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一大早,聂长远通知游亦杨和蒙娜,他终于查到了王茉雅的一些信息。
王茉雅,44岁,出生地是在松江市,她本是个弃婴,被养父母收养。
她是游钧则的初中同班同学,当年学习成绩优异,是个开朗漂亮的女孩,班上暗恋她的人不少。高二时辍学,先后在几个KTV打工。
王茉雅20岁那年养父母相继过世,也是从那时起她便销声匿迹一般,聂长远再也找不到有关她的信息。
没有她名下的手机号,没有她名下的银行卡,就好像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游亦杨接听电话的时候,聂欣怡就站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注视着他。
游亦杨当然明白聂欣怡的意思,也就是自己潜意识几乎认定的推测,聂欣怡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如果人死了,还是被王茉雅杀人灭口的,那么她就一定会想办法处理尸体。王茉雅会怎么处理尸体呢?她当时很可能有车,很可能会把聂欣怡的尸体运到合适的地方抛尸。
聂长远说他找到了当年一个王茉雅和游钧则的同班同学,虽然可能是无用功,但他还是想去找这个同学聊聊,看能不能得知有关王茉雅的更多信息。
游亦杨自然不能缺席,问了地址,便跟聂长远约好在那位同学家楼下汇合。
年味正浓的年初三,三个陌生人敲开了化妆品公司老总徐蓉的别墅大门,却不是来拜年送礼,而是以警方的身份来询问了解情况。
徐蓉是个44岁的成功人士,她家聚集了不少亲戚,搓麻的搓麻,做饭的做饭,孩子们也撒欢地楼上楼下地嬉闹。
聂长远他们三人有些煞风景,好在徐蓉还算理解警方的工作,特意把三人请到书房。
“王茉雅,我当然记得,她是一个让人记忆深刻的女生,我想忘记都难呢。”
说起王茉雅,徐蓉的脸色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如果你们去问其他同学,他们一定会跟你们说,王茉雅是个开朗阳光、学习又好的女生,老师们也都很喜欢她,而实际上,她却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而且是极为恐怖的阴暗面。这阴暗面,恐怕只有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蒙娜看得出,徐蓉谈及王茉雅神色极为复杂,有鄙夷不屑,也有一些自己相较她的优越感,还有些许的恐惧。看得出,学生时代徐蓉对王茉雅是有些嫉妒的。
徐蓉抿了抿嘴,尴尬地笑笑,低声说:“那是因为我偷看了她的日记。”
紧接着,徐蓉语气神态夸张地给三个人讲述了她偷看到的王茉雅的三段日记。
第一段日记的大概内容是这样的:
我知道他们俩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他们并不知道我知道。他们仍然虚伪地表演,假装我们是美满的家庭,幸福的三口之家。
但那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而已。我厌恶他们,我憎恨他们,是他们霸占了我,像霸占一样东西一样。他们以为我是他们的从属,真是可笑。
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消失,不是从我的生活里消失,而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样,他们就再也无法打扰到我。
第二段:
放暑假了,他们带我回乡下的姥姥家,那个又脏又破令人作呕的地方,我真的恨不得放一把火把这里连房子带人一起烧掉。
唯一让我喜欢的,只有院子里那棵果树,因为村里人都叫它鬼树。
叫它鬼树是因为传说那棵树下埋着一个死人,树根在土地下方与尸体一起盘根错节,融为一体。所以,那棵果树结出的果子总是有一股死人的味道。
我听村里一个老太太说过,如果我吃了那棵树的果子,我就会被树下那个死人附身。
可我身边的所谓亲人们都吃过那树的果子!
我喜欢这棵鬼树,我觉得它很像我,以后我有钱了,要种植更多的鬼树。
第三段:
今天我又看到他了,他就是我的黑马王子。
我不喜欢白马王子,我喜欢笼罩在黑暗之中的、深沉忧郁的男孩,就像他一样。
可他身边却有那么多该死的女生,我讨厌她们对他笑,讨厌他对她们笑。他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的身边、让他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至于那些跟我争抢他的女人们,下地狱去吧!
听过徐蓉阴森森地讲述,游亦杨他们三个都感到浑身冰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茉雅的确是个阴郁恐怖的女孩,而且很可能是患有精神类的疾病,否则,又怎么会想要杀死自己的养父母?
没错,第一篇日记表达的主题就是王茉雅想要杀死她的养父母;
第二篇,她说要种更多的鬼树,而鬼树之所以被称之为鬼树是因为树下埋着死尸,也就是说,她要在树下埋葬更多的死尸;
第三篇日记显示,王茉雅有一个喜欢的男生,而那个男生身边还有很多爱慕者,王茉雅想要独占这个男生,恨不得那些竞争者下地狱。
这个女人简直是个变态。她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便已经如此,长大后当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变态凶手。
游亦杨几乎可以认定,聂欣怡早在失踪之后就已经惨遭毒手。
聂长远在听到鬼树那一段的时候,心就一下子沉入了谷底,他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他很不愿意去相信,非常抵触的可能性。
蒙娜又何尝不是,他们都猜到了聂欣怡此刻的所在,都知道他们该去哪里寻找那个失踪了十年多的可怜女孩。
年初四一大早,聂长远驾车,载着游亦杨和蒙娜前往永宁县招福乡,前往王茉雅的姥姥家。
姥姥家已经荒废,很多年没人住了,那棵院子里的果树却依然活着。
聂长远向邻居借来了工具,三人一起动手,围绕着果树挖掘。
他们从中午挖到了傍晚,在土壤中摸索着,终于,蒙娜首先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细细的东西。
霎时间,她脑中出现的画面竟然是青春年华的她跟聂欣怡,两个女生手拉手的画面。
难道她在土壤中摸到的那个东西,就是聂欣怡的指骨?
蒙娜一下子跌坐在她自己挖的深坑中,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聂长远忙用手电照亮,把蒙娜摸到的那个东西照得清楚,那的确是细小的骨骼。
聂长远打电话请求市局的支援,在警察和法医的帮忙下,晚上八点,他们终于把一整套骸骨挖了出来。
法医初步断定,死者为女性,死亡年龄在13至17岁之间,死于颅骨损伤,死亡时间推断在8至12年之间。
法医的初步推断只是个范围,可是聂欣怡却完全符合这个范围。只要进一步通过DNA的比对,就可以确认死者到底是不是聂欣怡。
尽管还没有科学的认定,但蒙娜却认出了骸骨外面包裹着的裙子。她拍打了几下裙子上的尘土,刚刚好不容易才平息下的她又一次控制不住啜泣。
聂长远和蒙娜的目光都粘在了骸骨之上,怎么也移不开。
游亦杨的目光则是注视着站在骸骨身旁的那个穿着颜色亮丽连衣裙的聂欣怡。
站着的、鲜活亮丽的聂欣怡,跟地上躺着的、被尘土包裹着的森森白骨形成了令人心碎的强烈对比。游亦杨的鼻子发酸,小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游亦杨之所以要对聂欣怡心怀愧疚,那是因为聂欣怡的死,他的父亲游钧则很可能负有责任。
如果父亲真的是徇私枉法,故意放过了杀人凶手王茉雅,那么王茉雅后来杀死了聂欣怡,父亲也同样负有罪责。而他身为父亲的儿子,自然也背负着愧疚。
话一出口,游亦杨才回过神,虽然现在没有证据证明,可是他却已经替父亲背上了罪责和愧疚。果然,他的潜意识认为那种可能性越来越大,可以说几乎肯定了。
聂欣怡垂下头神色哀伤落寞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骸骨,又抬头对游亦杨挤出一丝心酸的笑意,抬起手臂,挥手跟游亦杨道别:
“太好了,我终于不用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个地方,可以回到我本应属于的地方。如果真的还有下辈子,我还是想要学表演,但愿下辈子,我实现理想的路不要这么坎坷吧。我走了,如果可以的话,好好照顾蒙娜。”
游亦杨也抬起手轻轻挥动,一直到聂欣怡的身影淡化到消失,他才想起来,自己又忘记了打响指。
果然,病情在恶化。
而且“照顾蒙娜”又是怎么回事?
初六一大早,聂长远接到了法医的短信息,DNA比对结果显示,果树下的骸骨的确就是聂欣怡的。
聂长远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并且平静地把这个结果告诉给了家人,一家人相拥哭泣。
至于说王茉雅,警方已经发出了通缉令。
但聂长远也不抱什么希望,毕竟她从20岁就已经销声匿迹,恐怕现在已经换了个身份,甚至换了面貌,很可能已经点掉了那颗嘴角的痣,变成了另一个人生活在阳光下。
一想到这一点,聂长远便恨得牙痒痒。
蒙娜的双眼哭得红肿,但她也知道沉沦在悲伤中于事无补,她必须全力投入到搜寻王茉雅的工作中,用工作的忙碌充实自己,为好友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