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小假期一过,聂长远的积案组便开启了忙碌的工作模式。

聂长远把案情上报,跟蒙娜一起做好文书工作,然后把嫌疑犯和文书都上交,这个过程就持续了好几天。

虽然这一次重启蒋小艺的失踪案,他们真的找到了失踪多年的蒋小艺,但却是以真凶的身份逮捕了蒋小艺,同时牵扯出多年前的多起案件:

石棺中小女孩的命案;肖凌锋、范家豪和何爱民联合诱骗蒋小艺案件;还有范家三兄弟的谋杀案,其中范家的老大老二还是在国外遇害。

当然,这些案件都属于后续工作了,而且嫌疑人应该是会对罪行供认不讳,后续工作也就简单了许多,只是时间和程序的问题。

又是一个普通的晚上,游亦杨躺在**即将入睡的时候,又在窗前看到了马大人的剪影。

“你是来跟我告别的吧?”游亦杨侧躺着,他早就预料到马大人会出现最后一次,做个告别,也算是自己对案件有个总结。

“庶民,你可有想过,为何你见到的是我,而不是失踪的蒋小艺?”马大人缓缓转身,跟以往那个为情纠结的形象全然不同,严肃而高大了许多。

游亦杨想了想,回答:

“是因为当初警方并没有找到蒋小艺的尸体,所以一开始我的潜意识猜想她根本就没有死吧;后来得知龙门村的养鸡场一直有人暗中帮忙,我就怀疑这个人是蒋小艺,所以更加坚定了潜意识里的猜测。

“而我的病情设定是只会看见已死的人,所以我看见的就是你这个百分百不在人世的马大人。”

马大人微微颔首,算是同意游亦杨的说法。

“那么问题来了,你的父亲也亡故了,而且是与你的女友同一天遇害。你的女友频频出现,可你的父亲却从未现身,这是怎么回事?”

“并非从未现身,我见过我的父亲,就在他遇害后的第3天。”

游亦杨又回想起家中着火之后的第3天,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附近徘徊时的情景,那时候,他父亲的身影就在距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仰头凝望那被大火毁掉的家。

“当时我把看见父亲的事情告诉给母亲,还兴奋地宣布喜讯说父亲没死。幸好母亲当时还算冷静理智,把我的情况转述给了她的主治医生。

“我看了医生,才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开始频繁看到已经死去的人,却再也没有见过父亲。”

“为何独独不见你的父亲?”马大人又问。

“医生解释说是我的潜意识在回避,毕竟父亲的死给我的打击太大,比失去女友的打击要大得多,因为父亲是我的榜样,我的骄傲,我一心想要成为他那样的神探。”

说着,游亦杨的双眼湿润,他又回想起了与父亲的点点滴滴。

马大人轻轻哼了一声,显然是对这种说法的不屑,“果真如此吗?”

“你想说什么?”游亦杨追问,声音有些颤抖。

“你明明知道我想说什么,你现在才是在回避。”马大人又转身面对窗外,抚弄自己腰间的玉佩。

“罢了,本官已经知晓了小玉后来的境遇,心事已了,要去追随小玉,临走前也已经对你这一介愚民提点了一番,算作对你的回报,你我缘分到此为止吧。”

等到马大人消失后足足过了3分钟,游亦杨才回过神来,马大人刚刚的话也等同于他自己内心的觉醒。

没错,他的潜意识居然在怀疑父亲没有死!

可能吗?父亲没有死?按照当年的情况来说,父亲在家中被袭击导致昏迷,凶徒又放火,父亲应该是绝对没有生机才对啊。

虽然尸体被烧焦,但母亲是亲自去认尸的,她百分百断定焦尸就是父亲。

游亦杨知道,母亲杨燕深爱父亲游钧则,两人的爱情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婚姻爱情的楷模。

站在母亲的角度,深爱的丈夫死了,肯定是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会对焦尸的身份抱有怀疑的。

可是母亲却十分笃定那就是父亲的尸体,这也就说明,尸体上留下了父亲独有的特征,让母亲能马上下定论确认身份不是吗?

没错,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要怀疑父亲没死?难道是美好的愿望?还是病情导致?游亦杨彻底陷入了混乱。

周六,游亦杨定了饺子馆的包间,把蒙娜单独约出来,想要用美食去攻破或者说讨好蒙娜。

之所以没叫上聂长远,那是因为游亦杨知道,一旦聂长远来了,那么这顿饭白请,他们俩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上菜之前,游亦杨便表明此次请客的主题,“蒙娜丽莎,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吧,只要我能够破了这次的案子,你就告诉我你跟老聂那个共同的心愿。”

蒙娜的脸色不太好看,“没错,我是说过这话。但远哥一定不会同意我向你泄密的,他一向最反对你搅和进案件之中。”

“怎么?想反悔?”游亦杨板起面孔,“身为警察,你出尔反尔这不好吧?而且我搅和的案件还少吗?并且每一次都是以成功破案告终!”

“是啊,所以我才想要找你帮忙,毕竟这件事已经过去10年,折磨了我跟远哥10年。我当初特意要调到积案组,也是为了重新调查这宗积案,给我自己和远哥一个交代。”

看得出,蒙娜十分为难,一边是想要破案的迫切心情,一边是聂长远的顾虑,她夹在中间游移不定。

“这样吧,”蒙娜的心理斗争持续了足足两分钟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就把我跟远哥的秘密告诉你,帮不帮忙你自己决定。反正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你也是很有可能选择拒绝,躲开我这个危险的麻烦的。”

游亦杨暗暗得意,心想这次蒙娜可是想错了,他才不会拒绝呢。经过了这么几次查案的经历,游亦杨已经上了瘾,正愁没案可查呢。

但接下来蒙娜的讲述,还真的让游亦杨心生怯意。

蒙娜告诉游亦杨,这几天她一直在回想在果园被袭击的事情,当时她正在方便,光顾着注意前方的两个异性能否看得见她,完全没有注意身后有人靠近。

话说回来,这个人一定是个老江湖,否则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靠近而不引起蒙娜的注意。

既然这个袭击者不是山庄内的相关人员,蒙娜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一个人可能对她下手,说到这个人还得从10年前说起。

10年前,蒙娜在松江市读高一。她最好的朋友叫聂欣怡,这个聂欣怡就是聂长远的亲妹妹。

蒙娜的确与聂长远在10年前就认识,当年蒙娜作为聂欣怡的好友经常会去聂家玩,跟当时读高三的聂长远关系也不错。所以远哥这个称呼也就延续到了今天。

高一暑假前夕,蒙娜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她总是能够看见一个穿着运动装,戴鸭舌帽的人出现在周遭。

那人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与当时的季节格格不入,而且穿着中性,分不清男女,一张脸总是藏在帽檐下。

但蒙娜总是能够感觉到从帽檐下射出的两道寒光,总是直直地指向自己。

有一次,蒙娜下晚自习回家,途经小区的楼下,差一点被从上方坠落的花盆砸中头部。

还有一次,蒙娜下晚自习回家的途中过马路,差点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轿车撞到。

更有甚者,蒙娜清早挤公交去补习班补课,下车后才发现自己的书包被刺了一个洞。

蒙娜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也跟家人一起报了警,可是仅凭这些线索并不能说明什么。警察的调查也是无的放矢。

蒙娜报警后的那段时间,因为有警方介入调查,那个可疑分子也销声匿迹了。

一直到放暑假的那一天,终于还是出了事。

因为是期末考试结束的日子,那个盯上她的可疑分子又半个月没再出现,蒙娜心情不错,特意穿上了父亲给她新买的粉色蓬蓬裙,还把头发披散下来。

考试结束后,好友聂欣怡告诉蒙娜,她打算在今天向暗恋的高二学长告白。

蒙娜当时看聂欣怡穿的是运动风的短袖衫和米灰色的七分裤,便提议跟聂欣怡换装,让聂欣怡穿着自己的粉色公主裙去告白。

两人换装后,蒙娜还帮聂欣怡打理了头发,让她披散着长发搭配粉色公主裙。而换上了运动风衣服的她则是梳上了马尾。

就在那一天,本应在告白后回家吃晚饭的聂欣怡并没有再出现。

“欣怡等于是替我遭了难,直到现在,她都生死未卜。”蒙娜说着,别过头抹了把眼泪。

游亦杨突然想到了聂长远曾经说过蒙娜的工资全都贡献给了电视台和报社,所以才会变成一个守财奴。

“难道这些年,你一直在电视台和报纸发布寻人启事?”

“是的,我希望有人能够提供欣怡的线索或者下落。不找到欣怡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歉疚之中,死不瞑目,”蒙娜抹干了眼泪,眼神中又凝聚出坚毅,“这就是我跟远哥共同的夙愿,找到失踪的聂欣怡。”

游亦杨不免有些心疼蒙娜,原来她背负着这样的包袱,因为这个包袱,游亦杨甚至觉得蒙娜变身一毛不拔的守财奴的样子都可爱了许多。

而且蒙娜跟自己是同病相怜,自己是因为父亲和女友的死无法释怀。蒙娜则更惨,好友的失踪案件中,她还负有一定的责任,这些年恐怕一直活在对聂家人的歉疚之中。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盯上?那个人可能是谁?”游亦杨问。

蒙娜摇头,“根本毫无头绪,报警之后警方也是毫无头绪。我当年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生,我父母都是社会关系简单的工人,也没有树敌。我真的搞不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甚至还要杀我。”

“这10年间,那个跟踪你的人再也没出现过?”

游亦杨已经下定决心,要帮助破解这宗10年前的失踪案,不光是为了蒙娜,也是为了聂长远,更是因为迷案本身对他的吸引力。

蒙娜看游亦杨的眼神很复杂,既有期待也有抗拒:

“是的,10年相安无事,直到几天前在果园我遇袭。我怀疑,他又出现了。应该说他早就出现了,一直就在我的周围,可是我却没有发觉,一直到果园那晚,他找到了动手的机会。

“怎么样?有一个神秘的杀手盯上了我,一直潜伏在我周围伺机而动,这样你还要帮忙吗?你不是最怕什么杀手吗?”

游亦杨不禁打了个寒颤,没错,他最怕杀手什么的,怪不得蒙娜肯违背聂长远的意思跟他讲这些,原来是认定了自己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帮忙。

“我还是搬走吧,免得连累你,”蒙娜小声嘀咕,“正好前一阵子远哥也跟我提过再给我找个便宜的住处。”

游亦杨暗暗苦笑,聂长远给蒙娜找房子还是自己的要求呢。

可是现在,游亦杨犹豫了,他不想让蒙娜搬走,不忍心让一个女孩子独自承受延续了10年的危险和愧疚。

“蒙娜丽莎,你忘了吗?我恐惧杀手什么的是因为我有病啊,我有被害妄想症!”游亦杨笑呵呵地说,“既然是病,就得治,得去抗争不是吗?”

“啊?”蒙娜没明白游亦杨的意思。

“你不用搬走,单独一个人住的话反而更给了坏人可乘之机。至于我,你也不用担心,正好可以把跟你住在一起当做刺激疗法,练习抵抗恐惧。咱们在一起也方便一起调查你身上的谜团和聂欣怡的下落不是吗?”游亦杨诚恳地说。

蒙娜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犹豫地看着游亦杨那双闪着诚恳又迫切光芒的眼,双手抱头,瓮声瓮气地嘟囔:

“你居然不害怕还答应了帮忙,天啊,我该怎么办?远哥知道了一定会恨死我的!”