面书生,边说边啧啧道:“五殿下果然是体恤下属,连衣裳尺寸都了解,还送货上门。”

就算绣娘长了八只手,针脚这么精细的官服做起来也要最起码五日。五日前……封我做大理寺少卿的圣旨还没下,谢湛怎么会找人做官服?

再有,谢湛了解我的尺寸……我不自觉想到在西北,桂花满树的山上,北义县衙的树下,他揽着我,指骨箍着我的腰身……

很好,这下脑子里连雪花都没了,变成一片煞白。

一路晃晃****地到了大理寺,招呼我手下那一队禁军到衙门后的空地去。这一队共四十八人,我深刻怀疑这波人分在一起是因为脸,打眼那么一扫,个个身姿挺拔,器宇轩昂。

手下这么赏心悦目,果然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