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亦杨坐飞机了,这对于发病后的他来说是破天荒第一次,对于极力避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他来说更是一大突破。

航班是由松江市飞首都的,游亦杨要在期末考试结束后寒假的第一天飞去首都见一个名叫洛丞的男人。

由于订机票的时间比较紧促,游亦杨只买到了经济舱,而且赶上春节前夕,飞机上的情景对游亦杨来说就是人满为患。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歪头望向窗外,尽量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周围来往的男男女女,嘴巴里不停念叨着:他们是乘客,他们只是乘客,没有杀手,没有杀手。

很快,游亦杨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转头一看,自己身边的乘客是个刚刚好能坐进座位的胖子,胖子刚一坐下又起身放行李。

游亦杨弱小的身躯一下子就被庞大的胖子给完全遮蔽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这让他恐惧得不住颤抖,屏住呼吸抬头望着胖子的三层下巴,恨不得马上求饶乞怜,乞求对方饶他一命。

当然,什么都没发生,飞机顺利起飞。

胖子去了洗手间,这让游亦杨瞬间感觉呼吸顺畅,身子也舒展了不少。

“即使这样你都不后悔吗?”栾菲菲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游亦杨侧头,坐在胖子空位上的正是栾菲菲。

游亦杨打了个响指,小声说:“菲菲,我总得战胜自己不是吗?”

“哼,少来这套,你就是为了帮那个大婶调查她女同学的案子,”栾菲菲不屑地白了游亦杨一眼,“即使查到了线索远在首都,你都不惜乘飞机亲自跑一趟。”

“聂欣怡可不光是大婶的好友,也是老聂的妹妹啊,我也算是为了老聂不是吗?”

游亦杨赔笑着解释,“而且如果我能够突破自己乘坐飞机跑一个来回,让老聂知道了,他一定会认为我的病情在好转,查案有助于我病情恢复,就不会再拒绝我参与调查了不是吗?更何况我还带回去了有关他妹妹的重要线索。”

栾菲菲认真地注视游亦杨,意味深长地反问:“真的是这样吗?这套说辞是你早就准备好应付我的吧?”

游亦杨刚想要再解释,面前的栾菲菲已然变成了刚刚的胖子。

胖子已经从洗手间回来,坐回自己的位置,正瞪着一双好奇的眼问游亦杨:“年轻人,有什么事吗?”

游亦杨讪笑着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往角落里缩去。

下了飞机,游亦杨直接打车前往他之前调查得来的地址——城市繁华地带的一栋高档公寓。

出租车后排,游亦杨第9次回头看,确认胖子没有跟上来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开始回想他所调查的这个洛丞的资料。

洛丞,27岁,10年前在松江市与蒙娜和聂欣怡就读于同一所高中,他就是聂欣怡当年暗恋的高二学长,聂欣怡失踪那天就是穿着蒙娜的裙子前往校游泳馆去找他告白的。

后来洛丞高考考上了首都的名牌大学,离开松江市,在首都一呆就是9年。

聂欣怡失踪后,根据蒙娜的说法,警方也曾找过这个洛丞问话,当时洛丞的回答是,他们高二的期末考试先于高一结束,所以那天他来学校并不是考试的,只是去游泳馆游泳。

一直到下午,他是游泳馆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但他并没有见到过聂欣怡。也就是说,聂欣怡还没来得及到游泳馆告白就已经失踪。

游亦杨去过蒙娜的高中实地考察,游泳馆距离教学楼并不远,只需要步行穿过操场或者绕过操场从边上的树丛前往便可以。

根据聂欣怡当时的心情,一个想要去告白的小女生,应该不会直接穿过操场,毕竟教学楼里还有没有离开的学生,透过窗子就可以看到她往游泳馆走。

所以聂欣怡应该是绕着操场的边缘,从树丛外的小路前往游泳馆的。

游亦杨也走了一趟那条小路,小路两侧是稀疏的树丛和学校的栅栏,栅栏外就是大路。

大白天的有人在这里掳走聂欣怡也不太可能,唯一隐蔽的地方就是游泳馆的后门处,那里有一片空地既是监控死角,又跟校外的大路隔着一道围墙。

想着,游亦杨掏出了自己绘制的地形图,构想着当时聂欣怡的行进路线以及凶犯埋伏的地点。

正琢磨着,一根枯树枝杵在了游亦杨手中的地形图上游泳馆后门的位置。

游亦杨吓了一跳,顺着这根突然冒出来的枯树枝往上望去,竟然望见了一个树皮人!一个全身都长着棕黑色树皮的人!

“啊——”游亦杨被猝不及防地画面惊得整个人想要站起来,他的头狠狠撞在了车顶。

“怎么了?”司机被后排座冷不防的一声尖叫吓得差点一个急刹车,车子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游亦杨撞了一下头,清醒了不少,马上打了个响指,对司机说:“不好意思,是我的背包里被朋友恶作剧放了一只假蟑螂,呵呵。”

看司机释怀,游亦杨才敢弯着腰侧头去看身边的树皮人,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问:“你是,你该不会是……”

树皮人再次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游亦杨腿上的地形图,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从游泳馆的后门指向学校的后门处。

游亦杨明白对方的意思,意思是凶犯就是在这里掳走了聂欣怡,然后一路把她从后门处带离。凶犯就是从学校后门这里进入的,后门处很可能停着他运走聂欣怡的交通工具,也就是汽车。

“先不管这些,”游亦杨颤抖的手收起了地形图,望着那树皮人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开口时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你是,是我,我爸爸?”

游钧则死于火灾,凶手当年一把火烧了游亦杨的家,游钧则的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应该就是这副焦尸的模样。

当然,这副模样是游亦杨的想象,实际上他并没有看到父亲的尸体,也没见过任何被火烧焦的尸体。去认尸的是母亲杨燕,杨燕坚决不允许儿子看到那骇人的场面。

当年火灾之后杨燕从姥姥家的相册里找到了唯一仅剩的一张父亲、母亲跟他的合影给游亦杨,说:

“孩子,你只需要记住这就是你的父亲就好。你父亲,他也一定不希望他给你留下的最后印象是那么不堪。”

后来那张照片便摆在了游亦杨的床头。

“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不说话?”

游亦杨见对方不回答,枯树皮中的一双眼睛有所闪躲,便一把抓住对方的双臂。当然,他抓了个空,他并没有感受到那种粗糙的触感。

树皮人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试着发出声音,却只发出了枯树皮之间摩擦的噪音。想来是他想要回答游亦杨,他的嗓子也被大火烧坏了,所以说不了话。

怎么回事?游亦杨的大脑瞬间混乱。

一年多了,自从家里出事之后,他只在家附近见过一次父亲,而且是面目完好的父亲,那之后父亲就再也没有出现于他的幻觉之中。

为什么如今父亲再次现身,而且又是以这样的形态?

对于为什么只见过一次父亲的幻象,游亦杨的主治医师刑恩晖给过答案。说是游亦杨最初出现幻觉看见的就是父亲的形象,所以治疗最初达成的疗效也是针对于父亲的。

说到底,游亦杨是因为过度思念父亲,不肯接受现实,所以才会产生父亲没死的幻觉。

最初的治疗就是针对于让他接受事实的,所以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父亲。可是没想到,病情没有一路好转到痊愈,而是稳定在了另一种情况,那就是游亦杨虽然看不见父亲的幻影,却不断看见其他已死之人的幻影。

而如今,时隔一年多,游亦杨为什么又看见了父亲?他扪心自问,是由于前阵子他冒出了一个疑问——父亲是否真的已死?

根据这个疑问,又引发出一系列的疑问:

为什么母亲不肯让他去认尸?

为什么母亲能够肯定全身被烧焦的尸体就是父亲?

为什么母亲没有让警方做尸体跟自己的DNA比对确认身份?

母亲就不怀疑焦尸不是父亲吗?母亲就不抱有一丝希望吗?

游亦杨甚至有些怀疑父亲没死,他当年在家附近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幻影。

唯一肯定的是,游亦杨的母亲杨燕对他有所隐瞒。至于说隐瞒了什么,他打算过年期间把母亲接回他的住处团圆时好好询问一番。

游亦杨不敢确定父亲游钧则死没死,但家里的那具焦尸是真的。所以他幻觉中出现的焦尸不肯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不肯表明身份,说他到底是不是游钧则。

游亦杨冷静之后,擦了擦刚刚溢出眼眶的泪水,低声说:“既然不能确定你的身份,我不能叫你爸爸,毕竟爸爸这个称呼可不是随便能叫的。”

司机师傅是个40多岁的男人,一听游亦杨这么说,不知所措地干笑着说:“年轻人,你在打电话吗?没见你戴蓝牙耳机啊?”

游亦杨不理会司机,继续对树皮人说:“可如果你不是我爸爸,你到底是谁?”

司机轻咳了一声,趁红灯回头仔细打量着游亦杨,见他确实没有讲电话或者聊微信,尴尬地问:“孩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游亦杨这才注意到司机正用看待神经病的同情眼神瞧着自己,而且潜台词好像在说:我不是你爸爸。

“不好意思,师傅,”游亦杨调整情绪,撒谎都不用打草稿,习以为常地说,“我正在练习台词,马上要参演我们学校的话剧。您就当我不存在就行。”

司机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放心地哈哈大笑。

游亦杨来到高档公寓小区门口,正好赶上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同龄人进门,他便跟在他们身后假装是同行一起进了大门。

来到大楼下,游亦杨按下门铃,对讲中传来了一个男人富有磁性的好听声音,“你就是——游亦杨?”

游亦杨面对可视对讲点头。

他早就事先跟洛丞通了电话,也约好了见面时间,所以今天洛丞才会特意请假不上班,在家里等他。

乘电梯一路到19层,一梯3户中看起来面积最大的那一户的门被从里面打开,门口斜靠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正在冲游亦杨招手,那人正是洛丞。

洛丞不愧是当年高中的校草,让聂欣怡想要表白的学长,长相身材果然一流。

游亦杨自认为自己绝对不愧对农大校草的名号,但一见洛丞,竟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洛丞给游亦杨端了一杯水,然后坐在游亦杨对面的沙发,上下打量着他,“早知道你这么年轻,我也许不该答应与你见面。”

“为什么?”游亦杨有些不满洛丞看他的眼神,“就因为我年轻,就不能是个称职的侦探?”

“好吧,小侦探,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调查10年前的失踪案?调查这么一起老案子,对你有什么好处?”洛丞有点逗小孩的口吻。

游亦杨板着脸,“我之前在电话里说过了,我是蒙娜和聂长远的朋友,为朋友帮忙找人,查明真相,这就是我的目的。”

洛丞倒是很坦诚,“一开始咱们通话,我以为你是为了蒙娜,你是她的追求者,所以才答应见你,也是想要帮她把把关。可是现在,我有些后悔了,你这么年轻,我不放心把蒙娜交给你。”

游亦杨夸张地笑,“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不放心把蒙娜交给我,你跟蒙娜什么关系?”

洛丞的嬉皮笑脸马上收敛,讲述了他当年与蒙娜和聂欣怡之间的关系。

10年前,蒙娜与聂欣怡是好友,在学校都是形影不离。聂欣怡喜欢洛丞,这点洛丞是知道的,但洛丞喜欢的人是蒙娜,这点却只有洛丞自己知道。

洛丞想过对蒙娜表白,可却因为担心自己的表白会害蒙娜失去聂欣怡这个好友,也因为不想耽误彼此的学业,所以一直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

直到现在,洛丞仍然对蒙娜念念不忘,也是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尤其得不到的还是青葱年华里那段懵懂纯洁的单恋。

游亦杨摸准了洛丞的心理,便掏出聂长远、蒙娜与自己的合照给洛丞看。

那张照片是小年夜的时候,聂长远在饺子馆请客,大乔开玩笑说他们三个是破案的铁三角,给三人拍摄的合照。照片上游亦杨坐在蒙娜和聂长远中间。

“这是蒙娜最近的样子,我旁边的是聂欣怡的哥哥,市局积案组的组长,年轻有为,是个踏实本分的经济适用男。这两人本来可以出双入对的,可是就是因为聂欣怡的案子,导致他们俩没法修成正果。”

游亦杨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

洛丞拿着照片,大有不再还给游亦杨的架势,眼睛都快粘在照片上,喃喃地说:“蒙娜还是那么迷人,你知道她最迷人的地方在哪里吗?就是她自己根本不知道她有多迷人。”

游亦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既然这么喜欢她,现在也可以追她啊,干嘛要把喜欢的人拱手让人?”

“你不懂,我根本没脸去追求蒙娜。她现在是个女刑警,而我,我是个只顾面子的胆小鬼。我跟她注定了不可能。”

洛丞无奈地摇摇头,把照片还给游亦杨:“蒙娜跟这个聂组长还算般配,希望你能够尽快为他们俩肃清障碍,让他们修成正果吧。”

“这么说,你愿意跟我讲当年的实情了?”

游亦杨兴奋地问,他之所以这么问,之所以大老远跑过来,都是因为洛丞之前在电话里告诉游亦杨,他当年并没有对警方讲实话,他有所隐瞒是有苦衷的。

而时隔10年之后,他打算坦白一切,也算是给自己解开心结。

洛丞点头,眼神迷离,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洛丞撒谎了,其实那天在游泳馆,他见到了前来表白的聂欣怡。

聂欣怡当时穿着漂亮的粉色连衣裙,披散着一头长发,像个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

说实话,聂欣怡比蒙娜漂亮一些。但洛丞就是喜欢那个有些傻傻的、呆呆的、可爱的蒙娜。

可想而知,洛丞拒绝了聂欣怡,以冠冕堂皇地不能影响学习、不能早恋的理由。

但聂欣怡却反问洛丞是不是喜欢蒙娜。果然,女孩子的心思都是细腻敏感的。

聂欣怡根据排除法断定了洛丞的心思,她注意到平时在操场上,教学楼的走廊里,洛丞总是往两个女孩子这里偷瞄,既然他拒绝了更为漂亮的聂欣怡,那么一定就是喜欢略逊一筹的蒙娜了。

可想而知,洛丞还是否认,他不想影响两个女孩子的感情。

但聂欣怡却似乎认定了这个事实,啜泣着离开了游泳馆。

聂欣怡走后,洛丞也没心情再游泳,他冲澡后准备从后门那里离开,直接去大路上乘坐公交回家。

然而还没走到后门处,洛丞便听到了聂欣怡的哭泣声,探头一看,聂欣怡正蹲在后门外的空地上,靠着墙壁埋头小声哭泣。

洛丞当然不能上前劝说,他知道他劝的话,聂欣怡更会伤心,而且那个年纪的男生都会躲避哭鼻子的女生,更何况这女生还是自己弄哭的。

正当洛丞转身打算从游泳馆正门离开时,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不徐不疾的脚步声。

洛丞再次偷偷探头透过走廊的窗子望向墙壁下蹲着的聂欣怡,发现聂欣怡停止了哭泣,正抬头望向面前站着的女人。

紧接着,还没等聂欣怡开口说话,女人便突然掏出一块白手帕,狠狠捂住了她的口鼻。

聂欣怡发出呜呜的声音,四肢不断挣扎,也踢了女人好几脚,但很快,聂欣怡不动了。

女人抱起聂欣怡,一路又往回走,从学校的后门那里消失。

这个过程中,洛丞就像是没有灵魂的雕塑僵在那里。

他不是没想过现身吓走那个女人,或者是从女人手里夺回聂欣怡,但给他犹豫的时间太短,他还来不及战胜自己的恐惧,女人就带着聂欣怡消失了。

洛丞知道,女人的手帕上有迷药,说不定她身上还带着其他武器,例如注射器,例如匕首……

“我懂了,你之所以对警方隐瞒了这些,就是不想让自己见死不救的事外传,”游亦杨不冷不热地说,但语气里却掩饰不住他对洛丞的鄙夷,“尤其是不想让喜欢的蒙娜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是,那个时候我对蒙娜还抱着希望,可如果蒙娜知道聂欣怡对我表白过,而且我拒绝了她,并且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掳走,那么我跟蒙娜之间就再也没有可能了。更何况,我怎么说也是当时一中的校草,尖子生,前途无量……”

洛丞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可以理解,但不能苟同。那你现在为什么就愿意坦白这些对你不利的事实了呢?”游亦杨问。

“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我想,也是时候把这件事做一个了结。说到底还是我自私,我想要卸下心理包袱好好生活,想要彻底断了我对蒙娜的念想,让她知道我是这样的人,这样我也可以重新开始,试着接受新的感情。”洛丞苦笑着说。

游亦杨耸耸肩,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打算画图,“放心,我会替你达成愿望,如实转述你当年的表现给蒙娜。那么现在说说你看见的那个女人吧。”

洛丞看到录音笔和笔记本,无奈地伸出手,“我画给你吧。”

“你会画画?”游亦杨喜出望外,因为自己对画画并不擅长。

洛丞拿过本子和笔,简单画了几笔,还给游亦杨,说:“不会。”

游亦杨很好奇,低头一看,本子上只画着几笔,那是一张嘴,嘴唇挺薄,嘴角向下,右边嘴唇上方还有一颗痣。

这是一张典型的不好惹的刻薄女人的嘴巴,让人联想起戏剧中夸张的媒婆。

“没了?你就看到这些?”喜出望外之后就是大失所望。

“我记忆最为深刻的就是这张嘴,其余的就是那女人肤色挺白,穿着一身运动装,带着鸭舌帽,黑色的太阳镜。别问我运动装太阳镜有什么特征,我完全都不记得了,当时的情况我整个人都是傻的,只记得那张嘴。”

游亦杨失望地合上笔记本,一转头,却望见了树皮人。

树皮人居然在他追查聂欣怡失踪案的时候出现,这是为什么?

游亦杨扪心自问,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聂欣怡的案子,一丁点都没去想他父亲的案子啊。难道是潜意识还沉浸在父亲的案子里?

树皮人缓缓抬起右手,指了指他自己的唇边。

游亦杨转过身背对洛丞,打了个响指,深呼吸之后压低声音问:“你什么意思?”

树皮人又用力戳了戳他自己的唇边,也就是本子上女人嘴边有痣的地方。

游亦杨不免心焦气躁,这个树皮人不会说话打哑谜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干着急,他到底什么意思嘛。

树皮人也挺着急,又抬起双手,用双手围绕着头部上方转了一圈。

就是这个动作,让游亦杨瞬间想到了什么,他整个人猛地站起身,冲着空空****的空气大声质问:“你是说,太阳帽?”

洛丞摆手,“不是太阳帽,是鸭舌帽,这点我还是记得的。”

游亦杨却根本不理会洛丞,只是喃喃念着:

“10年前你见到的嘴角有痣的女人戴着鸭舌帽,一年多前我见到的嘴角有痣的女人戴着的是太阳帽。我们都没看见女人的整张脸,都只对那张嘴印象深刻。”

洛丞一听游亦杨也见过这个女人,忙追问:“不会吧?你一年多以前见过这个女人?会不会是凑巧,也只是个嘴角有痣的女人?你是在哪里见到她的?”

游亦杨痴痴傻傻、眼神空洞,不自觉地回答:“在我家楼下,在我家着火的时候,那群围观的人之中,我见过她,当时她带着太阳帽和太阳镜。会是凑巧吗?会这么巧吗?”

游亦杨不敢置信,难道父亲的案子跟聂欣怡的失踪案有关联?关联就是这个媒婆痣女人?

怪不得树皮人会在此时出现,因为自己在看到洛丞画的嘴的时候,潜意识就已经隐约想到了当年火灾现场的那么随意的一瞥。

游亦杨曾经想过,纵火的凶手很有可能当时就在小区中,在那群围观人群之中。

根据犯罪心理,凶犯很可能想要直观地欣赏他的成果。难道那个媒婆痣女人就是纵火的凶手?就是他的杀父仇人?还是说只是凑巧?

“我得走了,”游亦杨马上收拾东西起身,“有事咱们电联。”

游亦杨也顾不得找个地方吃顿饭,直接回到机场,在候机大厅里独自沉默思考,他一再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不可以因为激动鲁莽错失这么一个绝佳的调查父亲遇害案真相的机会。

他不能因为心急马上给母亲打电话质问当年她为什么不让自己认尸等等谜团,因为就算问了,母亲也不会轻易吐露心声,他得按照原计划,趁春节时两人独处共同追忆父亲时再问,那个时候最容易打开母亲的心理防线。

他也不能马上给聂长远打电话,聂长远就算听了他的推断也不会相信,毕竟他没有证据,仅凭自己的回忆说明不了什么。更何况,嘴角下垂、唇边有痣的女人多了去了。

游亦杨只能努力平复心绪,镇定下来,他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先从聂欣怡的案子着手,争取在年前破了聂欣怡的案子,查明媒婆痣女人的身份,再从女人身上着手调查父亲的案子。

然后在春节期间,想办法让母亲对自己**心声。

傍晚,游亦杨又坐上了回程的飞机,这一次,他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恐惧其他乘客,哪怕身边坐着的是一个比胖子还要面目可怖的肌肉男。

他闭眼沉思,努力追忆一年多前的那一天,那天他的全部经历。

本来这段经历一直是他的痛处,他一直都没有勇气用力去回想,而今,终于到了揭开旧伤疤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