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时恰好沈遇被叫去大理寺,擦肩而过时我见沈遇那张苍白苍白的脸阴沉得黝黑黝黑的,他每日要睡四个半时辰,生平最恨有人打扰他的睡眠,超过恨祝清欢。
我真的非常希望他恨到极点,掏出解剖的小凿子去砸谢湛那张脸。想起他刚才那样我心里就窝着火,滚滚燃着要把自己烧着了。
受了惊再加上憋了气的下场就是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烦躁得一遍一遍狠命捶床捶地捶空气,几次重击下我再一捶,“轰”地一声床榻应声而塌,我半个身子被埋在木屑里,屁股摔得又麻又疼,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我深深的恶意。
扶着腰走出来,想了想这个时间段我能去还不被轰出来的地方,就只有沈及那了。沈及和我同住东苑,只隔了一堵墙,我忍着屁股痛翻过墙爬过窗,将**的鼓包往里推了推,和衣侧躺了上去。
“鼓包”像是被搅醒,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四哥,我还要再睡会儿……”
娇娇糯糯,轻轻柔柔,还是个女声,我吓得差点儿从榻上滚下去,再要往上爬一下被人从后面拎住衣领,拖着往后换他欺身向前。
天大地大他最大的热血少年我四哥,此刻将被子小心掖好,然后拍着那人的背,声音温柔得可以掐出水:“乖,继续睡,天亮了四哥叫你。”
“嗯……”
又哄了一会儿,沈及才顾得上拉着我往外间走,这里已经放了一方矮榻,被子被掀得一大半在地上,可想而知他是听见里面有动静立马惊醒直接冲过去的。
能让我四哥这么珍而重之,魂不守舍的,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惠安公主谢皎皎一人了。
沈及这个人现在看着极不正经,只能说不及他从前万一。沈及少年时那个走路姿势,嘚瑟得让人看一眼就想揍他。
直到后来惠安公主十岁生辰那日,我娘说公主一家都生得倾国,我沈家不能丢人丢得太过分,就带了我家长的最好看的我四哥入了宫。
那一天沈及回来后,就坐在院子里发呆。再之后他那性子收敛大半,有事没事就找机会进宫,待到公主长到十六岁之后,沈及求着我娘进宫,再之后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那一晚沈及轻功施展嚎叫着踩坏了大半个长安城的屋顶。
有一次沈及喝多了拉着我上房顶,笑得很不沈及,“我这半辈子到处浪,到处狂,老天爷看不过眼,就派了个人来治我。我看她第一眼,我心里就揣了块糖,糖可真甜啊!”
至今想来我还忍不住浑身鸡皮疙瘩,压低声音问:“公主怎么在这儿?”
“和她母妃闹脾气跑出来,我也不放心她在别处住,就留她待一晚,宫门一开就送回去,你可别大嘴巴说出去。”沈及又是那一脸笑,看着我牙根一酸,他又换了张脸,“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碍眼。”
如果我把我捶塌了床的事情告诉他,那我会被全家嘲笑好几天,眼珠一转,我神秘兮兮地凑近,“我其实在等三哥回来。”
我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掐头去尾抛开我丢人的部分和沈及说了个大概。这么大的八卦他果然来了精神,和我并排坐在榻前,屏住呼吸去听隔壁院子的动静。
八卦使人疯狂,我们就这么坐了大半个时辰,才听见脚步声响起。沈及刚要窜出去,又想起什么推了推我,“小八你去打听,回来再告诉我。”
我:“……不就出去一会儿,这府里也不会有狼将公主叼走。”
“少废话快去快去。”
推搡间我出了门,脚蹬着地越墙而过,赶在沈遇推开屋门前将他拦下,“快告诉我大理寺的事情不然打死你四弟我今儿都不会让你睡个安生觉的。”
西去月影里沈遇的脸色比平日更白,看了看我,又望了望门里床的方向,“淮王府的那个人临出长安城的时候吃了一味极是珍贵的药可在大难时护住心脉保住性命,看起来像是死了一样。但那人被砸得经脉皆断,就算缓过来一口气也没命活。案发当夜就有人把这个消息写成密信放在了大理寺门前,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五殿下就只能着人看着,然后就有了今夜发生的事情,我说完了我可以睡了吗?”
沈遇一口气说完,快得我怀疑他都咬到了舌头,我还在消化他这一大段话,他已经拨开我开了门,随后“砰”地一声关得震天响。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站到我手脚发凉,我方吐了一口气,“原来我真的误会了他……”这下可尴尬了。
我没去打扰沈及,自顾自的回了自己房中打地铺将就一晚,快天亮才睡着,睡梦中也并不安稳,翻来覆去眼前都是谢湛的那张脸,笑意褪尽,眼中透着丝丝伤痛。过了会儿,眼前的谢湛摔破一个酒碗,潮红着脸,咬着薄唇望着我,酒后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你不想对我好了是不是?在西北你说的都是骗人的!”他呜咽着,解下腰带往自己脖子上缠,左右开弓狠命一拉,“人家不要活了啦……”
我腾地一下惊醒,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我单手遮着脸,就着指缝眯着眼看阳光,不一会儿就泪流满面。
我从小就是这种性格,别人欠我的,我大方摆摆手,都是兄弟说啥欠不欠。我欠别人一点儿,就会吃不香睡不好,活像是有人拿着火把烧着我的脚掌心。
谢湛扯犊子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拆穿他,我应该做的。我猜错了,那我就很愧疚。照目前来看,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谢湛在我梦里估计要花样寻死吓醒我了。
淮王府的案子由那一位“诈尸”的人破开个口,之后的调查就很是顺利了。淮王府登记在册的连主子带奴仆一共一百六十八名,挨个核对之后发现这府中少了十二人,恰好和千南山下的尸体数目对得上。
淮王府这么欺上瞒下,其中透着古怪,大理寺将府中几个管事的带走,交由审讯师祝清欢审问。第三日,整个案情便彻底明了。
淮王谢南岸被圈禁之后,其下党羽自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谢南岸还在,东山再起不是问题。于是这些人便计划着想要到宗人府将谢南岸换出来。为保万无一失,其中一个门客献上一丸保心丹,可让淮王在出逃过程中护住心脉。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党羽都想这么干,蓟州来的门客米螺便是其中之一,这么多年他早已心力憔悴,早就觉得淮王不上那块料,当下跟着这些人去将淮王从宗人府带出就是去送死。他盗走保心丹,带着全家轻车简行连夜逃出长安,却不想千南山崩,终究是没了性命。
淮王府其他人等眼看米螺出事不敢妄动,也不想事情查到淮王身上,雪上加霜。而今真相揭露,病中圣上听闻当即昏迷,倾太医院之力才在三日后苏醒。
在淮王府一干党羽的精心策划下,淮王最终连宗人府都没得住,被削爵贬黜,流放三千里。所有淮王府的人也都驱逐离京,今生不得再为官。
所以有时候,你也真的分不清那些口口声声说帮你助你的人,到最后究竟会干出点儿啥事来,作孽啊!
这件大案从案发到破案不过也才不到十日,皇在愤怒淮王党羽所作所为之外,倒是第一次正眼看了自己那个血卷毛儿子,夸了他一句:虎父无犬子。
这么自夸可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